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徐孟旭身体不好我是知道的,从他身上常年带着的药味就能判断出来,可我万万没想到,他的身体竟然会衰败到这种地步。
我忘了这是徐家大宅,而不是驸马府。
在我夺门而出去找大夫时,我和徐家家主——当今的宁国大学士徐康盛,在徐家大门来了个狭路相逢。
他似乎是刚从外面回来,挡住了我出去的路,我当时也没看清是谁,伸手想要去推他:“快走开。”
而一直紧跟着我的徐季尧却拦住了我,冲徐康盛拱了拱手:“徐大学士。”
我当时心乱如麻,一时之间竟没听出徐季尧这个称呼有什么不对。
徐康盛看着我,蹙了蹙眉,转头去看徐季尧,眸中却闪过一丝暗光,他开口说道,语气温和:“你们怎么会在这?”
当然是爬墙进来的!
当然,这话我是断断不能告诉徐康盛的,我只能捡要紧的说:“这不重要!徐孟旭他,他快不行了,大夫在哪里,快去喊大夫啊!”
徐康盛脸上闪过一丝茫然之色,像是在回想徐孟旭究竟是谁。
徐康盛的儿子多,我琢磨着,他是不是都忘了自己都有哪些儿子,分别叫什么名字。
徐康盛能等,徐孟旭却不能等,我焦急道:“别想了,快去请大夫啊!”
徐康盛还在犹豫,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打量着我,徐季尧却攥紧了拉着我的手,挡在我的面前,轻声道:“徐大学士,您这样盯着您的三儿媳妇看,不太好吧?”
我:“……”
徐康盛:“……来人,去请许大夫。”
一阵兵荒马乱鸡飞狗跳之后,京城里有名的回春医馆的许老大夫终于被请进了徐家大宅。
许老大夫虽然不是皇宫里的御医,可是他的医术,虽然并没有夸张到能活死人肉白骨,但是也称得上是华佗再世,就连御医都赞不绝口。有许老大夫坐镇,我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暂时放了下来。
许老大夫看诊有个怪毛病,就是喜欢清静,不喜欢有外人在场。除了躺在床上的病人徐孟旭,他将所有的人都赶出了房间。
徐康盛只是在房门外站了一会儿,似乎有点事情要忙,深深地看了我和徐季尧一眼便匆匆离去。
我惦记着徐孟旭的安危,对于徐康盛临走前留下的那个眼神,并未多想。
徐小宝眼睛红的像兔子一样,站在房间门口眼巴巴地看着房门,似乎这样就能透过那道门看见里面的场景。
他毕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站了一会儿就有些吃不消了。
我觉得在这个时刻,我必须以长嫂的身份站出来,让他感受到如沐春风的关怀,叫他知道我是多么善良温柔的一个姑娘。于是我上前,轻轻将他拉进怀里,半搂着他坐回门口长廊的栏杆上。
徐小宝抬头问我,患得患失:“七哥他不会有事吧。”
我想了想,安慰道:“只是吐血而已,不会有事的。想当年我在边关被我娘亲操练的时候,一个月都要吐上七八回的血。”
徐小宝瞪大了眼,将信将疑:“你娘亲可真……”
他“真”了半天,也没能找出个形容词来形容我娘,末了讪讪道:“你身体可真好。”
“……你这是在夸奖我吗?”
徐小宝点头如捣蒜。
许老大夫诊治了许久,那房门也未曾从里面被打开。徐小宝白日里哭了许久,早就累了,等着等着便靠在我的怀里沉沉睡去。
徐季尧一直作壁上观,等到徐小宝打起了小呼噜,他才开口,似笑非笑:“你还挺有安慰人的天赋。”
我不理他。
我不搭理他,他却不在意,自言自语道:“你真的就这么自信,觉得徐孟旭他安然无恙?他可是个病秧子,身体一直不好。”
我:“……”
徐季尧:“方才也不知道是谁,一见徐孟旭吐着血躺在地上就六神无主,在这徐家大宅子里满院子乱窜,连大门都找不到在哪里。”
我:“……”
不知道是谁,反正不是我!
徐季尧轻声哼了一声,话里带着点酸气:“要是今天躺在那里的是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某个人急得连门都找不到。”
我终于忍不住:“闭嘴。”
徐季尧撇了撇嘴。
我道:“我还真没看出来,你这么幼稚。”
徐季尧看我一眼,突然幽幽来了一句:“你不过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才敢这么对我说话。”
我一口口水呛在喉咙眼,差点背过气。
“咳咳,徐季尧你能不能正常点?!”
徐季尧变脸比翻书还快,立马笑吟吟道:“这是我前儿个刚看的戏里,刚好有这么一段,怎么样,我是不是演的特别棒?”
“……棒,真是太棒了。”
就在这时,那紧闭的房门终于被打开,从里走出胡子白花花有些年纪的许老大夫,他扶着长长的白须,站在门口扫视一圈,中气十足道:“病我是看完了,诊金呢,诊金谁来给?”
我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要诊金要的这么理直气壮的大夫。
徐小宝睡得本就不踏实,被许老大夫这么一喊,被喊醒了过来,揉着眼,睡眼朦胧地看向他:“我七哥呢,七哥他怎么样了?”
许老大夫相当淡定道:“不怎么样,反正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面对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老大夫,我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徐小宝从我怀里钻了出来,一溜烟跑进房间里去看徐孟旭。
我也想跑进房间里去看徐孟旭。
可是那许老大夫眼神一扫,落在我身上,我立马就不敢动了,我还得问他徐孟旭的病情呢。
可是我没带银子,我摸遍了全身上下,才从头发上摸出一根碧玉簪子,递给许老大夫问道:“那什么,我没带钱,先拿这个抵一抵?”
碧玉簪子是我瞧着好看,从慈宁宫里顺来的,皇宫里的东西嘛,应该是挺值钱的。
我唯恐许老大夫老眼昏花,瞧不出这碧玉簪子的价值,还多嘴解释了一句:“这簪子可是玉做的,至于什么玉……我也不懂,反正是挺值钱的。”
许老大夫斜睨我一眼,用一种不符合他年纪的速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我手中夺过那碧玉簪子,用手掂了掂,脸上闪过一丝叫做“满意”的表情,将碧玉簪子顺手塞进袖子里,这才开始说自己对于徐孟旭病情的分析:“他呀,死不了。至于吐血晕倒,依老夫多年来行医的经验,他纯粹就是因为吃饱了没事干,闲的!”
我:“……”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我怒瞪徐季尧,徐季尧半捂着嘴,眼睛里泛着泪光:“啊,抱歉抱歉,实在是憋不住了。”
许老大夫看了徐季尧一眼,并未在意他,继续说道:“他的体弱,是打娘胎里带来的,根治不好。但是好好养着,也没有什么大碍。坏就坏在,他思虑过重,这才郁结于心,身体每况愈下,今儿个估计是又发生了什么烦心事,他一受刺激,这不,就吐血了。”
“思虑过重,郁结于心?”我重复着这两个词。
“是啊!”许老大夫打量着四周的环境,突然怒其不争道,“你说现在的年轻人,都想什么呢?住着这红墙绿瓦大院子的,爹又是有名的大学士,好吃好喝养着,身世背景又是多少人所羡慕不来的。他还烦心什么?难道还烦心着取不上媳妇儿不成?”
我一时语塞,身后徐季尧的声音幽幽传来:“那可说不准呢。”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我腹诽着。
至于徐孟旭烦什么,我一时也想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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