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因事耽搁
“传他进来。”话音落,就见杜昭穿着朱色小科绫罗制的相袍,腰束草金钩阔步走了进来:“臣杜昭,叩见吾皇,祝吾皇福如东海,日月昌明;松鹤长春,春秋不老。”
杜昭的两句话,便将皇上凝起的眉眼说的舒展开来,一脸没办法的样子,说道:“杜昭啊杜昭,朕这一辈子,就服你这一张嘴。”
杜昭知道皇上之前为何会凝起眉眼,开口说道:“今日晨起,因事耽搁,误了早朝时间,请皇上恕罪。”
皇上原是要致责一番的,但杜昭一番祝寿之话说完,让黎弥的怒气尽散,摆手道:“罢了,快些入席吧。”
“谢皇上。”杜昭径直走到席位上坐下,微喘的胸膛可以看得出他此行来的甚急。
南胡王继续上一个话题说道:“正说到墨武在奇察地的赈灾一事,此事做的极好,不仅物资及时送到,更解决了周边郡县的米粮和棉衣,这些朕都知晓了,朕心悦之。”
“谢父皇夸赞,儿臣尽心尽力,只愿灾区百姓能摆脱饥寒。”黎墨武叩首,以额贴地,宽厚的墨色裙袍铺展在白玉砖的地面上,黑白之色形成鲜明的对比,犹如太极盘的两边。
黎弥不住的点头,说道:“朕一直以为你心性未定,如今看来你已经能担此重任,这样朕便放心赐你封地了。”
闻言,宴上众臣眼中皆有惊诧之意,关于要赐厉王封地一事,皇上还是第一次提起。
“皇上。”此时开口的人竟然是刚刚入席的杜相。南胡王闻言看去,见杜相从座位上起身,躬身说道:“臣觉得,此举甚是不妥。”
“哦?”黎弥从未想过杜昭竟会反对此事,“爱卿何出此言?”若是其他人的话,他定会置之不理,但是杜昭在他心中是有一定分量的。
“皇上,奇察地的赈灾之事,不仅在奇察地周边,在我朝其他地界亦是反响激烈,皇上此时做此举动,恐怕有违民心。”
“反响激烈?”黎弥花白的胡须动了动。
“是,臣今日之所以早朝有所耽搁,便是因为收到了各地关于此事的反馈。”
他没有说,他收到这些信件的同时还收到了另一封信,信的内容是太子要迫害文人的亲笔信函。杜昭这一生,不喜美女不喜酒,不爱财富不爱名,看似毫无弱点,实际上却不然,他爱才,对贤才思慕至极,举贤纳士能给他带来莫大的成就感,众人只以为这是他的品行,却没人察觉到这便是他的弱点,足可以利用的弱点。
没错,那封写有:文人都是巧舌如簧、蛊惑心智的黎人、继位后便光复祖制,扬武扼文的信函便是黎墨武让人伪造的。
事出紧急,杜昭来不及找人确认,结合太子平日的狠绝行径便相信这真的是太子的亲笔。
黎弥面色肃然:“各地百姓都是如何议论此事?”
杜昭沉默片刻,眼神看了眼黎墨武,又移到太子的脸上,最后才说出那两个字:“易储。”
太子屏息的神色一僵,在皇上还没有出声之前便可知不住的出了声:“放肆!”手中的酒杯猛的拍在桌案上,因为碰撞,杯底自杯身脱落,酒从杯底流下,桌案的锦纹布上,白玉砖上全部沾染上了清冽的酒。
黎漠秦闻言,眼底惊现惊诧,第一反应不是去看暴怒的太子,而是看向黎墨武。七哥竟然连杜昭都拉到了他的阵营中,他十分好奇他是怎样游说的。
皇上的怒意也染上了眉梢:“杜昭,你身为朝中重臣,不辟谣,竟伙同一种暴民散播易储言论,你太让朕失望了。”
杜昭因直言进谏而成名,他见惯了皇上的怒气,虽知道此事并不是寻常事,但此时并不十分惊慌,躬身言道:“皇上息怒,正因为臣是朝中重臣,才一心关心江山社稷,决不会混入个人私情。”
皇上一心盼着杜昭来,才要提出退位之事,竟未想到退位之事还没有提,他却先提出了易储。越想越气,视线射向端坐在宴席上的黎墨武,视线变得冰冷:“没有混入私情吗?朕看你分明是假公济私!此事你和厉王暗交、密谋多久了?”
杜昭神情终于闪动了,急切的忙道:“臣冤枉,臣怎么会和厉王暗交、密谋呢?平日里臣最瞧不上的皇子便是厉王,这点皇上是知晓的!”
