第三百四十二章 不顺
远在东南边的定王府却是笼罩在一片肃穆之中。
定王拧着眉看着密探送上来的谍报，气急败坏地往书案上一扔，高声骂道，“这吴有庸哪能叫有用，他应该改名叫无用，朕真是看走了眼，怎么会把皇妹嫁给他那样的窝囊废！”
书房里静悄悄的，无人敢吱一声。
“怎么，都死了？”定王的怒气在看到屋内缩成鹌鹑般的幕僚时达到了顶峰。
这些人前两日还引经据典高谈阔论，此时却像是那即将奔赴刑场的囚徒，看着便让人生厌。
“你，”他指着离自己最近的长须幕僚，“你有何高见，不是号称江南第一谋士，给老子说话！”
定王此时的风范全无，起兵以来，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
除了老二让人送过来的那个消息让他师出有名，这封地就没一处顺眼。
吃食不如京城可口，华服比不上京城精美，就是女妓也不如京城够味，他真是恨透了这个地方。
等得到那个机密的消息，他甚至等不得让人去调查一番便开始布置起来，本想着北边有吴有庸的军队，南边有他，再利用那个杂种血脉不明的名声鼓动蜀地与韩地支援，杀回京城不过是早晚的事，如今倒好，十拿九稳的吴有庸没有动静不说，就是他派去蜀地与韩地的信使也杳无音讯。
被点名的长须幕僚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他磕磕巴巴地道，“皇，皇上，吴大人有安平公主在中间周旋着，按理是不会出纰漏，到现今还没有消息，可，可能是有了更周详的计划，谋定而后动。”
这就有些睁眼说瞎话了。
在场诸人自然没有人会去戳穿，只是各自心底都暗暗盘算起来。
吴大人只怕是见机不好，开始明哲保身，不愿意趟这趟浑水了，而蜀地与韩地迟迟没有消息传回，已是凶多吉少。
此次，就怕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众人都为各自的身家性命暗自担忧起来，哪里还有心思去分析当下局势。
定王闻言，脸色却好看许多。
是了，吴有庸肯定是有其他计划来不及通知他，这才没有动作，一个戍边的将军与当朝天子的妹婿，这并不难选。
定王自我安慰着，勉强压下心底那团不安，又与众人讨论了一番挥军北上的路线，这才各自散了。
众人临出门之际，定王忽然问道，“曹先生走前都说了些什么？”
到封地不久后，曹清华忽然说身子不适，请定王允许他回乡养老，颐养天年。
当时，他并未多挽留，只是听人说他走前是由长须幕僚亲自送别的。
曹清华是他刚娶定王妃林氏那年老镇国公荐给他的，据说有安邦定国之才，可入了王府，也并不见其有多大能耐，但碍于情面，他也未说过什么。养一个闲人他还是养得起的。
此时也不知为何，定王忽然想起那个离开时欲言又止的曹清华。
长须幕僚的脸色微变，他神色不自然地道，“也，也未说什么，只是嘱咐在下好好侍奉皇上，也不枉他举荐我一回。”
当日曹清华其实是劝他一并离开，只是当时的他看不清形势执迷不悟，仍在做着加官进爵的富贵大梦。
如今看来，曹清华真有见地，他早已看透局势，趁早抽身了，也算有了善终，至于他，若是在这个当头离去，这一辈子的名声就完了。
定王那复杂的思绪不过一瞬间便消失到脑后，他听着也没放在心上，挥退众人之后回了内院。
正院里，林氏正抱着出生不过月余的次子逗弄着，面上满是再次为人母的喜悦。
张嬷嬷掀帘进来，笑眯眯地道，“主子，您歇一会儿，让乳娘去抱着就行，虽说天气暖和了，您到底是才生产过的身子，不能太过劳累。”
林氏笑盈盈地抬头，“无碍，他才多大一点，我抱着不累，”说着，拿起手帕去给孩子擦口水。
张嬷嬷也不多说，在一旁递着帕子，却听林氏开口问道，“北边可有信来？”
张嬷嬷身子一僵，很快地又恢复自然，“没有消息，”她小心翼翼地道，“许是夫人事务繁忙，未来的及回信。”
林氏捏着帕子的手就是一顿，她猛地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张嬷嬷，“您可不要骗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如今这后院里，可不止我有儿子，春哥又不得他父亲欢心，我这当娘的若不再为他打算，谁还能为他打算。”
张嬷嬷心中发苦。
她自然知道自家主子如今在后院里是个什么样的位置，可外头的消息，她实在不知该如何与她开口。
