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雕拍打着强而有力的翅膀，在上空盘旋了一会儿，晓彤做了一个招手的动作，那对大雕又是一声长长的低鸣，慢慢收起翅膀降落在晓彤的面前，歪着脑袋亲昵地去蹭晓彤高高举起的手。晓彤踮起脚，努力伸手去摸大雕的脑袋，嘴巴里发出“真乖真乖”的夸赞声。
身后传来阿邵的声音：“这对大雕是颜家养大的，很是通人性，我们如果想要从这山谷上去，就要靠他们了。不过一次只能上去两个人，不如……”
晓彤嘴快道：“我和阿陵先上去！”
阿邵却不赞同：“晓彤你别闹，你要是先上去了跑得不见人影，我又要花力气去找你。”
晓彤嘟着嘴：“我是那种人吗？”
“你是。”阿邵毫不犹豫地回道。
晓彤怒了：“喂！”
阿邵往晓彤面前一站，伸手摸了摸晓彤的脑袋，晓彤方才生气的怒火就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了一般，顿时蔫了。
我并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我能看出来，两人之间有着很深厚的感情。
阿邵转头对徐季尧说：“殿……徐大哥，你和她先上去吧。这对大雕听我们的话，待会儿让晓彤再麻烦它们送一次。”
徐季尧丝毫没有客气，点头就道：“好。”
他先是扶着我上了其中稍大的那一只雕，随后自己坐上了另外一只雕。
晓彤不情不愿地吹了一声口哨，那一对大雕仰头长鸣，拍打着翅膀腾空飞起。
我只听得见耳边的风声和夹杂在风声之中晓彤的大喊：“要抓紧别掉下来啊！”
大雕飞得很快，而这座山谷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深的多，我一开始还努力地睁大眼睛看看四周的景色，可是到后来，风吹得厉害，我眼睛都几乎睁不开，只能闭着眼睛抓着身下大雕的毛。我不敢抓得太紧，怕扯痛了大雕让它受惊，把我从背上摔下去，只能努力控制手中的力道轻轻地抓着，好在大雕虽然飞得高，但很平稳。也不知过了多久，大雕落地。
我竟有些腿软，一时之间没办法从大雕身上爬下去。
徐季尧过来了，伸手扶了我一把，还不忘嘲笑我：“腿软了？”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笑得更开心了，一边从怀里摸出什么东西，一边说道：“有机会问阿邵他们借一下这对大雕，没事咱俩可以骑着玩。”
“我才不要！”我坚定地拒绝道。
身后那对大雕展翅高飞，迎风而起，又朝着我们上来的方向飞了过去，去接晓彤和阿邵了。
我下意识回头去看了一眼那对大雕，等再回头去看徐季尧的时候，却发现他那一双好看的蓝色眸子不知道怎么弄的，一眨眼的功夫又变成了普普通通的黑色。
我指着他的眼睛问：“你的眼睛……”
徐季尧一脸无所谓：“哦，为了不必要的麻烦，使了一点小手段。”
不必要的麻烦？
我有些不解，但是看徐季尧并没有解释下去的意思，我也没有追问。我将疑惑咽了回去，改口问道：“我们要等会儿他们吗？”
徐季尧看了看天色，又从怀里掏出一根小拇指般大小的管状物品，拨弄了一下，从里面放出眩眼的烟花信号直射天空。
“等一会儿吧。”他说，“马上就会有人来接我们了。”
“接我们？”
徐季尧对我笑：“对，接我们回家。”
徐季尧的烟花信号发出去之后，没一会儿，晓彤和阿邵就骑着大雕上来了，而徐季尧口中所说的“来接我们的人”比我想象中来的还要快。
几乎是晓彤、阿邵两人前脚刚上来，他们后脚就来了。
来人是十几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青年壮士，穿着打扮也像是寻常农家子弟，他们一声不吭地站在我们面前，似乎在等待着徐季尧下指令。
徐季尧淡淡地看了一眼阿邵，阿邵也没出声，只是拉住了晓彤。
徐季尧开口问：“你们两个是和我们一同回去？”
阿邵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回道：“如此……正好有事要同大公子汇报。”
他这话的意思便是要跟我们一起了。
