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出京
骏马一路直奔城门处。城门守卫见两人来势汹汹，横起武器正要阻拦。
方晗自腰间摸出一枚金黄色物什，大声道：“皇上金令在此，阻拦者格杀勿论。”
城门守卫对这位骠骑女将军亦不陌生，但见她掌中金光一闪，立刻骇得退至两侧。待两人如风般穿行而过之后，守卫才慢一拍反应过来，他们还没检查那金令是否为真。
果然，不多时，一队衙役紧追而来，为首那人还未至城门处，便高声道：“方晗可从此经过？”
守卫抬头去看，见是兵部侍郎黄德元，忙道：“回禀黄大人，方将军持皇上金令刚出了城门。”
黄德元一脚踹翻那守卫，甩出一道圣旨，横眉怒目：“狗屁的金令！方晗涉嫌杀人，现今畏罪潜逃，皇上已下旨着我等全力捉拿。”说着拔出腰间佩剑，剑尖指向城门外，他厉声道，“给我追！”
这畔，方晗和彭古意同乘一匹骏马，迅疾驶离京城。
那马是万里挑一的宝马，自盛产良驹的游牧族手中得来，随她沙场征战多年，不仅脚力非凡，而且极有灵性。一路上根本不需要人拉缰绳，方晗指哪它跑哪儿。
彭古意握着缰绳，望天无语。本以为自己掌握了主动权，谁知全是错觉。
方晗余光瞥见他神色抑郁，生怕他随她奔逃出城只是一时兴起，于是又强调道：“彭公子，你若反悔还来得及。”
商人有商人的规则，大夫有大夫的坚持，作为一名收钱办事信用极佳的大夫兼商人，彭古意第二讨厌的就算有人怀疑他的信用，当即愤然道：“谁反悔？！本公子一诺千金，你不要随口侮辱我的信誉。”
方晗耸耸肩：“不反悔最好不过。”
骏马最初是沿大道疾驶，绕过几段山路后，转入一条偏僻的小道。
彭古意看着路途不熟悉，不似回临沧城的路线，疑道：“这是去哪里？”
方晗道：“去河中府。”
彭古意不解，反问：“去河中府？”
这才轮到方晗不解了，她转眼看他，蹙眉半晌，终于想出了些微头绪，道：“皇上给我的那本册子你一眼没看？”
彭古意点头：“皇上让我转交给你，又没说我能看。”
方晗笑道：“他也没说你不能看啊，你难道不会偷瞄两眼吗？”
彭古意扬眉，冷哼：“本公子做事从来光明正大，宵小行径不屑为之。”
忆起往事，方晗唇角一扯，嘲道：“没想到阁下还是君子啊。”
彭古意欣然受之，全无愧色。
见对方脸皮如此之厚，方晗不觉呵呵：“君子难道会坑人赔偿巨款，君子难道会紧盯着钱财不放，君子难道不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彭古意自动忽略前两个问题，稍倾身，附耳戏道：“要不你给我生一个？”
方晗目光顿时亮起，羞涩涩地瞟着他：“真的？”
彭古意：“……算了。”
不愿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他忙又转回原来的话题：“对了，我们为什么要去河中府？”
他既然没看那本册子，那么对事情自然不熟悉。于是方晗只得详述起：“当年牧云凉以诸多罪名定刑，那些什么徇私舞弊，结党营私等等罪名其实影响不大，只有一项罪名极为严重，牧云凉亦是因此而差点被问斩。那两项罪名就是侵吞国库巨款。五年前的那场黄河决堤一事你还记得吧。”
彭古意点点头：“正始三年，七月中旬，黄河堤口崩塌，河水涌向两岸，淹没大片土地，致百姓死伤无数，成千上万的人流离失所。”
那场百年不遇的黄河涝灾，所有古国人都记忆犹新。
五年前，河中府。
“轰隆隆，轰隆隆”，闷雷一个接一个如战鼓在天空中擂响，震得人耳朵发着麻，震得人怎么都睡不安稳。河中府，床上的府尹大人翻了个身，几分焦躁。
紧接着，“咔嚓”一声巨响，一道刺目闪电将昏黑的夜劈开，耀得周围树木露出森然之意。
