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中央大圣堂 人界历380年5月 1
自己还真是走了好远啊——
高到需要仰视的天花板，林立的大理石柱，以及用各种各样的石材交错拼成的花纹地板。
第一次看到公理教会中央大圣堂里的壮丽景象，让他们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但尤吉欧还是不由得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两年多前，他还坚信自己的人生就是一直空虚地用斧头砍着绝对不会倒下的树。每天都怀念着在遥远的过去被带走的金发青梅竹马，不结婚，不生子，最后等自己年老体衰之时，将天职交付给下一代砍伐者，之后就生活在森林的深处，最后在不为人知的时候走到天命的尽头。
但是，那一天出现的黑发少年，以自己的所有力量将封闭着尤吉欧的那个小世界打碎了。就连那堵塞着通往央都之路的不倒墙壁——基家斯西达，也被他以历代的砍伐者都无法想象的方法砍倒，这让尤吉欧面临着选择：是带着对爱丽丝的回忆一直在小村庄里生活下去呢？还是为了夺回爱丽丝而踏上未知旅途呢——
如果说他没有迷茫，那一定是骗人的。在祭典之夜，卡斯弗特村长说他可以选择下一个天职的时候，尤吉欧首先考虑的是自己的家人。
以前，担任基家斯西达的砍伐者所得到的工钱，尤吉欧全都上交了家人。他家代代都是麦农，但是拥有的田地很少，而且这几年一直歉收，导致生活窘迫。虽然双亲和哥哥都没有说什么，但尤吉欧每个月的固定收入对他们来说也是很关键的。
基家斯西达被砍倒，那他自然也就没了砍伐者的工钱。但如果尤吉欧选择和父亲一样成为麦农的话，肯定能够优先得到南边新开垦的一块日照较好的田地。当尤吉欧站在祭坛上，看着自己的家人站在快乐庆祝的村民旁显得既期待又不安的时候，他陷入了迷茫。
只是这种迷茫也只持续了一瞬间。在将“和青梅竹马的少女重逢”以及“和家人一起生活”放上天平称量的时候，他强行将前者这一边压下，然后宣布自己将会离开村子成为剑士。
即使选择了剑士的天职，其实也可以继续留在卢利特村成为卫士队的一员，这样自己就可以从村子里拿到工钱了。但是离开了村子的话，就意味着自己要从家中独立出去。这样尤吉欧给家里的钱和本应能够获得的新田地就都会消失。他之所以会在祭典的第二天就匆忙地踏上旅途，就是因为不愿忍受双亲和哥哥们那压抑着失望与不满的表情。
和桐人一起离开卢利特村之后，他也依然有着选择为家人而活的机会。在萨卡利亚城举行的剑术大会上出场的尤吉欧和桐人一起取得胜利，得到了进入卫兵队的资格。他经受住了严格的训练，在半年后有资格得到卫兵队长推荐他们去北圣托利亚修剑学院考试的推荐信。但当时队长也曾建议他们留下，说以他们的身手，只要留在卫兵队，明年就能提升阶级，将来成为队长也并非不可能。只要他留在萨卡利亚得到稳定的收入，将其中一部分让行商马车送到卢利特的老家，那肯定能让家人的生活好过许多。
但是在那个时候，尤吉欧郑重地拒绝了队长的邀请，依然请他写下了推荐信。
在前往央都旅行的途中，甚至是进入修剑学院之后，尤吉欧一直在心中的角落给自己找着借口：如果自己成为学院代表剑士，在四帝国统一大会上取得优胜，成为荣耀的整合骑士的话，自己就能让家人过上他们无法想象的富裕生活。他会身穿银色的铠甲，和爱丽丝一起骑着飞龙凯旋，回到村子，让自己这个最小的儿子成为父母最大的骄傲。
但是，两天前的傍晚，因为尤吉欧对上级修剑士莱欧斯·安提诺斯以及温贝尔·吉泽克拔剑相向，让他第三次背叛了家人。那原本很有可能成为初代爵士的未来……甚至连普通民的身份都被他舍弃，选择了成为违反禁忌的大罪人。
在那时，尽管尤吉欧被那无尽的愤怒所驱使，但其实他头脑中的一个角落却非常明白——如果他杀了莱欧斯他们，那就将失去一切。但即使知道后果，尤吉欧依然选择了挥剑。这固然是为了拯救即将在他眼前被凌/辱的蒂洁与罗妮耶，也同样是为了贯彻自己所相信的正义，但其实又不止如此。他想释放在胸中疯狂涌动的杀意，想将莱欧斯和温贝尔从这个世界上抹杀得无影无踪，当时他的心中确实存在着这种漆黑的欲望。
自己还真是走了好远啊——
从学院里仅有十二人的上级修剑士，一下子变成了反抗公理教会的叛逆，而此刻自己这个叛逆正踏足于这个世界上最神圣的地方。
被使用弓箭的整合骑士追击，逃入了不可思议的大图书馆，被那个自称上一代公理教会最高祭司的少女告知了有记载人界一切历史的书籍，于是尤吉欧贪婪地读了起来。因为他非常想知道，那漫长的历史中，有多少人曾经反抗教会，与整合骑士战斗，以及是否有人能够完成自己的愿望，逃到远方活了下来。
很遗憾的是，这样的轶事他一则也没看到。教会的威名遍及世界，所有的人民都屈服在整合骑士的权威之下，不管是多么激烈的争斗——哪怕是帝国之间对国境的争夺，都轻易地被平息了。哪怕他再怎么仔细地翻阅厚厚的历史书，也找不出有人曾经攻进教会，与整合骑士战斗的记录。
——也就是说，我是自创世神史提西亚创造人界后的这三百八十年历史中，罪孽最为深重的人了。
在合上书本，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尤吉欧全身都如同被寒气侵袭。如果当时不是刚好回来的桐人对他说话的话，恐怕他会当场缩成一团吧。
在和搭档一起听那个神秘的前最高祭司讲述的时候，尤吉欧总是不由得告诫自己：选择了舍弃了家人，选择了杀戮，选择了与教会战斗，已经无法回到原来的生活了。但是不管自己手上染了多少鲜血，灵魂被罪孽玷污得有多肮脏，自己也只能向前迈进，只为了实现自己唯一的愿望。
自己要取回被现任最高祭司夺走的“心之碎片”，将整合骑士爱丽丝·辛赛西斯·萨蒂万变回爱丽丝·滋贝鲁库，将她送回那让人怀念的卢利特村。
