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佳人
商量妥了之后，彭古意和方晗依计行事。彭古意将所有人屏退至院外，他一个人在院中又是画符又是烧纸又是摇着铃铛口中念念有词，煞有其事地扮道士做法事。
方晗在旁边看得忍俊不禁。在他中间歇息之时，她殷勤地端茶倒水，嘻嘻笑道：“古意，万一某天你医术忘了，我建议你去装神弄鬼骗钱。”
彭古意翻了她一个白眼：“我哪里是装神弄鬼，我很认真地研究了道士作法好吗？”他收起最后一道符，秒转正色，口中念咒，虔诚道，“弟子彭古意拜请中方五鬼姚碧松，北方五鬼林敬忠，西方五鬼蔡子良，南方五鬼张子贵，东方五鬼陈贵先，速收阴兵阴将归法坛。”
见过装神弄鬼的，但没见过这么一本正经地装神弄鬼的。方晗忍笑忍得几乎要捶墙。
彭古意做完法事，接过她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好了，我再去画几张符，你不要打扰我。画符时要心无旁骛，方才有效。”
方晗跟在他身后，笑道：“你真当自己是道士？”
彭古意回睨她一眼：“要敬业，敬业你懂吗？做一行爱一行，全身心投入，这样才能出成效。”
方晗几乎要笑破肚皮：“古意，你要不要这样可爱？”
彭古意不悦：“滚你，你才可爱，你全家都可爱。”说着执了笔，磨了墨，在坛下正襟危坐，开始一笔一划地在明黄符箓上写咒语。
方晗见他如此认真，也不好再打搅，退至一边。
画好几张之后，彭古意转过头：“对了，你药材买齐全了吗？”
方晗点头：“买全了，只等天黑我就去熬药，半夜再混进来给董小姐服下。”
彭古意嘱咐着：“小心点，别被人发现。”
方晗毫不放在心上：“董府这点防守，对于本将军而言，简直就是无人之境。”
董府防护并不差，将董明珠的小院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一是这董老爷不放心董明珠的安危，二是他对彭古意两人并不十分信任，生怕这两人又是招摇撞骗之徒。他已下定决心，如果他们不能医好自家女儿，那就拿住两人去见官，去为小女讨个说法。
是夜，月色隐匿，天地暗黑。
方晗将熬好的汤药倒入食盒，密封好。接着，提了这食盒一路飞檐走壁，翻入董府董明珠房间。身形快若鬼魅。那两名婢女还未反应过来，已被点了昏睡穴，软绵绵地倒在一边。
方晗行至董明珠床畔，打开食盒，用小勺舀了药汁，放在女子唇畔，试图让她饮下。
然而董明珠已全然陷入昏迷，无法吞咽，药汁根本服不进去。
方晗蹙眉良久，想着既然都是女人，那么……她揭下蒙面黑布，就着药碗，将药汁含入口中，接着覆上董明珠的唇，把汤药一点点地喂她服下。
三日后。
当董明珠自昏沉沉中醒来之际，眼中映入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一名黑衣劲装“男子”仰头将汤药含入口中，再俯身，唇压着她的唇，小心地哺入她口中。
董明珠虽然常居深闺，除了绣花喂雀儿外，没体验过多少外面的事情。但有句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至少见过猪跑。何况她也到了嫁娶之龄，是以对男女之事亦略略知些。
顿时面生红晕，心神骤乱，一口汤药咽岔，有气无力地咳嗽起来。
方晗见她醒来，不觉欣喜，忙替她轻轻拍着背舒缓咳嗽，同时低声解释道：“董小姐莫怕，我是来救你的。”
董明珠慢慢止了咳，尚浸在羞怯之中，微点了点头。
方晗重新用黑布蒙了脸，伸出一臂揽了她，扶着这柔柔弱弱的董小姐半坐而起，另一手执汤匙舀了汤药送至她唇畔，松了一口气：“既然小姐醒了，那这药你自己来喝吧。”
董明珠思及刚才所见，再联想这句话，面颊红晕更深，启唇，软声软气似娇似羞道：“那这药，之前都是公子……”她掩了口，团扇般的睫毛轻垂，羞得说不下去。
方晗倒没想太多，笑着接口道：“是啊，我喂你的。”砸了砸嘴，品着那药汁的味道，她又道，“你别说，这药还真苦。”
猜测得到了证实，董明珠羞怯得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地直跳。