又是几声闷雷，大雨倾盆而下。
暴雨中，暗夜下，有一人直冲府邸而来，一路悲声高喊：“大人，大人，兰阳、许州、成平……八百里加急！”
府尹李栋翻身而起，披衣推开门，见倾盆的雨中，刺目的闪电映照下，有一人衣衫不整跪在府门口，见他出来，立刻伏地大哭：“大人，兰阳、许州等郡县传急信，黄河决堤，大水泛滥，已淹没两岸七个郡县，受灾地区还在不断增加，下游郡县河堤根本阻挡不住。百姓死伤无数，大人——”
顾不得撑开纸伞，李栋大踏步行入雨中，将那人抓了衣襟一把提起，声声质问：“怎么会这样？黄河两岸河堤不是刚加过固吗？”
那人又惊又惧，泣道：“我、我……不知道。”
话音刚落，又有一人冒雨而来，快到府邸之时，摔了一跤，跌倒在已没脚面的积水中，再也挣扎不起来，就地哭喊道：“大人，相州、密县、甫田三郡河堤崩坍，已尽数为大水淹没。”
滚滚惊雷，瓢泼大雨。
“大人，申州、通许、寿安没了！通许县令高平疏散灾民，却被卷入水中，不知死活。”
十三郡县，千里沃野，百万民众，一夕遭劫。
李栋踉跄地向后退去，背抵上府邸高门，面若死灰：“完了，河中府完了。”
往事难以回首。长叹一口气，方晗幽幽道：“那次黄河泛滥共淹没十三郡县，百姓伤亡高达数十万人。灾情传到京城，皇上连夜同朝臣商议应对之策，同时下拨国库库款紧急救灾。然而，拨款时才发现，偌大的国库竟空空如也。”
彭古意惊道：“国库空了？”
方晗点头，神色凝重：“国库由户部掌管，库中银两不知去向，自然首先要问罪户部尚书。而当时的户部尚书正是牧云凉。牧云凉任此职不足一年，就算有通天的能耐，也绝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在户部一众官员的眼皮子底下搬空整个国库，这定是之前有人做了手脚。”
“国家有灾，国民有难，大家心情本就已悲痛非常，紧接着又出了国库一事，上至天子，下至百姓，皆是愤怒溢于言表。再加上当时正与北国有战事，民心更不可动摇。是以皇上虽心知牧云凉冤枉，却在无奈之下，只得问罪牧云凉，算是给天下百姓一个说法。”
回想起五年前的那场特大洪水，彭古意虽不在河中府，但对灾情多有耳闻，此刻几分心有余悸：“原来还有这等事。”
“河中府尹李栋亦被革职查办，千里流放。”方晗凝眉，沉沉而思，“李栋离开河中府之前，听人说他写了一本折子，陈述黄河决堤的十大疑点，怀疑此次水祸非为天灾，而是人为。”
闭了眼，又慢慢睁开，她痛心道：“李栋拟完折子，正准备上书陈词。不料突发疾病，暴毙家中，那本折子亦从此不知去向。”
彭古意前后串联，想清楚其中关系：“决河堤，制造水灾，嫁祸牧云凉，被人察觉后又杀人灭口毁掉罪证？”
方晗点头：“我也是这么认为。现在，既然京城留不得，那我们就要去河中府走一趟。只是五年过去了，堤坝修复，灾民回归故乡，其中诸多疑点已随着灾情的平复而查无可查。眼下只有那道折子是关键，或许能成为替牧云凉翻案的切入点。”
彭古意不敢苟同：“对方杀人之后，又岂会不毁灭罪证？”
方晗道：“据暗卫所查，对方虽然杀人灭了口，但却没有找到那份折子。想必是李栋心知此物关系重大，早已藏到别处。”
彭古意正要开口再问。
不料那一路疾驶穿入林间小道的骏马喷了个响鼻，慢慢放缓了脚步。
见此，方晗神色一变，一掌击在马背上，飞身而起。
与此同时，前方密林中骤起万千响动，森寒利箭带着刺痛耳膜的破空声，铺天盖地而来。
方晗拔剑出鞘，一柄剑舞做十数柄，剑光交织成光墙，将所有攻击尽皆挡下。接着将手往左边一指。
骏马得令，长嘶一声，斜逸入道旁林中。
身后乌压压的杀手齐声低喝，从左右包抄，紧追而来。