但是，想必与她一起生活的愿望再也无法实现了。犯下许多罪孽的自己所能去的地方，只剩尽头山脉对面那恐怖的暗之国。但是，这样也没关系。只要爱丽丝能回到故乡幸福地生活，自己就别无所求。
尤吉欧一边暗暗下定了决心，一边注视着走在自己前面的桐人。
——如果我说要去暗之国的话，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在无声地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尤吉欧强行逼迫自己不去想象搭档的回答。一想到此时在整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站在同一立场的黑发挚友，将在不远的未来与自己分道扬镳，他就感到万分恐惧。
正如卡迪纳尔所言，从门那里直线延伸出去的走廊比想象中要短。
尤吉欧一边快速行走一边沉浸于思考之中，没过多久就到达了一个长方形的大房间。右侧墙壁的中央，有一道宽阔得惊人的楼梯连接着上下楼层。天花板的高度足足有八梅尔，楼梯光是到中间的平台就有二十级了。
而左侧的墙壁上，则有一道被有翼兽的雕像包围起来的双扇门。
走在前面的桐人突然伸出右手阻拦了一下尤吉欧，然后身子贴到了墙上，尤吉欧也同样将后背贴到了附近的石柱上。两人屏住呼吸，观察着这个昏暗的大厅。
如果前最高祭司说的话没错，左侧的那道大门就是他们所要去的武器保管库了。按理说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地方，但此时的大厅一片寂静，感觉不到人的气息。仿佛连右侧的大楼梯上射入的索鲁斯之光都被染成了冰冷的灰色。
“没人啊……”
尤吉欧在桐人身后对他轻轻说道。搭档也似乎有点失神地点点头。
“我本来以为既然是武器库，那至少该有一两个卫兵的……应该说本来也没人能进公理教会偷东西吗……”
“不过，我们的行踪已经泄漏了吧？然而对方看起来很悠哉的样子。”
“人家就是很悠哉啊，都懒得到处找我们这样的小角色了。也就是说，下次整合骑士出现的时候，要么人数众多要么是个超级强者。就让我们好好利用这段准备时间吧。”
桐人鼻子里哼了一声结束了对话，迅速从墙壁的阴影中跑了出来。尤吉欧也跟在他身后穿过了无人的大厅。
武器库的大门上有着索鲁斯与提拉利亚两女神的浮雕，却没有钥匙孔，其威严状仿佛是宣布不虔诚者打不开这道门。但是桐人在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之后，就握住门把手用力一推，结果门就轻易地被打开了，甚至连门轴的摩擦声都没有发出。
五十限宽的空隙中，流泻出的仿佛是凝聚了数百年寂静的冷风，让尤吉欧颤抖了起来，然而搭档已经毫不犹豫地溜了进去，他也只能慌忙地紧随其后。厚重的门在他们身后关了起来，让周围彻底被黑暗包围。
“Systemcall……”
他自然地念出这道术式，却是与桐人异口同声，这让他不由得露出了微笑。尤吉欧一边念出接下来的“GenerateLuminousElement”，一边回想着在两年半前，和桐人一起去北方洞窟搜寻塞鲁卡时的事情。当时，他就连初级的神圣术都用不好，只能让手中拿着的树枝在尖端处发出微弱的光芒——
右手掌上诞生的纯白光素驱散黑暗，随之就连尤吉欧的思乡之情也烟消云散。
“哇哦……”
身边的桐人发出惊叹，尤吉欧的喉咙里也咕嘟了一下。
这里得有多大啊。当初听说是保管库，尤吉欧只能想象成修剑学院的用具仓库那样的场所，但现在才发现远不是这么回事。这里简直快和当初桐人与沃罗·利凡玎进行比试的大修炼场一样大了。
这个被四面光滑的石壁包围着的空间，到处都在反射着从尤吉欧的掌中飞起的光素发出的光线，辉映出各种各样的颜色。
地面上整齐地排列着摆在人形支撑架上的铠甲。有漆黑的，有纯白的，也有着赤铜、蓝银、黄金等各种让人目眩神迷的色彩。从以纤细的锁链与皮革做成的轻甲，到以厚厚的钢板紧密组合起来的重甲，所有种类应有尽有。其数量不下五百具。
而高高的墙壁上，也密密麻麻地挂着这个世界上能找到的所有武器。
光是剑，就有长的、短的、粗的、细的、直的、弯的等多种类型。还有单刃与双刃的斧头，长枪与骑枪，从战锤到长鞭再到棍棒，甚至连弓箭也在其中。如此多种多样的武器数不胜数，从地板一直延伸到天花板附近，让尤吉欧目瞪口呆。
“如果索尔狄丽娜学姐来到这里，一定会感动得晕倒吧。”
几秒钟后，桐人的低语终于打破了沉寂。
“嗯……格尔戈罗索学长看到那把大剑的话，肯定会冲上去死命抱住不放手。”
尤吉欧叹息着嘟哝道，将憋着的气狠狠地呼出。然后他再次环视了一下宽敞的武器库，摇了摇头。
“该怎么说呢……教会是想在将来建立自己的军队吗？光靠整合骑士就足够了啊……”
“嗯……是想和黑暗军团对抗？不，不对……”
桐人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看了尤吉欧一眼说道。
“正相反。教会不是要建立军队……而是为了不让人建立军队，才会把武器都集中在这里。这里保管着的，就算不是神器，也应该是相差不多的强力装备吧。最高祭司阿多米尼斯多雷特是在警惕公理教会以外的集团得到强力的武器，从而拥有对她不利的战斗力。”
“咦？这是什么意思？就算拥有这么强的武器，又怎么会有反抗教会的集团啊。”
“也就是说，最不相信教会权威的，也许就是最高祭司大人自己呢。”
尤吉欧无法马上听懂桐人这句讽刺。但是还没等他思考明白，搭档就已经拍了拍他的背。
“好了，我们没有时间了，赶快把我们的剑拿回来吧。”
“啊……好、好的。不过，要把剑从这里找出来可是件麻烦事啊……”
蓝蔷薇之剑与黑剑都分别被装在朴素的白皮革与黑皮革剑鞘里，而随便一看就能看到好几把相似的。
“就算再想用一次暗素的探索术，刚才的光素就已经把空间神圣力都用光了……”
早知道这样就应该带一盏灯进来了——尤吉欧不由得叹了口气。就在此时，桐人突然说道：
