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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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再相见

  方晗僵在喜堂尽头,僵在进入洞房的中途。她僵着身子,不再向前,亦不回头。

    

    宾客本就被一波波的变故吓破了胆,已似惊弓之鸟,此刻又闻阻挡之声,忙忙噤口,退至两边,以免受到牵连。

    

    周围安静下来。

    

    无风,无乐,唯有那人缓缓行近的脚步声,一下又一下地传来,仿若踩在她心上,格外清晰,格外牵动神经。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何况她早已做下了决定,不是吗?方晗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二哥,今天是我大喜之日,不便叙旧。待这亲事结完,明日我同古意一起向二哥登门谢过。”

    

    脚步声停住,停在院中,停在喜堂的入口。

    

    方晗压下心中痛楚,拾步欲向前。

    

    这时那人又启唇,叫住她:“方晗。”

    

    她静静地听着。

    

    那人缓缓道:“我,还有机会吗?”

    

    声音熟悉入骨,她听得心上绞痛,但强忍着,笑道:“二哥,我已经成亲了,是他人妇。”

    

    那人默了许久,忽地笑了,笑声和缓若暖春的风:“方晗,还记得我们第一相见吗?你四岁,我长你四岁,你穿着皱巴巴的胸口沾满油渍的锦袍,脸上脏兮兮像开了花脸似的,一双手更是别提,黑乎乎的指甲里全是泥垢,若不是衣裳质地顶好,不然可以直接放在叫花子堆里。对着这样的你,母亲却向我说,云凉,来见见小晗,以后你们就是兄弟了。”

    

    他轻笑出声:“我当时觉得好笑极了,要将一个小叫花当成兄弟?但父母之命,我不会公然违抗,所以做足表面功夫,让他们看在眼里,让他们放心。他们放心了,才会把你交在我手中,这样我才有机会教训你,让你明白我堂堂牧府公子怎么会跟小叫花做兄弟?”

    

    他一句一句地说下去:“我不喜欢你,因为我瞧不起你。我不喜欢你,因为你分走了原本该属于我的一份父母之爱。我不喜欢你,因为我讨厌有人天天在我耳边叫‘云凉哥哥’,甩都甩不开,像嗡嗡的苍蝇般。我常想,你就不能安静一点吗?好让人烦啊。”

    

    “我忍受着,我想尽办法让你知道我的厉害,我欣赏着你敢怒而不敢言的模样,并以此为乐。我很早就明白,若要不出意外,那就把人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我将你放在身边,我注意着你的一举一动,我想象着你会如何怨恨我,猜测着你会什么时候再不愿忍下去,对我痛下毒手,然后我就有理由让爹爹送你出家门。”

    

    “我等了三年,没等到你的反击,却等来了你第一次病倒。”他的语调缓了,带着似有若无的叹息,“你在地板上蜷缩成一团,冷得牙齿打颤,你下意识地向我求助,迷迷糊糊地叫我‘云凉哥哥’。那一刻,我禁不住动了恻隐之心。下了床,我将你抱起来,抱在怀里,这才察觉你是那么痩,那么轻。”

    

    “当晚你发了烧,烧得浑身滚烫,我下床拎来一坛酒,为你擦拭身子降温,却惊讶地发现你是个女孩。我虽然不是君子,但一想到自己为难三年的是个女孩子,就觉得这三年来自己所作所为着实不光彩。”

    

    他似陷入回忆,不顾周围人投来的奇怪目光,自顾自地徐徐说着:“你是女孩儿,我们男女有别,同处一室十分不妥。我本准备第二日将此事告知父亲,让他处理。但是那晚,我将你搂在怀中,看你泛红的双颊,看你安静的睡相,看你微微翘起的唇角,心中一动,突然变了念头。我想留你在身边,想天天都能见到你,想让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于是我将这秘密藏起来,骗了你,也骗了大家。我从未喜欢过谁,我不也懂什么是喜欢,更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这种心意,但又怕你忽视我,于是想尽办法捉弄你,让你注意到我。”他笑起来,笑声中尽是苦涩,“我的目的达到,你注意到了我,却也愈来愈远着我,怕着我。”

    

    “现在想想,只怪当年年纪小,不懂什么是感情,喜欢着却不知自己喜欢,喜欢着却不知该如何正确地表达喜欢,喜欢着却是将你越推越远。我自诩看得清别人的心思,可笑的是却一直看不清自己的心。”

    

    他声若流水,含着前所未有的柔情:“我以为我们共处一室这么多年,不是夫妻胜似夫妻;我以为我已足够优秀,完全能配得上你;我以为你除了我别我选择,定能老老实实等我五年。我想着借入狱之事,让你念着我一点好;我想着借分开之机,让你淡忘曾经的种种;我想着再相见时,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不要再说了。”她声嘶力竭地打断,闭了眼,任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滚下,“二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路走到今天,已经不能回头了。”

    

