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退位
“赤儿是皇后所出，有高家的拥护，而你们呢？”黎弥的话虽然看似刻薄，却是道出了要想成为皇储所应具备的条件。
黎池末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轻哼了一声，讥笑出声：“蜉蝣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黎墨武的狭长凤眸微挑，清冷的声音：“是吗？”
看着他那有所倚仗的神情，皇上想要击碎他脸上的镇定，出声道：“宫城紧闭，朕倒要看看，你在要怎样撼动朕的江山！”话音落，喝道：“高义，宣读退位皇诏。”
黎漠秦闻此言，原本僵住的神情竟有了丝缓和，因为自卫军的令牌已经在宫城外了，他视线落在黎墨武的慢慢勾起的唇角上，看到七哥也并没有皇上的话而神情紧张，便知道他一定另有安排。
高义看着黎墨武，缓缓的展开皇诏，诏书背面二龙戏珠的绣文缓缓映入众人的视线中，“奉天承运、皇上诏……”
“皇上，边疆加急密信。”一青衣侍卫碎步的跑了进来，将刚刚接到的信函交了上去。
皇上接过密函，随着看到的内容，脸色慢慢变成青紫，神情不可思议的落在信中最显眼的三个字上‘昔家军’。
他缓缓抬头，看向殿中唯一一个和昔家人有联系的人身上，青筋爆出，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娶她的时候，就是存着这样的心思！”
“也不能这么说，应该说：我一直迟迟不娶，等的就是她。”
“你以为这样就能夺了朕的江山？！做梦！”黎弥的话音未落，那名刚出去的青衣侍卫又匆匆碎步跑了进来：“皇上，密函。”双手奉上，黎弥一目十行的将信上的内容看完，青紫的面色慢慢变成了颓然的灰白，信从指间飘落，又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事情。
视线缓缓的看向黎漠临，“朕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也跟着他谋反！”信上的内容是临王手下的一万西南军，借由秦王封地突现高家军所驻扎的军营外，两军对阵，战火一触即发。
黎漠临抬头，对上一瞬间恍若苍老十岁的皇上，说道：“父皇，儿臣不是谋反，只是帮南胡的江山寻一个更适合的掌权人。”
“好、好”黎弥借由龙椅椅子背的支撑才没有倒下，心肺如炸开一般的疼痛，强吸进去一口气，视线自黎漠临的身上移到黎漠岐的身上，道：“还好，还好朕早就防着你会搅进来，你就别等着你的宵卫军会传来什么消息了。”
黎漠岐神情一怔，焦色的望向黎墨武，他不知在黎墨武的计划中，他的宵卫军扮演怎样的角色，会不会是重要的一环？千万不要因为他坏了全部计划。
黎墨武面上却没有神色变化，他今早看到宫中侍女尽换便已经猜到了，虽然会影响他的整体计划，但还好，并不至于能全盘皆输。
黎弥看着毫无神色变化的黎墨武，心中震惊，他自幼便在他身边，他怎么到今日才发现他如此心性：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亦无怒，定如磐石，稳如老僧。
于在一旁听到接连而来的战报就急的慌乱的黎池末相比，他确实是帝王之料，只可惜……只可惜他不是她的儿子。
“你也不要等着穆布泰的消息了，朕已经派人控制住他了，你以为朕会将如此帮手留给你？若是你安分守己，朕会送你去封地，让你在封地上衣食无忧的过完此生，只可惜……”黎弥的神色中有说不出的惋惜，抛开所有的羁绊，这几个儿子中，他一直觉得和他最亲的人是黎墨武。
漠岐性子温良、不争不吵，漠临性子自幼便少年老成，漠秦离宫早，还未长大便离开了他的身边，池末因为是太子，他对他的期望高、要求也好，故而他总是板起脸色的督促他的功课、骑射，只有墨武，性子活泼，能进能退，若是惹怒了他，幼时会抱住他的脖子不下来，长大以后便变成抱住他的腿不松开，他自认为他黎任何亏欠他的地方。
忍不住发问：“朕自问从未亏待过你，这江山龙椅你就这么想要吗？”
黎墨武的神情仍沉浸在穆布泰被控制所带来的震惊中，他早就应该想到这一点，父皇对他有所怀疑，怎么会不将他身后唯一一个明面上的帮手控制呢，就在这时听到了皇上的问话，眸光松动：“我本不想要的……”