“哟，找到了。”
他举起右手，指着门的左侧。
“哇……居然在那里啊……”
确实，在桐人指着的那边挂着黑白两把剑，的确就是两人的爱剑。尤吉欧茫然地看着搭档的侧脸。
“桐人，你连神圣术都没用，为什么……”
“我只是想到，最近拿来的剑，可能就放在距离门最近的地方而已。”
桐人说明其中的玄机。只是，如果是在平时，他会露出如同孩子一般骄傲的笑容，但现在不知怎地只是以严肃的表情看着自己的黑剑。不过他马上长出了一口气，走到墙壁旁边，伸出右手抓住黑色皮革制成的剑鞘。
在那一瞬间，他像是在犹豫着什么似的停下了动作，但很快就把剑从挂架上拿了下来。然后他用左手拿下了旁边的蓝蔷薇之剑，向尤吉欧丢去。尤吉欧赶忙接住，一种熟悉的分量从他的手上传来。
尽管和爱剑分离才不到两天而已，但此时他的心头却涌上了连自己都会感到惊讶的怀念与安心，不由得双手紧紧地握住了剑鞘。
从在故乡砍倒基家斯西达开始，蓝蔷薇之剑就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多次帮助了他。不管是在萨卡利亚城的剑术大会上出场的时候，还是挑战修剑学院的入学考试的时候，又或者是违背禁忌目录砍断温贝尔一只手的时候。
虽然公理教会常年在收集强大的武器装备，但却放着蓝蔷薇之剑在北之洞窟不管，实在是一种侥幸——或者说是命运吧。这证明了，他为了夺回爱丽丝而踏上的这条道路，绝对不是错误……
“你要感动到什么时候，赶快挂上去。”
桐人混杂着苦笑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此时搭档早已经把爱剑的鞘固定到了剑带的固定钩上。尤吉欧露出一个难为情的笑容赶快照办，最后轻轻地敲了一下柄头，看了一下四周。地板上摆着的那些看起来就很高级的铠甲，都挂着像是“千雷之铠”“震山甲胄”这样的名牌，让他很感兴趣。
“怎么办，桐人？有这么多件，肯定能找到适合我们穿的吧，要不要借来穿？”
“不，我们没穿过铠甲吧？别做这种不习惯的事比较好。去那里找几件衣服穿就行了。”
尤吉欧顺着搭档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在铠甲的一角，排列着颜色五彩缤纷的衣服。他低头看了下，发现自己还穿着两天前换上的学院制服，在经过和骑士艾尔多利耶的战斗以及之后的逃跑，此时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了。
“的确，再这么穿下去，很快就会变成布条了。”
头顶上飘浮着的两个光素正在慢慢变暗下去，尤吉欧打消了对铠甲的不舍，向摆着衣服的那一列跑去。他在那一堆高级布料制作的衣服中，翻出了合身的上衣和裤子。两人背过身去，开始迅速地换起了衣服。
尤吉欧穿上了一件和学院的制服非常相似的群青色上衣后，被它那丝滑的质感所震惊。他换完衣服之后转过身去，发现桐人似乎也和自己有着同样的感受，双手一直在黑色的布料上抚摸着。
“这件衣服肯定也是有一些故事的吧。希望它多少能抵挡一下整合骑士的攻击。”
“这就是你想太多了。”
尤吉欧稍微吐槽了一下搭档那得寸进尺的态度，然后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好了……差不多该走了吧？”
“嗯……走吧。”
两人简短地交谈了两句，就回到了入口处。
尽管到目前为止顺利得出人意料，但不可能一直这样。接下来就要打起精神前进——两人面对面地点了点头，无声地确认了这件事。然后尤吉欧握住右边的门把手，桐人握住左边的。
两人同时轻轻一拉，一丝缝隙随之出现——
嘎嘎嘎！一阵声音猛然响起。几乎是在同时，厚重的门板上插上了好几根钢箭。
“唔哇！”
“哎呀?!”
箭的力道将门猛然推开，尤吉欧和桐人一起跌坐在了地上。
一个他们曾经见过的红铠骑士就站在门对面那道楼梯的平台上，正往那几乎和他等高的长弓上架新的箭，而且是一次四支。毫无疑问，那就是在蔷薇园里乘坐飞龙的整合骑士。
敌我的距离差不多有三十梅尔吧。这是一个剑无法触及，但是用弓的高手几乎是必中的距离。而此时他们狼狈地跌坐在地上，已经没有时间站起来躲到墙后，甚至来不及将腰上的剑拔/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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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才说要穿铠甲啊！如果有盾牌就更好了！
尤吉欧在心中怒吼的时候，骑士已经开始拉动长弓。
既然如此，那就放弃想要毫发无伤地躲开所有攻击的想法，至少要避免致命伤——不，要尽全力避免受到会让自己无法行动的重伤。
尤吉欧瞪大双眼，凝视着架起的四支箭。那黯淡的银色箭头瞄准的地方，似乎不是两人的心脏，而是他们的脚。看来真的如同卡迪纳尔所说，骑士们得到的命令不是消灭而是逮捕。但是事到如今，被抓和被杀几乎没什么两样了。
整合骑士将弦拉得吱吱直响。
在这一瞬间，仿佛一切都静止下来——
但很快就被桐人的高喊打破了。
“Burstelement！”
因为他念得实在太快，尤吉欧一时没听清搭档到底是在说什么。直到现象发生之后，他才理解了之前那句话的内容。
他的眼前突然被染成一片白色。
那是如同索鲁斯坠落到地面上一般强烈的光。这是一种很单纯的术式，作用就只是将属性系神圣术的基础“素因”之中的光素解放出来。但桐人并没有咏唱生成素因的术式，那到底是从哪里……
不，素因是存在的。十几分钟前，为了照亮武器库的内部，他们两人召唤出了光素飘浮在空中。被放置在那里不管的素因依然保持着等待输入下一个术式的状态。桐人对头顶上浮游的素因下达了解放命令，产生出大量的光。