    他将回忆止住,缓声笑道:“十年来,我做事从未问过你的意见。不过,现在不同以往,我已明白该如何喜欢一个人。所以,我今天将把藏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所以,我也尊重你的决定。”他默了许久,再启唇,声音已然沙哑,含着鼻音,“方晗,你看我一眼。我别无所求,只要你看我一眼。”

    

    泪水零落,她抬手抹去,慢慢转过身。

    

    白衣翩跹,银冠束发,气质如莲,绝代风华。他眼中蕴着浅淡的染了哀伤的笑,气质比当年更显沉稳,褪去曾经的青涩与疏狂,唯余温文与儒雅。墨眸闪动间,显气度,露谋略,有不世之才风范。

    

    方晗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正要回身。

    

    这时,牧云凉倏地抽出腰间佩剑,反手刺入心口。一道清晰入肉声,鲜血汩汩而出,浸红了那无暇白衣,红与白相映,格外刺眼。他按着剑柄,痛得弯下腰,头颅却昂着,视线流连着她的面庞,凝上她的眼睛,蕴着淡淡的笑,缓声道:“这样还你,可好?”

    

    她的泪水再次涌出来。

    

    按剑入里,剑尖穿心肺而出,血如流水般淌下,他再强忍不住,疼得眼前一黑向前扑倒,像折翅的白鹤。

    

    他将倒地之际,方晗撒开手中红绸,疾步踏来,将他接在怀中,哭道:“你何必这样,二哥,不值得的。”她拼命去按伤口,试图止住汩汩不断的血,嘶喊出声,“大夫呢,来人呐,救他!”

    

    大夫?能起死回生的神医就在这里。

    

    方晗终于想到这一点,转过头,转向彭古意,哀求道:“古意,你能救得了对不对?”

    

    是可忍孰不可忍!彭古意忽然笑了,笑出声。他将盖头拿掉,将嫁衣脱下,将凤冠掼在地上,冷笑道:“我当然救得了。不过,你确定让我救他?”

    

    方晗一阵心虚,垂了下眼睛,嗫嚅道:“算我,求你。”

    

    彭古意连连冷笑:“你求我?为了他,你这般低声下气求我?可惜,本公子没那么大的肚量。”语毕,一脚踹翻点着喜烛的桌台,他拂袖,转身离了侯府。

    

    方晗欲拦他,但又不能松开牧云凉,只得含泪叫道:“古意,古意……”却见他的身影消失在侯府之外。

    

    这时对面的太医抱着药箱赶来,忙为牧云凉处理伤口。

    

    方晗担心彭古意去向,正要松开手追出去。

    

    不料她刚一动,牧云凉缓缓睁开眼睛,动了动唇角,话还未出口,鲜血却已顺着唇畔蜿蜒而下。

    

    方晗忙敛了心思,替他拭着唇畔血色,泫然落泪:“二哥,我不走。你坚持住,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太医匆匆止了血,但却不敢动那剑。刺穿心肺的一剑,若拔不妥当,说不定能当场死人。太医叹道:“将军,你先把人送到房中,容我想想法子。”

    

    方晗将牧云凉小心地抱起来,送入房中让他躺下。她候在一旁,静静地守着。

    

    皇上将宫中太医全都召过来,并下了死命令,“救不回牧云凉,你们全提着脑袋来见朕”。

    

    宋太傅由仆人搀着,慢慢向外挪步,挥手向众人道:“亲已经结完,大家都散了吧。”

    

    众人亦没了喝喜酒的心情,语气复杂地叹惋两声,陆陆续续地离开。

    

    这时,谢南月自府门外行入,朗声禀道:“将军,卑职有事相告。”

    

    方晗打开门,自房中行出,容颜憔悴,神思不属:“军师何事?”

    

    谢南月笑容格外狗腿:“给你看一样东西”。他引着方晗出府,行至正街之上,两旁犹挂着喜庆的红绸与飘扬的彩带,中央是一字排开迤逦好几条街的覆着红绸的嫁妆箱。

    

    最前面的十箱已被打开,由乔装成小厮的西北军抬来,其中装的是一箱箱锋利兵器。

    

    十箱之后,箱盖仍然合着,想必盛的是首饰、被褥以及女红用品之类的。

    

    谢南月气沉丹田,高喝一声:“开箱。”

    

    守在红扛箱旁边的西北军得令,将箱盖依次打开。

    

    时值中午,日头正盛。

    

    只听一阵连绵不绝的“哐当”开启声,耀眼的金光自箱中激射而出,晃得人眼花缭乱,惊得人目瞪口呆。一箱又一箱,连绵十余里,全是黄澄澄的金子。

    

    阳光铺洒之下,这一刻,半个京城都似笼罩在灿烂的黄金光芒中。

    

    宾客止步,路人侧目,所有人惊诧于这一盛观,乍舌不已。

    

    方晗愣愣地看着,忽然想起那日,他们初始未久,她问他:你现在有多少家产?

    

    他神秘兮兮:你猜。

    

    她狮子大开口:三百万两黄金,有吗?

    

    他戒备地看向四方:嘘——猜得八九不离十。

    

    她“噗通”一声,给土豪跪了:彭公子,你要老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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