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寸步不离
紫未晗闻言一怔，再没有拒绝，任着侍女们为她重新补了妆，正当侍女们帮她里朝服之时，一个内侍监的小太监轻步走了进来，躬身说道：“奴才给太子妃、厉妃问安，后妃娘娘们都已经到了齐祥宫。”
南胡习礼，皇子新妇大婚第一日给各宫娘娘问安，一般情况下应到皇后的寝宫内，南胡国自太子母妃高皇后去世后，便再未封后，后宫内品级最高的是贺贵妃，故而，后宫众妃都聚在了贺贵妃所在的齐祥宫内。
齐祥宫大而空阔，其殿中墙壁栋梁与柱子上用银粉描绘上云彩花纹，窗棱用各色油彩漆的斑斓绚丽，宣桌上摆着双耳釉下彩牡丹瓷花瓶，瓶中插着橙黄色开的正盛的花，殿门口左右各摆着一个一人高的象腿瓶，瓶身绘着仕女骑马踏春图。西面墙前立着一张檀木雕福禄寿屏风，整个殿内凝重而大气。
贺贵妃并不年轻，年岁约有四十有余，是宫内最年长的妃子，当年是高皇后身边的侍女，后得了南胡王的宠幸，被封为妃，又因恭善淳孝，高皇后重病之时寸步不离的服侍的皇后的榻前，皇上深觉感之，高皇后病逝后晋封为贵妃。贺贵妃长的并不甚美，身形微壮，是南胡女人惯有的样子，但面色端庄秀丽，眉目和善，依靠在上首的软榻上，气势仍在。
关于后宫中的事情，从厉王府入宫的路上，黎墨武挑紧要的情况告诉了昔小玲，故而昔小玲知道，这个贺贵妃因为感恩于高皇后当年的提携，所以十分亲近太子，面虽和善，但实际上并不是一个好相与之人。想想也知道，一个能从皇后身边的侍女爬到贵妃位置上的女人，怎么可能真的恭善淳孝呢。
昔小玲在落后紫未晗一步之后进了齐祥宫，殿内两侧十几张椅子上已经坐满了人，她来不及看，就已经走至了软榻之前，跪下请安，口中道着：“臣媳给贺贵妃请安，给各位娘娘请安。”
贺贵妃笑容可掬地说：“快快平身，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两位儿媳，本宫盼着这一天可是盼的太久喽。”话音落，殿上众人都笑了，坐在贺贵妃左手边一位的女子娇笑着道：“贵妃娘娘更盼的应该是抱皇孙吧。”殿上人又都笑了。
不用侧头去看就知道，说话之人是南胡王宠妃纳美人，生的明艳动人，性情有刁钻狡黠，善于阿谀奉承，很得贺贵妃喜爱，床上有又御夫之术，深的南胡王的欢心。
昔小玲依言起身，缓缓抬起头来，看清了上首位坐着的贺贵妃，贺贵妃也向她看过来，于此同时，殿上之人都朝着昔小玲的方向看了过来，看来后宫中众人也都好奇她是否如传闻一般倾国倾城。
明显感觉得到贺贵妃看她的目光一惊，目光只做片刻停留便移开放在了紫未晗身上，然后满意的点点头，道：“世人都道天紫国出美人，看来所言不虚。来人，赐赏。”
贺贵妃一声令下，便有内监呈上来早就备好的玉如意四柄，翡翠绿颜镯、碎花金湘镯各一、以及进贡上来的稀有织纱帛锦和玉锭子分赏下去，小玲和未晗得赏后再次行礼谢恩，但被贺贵妃抬手制止住了，道：“以后便都是一家人了，不必如此多礼，来人，赐座。”两把红木雕花椅自西厢房搬了过来。
紫未晗被安置到右手边一位，昔小玲的位置在右手边长椅子上，刚一落了座，纳美人就啧啧的称赞道：“确如姐姐所言，太子妃和厉王妃真真生的美艳，就是臣妾看着，都忍不住想疼惜一番呢，更别说太子殿下和厉王了，看来小世子的出生时指日可待喽。”
南胡民风开化，这样暗喻十足的言论，只博来座上众人掩嘴一笑，却听得紫未晗和昔小玲面色绯红。这些都被贺贵妃留心在眼里，慢慢放下心来，初见昔小玲时觉得她不仅美艳不可方物，眉眼间流转的神色亦不容小觑，看此时的景象，不过是一个虚张声势的小丫头。身体向后靠了靠，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放松了身姿。
纳美人那方言笑未止，便又有人插话道：“纳妃说的正是，若不生的这般模样，怎能勾得厉王殿下跟失了魂儿一样呢。”这话夹枪带棒，撇去了太子妃，竟是直奔着昔小玲来的。
后宫众人对朝堂正是了解甚清，都知道黎墨武没有实权又无倚仗，所以平日里提起厉王来言语间便很是放肆，今日这般，也是平常状况，只是听在昔小玲的耳中却倍觉刺耳看，抬眼想着说话的人瞧去，身上一件浅绿色宫袍，头上簪着两支银钗，看着通身装束就可断定她品级并不高，这样的人也敢这样说着当朝王爷，还真是嚣张。这也是贺贵妃纵容的结果，若不是贺贵妃默许是，谁人会敢在厉王妃面前这样提起厉王呢。