——和艾尔多利耶战斗时捡起玻璃碎片来丢一样，论起这种利用周围东西来战斗的方式，我依然远远比不上他啊……
尤吉欧一边想着，一边在纯白的光芒中用力一蹬，猛地向右边跳去。
随后，钢箭刺入石地板的刺耳声音，从半秒前他站着的位置传来。总算是避过这一击了，是不是该先藏在墙壁的阴影中呢——就在尤吉欧这么想着的时候，听到了桐人的一声低喝。
“前面！”
尤吉欧瞬间就明白了搭档的目的。他再次在地上一蹬，这次不是跳向斜右，而是笔直地跳向前方。
光素爆发的地方是两人后方的上空，也就是说，桐人和尤吉欧并没有直接目视光源，但整合骑士就被照了个正着。此时他肯定还要再过几秒才能恢复视力。
虽然光素的攻击力比起热素和冻素要低得多，通常是用在治疗术上，但也可以让武器发出强光，造成炫目和威慑效果。因此，学院的课程中也曾教到，当敌人在战斗中生成光素时，要迅速准备其反属性素因“暗素”，来抵消敌人的术式。
整合骑士位于所有剑士与术士的顶点，自然不会不明白这样的常识，这代表着再次召唤光素来进行致盲的方法已经不会奏效了。现在是与持弓的敌人拉近距离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机会。
状况分析与行动选择的速度也是艾恩葛朗特流的关键要义，桐人多次向尤吉欧如此提起。这是和重视动作的优美与雄壮的高阶诺尔奇亚流完全不同的思考方式。它有着哪怕是在战斗中也能让你保持冷静的咒语——“斯忒·酷尔”。
继光素的利用之后再次慢了搭档一步的尤吉欧拼命地追赶着那向前奔跑的脚步声，他一边跑，一边将别在左腰上的蓝蔷薇之剑拔出。
随后，起到了作用的光素消失，世界回归了原来的色彩与形状，两人已经离开了武器库向大厅的方向奔跑，尤吉欧能看清伫立在前方楼梯二十级处的整合骑士了。
不出所料，骑士现在似乎还没有从视力受损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他用右手捂着赤红头盔的面甲，上身有些摇晃。
更幸运的是，眼前这个整合骑士和艾尔多利耶不同，腰上并没有挂着剑。明明是他主动挑起了室内的战斗，却只带了一把长弓当武器，这份自负实在是让人震惊。想必他很有自信能够在两人接近之前就射穿他们的双脚吧。
尽管尤吉欧的头脑冷静了下来，但在他意识的角落，却依然有一团微小的愤怒之火在摇曳着，无法抑制。
——整合骑士，你也和莱欧斯他们一样。妄自尊大，傲慢无礼，以为自己永远是正确的，坚信正确的自己永远不会失败。
——但是，这只是你的自以为是罢了。现在就由我……来告诉你这一点！
尤吉欧被这种陌生的感情驱使着，冲上了大楼梯。一步，两步，就在他的右脚跨出第三步时——
距离他还有十几级的平台上，骑士已经将右手从面甲上移开，伸到了背后，然后他一次把箭筒里所有的钢箭都拔了出来。
迅速抽回的右手上握着的箭，至少也有三十支。还没等尤吉欧想明白他要做什么，骑士就已经将这一束箭全部架上水平端在左手的长弓。
“什……”
尤吉欧在楼梯的第三级上停下脚步，屏住了呼吸。一根细细的弦，又怎么可能同时射出三十支箭呢？
吱吱吱——金属的扭曲声传来。尤吉欧听出了这是钢箭因为无法抵抗那可怕的握力而发出的哀号，后背不由得一片冰凉。
停在他右侧的桐人似乎一时也无法判断出骑士的意图，是因为痛苦而在虚张声势吗，还是——
长弓发出了更为激烈的扭曲声，被拉成了满月。
“向左后方跳！”
桐人尖锐地嘶吼。
铮！这是空气振动发出的响声。随后传来的是弓弦承受不住而断裂时发出的“嘣”的一声。
然而，那三十支钢箭已经全部呈放射性地发射出去，化为致命的银色箭雨在两人的头顶上落下。
尤吉欧用仿佛要把右腿折断似的力量在楼梯上一蹬，向左边跳去。同时将蓝蔷薇之剑横在身体的中心线上进行防守。
如果骑士的视力正常的话，两人的身体肯定会被射得千疮百孔。
一支箭射到了蓝蔷薇之剑上，发出尖锐的声音弹开。一支射在他的右边裤脚上，一支浅浅地擦过左侧腹的肌肤。还有一支则是从他的左脸颊掠过，划断了好几根头发。
尤吉欧用肩膀着地，随后忍着恐惧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在发现自己没有什么严重的伤势后，向往右边跳的桐人看去。
“桐人！没事吗！”
听到他声音变调的叫喊，黑发的搭档面带紧张的表情轻轻点头。
“还……还好。好像是从脚趾之间穿过去了。”
尤吉欧仔细一看，发现一支箭插在他左边那只鞋子的脚尖处，从鞋底穿了出去。尤吉欧庆幸着搭档的反应速度与幸运，长出了一口气。
“刚才真是危险……”
尤吉欧低声说着，强行驱使着自己麻痹的身体站了起来。
他抬头向平台看去，这次整合骑士总算停止了动作。背后的箭筒已空，长弓的弦也已断，无力地垂了下来。这可谓是名副其实的“弓折矢尽”了，但对方可是整合骑士，绝对大意不得，更不是同情对方的时候。
“上吧。”
尤吉欧对搭档轻声喊道，然后右脚再次踏上阶梯。
但是桐人伸出左手制止了尤吉欧，那只手上还握着从鞋子上拔/出/来的箭。
“等等……那个骑士，在使用术式……”
“咦？”
尤吉欧慌忙仔细倾听。既然现在的距离无法一步跨越，那么当敌人开始咏唱神圣术的时候，自己也必须生成反属性的素因才行。他集中精神听着骑士从头盔下传出的那有些扭曲的声音。对方咏唱得相当快，但还好自己在图书馆里很用功地学习过，总算是听清楚了。
但是，里面所用到的术句，全都是自己没有听过的。对方连决定素因种类的“Generate”句式都没有咏唱出来，让他无法采取对策。
“糟糕，这是……”
此时，桐人像是有些呼吸困难地说道：
“这不是属性攻击，是‘武装完全支配术’。”
还没等这句紧张的话说完，骑士就已经高喊出了最后一句。
“——Enhancearmament！”
随着“啵”的一声轻响，从下垂的弓弦的一头燃烧起了橙色的火焰。就在火焰迅速地将弓弦燃尽，到达长弓两端的那个瞬间——
