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Alicization计划 公元2026年7月 3
还真是造出来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啊。
虽然知道这是以自己提供的数据制造出的机器，但神代凛子依然不由得发出了惊叹。
就在以厚厚的玻璃墙壁分开的隔壁房间，耸立着两个上端直达天花板的巨大立方体。外壳虽然/裸/露/出了没有上漆的铝板，但这种黯淡的银色光辉反而更加凸显出其身为机械的存在感。NERvGear完全无法和它相提并论，就连医疗用的高规格型Medicuboid都只有它的几分之一大。
外壳上自然不存在厂商的标志，只是在侧面有着“SoulTranslator”这么一行简单的英文字母，上面还用油漆刷着大大的阿拉伯数字，左边的机械是4，右边的则是5。凛子盯着费了这么大工夫才见到的“灵魂的翻译机”实物看了十秒以上后，皱起眉头低语：
“4？这台是四号机……那边就是五号机了？”
这些编号看起来只能这么解释，然而在玻璃对面的那间净室里，只有两台机器。就在她微微感到疑惑的时候，右边传来了低声的解说。
“试验一号机在六本木的分部里，以卫星线路连接。二号机和三号机虽然在OceanTurtle里，但就像你看到的，个头实在太大了，因为体积的问题，只能设置在下轴……或者说，最新的这两台四号机和五号机，因为在下面放不下，所以只能丢到上轴这边来。”
说这句话的，是带凛子和明日奈来到这个地方的人。这人既不是菊冈也不是比嘉更不是中西一尉，甚至连男性都不是。她那恰到好处的高挑身材上穿着一件纯白的制服，脚上穿着平底的懒人鞋，头上戴着护士帽——也就是说是一位女性护士。
虽然一开始可能会觉得护士出现在这种地方显得有点不可思议，但仔细一想也是理所当然。这么大的一艘船，内部当然会有医务室，那医护人员自然也少不了。
这位护士让人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她的麻花辫与无框眼镜，她拿起手上的平板终端展示给凛子看，然后迅速地操作起来。终端上显示出的，似乎是OceanTurtle的平面图。指甲剪得既短又整齐的指头沿着这艘巨船的正中央竖着划过。
“在金字塔的中央，有一根直径二十米，高达一百米的坚固管道，它被称为主轴。既是支撑各个楼层的支柱，同时也是保护重要机器的隔离墙。内部安置着船本身的控制系统，以及Alicization计划的中枢……也就是四台STL，还有作为大型主机的‘光立方集群’。”
“哦……那上轴和下轴呢？”
“主轴是一个上下分割的结构，正中间和外墙一样是由钛合金制成的耐压隔离墙。上层被称为上轴，下层被称为下轴。现在我们所处的位置是这里，上层区域的‘第二控制室’，工作人员都叫它‘副控’。”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最早带我们去的地方，位于下层区域的第一控制室就是‘主控’了？”
“完全正确，神代博士。”
凛子对露出微笑的护士回以一个苦笑，整个身子转向左边。
一个沉默站立着的少女——结城明日奈此时正双手按在玻璃墙上，死死地看着对面的四号机。准确来说，是看着在四号机下方连接的那张床上躺着的少年。
少年一身白色的病服下贴着几个监测电极，左手上装着输液用的微型输液器。肩膀往上的地方都被STL完全包裹，看不到他的脸。但是，明日奈却清楚地明白，他就是自己一心寻找的桐谷和人。
明日奈没有注意到凛子的视线，只是直直地盯着桐人。许久之后，她那长长的睫毛缓缓放下，嘴唇里无声地说着些什么。眼角涌出了一粒小小的水滴，颤抖着似乎就要落下。
凛子本想对明日奈说些什么，但还没等她开口——
“没事的，明日奈小姐。桐谷一定会回来的。”
戴着眼镜的护士先她一步说道，这让凛子有些惊讶。凛子往后退了一步，而那位护士则走到明日奈的身边，左手向她的肩上伸去。但是明日奈仿佛是要避开她似的转开身子，用指尖擦去了眼泪，然后不知为何，她以带着些许挑衅的口气回答：
“那是当然的。但是……为什么您会出现在这里呢，安岐小姐？”
“咦，你们两个认识？”
凛子大惑不解地问道，明日奈则是轻轻点了点头。