和那群人一起来的还有一辆看起来十分寻常的马车，马车里面并不宽敞，满打满算也只能坐下四个人。
阿邵很有眼力劲：“我和晓彤骑马便好。”
于是并没有怎么纠结，我们一行人便上了路。
徐季尧和我坐着马车，其他人骑马一同前行。马车里点着不知名的香，香味并不浓郁，有些清雅，闻着让人身心愉悦。
我本来还有些事情想问徐季尧，可是一闻到这个香味，却突然觉得有些疲惫了，打了个哈欠。
徐季尧笑着对我说：“困了就先睡吧，来日方长。”
我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期间醒了两次，都是徐季尧叫醒我，让我吃了点东西，吃完东西后我又继续睡了过去。
等我彻底地睡醒过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从马车里被抱了出去，出现在眼前的是一袭微微垂下的轻纱。
这似乎……是一张雕花大床？
我睁眼坐起身，发现自己竟然身处在一座装饰的华丽大其的宫殿之中。
我还没开口呢，就有一个穿着黄色衣衫的美貌女子低眉顺耳地走了过来，轻声细语对我说：“王妃您醒了？需要沐浴更衣吗？”
等等，王妃？
我瞪大了眼，一时之间有点不能接受面前这个美貌女子对我的称呼，我不可置信道：“你喊我什么？”
她眨巴眨巴眼，十分无辜：“王妃呀？您难道不喜欢奴婢这样称呼您吗？”
“……”
我需要静静。
“徐季尧呢？”我问。
“徐季尧？”美貌女子似乎对这个名字很陌生，“宫中并没有这个人。”
“就是那个和我一起过来的……大概是我的夫君？”我斟酌着说道。
美貌女子恍然大悟，笑靥如花道：“王妃您说的是王爷吧？王爷进宫去了，进宫之前王爷说过，会回来陪王妃您一起晚膳。”
徐季尧什么时候就成王爷了？
我满脑子疑问，恰在这时，有个熟悉的叽叽喳喳的声音响了起来：“阿陵醒了没有？你们都太无聊了，我要找阿陵唠唠嗑！”
我平生第一次无比地怀念这个叽叽喳喳的声音。
我连忙高声道：“晓彤，我在这。”
我打发走了那个毕恭毕敬地让我很不习惯的美貌丫鬟，拉着晓彤坐在这豪华的不像话的房间里，追问她：“这到底是哪里？”
晓彤眨巴眨巴眼：“我听说你睡了很久了，你要不要先洗个澡清醒一下？”
“你先告诉我这是哪里。”
“这是三王爷的府邸啊。”
“那个三王爷到底是什么人？”
“不就是……”晓彤看我一眼，笑得不怀好意，“不就是徐季尧咯，徐季尧是三王爷出门在外的化名，他的真实名字……等你待会儿自己问他吧。”
徐季尧真的是皇子？
我咽了咽口水，觉得这个事情的信息量大到我一时无法接受。
“别慌。”晓彤安慰我，“他这个人还是挺好的，你既然和亲过来了，那就安安心心在这待着，况且这三王爷府中也没有其他的侧妃侍妾什么的，越国不知道有多少大家闺秀咬着牙羡慕你呢。”
“和亲？”我抓住了这个关键词，追问晓彤，“你说我是和亲过来的？”
晓彤做出一副“不小心说漏了嘴”的惊慌模样，捂住了嘴，慌慌张张道，“哎呀，我不能再说了，你有什么事情等三皇子回来了再问他吧！”
晓彤一幅做贼心虚的模样，活像身后跟着一群豺狼虎豹，不再多跟我说几句话，就落荒而逃。
我坐在原地，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个谁……有人吗？进来一下？”
“王妃有何吩咐。”先前醒来见到的那个貌美丫鬟走了进来，端庄大方地回道。
“方才走出去的姑娘，是什么人你可认识？”
“王妃您说的是颜家大小姐吗？”
“颜？颜晓彤？”
“颜家大小姐的闺名正是晓彤。”
“那她是什么人？颜家又是什么身份？”
美貌丫鬟笑：“颜家历代掌管司星监。”
司星监？那不是传说中神棍才会待的地方吗？难怪那个颜晓彤看起来神神叨叨叽叽喳喳的。
我还想继续问，可是一时之间又不知从何问起，脑子里乱糟糟的，我只能道：“替我准备水吧，我要沐浴更衣。”
洗过澡后，我感觉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那个美貌丫鬟自称“阿茹”，阿茹一开始替我准备了一件大红色的华丽衣衫，但我实在是没办法接受，只能让她再替我去挑一件，我跟她着重强调了“方便朴素”四个字后，阿茹才替我找来一件我勉强满意的衣裙。