红铜色的弓周身都卷起了鲜红的烈焰。
那仿佛在灼烧肌肤的热量就连楼梯下方都能感受得到，让尤吉欧条件反射地转过脸去。站在平台上的整合骑士全身都包裹着从弓上喷出的火焰，仿佛要将自己燃烧殆尽。
这种出乎意料的事态，让尤吉欧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是该认为既然他的箭已经用完，就算使用完全支配术也没有攻击力而发动突击吗？还是说，之前那次攻击中，骑士将箭全部用完，是因为在完全支配状态下，箭已经无用了呢？
尤吉欧瞟了一眼搭档，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只见桐人既不后退也不进攻，只是如同孩子一般瞪大了双眼，嘴角露出些许微笑。
“这还真是厉害……那把弓到底是用什么做成的啊？”
“现在是感慨的时候吗！”
尤吉欧下意识地就想给他的肩膀来上一拳，但还是生生忍住，再次抬头看向骑士。虽然为了对抗敌人的术式，他们也可以使用刚刚记下来的完全支配术，但毫无疑问的是，敌人不会允许他们这么做，肯定会在他们咏唱那冗长的术式之前进行攻击的。要使用的话，只能和敌人同时开始咏唱，不然绝对来不及。
既然如此，接下来只能见招拆招了。尤吉欧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但整合骑士似乎没有马上动手的打算，而是左手握着燃烧的弓，右手将头盔的面甲掀起。
“已经有两年没有像今天这样沐浴‘炽焰弓’的火焰了。原来如此，看来你们的确是有着能与骑士艾尔多利耶·萨蒂万相抗衡的伎俩啊，罪人们。然而，这就更加不可饶恕了。为何你们没有进行堂堂正正的骑士之战，而是以污秽的黑暗之术去迷惑萨蒂万！”
“黑……黑暗之术？”
身旁的桐人茫然地嘟哝着。尤吉欧也在一瞬间屏住了呼吸，然后猛然摇头大喊：
“不……不是！我们没有使用什么黑暗之术！我们只是谈到艾尔多利耶成为整合骑士之前的事……”
“成为骑士之前?!我们不存在过去！自我们从天界被召唤至此开始，就一直是光荣的整合骑士！”
如钢铁一般的怒吼震动着楼梯，让尤吉欧猛然屏住呼吸。
按照那个名叫卡迪纳尔的少女所说，所有的整合骑士都被封印了成为骑士之前的记忆。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个红色骑士也只是认定“自己是被人从天界召唤来的”而已。
如果能够刺激到被“敬神模块屏蔽的真正记忆，那么就能够让整合骑士产生动摇。但现在这种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根本做不到。也就是说，无法像对付艾尔多利耶时那样让对方陷入混乱。
骑士在长弓抛洒出的无数火星之中，以更加暴烈，犹如雷鸣的声音大吼：
“虽然我接到命令要生擒你们，让我无法将你们变成焦炭，但既然我已解放了炽焰弓，你们也该有被烧掉一只手的心理准备！你们可以尝试一下，看看能否冲过这断罪之炎，将你们那弱小的剑刺到我身上！”
骑士将弓高高举起，将右手放在弓弦原来的位置上，指尖做出像是握着什么的动作，还没等尤吉欧为此感到惊讶——
一道猛烈的火焰已经从他的手中迸发，向弓的前方伸出，随即变成了一支箭的形状。尤吉欧从炎之箭那赤红的光辉中，真切地感受到了其中蕴藏的无穷威力，这让他的身体不由得紧绷起来。
“就算弦断弹尽也没关系吗……”
尤吉欧听到旁边的桐人在低声呢喃，于是控制住自己仿佛要颤抖起来的下巴，赶紧向他问道：
“有什么办法吗？”
“我相信这招是无法连射的。我会想办法挡下第一箭，然后由你进行突击。”
“相信啊……”
——也就是说，如果那把火焰之弓能够连射，那就没办法了吗？但如果真的是单发，不就证明它有着能够一击必杀的威力吗？这样的攻击桐人要怎么去防御呢？恐惧不断涌上心头，但尤吉欧将其抛开，点了点头。
“明白了。”
桐人说能挡的话，那就应该能挡。和说要砍倒基家斯西达最后真的将它砍倒比起来，挡下一支箭这种事情要现实多了。
整合骑士看着两人重新架起自己的剑，似乎是认为他们已经有所觉悟了，他开始以缓慢的动作拉紧那根看不见的弦。
从尤吉欧的脸庞抚过的热浪变得更强了。那把叫炽焰弓的长弓上散发出的火焰已经窜上了平台的顶部，把大理石烧成一片焦黑。
然后桐人突然动了起来。
他没有发出吼叫，更没有用力蹬腿，而是如同树叶被急流卷走一般向前突进。在慢了一拍之后，尤吉欧才匆忙地向他追去。
他发现搭档在跑上楼梯的时候，轻轻握住的左拳中露出一丝微弱的蓝光。大概是骑士在向他们发出宣言的时候偷偷生成的吧。毫无疑问，那是冻素的光芒。
在二十级的楼梯跑到接近一半的时候，骑士终于将长弓完全拉满了。
同时，桐人的口中开始了术式的高速咏唱。
“Formelement，shieldshape！Discharge！”
他猛然伸出左掌，五个素因排成一列从他手中射出，这是单手所能同时生成的最大数量。蓝色的光点从最先射出的那个开始，渐渐地变成一个巨大的圆盾，严严实实地挡在桐人和整合骑士之间。
看着这一切，骑士口中发出了第三次怒吼。
“可笑——给我破！”
一阵如同火龙喷吐般的冲击声响起，整合骑士射出了炎之箭——不，那火焰的聚合体恐怕应该称作炎之枪了。
说时迟那时快，炎之枪与桐人制造出的冰盾接触了。
第一块盾牌被击得粉碎，碎片也当场化作蒸气。
第二块、第三块也有着同样的命运，还未等破碎的声音传入耳中就已经被贯穿。
第四块盾则是承受了弓箭的中心处激荡了一下，但还是被击穿了。透过最后一块冰盾，两人已经能看到近在眼前的炎之枪将他们的视界染成一片通红。
即使如此，尤吉欧也没有减慢速度，而是继续往上跑去。搭档就在自己的眼前勇猛冲锋，自己就更不能停下脚步。
就在尤吉欧咬着牙凝视的时候，撞上第五块盾牌的炎之枪终于被缓了一下势头，在空中迸射出无数的火花，要把这与自己有着相反属性的障壁击碎。
“唔?!”
