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被爹坑了
彭府大门被人拍得山响时，方晗刚从午间小憩中醒来，正呈“大”字型躺在床上，望着外面明晃晃的日头出神。她回忆起昨日，简直是一整天都在作死。
她牟足一腔热血帮师妹出头，不料打错了人，更不料的是凌沫雪这个小贱人，一见势头不对，马上抛下她逃之夭夭，再不提半句同门情谊。
好容易唬住彭古意，原以为一个月做婢女打短工就能还清赔偿费，谁知好像越还欠得越多了，悲了个大催。
家里的老爷子还等着她回去，但是她现在还怎么回家？恐怕又要惹得老爷子不高兴，讨一顿好打……
好累，感觉不能再爱这个世间了。
“砰砰砰”，拍门声忽然响起，一声急过一声，半点空隙不留，惊得院中鸟笼中的雀儿慌得直扑棱翅膀，搅得笼子当当作响。
方晗亦被惊到，翻身下床，蹬上靴子，出去开门。她不耐烦道：“人来了，别拍啦。病再急也要让大夫喘口气。”
她想着，恐怕是有人来求医。
为了不让手头的活再出错，以免被罚得倾家荡产，方晗昨晚忙完之后，厚着脸皮向那侍童与老仆道了歉，眨着无比真诚的眼神请教了关于彭古意的诸多事情。
兵法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彭古意，时年二十有四，医术出神入化，可活死人肉白骨，是一个非常有原则的青年大夫。
他的原则就是一切向金子看齐。
他非常勤恳，一年到头不分春夏秋冬白日黑夜，只要对方肯付钱他就绝对接诊。他宗旨是“一字一两，诊病十两，拿药另算，概不赊欠。”
他的喜好是金子，一箱金子，一屋子金子。
他的厌恶是金子在别人手里和别人染指他的金子。
莫名有点熟悉啊……
“砰砰砰”，又是三声山响。
方晗哗地打开门，没好声气道：“急什么急，急着去投……”“胎”字哽在喉中，滚了几滚，又重重地落回肚中。
只见面前是一个身着锦缎华服气势略显威严的半百老人，他跛着左脚，双手拄着一根碧绿的镶珠拐杖，此刻正怒气冲冲地立在彭府门外，目光几乎能吃人。
方晗动作僵硬了，表情僵硬了，干笑了两声：“你怎么来了？”
闻言，老人愈发愤怒，提起拐杖狠狠敲在了她头上：“翅膀硬了啊，见面连声‘爹’都不叫，你你你，你你娘的腿。”
方晗忙不迭跳开，摸着被敲疼的脑袋，辩道：“爹，我娘不正是你老婆吗？”
老人跛着脚，气得吹胡子瞪眼，手中拐杖如雨点般落下去：“还敢跟我顶嘴？！真是气死我了。你这个不孝子，当年一声不吭跑去从军，五年了，在外整整五年，我求着皇上好容易让他允了你一个月的假，谁知你不老实回家，竟在外面浪得飞起。翅膀硬了是吧，敢不回来了是吧，不想见你爹了是吧。你这个不孝子——”
方晗抱头逃窜，左躲右闪。老爷子腕力不错，真被敲中这么多下，那可有她受的。
老爷子满院子追打，却因跛着左脚行路不便，屡打不中。他追着追着，忽然“哎唷”一声，似脚下不稳，就要仰面跌倒。
方晗一下窜过去，忙将他接住：“爹，你悠着点。”
不料，老爷子蓦地反手扣住她的手腕，转眼，阴森森一笑：“上当了吧，看你还往哪里跑。”说着，举起拐杖“噼里啪啦”一统狠揍。
她几乎吐血：“……这么好的演技，你怎么不去碰瓷？”
老爷子揍完自家闺女，顺了气，终于心满意足地放下拐杖，伸出一只手：“一拐一两，共二十两，挨打给钱，不许赖账。”
她疼得呲牙咧嘴：“明明只打中十九拐，怎么算出的二十两？”
“啪”的一下，老爷子又给了一拐：“现在二十两了。”
她：“……”
这么一通闹腾，搅得院中尘烟四起，鸟飞狗跳。许多花花草草也跟着遭了殃。
彭古意出得房门，见到这一幕，不觉握紧了手中的折扇。
那畔，老爷子将拐一点，仍在愤然质问方晗：“为什么不回家？今天不闹个说法出来，我就打断你狗腿。”
方晗扯了扯嘴角，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彭古意，将这个问题踢了出去。