确实如此,一众皇子中,杜昭最嫌恶的皇子便是厉王,经常在皇上面前进言黎墨武蹿于花街酒香之事。出使天紫回来后,他也曾在皇上面前大吐苦水,说着黎墨武是怎样不按常理出牌,怎样宴上醉酒得罪天紫皇帝,怎样插手天紫皇族家事求娶桓郡主的。
可昔日的种种,今日在皇上眼中反成了他可以避嫌的举动:“没有暗交?为何众多皇子不提,偏偏在奇察地的事情后,便说要易储厉王?”怒意染红了黎弥的眉心,一开口胡须便跟着上下颤动。
“皇上,这是民心所向,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厉王妃是天紫的郡主,若立厉王为储,天紫国便成邦邻,也不辱没皇上派人出使天紫的良苦用心。”桓郡主虽然不是天紫的嫡郡主,但也是天紫国的人。杜昭正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才在易储之事上站到了支持黎墨武的这一面。
“民心所向?”南胡王冷笑出声:“一次赈灾就赢得了民心所向?如果都这样,岂不所有的赈灾大臣都能黄袍加身了?”
杜昭也曾觉得民间的强烈反响有些诡异,但想到太子信上的内容,他便深思不了许多了,“皇上,不是厉王做的有多好,只因太子做的太差,太子在奇察地打死的那些不是灾民,而是民心啊皇上。”杜昭言辞恳切:“而且,太子昔日的行径皇上是知晓的,皇上怎么能让这样狠绝之人主掌南胡的江山社稷呢?皇上就不怕百年之后南胡哀嚎遍野,民不聊生?”
此言一出,黎弥暴怒,猛一拍龙案,案上碟盘震颤,发出巨大的响声:“好啊!很好!!原来你早就存着这个心思。朕今日绝不会让你们这群窥伺朕江山的贼子们得逞!”黎弥的视线扫过众臣,又从众皇子的身上扫了过去,目光寒过窗外的风雪。
黎墨武一颗心慢慢下沉,原来在父皇的眼中,他们不过是一群窥伺南胡江山的贼子。
“朕今日设此宴,便是要宣布退位皇诏,高义,宣读皇诏!”黎弥暴怒之下声音变得哑沉、厚重。黎池末原本怒意满满的脸上,闻此言转换成喜色,心中的已经开始扬天狂笑:哈哈哈哈……你们这群自不量力的乱臣贼子,待本王登基之后,定要将你们挫骨扬灰、缀连九族!
黎池末阴寒的视线让杜昭觉得颈上发凉,暗叫不好,皇上退位,太子便马上会继位!眼眸瞪大,抬手制止:“皇上,不可!”
高义已经取来明黄的皇诏,脚步徐徐,慢慢的向殿中间走来,他已经定在了那里,听到杜昭的话展开皇诏的手顿了,抬眼看向上首的皇上。
黎弥本想将不想将他所知晓的事情曝光,看到眼下情形,他若不曝光,恐怕太子继位后,拥护杜昭的这一派人不会诚服。
面色阴如乌色、沉寂如死水,冷声开口道:“你以为你们筹划的事情朕都不知道吗?其实朕早就知晓!”他只是没想到,杜昭竟然也是这一波人中的,他视线自杜昭身上移到了黎墨武的身上,声音中失望之情溢于言表:“黎墨武,你太让朕失望了,朕本以为你是随性不羁的性格,竟未想到,这全都是表象,你煞费心机的在朕面前扮演慈子孝儿,在太子面前扮演友善弟兄,在朝臣面前扮演风流成性的王爷,竟是为了掩盖你要窥夺皇位的内心!”
那****下令闭宫,是想看一看私下里蠢蠢欲动的势力到底是出自何处,他本以为会是拥兵而归的漠临,或者是心有不甘的漠岐,万万没想到会是一直潜在他身边,看似生性淡泊不争的墨武,伙同看似心性纯净的漠秦!
众臣惊诧,连同在拥护他的宰相杜昭都惊讶了:什么?!厉王的种种行为皆是表象?!
此时此刻,整个殿中最为淡定之人便是皇上口中斥责之人,他恍若看不到众人射向他的目光,神态自若的放下了手上茶杯,淡淡抬眸对上皇上盛怒而猩红的眼:“父皇你错了,我对父皇的恭孝从不是作假,和太子也曾是真的友善弟兄,只有一点我不反驳,在朝臣面前我确实在故意扮演着风流成性,不然,就算高皇后不再,以高家的势力我也早活不到今日。”
“窥伺朕的江山,你竟还敢狡辩!”黎墨武的淡定声色更进一步的刺激了黎弥的怒气。
黎墨武的神情终于在这斥责声中有了晃动,声音却无比镇定:“在父皇的心中,难道只有太子才是正统之人,我们都只是窥伺父皇江山的贼子吗?”这一句话说的不仅他自己心酸,座上其余皇子皆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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