在这个瞬间，尤吉欧目瞪口呆。在那半透明的冰壁对面，火焰之枪仿佛改变了形状。那大张着嘴，展开翅膀的样子，仿佛一种猛禽……
但是还没等尤吉欧眨眼，最后的盾就已经布满裂痕，最终碎裂四散。
一股让人难以呼吸的热浪随之涌来，贯穿了所有障壁的炎之枪——不，现在应该称作火焰鸟——向桐人袭去，要将他烧成灰烬。
“唔哦哦哦哦哦！”
此时，桐人终于从口中发出一声怒吼，将握在右手的黑剑直直地向前刺去。
难道他要砍了那只大鸟？就在尤吉欧这样想的时候……
桐人笔直伸出的剑画出一道意想不到的轨道，以快得让人看不清的五指为中心，如风车一般旋转起来。
而且它的速度很不寻常。桐人以动作快得让人难以置信的手指，将剑刃以无法看清的速度旋转着，仿佛一道半透明的黑色盾牌。
火焰鸟的脑袋撞上了第六块“盾”。
轰！这一声轰响，是大鸟愤怒的咆哮——
粉碎了五块冰墙的必杀之火，被旋转的剑刃绞成几千块碎片，呈放射状地飞散开来。但其中有不少都扑到了桐人身上，在他的身体上接连引发了小爆炸。
看着搭档的身体被打飞到空中，尤吉欧不禁怒吼：
“桐人!!”
但即使被无数的火花淹没，桐人依然在空中大喊：
“别停下，尤吉欧!!”
尤吉欧甩掉刹那的犹豫，紧盯着自己的前方。如果是桐人的话，他一定不会在此时停下脚步而让那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逃走。他完成了他的承诺，那么自己也不能输。
尤吉欧和从自己右上方落下的搭档错身而过，如飞一般跨越了剩下的楼梯。
在冲破飘在空中的火焰残渣之后，距离骑士所站的那个平台已经近在咫尺。
对方虽然受了伤，但却依然能将自己以武装完全支配术打出的全力一击挡下——这想必对骑士来说也是出乎预料。虽然这个距离还没法看清他的真面目，但已经能够感受到他从头盔内传出的震惊。
此时已经来不及射出第二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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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没有带剑，那么被我突进到这个距离的时候——
——你就输了！
尤吉欧发出无声的呐喊，高高举起蓝蔷薇之剑。
“小子，你太小看我了！”
骑士仿佛看穿了尤吉欧的想法发出怒吼。
他的惊慌迅速消失，一种压迫性的气势将赤铜色的重铠包裹起来。他把握着火焰长弓的左手高高举过头，猛烈的火焰再次从他的拳头中迸出。
“喝！”
随着一道让灼热的空气为之颤抖的吼声，骑士的左拳笔直击出。
——怎么办?!
尽管身体已经摆出斩击的姿势，但头脑还是闪过一瞬间的思考。
剑与拳，按照一般的看法，不管是攻击距离还是威力都是自己占优。但是对方有着地利，本来这个整合骑士就很高大，再加上三阶楼梯的高度差，挥下来的这个拳头，纤细的蓝蔷薇之剑能否在力量上与之抗衡呢？要不要先闪躲一下，等上了平台之后再发动攻击呢？
不——
桐人，这个既是尤吉欧的挚友，又是他老师的艾恩葛朗特流剑士曾经这样说过：
——在这个世界里，你往剑上灌注什么东西是非常重要的。
——要往剑上灌注什么东西，得你自己去寻找。
尤吉欧的指导生格尔戈罗索学长，桐人的指导生索尔狄丽娜，乃至于傲慢而卑劣的贵族莱欧斯与温贝尔，都拥有着给剑赋予威力的某样东西。但尤吉欧感觉自己还在寻找它的过程当中。虽然自己每天的练习量比任何人都大，也学会了各种各样的绝技，但是他还没找到能够灌注到自己剑上的东西。搞不好，生来并不是剑士的自己，以后也永远都找不到。
但是，至少在现在，他决不能被整合骑士的气势压下而将剑收回。因为，现在已经不是能只顾着修炼剑术的时候了。现在的尤吉欧有着明确的目标——将被夺取了记忆，变成了整合骑士的爱丽丝抢回来。
——爱丽丝。
是的，这才是唯一重要的。在八年前的那个夏天，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青梅竹马被骑士带走。但这次他一定要将她救出来。不管是剑术，还是神圣术的知识，一切都是为此而磨练的。
——拜托了，赐予我力量吧。虽然我现在还不够成熟，可能不配当你这种名剑的主人……但是，我现在必须前进！
在心里呼唤的同时，尤吉欧高举着蓝蔷薇之剑作势下劈的身体，又更用力地往后仰。
微微透明的剑刃被鲜艳的蓝光包围。这是艾恩葛朗特流绝技“垂直斩”。
“哦……哦哦！”
随着一声怒吼，他劈出了剑。剑刃带着绝技特有的破风声在空中闪过，与整合骑士被烈焰包裹着的左拳撞到了一起。
蓝色与红色的光交错，冲击波扩散成一个圆形，将铺在楼梯上的红色地毯以及墙壁上挂着的织物撕裂。拳与剑保持着接触时的状态在空中静止了。
嘎吱，嘎吱——护手上的装甲与剑刃互相倾轧着。尤吉欧使出浑身的力量想要完成绝技，但骑士的手腕宛如岩石一般毫不动摇。不过敌人似乎也并不轻松。尤吉欧能听到他从头盔内发出低吼，将全身的重量压到拳头上。
两人陷入了胶着，只是胶着没有持续几秒。骑士的拳头上握着的炽焰弓放出的火焰，已经开始舔舐着蓝蔷薇之剑。包裹着剑刃的绝技之光仿佛忍受不住热量似的开始闪烁。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垂直斩”在此时中断，他的剑就会瞬间被弹开，然后那灼热的一击就会打中他的脸。
“咕……哦……”
尤吉欧调动自己所有的力量与精神力，想将剑往下压。但是，火焰却变得越来越猛，让剑刃开始变得红热起来。
之前尤吉欧并没有在意，但现在想来，根据在大图书馆看到的“剑的记忆”，蓝蔷薇之剑有着冰的属性。因此它应该难以承受与其属性相反的高温火焰，这种状态继续下去的话，搞不好天命会损耗到危险的程度。
但同时，这也意味着也许可以凭属性来抵消敌人的火焰。
——你是在世界创生之时，在尽头山脉的顶峰，被极寒的风雪锻造出来的。