老爷子这才注意到还有外人，转身，沉目打量对方。
彭古意从吵嚷声中猜出个十之八九，道：“这位老丈，你女儿在我这里是……”
上等丝绸衣裳，很贵很奢华；挽发玉簪，很贵很搭配；手中折扇，很贵很漂亮。目似朗星，面如冠玉，很贵气很英俊。
老爷子眼睛一瞬亮起来：“帅啊，有钱啊。”他又转眼看方晗，看了方晗又去看彭古意，摸着胡子似喜似叹，“我闺女的眼光果然雪亮。”
方晗点头，凑过去，低声道：“帅吧，有钱吧。然而……”跟我有什么关系。
老爷子将她拉至一边，又瞧了彭古意一眼，道：““闺女，你看上人家了？”
方晗：“呵。”
老爷子欣喜：“人家看上你了？”
方晗：“呵呵。”
老爷子激动得老泪纵横：“你终于找到好人家了，爹就放心了。爹早就教导过你，找男人一看要脸，二要看钱，三要看……咳咳，三者缺一不可。对了，八字合过吗？若说不合，就把那合八字的道士砍了。准备什么时候成亲？择日不如撞日，这两天就是黄道吉日。嫁衣爹早就找人做好了，吹打鼓乐的就找家门口斜对面的，熟人可打八折。闺女你好好努力，两年抱仨。两个孙子，一个孙女，哎哟，白白胖胖的，抱在怀里就欢喜得紧。孩子名字起什么好呢？对了，姑爷姓什么？”
方晗忍住怒摔的心情：“你这么大的脑洞，怎么不去酒楼说书？”
老爷子又是一拐敲去：“我爱说书不说书。姑爷就他了，早点给我娶回家。”
方晗捂着肿起包的脑袋：“要娶你娶，你们俩这么合得来，凑一起过日子得了。”终于知道彭古意哪里熟悉了，跟她爹一样，都是视财如命的德行。
“啪啪啪”又是三下，老爷子狠瞪她一眼，再转向彭古意时却已是满面笑容。他牵着方晗走过去，将她的手递到彭古意手中，一声长叹：“姑爷——”
彭古意眉眼一抽搐。
老爷子又道：“我家姑娘就交给你了。小晗虽然性情暴躁了点，但贵在能生养。”
方晗：“……”
彭古意：“……”
老爷子拳抵鼻咳了一声，老脸微红：“爹不明白情况，打搅你们了。哎呀呀，爹马上就走。闺女你就放心地住下吧，想住多久住多久。”
他跛着脚往外走，扬了扬手：“爹先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们啊。”
方晗扑过去抱大腿，泪流满面：“爹，我想回家。你能不能……”赎我。
老爷子一脚将她踹回彭古意身边，横眉道：“抱不出孙子，你敢踏入家门一步？”
方晗狂躁：“一个月的时间能生出个球啊。”
老爷子冷哼：“我给你请一年的假。若生不出个球……”他举了举手中拐杖。
方晗浑身一疼，泪目：“我真的是亲生的吗？”
老爷子挺了挺脊背，回头：“你是我和你娘生的。”
方晗：“……”
送走了老爷子，方晗望了望狼藉一片的院子，又望了望眼底愈发深沉的彭古意，只觉生无可恋。这下怎么赔，怎么赔？
大眼瞪小眼，最终，彭古意先开了口。他撩起她的刘海，瞧了瞧，道：“伤得不轻，我先替你包扎吧。”
方晗当即感动得泪眼婆娑，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您终于显灵要给弟子留一条生路了。
彭古意手法干净利落，为她清洗伤口，涂上伤药，严重处还结结实实地包扎了一圈。
方晗眼含热泪，握了对方双手：“彭公子，您的大恩大德……”
彭古意淡淡地抽回手：“医伤十五处，一处十两。伤药另算，概不赊欠。”
方晗：“……”
彭古意指了指门外狼藉的院子：“现在，我们谈谈赔偿事宜。”
方晗怒掀桌：“你特么为什么医我？”
彭古意鄙夷地瞧她一眼：“你死了谁赔我钱。另外，这张桌子也很贵的。”
她仰天躺倒，无语泪双流。人生好艰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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