方晗转眼望了望窗外渐渐泛白的天色，催促道：“我一会儿就得走了，董小姐快将这药服下。”
董明珠这才稍稍回了点神，靠在“他”怀中，任“他”一匙匙将汤药喂入她口中。
一碗药饮毕。
方晗替那董明珠拭去唇畔残余药汁，扶她轻轻躺下，凑过去，半真半假地嘱咐道：“董小姐，这件事万不可让任何人知道，不然你我都很麻烦。”
董明珠此刻想到的却是，陌生男子出现在她的闺房，又与她有这许多亲密举动，虽说是为了救她，但男女授受不亲，若被爹爹知道了，定是不肯跟这公子干休的。于是，点了点头，弱着声音道：“明珠记得了。”
方晗收拾了药碗和汤匙，开了窗，正要飞身离开。
董明珠挣扎着，出声叫住“他”，羞答答道：“明珠……还有……再见公子之时吗？”
软妹子就是萌，说话都这么甜糯糯，似调了蜜一般，好听得紧。如果她是男人，那也定要娶这种女子做媳妇。推己及人……靠，怪不得自己嫁不出去。方晗感慨一番之后，冲她笑道：“明夜子时，我再来为你送药。”说着，身形一纵，几个起跃，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董明珠望着那离开的矫健身影，久久不能回神，竟是几分痴了，只觉如梦似幻。
武功高超的蒙面少侠，每晚深夜倏然出现于自己房中，为她带来救命的汤药，见她心情不佳时还会想法逗她开心……话本中才有的潇洒人物，话本中才有的离奇经历，她竟遇上了。
是她的姻缘到了吗？这少侠是她要等的良人吗？
自此，情窦初开的董明珠不觉情思缱绻，每日只想太阳早点下山，月亮快点升起，升至中天，那么那位少侠就会披着月光，披着星光出现在她的房中。
又是一个深夜。和风轻送，星光摇落。
方晗照顾着董明珠将药服下，打量着她日渐丰盈红润的面庞，笑道：“董小姐，你身体好得差不多了，这药不用再服了。日后只需放宽心，多多调养即能痊愈。”
董明珠心中一咯噔：“公子要走了吗？”
方晗扶着她躺下，道：“既然你已无事，我自然不用再来。”
董明珠慌得一把抓了“他”的手，几乎哽咽：“公子，我……”
方晗不明所以：“董小姐还有何事？”
居于深闺的娇弱女儿家，如何有胆量将那句话启齿？董明珠红着脸嗫嚅了半天，只迸出一句：“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不用如此客气，直唤奴家名字即可。”
方晗越看越觉得软妹子就是美，那小脸红扑扑的，那眉眼娇羞羞的，那声音甜糯糯的，那举止娇柔柔的……完全把自己这等女汉子比下去了。眼见邻家小妹美成一枝花，方晗只觉似回到了跟着狐朋狗友们斗鸡走狗调戏小姑娘的时候，不觉心猿意马，纨绔毛病禁不住发作，凑上去啃了那小脸蛋一口，低声唤她的名字：“明珠。”
董明珠愣住。
待她回过神之时，那少侠早已消失在夜色中，再寻不见。
她素手轻抬，小心地贴上脸颊，贴上刚才被“他”亲吻之处，一颗心又甜蜜又难过，禁不住伏在枕间，呜咽着哭起来。
方晗却不知自己的行止搅乱了人家的一颗少女心。她离开董明珠房间之后，几个翻跃回到了彭古意下榻之处。
彭古意白日扮道士作法太过认真，十分疲累，此刻睡得正熟。
方晗落在他床畔，脱了夜行衣藏好，去了鞋袜，单手按于床沿，凌空一个翻身，无声躺在了空出位置的床里侧。
因为她的身份是他的贴身侍卫，所以董老爷也就没再为她准备房间和床榻。她又不肯委屈睡床下，于是彭古意就在床里侧腾出了空位留给她。
月光流泻似水，透过窗户映入房间，有一缕月光经过几番折射，隐约落在了彭古意的眉眼间。
方晗睡意不浓，于是转眼去打量彭古意，见那月光轻移，于他眉眼间勾勒出明明暗暗。她玩心大起，索性轻按上他的眉眼，试着去捉那缕月光。
彭古意睡梦正酣，被人搅扰，下意识地摆了摆头，低低咕哝了一句。
闻言，方晗“噗”地笑出来。
因为彭古意说，“走开，我不要老婆。”
片刻之后，月光游移着转至他处。
方晗撤了手，也终于有了点倦意，和衣躺好，盘算着：既然董明珠的病情已好得差不多，明天他们好好讹董老爷一笔，然后揣上厚厚一叠银票，就能昂首挺胸地赶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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