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生
“娘亲……”
李梦吉察觉到云易岚的神色有异,嗫嚅着嘴唇想说什么,却只见她原本洁白如玉泰然如初的脸庞丝丝龟裂,痛彻心扉。
云易岚惨然一笑,既然这世间如此污浊,她又何必赖活着呢?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黄泉路上,她孤身一人,反倒落个轻松自在!
云易岚眼中最后映照出的,是如血残阳,下一瞬间她彻底沉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意识归于一片飘渺。
无尽的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拉扯了云易岚一把似的,让她猛地睁开了双眼,醒了过来。
她喘了几口粗气,这才缓过了心神。
这是哪儿?云易岚略有些呆愣的看着头顶的祥云纹纱帐,脑子里一时没有转过弯来。
她不是死了吗?这纱帐看着,怎的像是她待字闺中时闺房里的式样?
“姑娘醒了,可是冻着了?奴婢给您添点银丝炭罢!”
正兀自胡思乱想着,一把熟悉的娇俏嗓音在房中响起。接着一只柔荑掀开纱帐挂上,露出一个小丫头眉清目秀笑盈盈的脸蛋来。
云易岚看着她,怔住了。
那是软玉,她的贴身丫鬟,她竟然还活着?云易岚记得很清楚,她滑胎落红时被李家人苛刻对待,险些一命呜呼,软玉为了救她偷偷闯出李宅准备回到赵家求救,却被赵玉容给污蔑为偷盗逃跑,当场乱棍打死,让她心痛了好久。
看着眼前这个可爱丫头的脸,云易岚又悲又喜,眼泪险些冒出来。
她忙抑制住汹涌的心潮,勉强笑道:“不必,我好的很。”
等说完这句话,她的心情也平静了下来。看这样子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非但没死,反而还重新活了过来,回到了还没有嫁到李宅的年岁。
“父亲母亲还有祖父呢?”
听闻云易岚发问,软玉忙脆生生答道:“老爷夫人去镇北上香去了,老太爷在逐鹿园吃茶会友呢。”
说是茶会,其实应当是云天机与几个文人谈天说地,交流思想的宴会,吃茶倒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云易岚沉思一番,起床让软玉替她洗漱穿戴完后道:“走,这儿闷,咱们也去逐鹿园。”
弗等走进逐鹿园内,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在这寒冬腊月里尤其叫人舒心,等走进园子里后,越发感觉这一处洞天与外面大雪纷飞不同,真正温暖如春,原来里头烧了几个巨大的火盆。
云易岚带着软玉朝里头走去,看到一群年纪各异的男子聚在一处侃侃而谈,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慷慨万千。
旁边有几名书童小厮把手袖在袖子里套着,鼻头通红的守着砂罐煮茶,茶香四溢,恍若仙境。
云易岚说起来也是正经的小姐,因此出门的时候戴了一袭幕篱,遮住天资绝色,带着身后穿着男装的软玉,缓缓往祖父云天机那处走去。
她虽说戴了幕篱,但腹有诗书气自华,那一身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婉约身段,岂是区区幕篱能遮挡得住的?是以待她走近后还未出声,就已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倾斜过来。
云易岚只做不知,走到云天机身后站定,仗着眼神躲在幕篱下别人看不见,不动声色的扫过那些辩论者们的脸庞,不则一声。
等云天机说毕一句话后,云易岚极有眼色的拿起茶壶,秀手添茶,给祖父已然饮尽的杯中注了七八分的茶水。
云天机乃是当世的大儒,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其学识之渊博,当世无人能出其右。
只是他虽则大智大慧,但有一个缺点,不善口舌,不长辩论,正是茶壶里煮饺子,有货倒不出。
这次他在茶宴上也是如此,被对面几个鸿儒学者步步紧逼,毫不相让,逼得他颇有些张口结舌,语无伦次。
原来这茶宴名为证法证道,实则另有机锋,前朝衰败后连年战乱,生灵涂炭,直到燕泽章率部众揭竿而起,逐鹿中原,这才算结束了这乱世,建立了大燕王朝。
如今新朝更迭,正是求贤若渴南门立木的时候,燕帝为广招人才,格外关注朝野内外的鸿儒学士们,而这些文人们自然心系仕途,涌向帝都。
这些文人们为了引起注意,通常都语不惊人死不休,辩论起来更是不留余地,现在逮到了机会能和云天机这样的美名享誉的大学者辩论,就有那等心思龌龊的人,想走些歪门邪道,通过踩踏云天机引起关注,把自己的名声传出去。
打着这样的鬼主意,便有人直接冷嘲热讽:“甚么当世大儒,现在竟被驳得哑口无言,看来不过是浪得虚名沽名钓誉之辈罢了!”