——怎能输给这区区的火焰！
也不知道是不是剑回应了尤吉欧的呼唤——
忽然，尤吉欧握着剑柄的右手，甚至只是撑在柄头上的左手都感觉到了刺骨的冰寒。这绝对不是错觉。证据就是刻在剑锷上的那几朵小小的蔷薇正渐渐被纯白的冰霜包裹起来。冰霜化为细小的藤蔓，沿着剑身往上爬，将包裹着的火焰熄灭。
这个现象并没有就此结束。纯白的冰之藤蔓延伸到骑士接触着剑的拳头上，以冰霜将赤铜色铠甲上的火焰驱散……
“唔……”
似乎是感觉到了那不可思议的冰寒，骑士发出了一丝低吼。尤吉欧并没有放过敌人瞬间露出的破绽，解放了积蓄的力量。
咣！随着刺耳的响声，挥下的剑将骑士的左拳弹开了。
但很可惜的时候，剑尖未能碰到敌人的身体。骑士看准尤吉欧挥空的瞬间，迅速打出了右拳。虽然拳头上没有火焰，但如果被这如同巨大岩石的钢拳打中，尤吉欧肯定会毫无抵抗之力地摔下楼梯。
但是——
“喝……啊啊啊啊啊！”
随着如暴风般的怒吼，尤吉欧的剑以一个尖锐的角度跳起。
如果仅靠臂力就想将比同体积钢铁还要重的蓝蔷薇之剑瞬间拉回，那不管你多么高大强壮都是做不到的。而能让这一点成为可能的法则在这个世界上仅有一条，那就是剑术绝技——艾恩葛朗特流连击技“垂直弧形斩”。
剑刃画出一道如同神圣文字“V”的轨迹，斜着切过整合骑士的胸口。赤铜色铠甲上被划出的缝隙里，鲜红的液体微微飞溅出来。看来剑尖碰到了骑士的肉体——但是，还是太浅了。
骑士的上半身摇晃起来，双脚猛然一踏想向后方跳去。如果此时被拉开距离的话，就会给他再次施展火焰攻击的时间。但是，一切绝技在使用完毕之后，都有片刻的强制硬直时间。
桐人说过，要使用绝技的话，必须要时常思考如何消除这巨大的破绽。当然，斩击命中的话就没有问题，但如果被卸开，被躲闪，或者像现在这样虽然砍中但是却未能停止敌人动作的话，就有受到致命反击的危险。
绝技带来的硬直是必然的，就算你对此做好心理准备也无可奈何。要消除这个破绽，可以和友军替换，也可以解放事先生成的风素，以风压来拉开距离。但是桐人已经被打下了大厅，现在也没有咏唱术式的时间，那么剩下的方法只有一个。
尤吉欧用尽浑身的力量，强打精神，将位于垂直弧形斩第二击轨道上的蓝蔷薇之剑控制住。原本要往左上方斩去的剑刃像是要被扛到左肩上一样。虽然因为强行用力，导致剑刃上包裹着的蓝色光芒开始迅速减弱，但反正攻击本身已经结束了。
在蓝蔷薇之剑停到肩膀上的同时，骑士猛地在地上一蹬。楼梯的平台很宽敞，他大概是打算退到后面的墙角，就能在尤吉欧硬直的时候再次发动火焰之枪。如果让他得逞，那尤吉欧根本就无力防御。
因此，尤吉欧采用了能脱离这种强制硬直的最后方法。
那就是在一个绝技后面接上新的绝技。将前一招的收招姿势和下一招的出招姿势重叠起来，以此消除硬直时间。这是身为他老师的桐人都只有一半成功率的绝技中的绝技——“秘奥义连击”。
“喝!!”
随着一声厉喝，尤吉欧全力发动了剑技。随后，剑上再次绽放出明亮的光芒，身体如同被弹起一样向前飞去。从左上方向下斩去的剑刃发出呼啸声向整合骑士逼近。这是单发绝技“斜斩”。
骑士那双隐藏在头盔下的双眼终于瞪大了。
向莱欧斯他们挥剑时右眼袭来的剧痛，以及那旋转的鲜红神圣文字这次都没有出现。尤吉欧也不再有迷茫和犹豫，该出手时就出手——这个念头驱动着尤吉欧的身体。
蓝蔷薇之剑猛然斩下，砍到了骑士的右肩上，在护肩传出被斩断的金属音之后，一种钝重的冲击感向尤吉欧的右手袭来。毫无疑问，这种手感意味着他手中的剑撕裂了人的肌肉，击碎了人的骨头。
“咳！”
一阵沉闷的声音在头盔下响起，随后，从铠甲的脖根处，喷出了比铠甲的赤铜色还要鲜艳的红色血液。
这已经是尤吉欧第二次对人挥剑了，但还是在一瞬间感到呼吸困难。右手上残留的手感，让他的腹部产生绞痛，但他还是拼命忍住了。
蓝蔷薇之剑也仿佛和尤吉欧的感情同步似的，又释放出一阵凛冽的冰寒，沾满剑身的血液全部变为冰霜掉到地上，然后剑就恢复到了平时的状态。就连骑士的右肩也被冻成一片雪白，原本快要滴落的血结成了小小的冰柱。
“唔……”
整合骑士低吼一声，将握着弓的左手举起，向伤口伸去。尤吉欧见状再次握紧了右手的剑，如果骑士想要咏唱神圣术的话，他就必须再次挥剑砍向已经被他打倒的对手。对高位的术士来说，只要周围的空间存在神圣力，他的天命就能无限恢复，除非是让他的嘴巴受重伤，或者斩断他的手腕，又或者干脆结果了他，除此以外没有让他失去战斗力的方法。
但骑士发现自己的左拳已经冻成一团，无法将失去火焰的弓放下，只能放弃了治疗。因为使用素因系术式，需要靠指尖进行一些细微的操作。他发出一声带着苦笑的叹息，手啪的一声放在了地面上。
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做？尤吉欧不由得迷茫了。蓝蔷薇之剑虽然放出了寒气熄灭了敌人的火焰，却也冻结了他的伤口，起到了止血的效果。虽然骑士已经无法战斗，却也不会就这样死去。但如果将他置之不理的话，左手的冻结总会解除，到时候他就会使用神圣术让自己彻底恢复之后追击两人吧。
尤吉欧咬着牙关茫然地站立着，结果是整合骑士先开口了。
“小子……”
沙哑而不失威严的声音让尤吉欧再次戒备起来，但接下来骑士说的话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你最开始用的绝技，叫什么名字……”
“……”
尽管有些迷茫，尤吉欧还是翕动着干燥的嘴唇回答道：
“艾恩葛朗特流剑术，二连击技‘垂直弧形斩’。”
“二……连击技……”
骑士重复了一遍之后陷入了沉默，但随后又问道：
“那边的……你用的招数是什么？”
骑士的头盔微微动了一下，尤吉欧也往身后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黑色的衣服上到处都有着烧焦痕迹的桐人正按着左手，拖着右腿缓缓地走上楼梯。
“桐人……你怎么样?!”