他确实本不想要的，南胡的江山在他眼中曾仅代表着批不完的奏折，议不完的朝政。直到后来，当他明白了不仅仅代表那些，还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利，代表能决定聚散甚是生死，他才决定要将这权势握在手中的。
皇上亏欠他的那一刻，便是他醒悟的那一刻，他凌厉透骨的目光定定的望着皇上：“父皇，我母妃真的是摔倒之时，摔在烛台上，刺破了心脏才死的吗？”
黎弥的神情晃动，他不是曾说过他已经不记得他母妃的样子了吗？难道当年的事情有人说了什么？还是他查到了什么？
看着父皇变换的表情，黎墨武心下了然，唇边慢慢勾起苦涩的笑：“我就知道，当年的事情你一定是知道的。”此时此刻，他已经无法用‘父皇’二字去称呼他。
“那些侍女口中相传的都是谣言，你忠佞不分，因为听信他人的一面之词，就起了谋反之心？”
时至今日，皇上依旧在包庇高太后，想将真相变成侍女们口中的谣传。黎墨武眸眼间尽是伤痛：“并不是什么谣传，不仅你想不到，连当年杀害我母妃的那两个人也都想不到，那一夜，我就在母妃寝殿床榻旁边的小几下，我亲眼看见我母妃是怎样被害死的！”黎墨武缓缓的闭上眼睛，浓眉长睫在眼睑投下一片幽暗的影子。阖上眼，曾经的那一幕便赫然浮现在眼前，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和几乎还萦绕在耳边的碎碎脚步声。
殿中所有人，包含黎漠秦在内，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神情皆震动。高义更是僵直在了那里，他一直怀疑梨嫔之死有蹊跷，只是一直没查到确凿的证据。
“你？”黎弥震颤的伸手指向他，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不可能，他怎么会在那里？
黎墨武缓缓的又睁开眼，拂开眼前的一片黑暗：“我不仅看清了我母妃是怎样死的，还查到了是谁指使人去做的。这都要感谢你将我送到她宫中抚养.”黎墨武等这一天等的很久了，他将目光死死的盯住皇上的面部，不想错过他的任何一个神情。
“你！”听到黎墨武如此说，黎弥忽然联想到了一件事：高皇后的死因。
众人听清了厉王的话，瞬间也都反应过来，厉王话中的意思便是：梨嫔当年的死，是高皇后指使人去做的。其中，有一个人却不怎么惊讶，这个人便是早就知道事情的太子——黎池末。
黎墨武看见皇上陡然变化的神色，和颤动的发鬓，眼底浮现出冷意：“你猜的没错，她是我杀的，连带着当年知情的那些宫女，全都被我杀了。”
他还记得当年他驻守在她的病榻边上，比她的亲子黎池末还要尽心尽力的侍奉。他杀的？难道当年的那些都是他在做样子？难道她死的如此痛苦，全都是他所致？他当年才几岁！黎弥想至此，眼底划过骇然神色。
“母后是你杀的？！”黎池末掀案而起，他仍记得母后离世前的痛苦神情，临死前的每一日，寝殿内日夜都回荡着痛苦的哭嚎之声。
“是！”黎墨武的神情变得冷冽，寒似利刃，“她死有余辜，当年后宫之中，多少人惨死在她的手下，若是一命抵一命，她死千百回都不足惜！”
“啊！！！”黎池末抽到而起，直扑向黎墨武的面前，看样子像是要手刃他一般。
可事情却并不似他所想的那般，他人未到黎墨武的面前，半路便被一跃而起的黎漠岐抵在了半途中，黎漠岐亦是抽出一旁侍从腰间陪着的兵器，和他以刃相搏，气势和力气上不相上下。这又是一场私人恩怨。
殿中回想着‘叮’‘叮’兵刃相撞之声，宴上众臣怕被波及，悉数逃窜道各个角落之中。
黎弥见此，气郁心口，强呼一口气，高声喝道：“来人啊，将这群叛臣贼子给朕压进天牢，若有相抗者，杀无赦！”
看来皇上真的发了怒，竟说出杀无赦这样的话来，黎弥的话音落，一列手持兵刃的侍从便冲入殿来，黎墨武等人怎么会束手就擒呢，拔刀相向，一时间殿内混战成一团。
黎弥垂坐在龙椅之上，看着原本应当一片喜乐祥和的筵席，变成了此时这样的场景，心中尽是荒凉，连猛烈的药石都镇不住汹涌而来的病痛，猛咳起来。
高义见状，忙敛了未宣读完的皇诏跑了过去，急呼出声：“皇上，皇上……”
黎弥紧捂住嘴巴，又是一阵猛咳，一股暗红的血液自他嘴角溢出，捂住嘴的指缝间皆是，胸前明黄的龙袍上亦有沾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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