云天机眼睛瞪大,显然气急,越发口齿不清起来,端着茶杯一饮而尽,忍不住咳了几声。
云易岚见状,忙伸手替祖父顺气,同时脑子飞转,心知不能让祖父在这里被落了面子,徐徐开了口:“小女云易岚,乃云天机孙女,斗胆一言,敢问阁下,圣人循古尚礼,以礼待人,以礼治国。是故,先有礼而后有国,以礼立国也。于理,家祖始终以礼相待,阁下却诘问攻击,已然无礼;于情,家祖年事已高,忝为长辈,阁下身为晚辈,却对长辈不敬,更是缺德。如此无礼缺德之人,又有甚么资格同家祖打机锋?这场辩论,还有进行的必要吗?”
那人不意云易岚如此口舌锋利,被堵得讪讪无语,退了回去,不敢再说。
云易岚又给云天机添茶福身亲自伺候他喝下,才道:“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焉用佞。口舌之争多辩无用,贵在行德。”
她这话一出口,那些原来自以为占了上风驳倒了云天机的文人们,顿觉脸上火辣辣的,都讷讷不语,脸色变幻,难以形容。
云易岚懒得理会这些抱着想靠祖父出名却被她狠狠打脸的文人们,招呼软玉扶起云天机转身离去归家了。
一众人等看着离去的二人,皆有些愣神,还好有人反应得快,立刻跟上去嘘寒问暖,起身相送,又是夸赞云天机果然不负盛名,名副其实,又是夸赞家风严谨,育人有方,养出这样聪敏机警又见识广博的孙女来。
云天机打了个哈哈,急匆匆和云易岚离去,甩脱众人恭维,暂且按下不表。
却说这屋子的角落里,却偷偷的坐着一个身材高大、一脸络腮胡子的男人,他抚摸着大胡子,深邃美目看着云易岚离去的方向,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身旁坐着一个俊美的公子,两人对视一眼,见屋内众多文人墨客因为云天机已走,自己也觉得无趣纷纷作鸟兽散,眨眼的功夫,原本因为人多而稍稍显得有些拥挤的屋子,如今却显得有些空旷,只剩下了两人还坐在原地,并那几个禁止忠守依旧守着煮茶的小厮外,别无他人。
俊美公子扬眉一笑,道:“咱们也走罢。”
高大男子沉默点头,二人拿过大氅披上,慢悠悠往出走去,一面走,俊美公子一面就说道::“适才那云天机的孙女所言,你以为如何?”
高大男子摇头道:“她那是家学渊源,担得起一句满腹才学,通情达理,且反应迅速,不可小觑。只不过……”
他说着话的功夫,环视四周,见路上没有人注意,便抬起手来将脸上贴的大胡子一把撕下,露出一张面如冠玉俊美无俦的脸来,年约二十七八岁,和刚才那副狗熊样的络腮胡大汉完全判若两人。
“可惜终究眼界是狭隘了些,毕竟妇道人家,见识有限。”
俊美公子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叹息道:“陛下,你真真是难伺候,这样卓越不凡的女子,在你看来也是见识有限?她尚且如此,其余女子又该如何入得了您的眼。听说云天机的孙女形容国色天香,美貌绝伦,又有如此才学,端得一朵解语花才是,陛下未免太也不解风情。”
被称为陛下的高大男子不是别人,其实正是大燕朝的开国皇帝,燕泽章。
他虽是以武犯禁,率军起义,一统中原,表面不过看似粗莽汉子,实则心细如发,自有主张。
对于文人们为了争相表现,频频举办各种以文会友的茶宴一事,他也心知肚明,但他从来知道,绝知此事要躬行,因此才特地乔装打扮一番,混入了茶宴中,想来会一会云天机这个当世大儒。
现今看来,云天机的表现似乎不尽如人意,倒是他的孙女云易岚算意外惊喜,只可惜到底是女人。
燕泽章微微叹了口气,加快了步伐,迎着漫天风雪大步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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