“是的。这位安岐小姐，是在千代田区的医院上班的护士。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何会出现在伊豆群岛外海这种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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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为了照顾桐谷喽。”
“您的工作怎么办？还是说，您和那位菊冈先生一样，护士这个工作也只是伪装？”
在明日奈那猛烈的注视下，这位貌似姓安岐的护士丝毫不为所动，脸上露出微笑轻轻耸了耸肩。
“怎么可能，我和那个大叔不一样，是个真正的护士，甚至还有正经的国家资格证书呢。只不过，我毕业的学校，名字是‘自卫队东京医院高等看护学院’而已。”
“……这样很多事就都可以理解了。”
明日奈点着头，而凛子有些迟疑地向她问道：
“那个，可我还不大能理解……到底这位安岐小姐是什么人啊？”
“她真的是一个护士，不过又不仅仅只是一个护士而已。”
明日奈看向凛子，开始向她滔滔不绝地说明起来。
“从自卫队医院附属的看护学校毕业的护士，原则上来说是要直接留在自卫队医院上班的。然而，安岐小姐却跑到千代田区医院去负责SAO事件的受害者，也就是说，这些都是菊冈先生安排的……我说得没错吧？”
“完全正确，明日奈小姐。”
安岐护士再次微笑着重复了一遍之前对凛子说过的话。明日奈瞪着眼前这个身材高挑的护士，又加上了一句话。
“还有一点。我记得很清楚，学校的志愿指南上写着，进入自卫队医院附属看护学校的时候，就相当于进入了自卫队。也就是说，安岐小姐在是一个护士的同时……”
安岐护士右手一挥打断了明日奈的话，像是在向她表示不必多说。然后她直接将那只手举到额头上，对两人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我是安岐奈月二等陆曹！本人将负起责任，保护桐谷的生命安全！……你看这样如何？”
这位女性护士兼自卫官最后的那个媚眼，让明日奈又是怀疑又是茫然地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久，最后才叹了一口气，微微低下头说道：
“那就有劳您了。”
然后她再次转过身面向被玻璃隔开的四号机，以充满着深沉感情的眼神，注视着直线距离仅与她有三米左右的那张床上躺着的少年。
“你会回来的吧，桐人。”
安岐护士大大地点头回应明日奈的低语，这次她的手才真正放到了明日奈的肩上。
“当然了。哪怕是现在，桐人的摇光也依然在治疗用程序之中精神十足地进行着活动呢。脑神经网络也在顺利地再生，再过不久他就能睁开眼睛了。要知道……他可是将SAO通关的‘英雄’呢。”
这句话让凛子的胸口产生了微微的刺痛。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将这刺痛压下去，站到明日奈的身边，仰望着在玻璃对面的巨大机器。
晚上八点。
凛子的视线从左手的手表上抬起，下定决心后举起右手，按下了刻有“呼叫”二字的金属按钮。几秒后，设置在门旁的扩音器中传出了简短的应答声。
“……什么事？”
“我是神代，能和你聊聊吗？”
“请进，我这就开门。”
随着这道声音，对讲机面板上的指示灯从红色变成了蓝色，然后门就随着引擎声往旁边滑开。
凛子走进房间后，一直站在床边的结城明日奈向她打了招呼，随后右手按下了综合遥控器。门在凛子的背后关上，门锁装置发出了轻微的声音。
这个房间与凛子那个离这里一条通道远的房间一模一样。大约六叠大的空间被米黄色的树脂板铺满，家具只有固定在地上的床、一张小小的桌子、沙发以及用以连接舰内网络的小型终端。因为给两人带路的中西一尉说是一等舱，所以凛子一开始还想象成了豪华客轮上的双人套房，然后才发现每个房间都有一个小小的整体浴室就是其能被称之为一等舱的原因。（注：一叠为一张榻榻米的面积，六叠指这个房间可以铺六张榻榻米，一张榻榻米尺寸是910mm×1820mm。）
但是，明日奈的房间和凛子的房间不同，在床的另外一头，开了一个细长的窗口。也就是说，这里是OceanTurtle的最外圈，和太阳能电池板层相邻的地方。之前她们乘坐电梯往上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如果是傍晚的话，应该能在美丽的南海上看到落日。但现在，窗外只有一片漆黑，而且还因为是阴天，所以完全看不到星星。