镇国公府满府上下被软禁在府里不得外出，镇国公前两日因企图谋反已下了大狱，如今生死不知。
“嬷嬷，你有什么话便与我直说，”林氏紧紧抓住她的胳膊，“爷…皇上如今不让后院之人去前头打听消息，你若是还瞒着我，我便真成了聋子瞎子了。”
张嬷嬷心下一酸，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滑落下来。
“夫…人，镇国公府有些不大好，老爷如今已经被关了起来，外头的信也送不进去了，府里都被看管起来了。”
“什么？”林氏差点没抱稳手中的孩子，她失声道，“不是说早就让府里的哥儿姐儿往南边走了，阿娘呢，上回还说已经顺利出了城，怎么会全部被关在府里，阿爹还下了大牢。”
在她得知定王准备打回京城的消息便急急去见了他，后者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京中之人他早有安排，让她耐心等上一个月便可以一家团聚，竟然都是骗人的。
林氏心神不宁间就听到孩子哇哇的大哭声，她猛地回过神来，就见乳娘已经在一旁焦急地伸手。
她吩咐乳娘把孩子抱出去喂奶，这才嘶哑着嗓子问道，“如今如何了，爷，皇…上那头可有对策？”
张嬷嬷苦笑着摇头，“老奴今日特意去外院让人打听了，说是皇…上这几日子极其不顺，就是在白氏那个院子也发过一回火。”
她与自家主子一样，从小接受的便是忠君爱国的思想，对这自封为天子的定王殿下仍是有些不大习惯，平日里提起皇上二字，总觉得有些别扭拗口。
林氏闻言却是身子一软，整个人瘫倒在炕上。
他的大业还未成，她先没了娘家，她的儿女没了外家。
“夫人，夫人——”
耳边传来张嬷嬷急切的呼声，林氏焕散的眼神渐渐有了神采。
她不能倒下，她若是倒下了，她的孩子们该怎么办，她的娘家该怎么办。
如今不过是被关押起来，至少还有性命在，总有办法的，她脑中仍是嗡嗡作响，指尖揉着太阳穴，想起对策来。
室内很快就陷入沉寂之中，太阳也悄悄西斜，直到一声怯生生的声音打断寂静。
“娘娘，皇上说晚上在枥香院里用膳，就不过来了。”
林氏目无表情地听着，只淡淡地道了一声知道了，就没有再说话。
张嬷嬷却是大急，前些日子王爷还夜夜歇着夫人屋里，虽说夫人并不能侍候着，这个时候夫妻俩正好也能说说话，这不过是镇国公府失势了，王爷这就开始冷落于正院了。
林氏显然也想到了缘由，她看着还在晃动的帘子冷笑数声，道，“嬷嬷，你看到没，这便是我的夫婿，我林家这些年到底哪里对不住他，这就弃之敝履了，等我死了，我的孩子该如何在这豺狼横行的府院活下去。”
“夫人——”
张嬷嬷忙上前捂住她的嘴，“你小声些，如今那几个院子里的娘娘都想着您坐着的皇后宝座呢，你这又是何苦。”
她们主仆二人虽并不在意这闹剧般仓促间封的皇后娘娘，可架不住偏院那几位眼皮子浅的，正是死死盯着正院等着她出纰漏的时候，如今林家失势，只怕很快便会大吹枕头风。
林氏这些年在后院里能平安生下两男三女也绝不是易于之辈，可此时哪里还有心思与这些女人争风吃醋，她蹙着眉头思考着眼前的现状，然后挫败地发现除了去求那个男人，外头的事她一点法子也没有。
“嬷嬷，你去把我前两日新做的衣裙拿出来，用过晚膳，我亲自去一趟枥香院，”她神色木然地吩咐着，睫毛微颤，在微暗的内室里，留下一片淡淡的剪影。
张嬷嬷张了张嘴，终是暗自叹了一口气。
夫人这是要在爷跟前伏低做小的意思了。
林家的姑娘何其尊贵，夫人这一辈子，莫说在娘家，就是嫁给大皇子这也是头一回如此低声下气去求人。
女人一辈子真的太过艰难。
夫家若是势弱，便要厚着脸皮去娘家讨好卖乖，就盼着娘家能在关键时帮持着夫家一把，等到夫家强起来，又怕其看不上娘家，要随时做好在两头跑的准备，更多的时候，是两头不讨好，如同那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林氏怔怔呆坐了许久，终于吩咐外间的小丫头摆晚膳。她食不知味地用过晚膳，又在张嬷嬷的伺候下盛装打扮，这才提着步子慢慢往枥香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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