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回转的余地
黎墨武一脸为难，紧着鼻子皱着眼睛：“儿臣儿臣……嫌冷。”后面两个字说出口，让南胡王的眼睛一瞪：“嫌冷？身为南胡的男儿居然敢说嫌冷？！看来当真应当派你去历练一番了。”
“父皇，别呀……”黎墨武欲再推辞，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黎弥口吻强硬的说道：“明日朕便下旨，派你去押送物资，你今晚回去要早作出行的准备。”
黎墨武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下了。
昔小玲冷眼旁观这宴上的一幕幕，深觉得皇家的亲情不过是一出华美的舞台剧，看着赏心悦目，感人情深，但若细究起来，那一张张被刻画的面孔全都是演员们带着的假面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南胡王的神情出现了倦容，一直支撑着他的喜色难抵这涌上来的倦意，高义看着心惊，上前来劝皇上早些休息。
临王也同时开口让皇上早些安寝，黎弥已经有了几分醉意，拉住上前要扶着他退下的黎漠临说：“回来好，朕还以为没机会见你了呢。”
听得众人十分不解，心中都在揣测此话的意思，忽又听到皇上竟然唤临王为“漠秦”便知皇上是醉了，方才说的那些是醉话，没有深究下去。
临王扶着皇上离宴后，宴上便只剩下黎漠岐和黎墨武两位皇子，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共同举杯。黎漠岐道：“七弟，二哥助你马到成功。”
“谢谢二哥，借二哥吉言，愿一切顺遂。”举杯共饮，昔小玲脑中飞速的旋转着，没错过两人之间的全部细节。
因为岐王和厉王的交好，岐王妃也有意拉拢昔小玲，和一直静默不语的昔小玲攀谈道：“小玲妹妹对南胡的饮食可还习惯？”
“还好……”昔小玲没等说完，穆追云就在一侧插言道：“小玲姐姐是天紫郡主，金贵着呢，府上有特地请来的天紫厨子，单独为小玲姐姐下厨。”
这冷嘲热讽的话听着甚是刺耳，昔小玲眸光闪了闪，嘴角浮笑，但终没有说什么，她是不想搭言，也不屑搭言。
岐王妃没想到她不过是寻常的一句问话，竟引来穆追云的这么一段回答。笑的有些尴尬，说道：“我府上也有一个天紫的厨子，做的菜当真好吃，小玲妹妹有时间可以到府上去坐坐。”其实她一开始问那句，就是为了要说这一句。
“好啊。”小玲愉快的答应，视线看到岐王妃旁边的紫未晗对着她使了一个眼神，然后起身出去了。知道紫未晗是有事要对她说，所以在她出去不一会，她便也起了身。
出了殿门，看到紫未晗的紫色裙袍在假山亭旁一闪而过，知道她去了那个方向，想紧跟上去，却那个风大，她弯腰咳了好一会才适应冰冷的空气。直起腰身走向假山亭时，紫未晗却没有在那里。
人到底去了哪里呢？小玲左寻右寻没有寻见她的身影，只好起身往回返，走至半路，便见到迎面走来一个浅红色身影。
小玲屈身行礼：“小玲见过临王殿下。”
黎漠临已经走进，驻足看着她的屈身的头顶发呆，小玲不明所以，抬头扬脸向上看去，正见黎漠临抬起右手，从她的头上摘下了一个什么东西。
她高盘的昔蛇髻因为没有了束缚，顷刻间散开，黑发顺柔的贴服在肩头和背上。小玲皱眉，看清了他摘下去的是她头上的那根金步摇。
她心下诧异，没等临王和她见礼就起了身，看着被他拿在手中的金步摇，道：“殿下喜欢这簪子？”
黎漠临拿着那根金步摇，如拿着世间的珍宝，眸带爱怜的看着，喃喃的说道：“没想到在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它，这是她最爱的东西……”
“她？”小玲微皱了一下眉头，脑中有一些想法纠缠在了一起。“殿下说的她，可是指临王妃？”
黎漠临没有回答这个问话，拿着金步摇问她：“这个东西你是从何得来的？”
“别人送的。听说是出自南胡巧匠千岩之手，是他绝世之作，世上仅有两支。”若不是今天入宫匆忙，昔小玲是不会带这根金步摇入宫的。
黎漠临闻言淡淡的笑了，“当年千岩确实说过一共做了两根，这应该就是另外一根了。你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他抬眸问昔小玲。
小玲摇摇头：“不知道。”