“请随便坐吧。”
听到明日奈这句话后，凛子将从电梯旁的自动贩卖机里买来的大瓶乌龙茶饮料放到桌子上，随后一屁股坐到了那张有些硬的沙发里，差点舒服得喊出一声“嘿哟！”来，还好在最后一刻忍住了。虽然自认为还很年轻，但是眼前穿着T恤衫和短裤的明日奈实在美得太过耀眼，让她无法对三十岁大关越走越近的脚步声听而不闻了。
“不嫌弃的话就喝一点吧。”
凛子拿起一个瓶子劝道，明日奈则是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后低下头去。
“谢谢，我刚好有点口渴。”
“尝过洗脸台的水了？”
凛子露出一丝恶作剧的笑容问道，而明日奈则是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
“东京的自来水要比它好喝多了。”
“嗯，毕竟是海水经过过滤脱盐的水，至少应该不会有三卤甲烷吧，搞不好比便利店里卖的海洋深层水还要健康，不过我喝了一口之后就敬谢不敏了。”
凛子拧开乌龙茶的瓶盖，大口喝下里面冰凉的液体。其实她本来是想喝啤酒的，不过要跑到下层的食堂去才能买到，因此放弃了。
长出了一口气后，凛子再次看向明日奈。
“没有看到桐谷同学的脸，还真是遗憾啊。”
“不过感觉他很健康的样子，像是在做一个快乐的梦似的。”
从明日奈微笑的表情来看，这几天在折磨着她的焦躁似乎已经消失了。
“真是一个让人头疼的男朋友啊。不只是突然失踪，还跑到南方的海洋里乘船旅游。也许在他脖子上系根绳子比较好。”
“我会考虑的。”
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后，明日奈闭起嘴，深深地低下头去。
“我真的很感谢神代老师。谢谢你能答应我这过分的任性请求……这让我无以为报。”
“别这样，叫我凛子就可以了。而且，做这么点事情，完全不足以向你还有桐谷同学赎罪的。”
凛子大大地摇头，下定决心紧盯着明日奈。
“我有一件事必须要告诉你。不，不只是告诉你……得向所有原SAO玩家坦白才行……”
“……”
凛子拼命地承受着明日奈那沉默地看过来的眼神，然后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呼了出去，将身上穿着的棉衬衫解开两个扣子。她将领口拉开，取出一根细细的银质项链，露出了沿着胸骨向左延伸的手术疤痕。
“这个伤痕……你应该知道的吧？”
明日奈没有移开视线，而是直直地看着凛子心脏的正上方，许久之后，她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是的，那是安装了遥控起爆式微型炸弹的地方吧。而老师……凛子小姐在那两年里一直被团长……被茅场晶彦胁迫着。”
“没错……正是这个东西逼着我去帮助他进行那个计划，帮长期潜入游戏的他管理肉体……社会上都是这么说的。所以我被免予起诉，连名字都没有公开，甚至能优哉游哉地跑到美国去……”
将衬衫和项链整理好后，凛子竭尽全力才说出了之后的话。
“但是，其实并不是这样。我在警察医院被取出的那枚炸弹确实是真货，也能够爆炸。但我同时又很清楚，炸弹绝不会迎来引爆的那天——它其实只是一个伪装，是在事件结束之后，他为了让我不被问罪而装进去的假凶器，也是他送给我的唯一一件礼物。”
即使听到这样的话，明日奈的表情也没有半点变化。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清澈眼眸没有一丝动摇，只是紧紧地盯着凛子。
“我和茅场，是在我进入大学的那一年开始交往的，直到硕士课程结束为止的六年里，我和他都是一对恋人。但是，似乎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当时的我比现在的你年纪还大，却远比现在的你要愚蠢得太多。所以我完全无法了解他内心深处在想些什么，完全没有发现他一心追求的是什么东西……”
凛子望着窗外那广阔的黑夜之海，开始将这四年里一直保留在心中的话一点点地说出来。奇怪的是，平时光是回忆起那个名字就会给她的心带来刺痛，但此时却能流畅地从自己嘴里迸出。