昔小玲面色微变，嘴角微微泛起一丝笑，对着说话那个妃子略一垂首，轻声娇道：“生的美，是小玲的错。”座上众人都未料到她会如此说，而且用如此坦然的语调。
那妃子也没想到她能这么说，尤其是她真的长了如此美的一张脸。
“生的美并不是你的错，但勾引人便是你的不对了。”冷语说着，这话出自一个身着浅粉宫服的女子，梳着繁复样式的同心髻，带着缀满珠玉的金步摇，朝着昔小玲看去的眼里尽是冷意。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无声，其余众人皆拿眼睛溜着贺贵妃的方向，见贺贵妃面色如常，一手端着茶托，一手拿着茶盖，正垂眸看着杯里的茶，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众人心中便有了定数，眼睛便向昔小玲的方向看了过去，想看看她是如何反应。
紫未晗亦是一脸担忧的看着昔小玲，她有些不懂，她和她一同到了南胡国，又是一同入宫来拜谒的，为何众人要如此为难她，这该怎么办才好呢？
“恕臣媳逾越。”未开口说其他话之前，昔小玲先将此话说在前面，神态谦恭，但紧随在这话之后的一番言论可并不谦恭，“妩妃娘娘此话差矣，小玲与王爷是皇上赐婚，何来的勾引一说？”直呼其名，说明她已经知道妩妃此话是何用意。
妩妃神情一顿，没想到她能认出自己是谁来，看来她入宫之前，将宫中情况已经摸清了。虽然如此，但妩妃并没有因此就住了口，冷哼一声：“若没有勾引，为何会破坏他人姻缘？”
温婉一笑：“妩妃娘娘说的可是王爷和娘娘堂妹之事？若真是此事，娘娘可能是有所误会，我与王爷赐婚在前，皇上为娘娘的堂妹和王爷赐婚在后，这样算下来，好像是娘娘的堂妹破坏了我与王爷的姻缘。”
说完，没等妩妃插言，又继续道：“昨日在王府内就已经见过侧王妃了，不愧是妩妃娘娘的堂妹，许是耳濡目染了妩妃娘娘的品行，昨日奉茶之时，便将这滚烫的茶水泼在了我的手上。”说完又是一笑，轻轻撩起衣袖，白皙手背上的红肿烫伤犹在，看的众人心中一凜。在同情昔小玲的同时，又暗暗赞服，这个厉王妃竟将嘲讽的话说的这样圆滑，不仅挤兑了妩妃，连穆家的家风都嘲讽了，心机情智可见一斑。
来时路上，黎墨武曾提起过，穆追云有一亲近的堂姐在宫中为妃，因性子桀骜，在后妃中十分的与众不同，也因此十分得宠，贺贵妃在众妃面前故意难为昔小玲的可能性比较小，但这个妩妃是一定会对她发难的。
所以，当浅粉宫袍女子一开口时，昔小玲心中就已断定，此人时妩妃无疑。
妩妃只是性子桀骜，心机并不少，当然听出了昔小玲话中的暗讽，脸色登时落了下来，刚欲发作，上首的贺贵妃微微一笑，道：“好了好了，两个小丫头今日第一次进宫，你们莫要开这么严肃的玩笑吓唬她们，若被吓的以后不愿进宫来，谁来陪本宫解闷啊？”
贺贵妃四两拨千金的两句话，便将方才针锋相对的对话变成了严肃的笑话，“妩妃，追云嫁入了厉王府，说起来你和厉王妃的关系还要更亲近一些呢，以后要多和厉王妃走动些才是。”
妩妃神情闪了闪，应道：“是。”
“好了，今日是你们新婚头一日，正是黏的如胶似漆的时候，本宫就不留你们用午膳了，这个时辰也下了早朝，太子和厉王在宫门口一定等急了。你们就退下吧。”贺贵妃神情慈祥，像一个开明慈祥的婆婆一般。
两人起身，垂首回了一个：“是”，便退出了殿内，刚走出齐祥宫，紫未晗便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好像方才被左右夹攻、针锋相对的人是她一般。
昔小玲垂眸扶着沁的手向前走，紫未晗慢慢吞吞的走在后面，出了祥午门，便有两台软轿早早的等候在此，将送两人到南湘门和下了早朝的太子及厉王会和。
昔小玲搭在沁的手上，刚欲上轿，就听到身后紫未晗犹犹豫豫的声音，道：“小玲……”
昔小玲回头，见紫未晗脸涨得通红，好像叫出她的名字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一样，昔小玲看着她，见她没说什么，刚要再转回头去，就听到她急促的道：“我，我可以和你坐一抬轿子吗？”
柳眉微蹙，这软轿不大，坐两个人稍嫌挤，但看着紫未晗的神情，仿佛她若是拒绝了她，下一秒她就会哭出来一样，满含请求和期待的眼睛看着她，双手搅着帕子，神情十分局促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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