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敲打
李梦吉一瞪眼一跺脚,怒道:“好你个云氏!少拿我爹来压我了!你是要去我爹那儿告状吗?我可警告你了,打量我年纪小不知道,外面都在说,你爹和你祖父能当上大官,都是沾了我父亲和宫里做贵人娘娘的姨母的光,你这个不知好歹,竟敢反抗本少爷!小心我叫父亲禀告了陛下,罢了你祖父和你父亲的官,再让他休了你!”
说毕,狠狠冲地上吐了口唾沫,一道风跑了。
云易岚看着他跑远的身影,笑容渐渐敛去,软玉在一旁有些被吓到了,战战兢兢的问道:“小、小姐,老爷和老太爷的官职,真的是姑爷求来的么……”
云易岚冷笑一声,道:“听他胡扯,他李玄白能有这样的能耐,也就不用当乌龟王八蛋了!”
她虽是个女子,却对于家国朝堂大小事十分关心,也对开元帝有所了解,那样杀伐果决的人,也许会因为“夺妻”的原因而对李玄白有所补偿,但同时也因为疑心而不会让李玄白做个真正的权臣,试问这一年多来,李玄白空守着这个侯爵之位,可有过任何为人称道的成绩?
也就是外面人眼皮子浅,才会以为祖父和父亲的官职是开元帝看在李玄白的面子上给的了。
不过,连李梦吉这样的八岁稚儿都能拿着这话到她面前来耀武扬威,可见这流言外面是传遍了,她须得想个法子,好好的打一打他们这能跑马的大脸。
到了归宁之日,李玄白携云易岚去了云家参加家宴,现在云家可谓是盛荣至极,鲜花着锦,烈火烹油,门前宾客络绎不绝,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家宴开始后,一干人等更是极力去拍云易岚的马屁,连带着李玄白也受了许多奉承,酒至酣热之际,云易岚微笑着忽然向李玄白举杯敬酒道:“妾敬侯爷一杯,妾曾在侯府听到下人们议论,原来妾的祖父与父亲官职都是侯爷出力才求来的,妾实在是感激涕零,这一杯是替祖父与父亲敬侯爷的,往后官场上还须请侯爷多多照拂。”
说罢一杯饮尽,笑道:“侯爷随意。”
顿时宴会上鸦雀无声,云天机和云有余皆沉了脸色,朝李玄白看去。
云天机做了帝师之后,从左春秋那儿得知开元帝看重父子二人的缘由,和他李玄白有什么关系?其他宾客也大多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对这其中的关节也有所了解,如今听了云易岚的话,不禁都在心中暗自哂笑,李玄白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一个帝师正一品,一个奉常正三品,岂是他区区侯爵就能求来的官职?
李玄白汗如雨下,湿透浃背,根本不敢抬起头来,也能感觉到宴上众人投来的鄙夷目光。
他哪里有这个本事?要是这话真的传了出去,让燕泽章听到了,岂不是要对他的自吹自擂笑掉大牙?
他浑身颤抖着,自己也不记得说了几句客套话推辞拒绝,只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回侯府,掐死那些造谣的蠢货,害他这样丢脸。
云易岚看着他铁青的脸色,心中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李玄白的不堪,席上众人都看在眼里,一时间没有人说话,静悄悄的,气氛沉默而又尴尬,当中最尴尬的,莫属李玄白本人了。
云氏父子看了云易岚的脸色,又看了李玄白的脸色,他父子二人都是智慧卓绝之人,当下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想到云易岚很有可能是在侯府受了委屈,才会故意在宴会上说出这样的话来给李玄白难堪,登时心里就更不快了。
云天机最是疼爱这个心较比干多一窍的孙女儿,一想到她在侯府被人轻贱了,肚子里就冒出了一团火。
只是他到底身份不比别个,于公他和李玄白都在朝为官,有同僚之谊,于私他算是李玄白的祖父,有长辈之恩,有些话他不便于说,云有余却是能说的。
他重重放下酒杯,斜了云有余一眼。
云有余是个心思玲珑剔透、手段左右逢源的人,立即就看懂了父亲的意思,也跟着放下酒杯,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嘲讽开了口:“是吗?今日要不是岚儿说出来,本官竟不知父亲和本官的官职,都是侯爷一力承下,谋筹过来的,只是本官在陛下身边当差,也未曾听陛下说起过此事,倒是本官的不是,唐突了侯爷,欠缺了礼数,还请侯爷万望见谅,切莫记挂在心啊!”