在被保送入日本首屈一指的工业大学时，茅场晶彦已经是ARGUS公司第三开发部的领袖了。因为茅场将高中时做的几个游戏程序授权给了ARGUS，结果让它从一个弱小的三流厂商一跃成为了世界知名的顶级厂商，所以在进入大学后马上得到了管理职位的待遇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
据说茅场的年收入在十八岁时就已经过亿，再加上之前的那些授权费，他的总资产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所以很自然地，在学校里他总是受到许多女学生有意无意中发动的攻势，但却没有一个人能承受住他那看向不感兴趣的东西时，如同液氮一般冰冷的视线。
所以，凛子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茅场没有拒绝自己这个比他小一岁，长得也不好看的乡下姑娘。因为自己完全不了解他的名声吗？因为她有着能在一年级时就进入重村研究室的头脑吗？不过起码可以知道，他绝对不是被自己的姿色所诱惑。
凛子对茅场的第一印象是“好一根营养不足的豆芽菜”。他总是脸色发青，穿着皱巴巴的白大褂。在凛子的记忆中，把如同一个零件似的整天贴在观测装置上的他强行塞进破破烂烂的轻型汽车，一直跑到湘南去的那件事，仿佛发生在昨天一般历历在目。
“不偶尔晒晒太阳的话，啥点子都想不出来的咧！”
对于凛子这不小心带出乡音的呵斥，茅场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脸茫然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他开始嘟哝起“看来得模拟出自然光赋予皮肤的感受了”这样的话来，这次轮到凛子无奈了。
不久之后，凛子才知道茅场居然还有着年少多金的另一面，但即使如此，她从小可没接受过灵巧地根据具体情况不同改变处人接物态度的教育。对凛子来说，茅场总是一根营养不足的豆芽菜，每次去他的房间，都少不了要骂他一顿，然后让他吃自己带去的家乡菜。
后来凛子曾经多次自问：那个人之所以没有拒绝我，是因为他在向我寻求帮助，只是我没有发现吗？但每次她都给予了自己否定的回答。茅场晶彦这个人直到最后，都不曾向他人祈求过什么，他所想要的只有一样东西——“不同于此处的世界”。它是一道门，它连接的，是非神的人类不被允许存在的地方。
茅场曾经多次提起过，在他的梦里，出现了飘浮在空中的巨大城市。那个城市有着无数的楼层，每层都有着城镇以及广阔的森林和草原。通过长长的阶梯一层一层地爬上去，会发现最顶层有一个美丽得如梦似幻的宫殿——
“那里面住着什么人呢？”
凛子这样问道。茅场则微笑着回答：“我也不知道”。
——“我在很小的时候，每天晚上都会在做梦时前往那座城市。每个晚上一级级地爬着台阶，一点点地靠近最顶层。但是，某一天，我再也无法进入那座城市了。那只是个无聊的梦而已，现在已经几乎全忘记了。”
但是就在凛子写完硕士论文的第二天，他就出发前往那座空中之城，从此再也没有回来。他以一己之力将这座飞天之城化为了现实，带着一万个玩家同行，将凛子孤零零地留在了地面一去不回——
“在新闻里知道了SAO事件，看到了茅场的名字和照片，我依然难以置信。但随后我迅速开车前往他的公寓，看到他的公寓前那一大堆警车后，我才真的相信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很久没有说过这么久的话了，凛子感到喉咙有一些疼痛，但她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那个人一直到最后都没对我说过什么。哪怕在他出发的时候，也没有给我寄过一封电子邮件。不……是我太笨了。我帮他进行了NERvGear的基础设计，也了解他在ARGUS制作的游戏，却完全没有发现他在想什么……后来茅场行踪不明，整个日本都找他找得快发疯的时候，我却奇迹般地想起一件事。以前我在他的车辆导航系统里看到过一个位于长野县深山里的坐标，当时还觉得很奇怪。我直觉感到，他就在那里。如果在当时就将这个线索告诉警察的话，也许SAO事件会有一个完全不同的经过……”