方晗一个鹞子翻身，翻至彭古意身后，足尖点于马背，同时摘下枝头绿叶，灌注内力用作暗器袭去。
追在最前头的几人当即中招，扑倒在地。
人数太多，骏马虽然脚力不错，但载两人速度不免减缓，又是在树木丛杂的林间穿梭，更是多有不便。方晗眉目一沉，向彭古意道：“你先走。”
不等彭古意回复，她将剑柄往马屁股上一拍，那马扬蹄跃起，奔向前方。
彭古意只来得及叫了一声“方晗”，便被马带得一溜烟儿不见了影踪。
杀手自两边包抄而来，将方晗围在其中，圈子一点点缩小。一时林中杀机四现，杀气弥漫。
方晗握剑在手，凛然以对，毫无惧色。
正在杀手一跃飞起，齐攻而上时，只见数十条黑影从天而降，落在方晗左右，将刀光剑影尽数阻下。
其中一人转头看她，露出一双熟悉的眼睛：“小晗。”
方晗见状，大喜，低声道：“青石。”此人正是她的狐朋狗友现羽林军中任职的连青石。既然是羽林军出手，那必定是皇上下令相救。
连青石抽剑护着她后退：“这里由我们挡着，快走。”
方晗点头，正要飞身向林后逃去。
连青石忽然又叫住她。方晗脚步顿住，转过头。
连青石一边击飞袭来的一名杀手，一边将一叠物什塞到她手中，道：“哥哥们的私房钱全在这里了，省着点花。”
方晗垂头一眼，见是厚厚一叠银票，对于身无分文的她简直是雪中送炭，喜得冲上去给连青石一个熊抱：“好兄弟，够意思。”
连青石一把推开她，忙冲上御敌：“靠，矫情你妹，快滚。”
此地不宜久留，方晗不再迟疑，驭起轻功，一路追着骏马奔驰的方向而去。
本以为要好一会儿才能追上彭古意，不料刚赶了没多久，就见彭古意一路用鞭子敲着马屁股急急返回。
那马不肯听他的命令，左折右弯，摇头摆尾。只有他敲得急了，才肯返回几步。
见那一人一马折腾，方晗“噗”地笑出声，足尖一点飞身而起，重新落在马背上，却是坐在了彭古意身后。她将手一指，那马立刻老实了，嗖地一下如疾风般奔向前。
彭古意扭头看见她，不由分说地将她浑身仔仔细细地“摸”了一遍。
方晗知他没有别的意思，一边任他上下其手，一边装模作样叫道：“登徒子，非礼啦。”
彭古意面上一红，收回了手：“有没有受伤？”
方晗摇摇头：“没有，皇上派人手帮了忙。”
彭古意这才松了一口气。既然她没伤着，那么就可以……
挨训了！
彭古意气得几乎暴跳如雷，指着自己道：“我是男人，男人你懂吗？就算天大的事也由我顶着，你出什么风头？！”
方晗嬉皮笑脸地看着他，只觉此人生气的模样也颇为有趣，抿唇道：“然而我是将军，然而我武功比你好。”
彭古意愈发气愤：“将军又怎样？武功好了不起吗？武功再好还不是躺在我身下？”
方晗面庞唰地红了，偏开眼轻咳了两声。
彭古意恍悟失言，慌不迭更改道：“你、你在上面也可以。”
方晗：“……”
越解释越黑，彭古意窘得英俊面庞红透，但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哪里收得回来。只得破罐子破摔，他色厉内荏道：“管它上面下面，反正我们是夫妻，喜欢哪个姿势就用哪个姿势。”
方晗忍得笑忍得几乎在马上坐不住。
彭古意又羞又怒，恼羞成怒，抬脚踹她：“滚你。”
方晗正强忍笑意，不留神，竟被他踹下马去。
眼下她要摔下，彭古意眼疾手快，又忙伸手将她揽了回来。
方晗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大笑出声，笑得前合后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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