“这两根步摇，一根叫叶叶，一根叫声声，我也分辨不出来，哪根是叶叶，哪根是声声。”黎漠临的声音清雅，北风呼啸吹过，他手中的金步摇缀穗随风晃动，上面嵌着的琉璃朱色映在莹白的白玉砖上点点流光。
“叶叶？声声？”小玲微皱了眉，有些不解。
便听黎漠临念道：“取自‘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的诗句中。”
昔小玲闻罢，轻念出了整首诗：“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这是一首写相思的诗。”
黎漠临轻点头：“是啊，千岩也说过，步摇如诗，诗如步摇，这步摇上的琉璃朱色，便是用相思鸟的冠上最璀璨耀眼的红羽凝炼而得。我当年只看着它好看，并未理会这诗句的意思，直到最后才恍悟，我与她的结局，可能早就蕴在这句诗的里面，世上最苦的离情莫过于生死相离。”
小玲咀嚼着他的话，神情凝在生死相离这四个字眼上，不禁问道：“那另一根步摇呢？”
“她生前喜欢的很，我不忍留下它做念想，便随她一同葬在了皇陵之中。”相似的旧物勾起了黎漠临回忆，一向很少对人说起她的事情，这一日竟说了这许多。
将步摇递到昔小玲手上，看着她墨发披散的样子，才察觉到方才自己的行为有些逾越，歉意的道：“抱歉，见到它有些惊诧，一时间没有顾忌许多。”他温文尔雅的道歉，某些地方有些神似紫圆缺，小玲一怔，摆手道：“没事的，我理解。”
临王勾起嘴角，笑意却没有直达眼底，看的出他仍沉浸在过去的旧事之中难以自拔。
小玲对临王的旧事有些许耳闻，知道三年前临王妃在战场上，为了救临王，为他挡了一箭因此而送命，其中详情她并不了解，今日见临王如此模样，可知两人应该是极其相爱的。
世上难得如此深情之人，却被上天辜负，非要上有情人生死相隔，小玲看着不忍，将步摇递到临王面前道：“这根步摇对我来说我不过是寻常物件，不若送给殿下吧，虽不是她的那一根，但愿它能疗慰些殿下的相思之苦。”
临王看着那步摇，犹豫了片刻接下了，走至殿廊前的琼树下，折了一段寸许的细枝递到昔小玲的面前，道：“你赠我金步摇，我回你琼枝簪，虽是金木相别，但这琼枝上有我的君子心，这份情我记下来。”
昔小玲接过琼枝，将如缎黑发挽了一个髻，簪上琼枝长短刚刚好，这一身的曳华并未因金步摇换成琼枝而逊了色。宛然一笑：“谢谢殿下。”
临王也回以一笑，将那金步摇小心翼翼的放入袖中，如视珍宝，小玲看着这一幕，深深觉得这才是这根金步摇的好归宿。
视线还未从那步摇上收回来，就听到急促跑过来的脚步声，一侧头，便看到她遍寻未见的紫未晗自黎漠临身后的方向跑来，脸色湛白。
黎漠临也听到了声音回头，紫未晗已经跑到了两人跟前，止了脚步，呼吸却仍旧急促。“见过临王殿下。”她微微一躬身，黎漠临回礼。
“怎么跑的这么急。”小玲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和急促的呼吸，说道。
紫未晗眼睛谨慎的在黎漠临身上扫了一眼，嚅嗫的说了一句：“太冷了，跑起来暖和。”小玲拉过她的手，果然凉如冰块一般。
黎漠临和两个女眷在一起不便就留，便先行入了殿。紫未晗的眼睛一直目送着他入了殿，见到他前脚刚一入殿门，便急着扯昔小玲往一边的假山亭走去。元宝虽在小玲身侧，被紫未晗喝道：“不要跟着。”
元宝一时间有些犹豫，小玲对着他点了点头，他便留在了殿廊前没有再跟。
急行几步走到了假山亭前，紫未晗警惕的看了眼四周，见没有人才长呼出一口气，道：“我我，我方才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看着她紧张的神情，小玲也起了好奇之心。
紫未晗又确定了一眼四周无人，仍谨慎的伏在小玲的耳边，才小心的说道：“皇上恐怕撑不到新岁年。”
她话音落，昔小玲眼睛倏地瞪大：“什么？”
紫未晗为了加强说服力，拼命点头道：“是真的，我方才亲耳听到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小玲想到方才紫未晗跑过来时湛白的脸色，知道她不像是撒谎，一面扯着她上了假山亭的顶端一边问道。
几步便登上了假山亭，亭子句地面两丈高，又有呼啸的北风，站在这上面说话才能确保真的不会被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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