他这一番话表面上看似是在奉承李玄白,实则是在照着李玄白的脸上抽嘴巴,话语里充满了浓浓的讥诮嘲讽之意,听得李玄白额头上一层细密冷汗,嗫嚅着握紧了酒杯,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知道徒劳的张大嘴巴,一个字却也说不出来。
云有余摆摆手,打断李玄白的辩解,继续说道:“今日得知真相,本官不胜感激,替父亲谢过侯爷了,这一杯敬给侯爷,好生谢谢侯爷的提携。”
李玄白面红耳赤,张口结舌,好似被人当着众人的面被狠狠的抽耳光,脑子里热血翻涌,手抖得几乎连酒杯都拿不稳了。
云有余还不肯放过他,嘲弄道:“本官先前就听闻,侯爷有从龙之功,和陛下更是同生共死的战友,元配亲妹又是贵人娘娘,交情非同寻常,果然十分深厚,本官在陛下跟前当差,唯恐有个行差踏错,如今想来却是多虑了,有侯爷在后头给本官撑腰,陛下待侯爷又如此不同,想来本官也该高枕无忧了。”
这几句话一出口,李玄白面如死灰,正正被戳中了痛点。
他和燕泽章的交情,那是用妻子换来的啊!
云有余仔细观察他的脸色,心中念头飞转。他入朝为官后,凭借着圆滑手段和真材实料站稳了跟脚,渐渐的也接触了许多外头被藏住的隐情。
这才知道原来开元帝在赐婚之前有意想把女儿纳入宫中,册封为夫人,结果却被李玄白截去。
他自是不愿意女儿嫁入宫中那等人吃人的藏污纳垢之地,可若是李玄白将女儿抢去,却又羞辱于她,就莫怪他云家人不留情面了!
先不说他们云家身份和往日不同,就说李玄白真个和开元帝如同外头所传的那般情比金坚吗?这话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他,若是李玄白果然圣眷浓厚,开元帝又为何将他独独排在一众大事之外,做了个空有漂亮花架子却无实质权利的侯爵呢?
只要开元帝不会一意回护李玄白,他一个神威侯想要欺负到云家头上来,怕是痴心妄想。
李玄白嘴唇颤抖着,满心都是耻辱羞愤,恨不得立时死去才好。他和云易岚成亲后才隐约得知,原来燕泽章钦定了云易岚当秀女,结果在颁旨前夕被他求走,原本他对于此事有种难言的快感,你既抢走了我的妻,那我截走你的秀女,也算扯平了。
他听了云有余提到了赵玉璐,马上明白云家人恐怕也知道云易岚是钦定秀女的事了,他一举得罪了云家和燕泽章,还自鸣得意,现在想来,他实在是愚蠢之至。
要是云有余真的把这些话禀给了燕泽章知道,燕泽章真的误以为他拉着皇恩浩荡的大旗来打压云家,该多鄙夷他这个小人?
他一连打了几个战,忙端起酒杯就要告罪,云天机却面色不愉的摆手道:“不必多言,你李家的宅院,我云家人原不该多嘴,只是有些话当讲不当讲,下人不清楚,你这个侯爷总该清楚罢。”
说罢,他再不看李玄白一眼,反而转脸对云易岚道:“岚儿,我往日总教导你不要有辱门楣,其中最要紧的是什么?”
云易岚瞥了李玄白一眼,道:“知耻而后勇。”
李玄白闻言,犹如迎面劈来一个打耳光,抽得他头昏眼花,羞愤难当。
到后来,他简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吃完了这场宴席的,满脑子都是明天京城里一定会传的到处风雨,勋贵们嘲笑他的不自量力,燕泽章更会把他轻视到尘埃里。
好不容易挨过这场宴席,云易岚看着李玄白被狠狠敲打了一番,如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的出了云家门,上了马车,心中冷哼,这番重击,恐怕李玄白将来十年五年都不会再想登上她云家的大门了吧。
“你……你为何不在私底下同我说清楚,为何要在宴席上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让我这般、这般……”
马车粼粼前行,一时半刻后李玄白总算回过神来,被当众羞辱的愤慨让他无地自容,最后只好把这一切都迁怒到云易岚身上撒气。
“难堪?”
云易岚看着他竭力抑制怒火的模样,仿佛有些好笑一般,随意把话头接过。
李玄白握紧了拳头,死死的盯着云易岚,亏他当日还以为云易岚真的多么柔弱!原来是他看错了,这女人才是杀人不见血的狠角色。
“何必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面对他充满了诘问的愤怒眼神,云易岚丝毫不以为意,反而还大大方方的承认道:“我就是故意给你难堪。”
“你!”
没想到云易岚居然还胆敢大方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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