也有可能在警察进入那个山庄的同时，茅场如同事前宣布的那样将所有玩家全部杀害——但是凛子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说出这句话。
“我摆脱了警察的监视，一个人前往长野。因为我只能依靠记忆，所以花了三天才找出那个山庄。当我找到它的时候，我已经全身是泥……但是，之所以那么拼命，并不是因为我想成为他的共犯。我……是想杀了茅场的。”
当时的茅场以和初次相见时一样困惑的表情迎接了凛子。而她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上握着一把军用匕首，它的沉重与冰冷，至今让她无法忘怀。
“但是……很对不起，明日奈小姐。我没能杀了他。”
凛子的声音压抑不住地颤抖起来，但她依然死死忍着眼泪。
“接下去的事情，我再怎么表达，在别人看来都是谎言吧。茅场知道我带着刀子之后，依然只是像以前那样说了一句‘你这人真让人头疼’，然后就又戴上了NERvGear回到了艾恩葛朗特。看到之前一直在潜入游戏里的他一脸乱糟糟的胡子，手腕上还有好几处打点滴的痕迹，我……我就……”
凛子再也说不下去了，不停地大口呼吸着空气。
过了许久，明日奈终于平静地开口了。
“我还有桐人，从来没有恨过凛子小姐。”
凛子猛然抬起头来，只看到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岁的少女，正露出一丝微笑看着自己。
“还不只如此……虽然和桐人不大一样，但是我甚至到现在还不知道该不该去恨团长……也就是茅场晶彦先生。”
凛子回忆起来，在那个世界里，明日奈正是隶属于茅场建立的那个公会。
“的确，那起事件导致了四千人死亡。他们到底是在怎样的恐怖与绝望之中死去的……每次想到这一点，我就会觉得团长犯下的罪行绝对不能饶恕。但是……可能有人会觉得我这种说法非常任性吧，但我还是觉得，哪怕直到我老了，我也会觉得在那个世界与桐人共同生活的那一段短暂时光，是我整个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
明日奈的左手动了动，在腰部附近做出握住了东西的动作给凛子看。
“就和团长有罪一样，不管是我，还是桐人，以及凛子小姐你，都是有罪的……但我觉得，这种罪不是得到了什么人的惩罚就能偿还的。恐怕，永远不会有得到宽恕的一天。但即使如此，我们也必须永远直面自己的罪。”
在那天晚上，凛子难得地梦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还是个无知学生的岁月。
睡得很浅的茅场，总是比凛子先起床，一只手拿着咖啡杯看早报。直到太阳完全升起，凛子终于起床，他才像是面对一个爱睡懒觉的孩子一样露出了微微的苦笑，向她道声早安。
“你这人真让人头疼啊，居然跟到这里来了。”
这平缓的声音，让凛子微微睁开了双眼，仿佛看到了一个高瘦的人影就站在床的旁边。
“还只是半夜啊……”
凛子微笑地嘟哝了一句，再次闭上了眼睛。空气微微流动，响亮的脚步声随之远去，然后传来了开关门的声音。
“!!”
凛子屏住呼吸，从床上一跃而起。让人舒爽的睡意在一瞬间消失，心脏如同警钟一般高鸣。在短时间里，她甚至无法判断哪些是梦，哪些是现实。她摸索着找到遥控器，点亮了房间的灯。
没有窗户的船舱里理所当然地不存在第二个人，但是凛子却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人所残留下来的气息。
她从床上跳下，赤着脚跑到门口，焦急地按着操作面板打开了门锁。还没等门完全打开，她就从缝隙中钻出来走到了通道上。
她站在被橙色的昏暗灯光照亮的船内通道上东张西望，但是在她的视线范围内一个人都没有。
是梦？
虽然她这么想，但是耳边仿佛依然回响着那道低沉而柔和的声音。凛子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握紧了那个不曾离身过的吊坠。
在这个已经被焊了起来，再也无法打开的吊坠里，装着从凛子的心脏中取出的微型炸弹。吊坠仿佛在释放着热量似的，让她的手感到了一丝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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