换过衣服后，天色渐晚。
我听到门外传来嘈杂声，似乎是有人回来了。
阿茹告诉我：“王爷回来了。”
徐季尧穿着一袭暗金色的长衫走了进来，头发高高束在脑后，用一个玉冠束住，眸子的颜色依旧是普通的不能够再普通的黑色。
他神色匆匆，似乎是刚从外面赶回来。
他挥了挥手，将房间里伺候的人赶了出去。
阿茹似乎在这一群丫鬟中还挺有地位，应了一声，率领着众人鱼贯而出，留下我和徐季尧对着一桌子的菜发呆。
我率先开口，问：“他们说你是王爷。”
徐季尧应得干脆：“他们没说错。”
“所以你叫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应该是叫淳于季。不过我活了这么大，已经没有多少人喊过我的名字了。”
我明白，像这种皇家子弟，从小到大最常听的称呼大概就是“皇子”、“王爷”之类的吧？名字对他们来说，除了记在史书里以外，好像也没别的太大的作用了。
我“哦”了一声，又问：“晓彤说我是和亲过来的。”
徐季尧，哦不，现在应该称呼为淳于季，似乎对于我这句话并不惊讶，像是早就料到了颜晓彤会说漏嘴，他不慌不忙，甚至还拿起手边的筷子夹了一筷子菜，慢吞吞地咽了下去，才开口道：“她没说错。”
“你当时跟我说，是我……死乞白赖求着你娶我的。”
“的确是这样。”淳于季厚颜无耻道，“当初父皇派我和太子皇兄出使你们宁国，为了表达我越国想要和宁国交好的态度，父皇命我一定要娶一个宁国公主回来。你们宁国皇上也是同意了这门和亲的，当时是你一眼就喜欢了我，死乞白赖地非要和亲，宁国皇上才将你嫁了过来。”
我：“……我不信。”
淳于季眨巴眨巴眼，又喝了一口汤：“你不信？那你觉得应该是怎么样的呢？是宁国公主这个身份不可信，还是我这个越国王爷的身份不可信？”
我张嘴便道：“我觉得像我这么优秀的少女，自然配得上公主这个身份。至于你王爷的身份，我也不怀疑。”
“那你怀疑什么？”
“怀疑你说的那个‘死乞白赖’。”我说道，“根据我们这几天的相处，我觉得如果说我喜欢你，我勉强还能相信，但是还算不上‘死乞白赖’这四个字的程度……”
我话还没说完，淳于季就开口打断我，神采飞扬，眼睛里仿佛都能放出光：“你这句话的意思是，你承认你喜欢我了？”
“我没有！”我一口否认。
淳于季笑嘻嘻，笑得极其欠扁，看得我手痒痒，恨不得一拳打过去：“我们阿陵向来都是口是心非，没关系，反正我都习惯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来，我们先吃晚饭，这碗粥是你的，先喝了。”淳于季端起桌边的一碗白粥递给我，用哄孩子的语气哄道。
我本来想要反驳，可是一闻到那碗白粥里散发出来的淡淡的药味，皱起了眉头：“这碗粥怎么是这个味道？”
淳于季面不改色，张嘴就来：“你不是失忆了吗？太医说可能是你跌落山崖撞到了脑子，脑子里有淤血。这药粥是活血化淤的，指不定就能化解你脑子里的淤血，到时候你就能想起以前的事情来了。”
“是吗？”
我将信将疑。
可是动作永远快过大脑，我的手已经很熟练的伸手接过那碗药粥，甚至不需要勺子，我就能大口大口喝完。
就好像……好像我以前经常喝粥似的。
似乎知道我还有很多问题要问，淳于季一边吃饭一边淡淡道：“欲速则不达。阿陵，我们两个如今都在这里，还将一起过以后漫长的日子，有什么想问的问题，你就算问了我我告诉了你，你也不一定会相信。时间，会告诉你一切。我可能会骗你，但是这整座王府的人，难道都会骗你不成？”
淳于季一句话，将我满腔的疑问塞了回去。
的确。
他说的话，我也不一定会信。
反正事情都这样了，也不会变得更糟糕，不如就慢慢过下去。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天大地大，吃饱最大。
“放着，那个鸡腿留着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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