尤吉欧慌忙问道，搭档则露出了微笑。
“没事，严重的烧伤基本已经愈合了。骑士大叔，我用的是艾恩葛朗特流防御技‘回旋盾’。”
听到他这样说，骑士抬头看向天花板，陷入了沉默。
几秒钟后，他低声说出来的话语，不像是对着尤吉欧和桐人，而是像说给自己听的一样。
“我本以为自己已经走遍了人界的每一个角落……就连人界尽头外的世界都曾经目睹……但这个世界还有我所不知道的剑，我所不知道的招式啊……你们的招式里蕴含着认真的修炼积攒起来的沉重，之前说你们用肮脏的术式诱惑了骑士艾尔多利耶，看来是我的错误……”
整合骑士再次摆动着头，视线从面甲深处射向尤吉欧。
“告诉我……你的名字。”
尤吉欧和桐人偷偷地对视了一下，简短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剑士尤吉欧，没有姓。”
“我是剑士桐人。”
整合骑士像是在咀嚼着两人的名字似的点了点头，然后又说了让两人更意外的话。
“在大圣堂五十层的‘灵光大回廊’里有好几个整合骑士正在等着你们。他们得到的命令不是活捉你们，而是要直接消灭你们的天命……如果你们像刚才那样和他们正面发生冲突的话，肯定会一瞬间被杀。”
“呃……我说大叔啊，你把这种事情告诉我们没关系吗？”
桐人有些慌乱地插嘴。但是骑士身上再次散发出像是在微笑的气息，低声说道：
“我没能完成阿多米尼斯多雷特大人的命令……那么等待着我的想必就是没收作为骑士证明的铠甲和神器，然后被处以无限期的冻结刑吧……在我遭受到这种屈辱之前，就由你们亲手结束我的天命吧。”
“……”
骑士看着哑口无言的尤吉欧和桐人，再次说道：
“无须有所犹豫……你们……是用堂堂正正的剑技打倒我的……”
随后他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却让尤吉欧受到了仿佛要窒息的冲击。
“我是……整合骑士，迪索尔巴德·辛赛西斯·赛门。”
这个名字，尤吉欧不只是“听说过”那么简单。
这个名字，在这八年中一直深深地镌刻在尤吉欧的灵魂深处，始终不曾淡忘。它代表的是尤吉欧深深的悔恨与绝望，以及愤怒。
“迪索尔……巴德？你就是……那个时候的……”
尤吉欧好不容易从喉咙里挤出的声音显得无比嘶哑，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铠甲的颜色不同了，而且整合骑士们戴上头盔的话，声音全都带有一种相似的金属质感，所以他之前一直都没有发现。眼前的这个骑士，正是过去在尤吉欧的面前——
在某种冲动的驱使下，尤吉欧晃晃悠悠地向前走去。
“尤吉欧？”
桐人惊讶的声音未能传入他的耳中。他弯下腰，近距离地观察着头盔深处的那张脸。
头盔里似乎被施加了什么术式，即使近到只有几十限，骑士的真容依然隐藏在黑暗之中。但只有那双被削减了大量的天命却依然不失明亮的双眼显得无比鲜明，那是一双似乎很年轻，又似乎饱经沧桑的锐利双眼。
尤吉欧张开干渴的嘴，以仿佛金属摩擦的声音低语着：
“你要我……帮你结束天命？你说这……是堂堂正正的对决？”
随着右手的猛烈抽搐，握在他手上的蓝蔷薇之剑再次放射出凛冽的寒气。整合骑士那就在他剑下的铠甲很快覆盖上了一层白霜。
一团灼热的气流迅速从他的心底涌起，仿佛要把他的喉咙撕裂似的猛然喷吐而出。
“十一岁！把一个才十一岁的女孩子用锁链绑起来……吊在飞龙下面带走的家伙……现在哪来资格说这种话啊啊啊啊啊！”
尤吉欧反手握住蓝蔷薇之剑，将它高高举起。
只要这一剑下去，骑士的脑袋就会被钉在地上，剩下的天命也会同时灰飞烟灭。
但是一阵刺痛阻止了他右手的动作。痛的地方不是右眼，而是在心中一个偏僻的角落。这样的疼痛，仿佛是有人在拼命地阻止尤吉欧似的。
尤吉欧高举着剑，全身猛烈地颤抖起来。
桐人从他旁边伸出左手，轻轻地将他的右手按住。
“为什么……阻止我，桐人……”
尤吉欧此时仿佛置身于能将所有理性蒸发的情感漩涡之中，只能向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搭档如此问道。
桐人以一种忍受着痛苦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尤吉欧，缓缓地摇了摇头。
“这个大叔已经没有战意了。不能对这种人挥剑……”
“但是……但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把爱丽丝带走的，就是这个人……”
尽管依然像个任性的孩子在反驳，但尤吉欧的内心深处，已经明白了桐人想说什么。
整合骑士也不过是听从公理教会——或者说最高祭司的命令而行事而已。夺走爱丽丝的是整个教会，是这个世界扭曲的律法与秩序。
但即使如此，他心中依然充满了放弃一切理性，将倒在地上的这个骑士千刀万剐的冲动。尤吉欧从哪个夏天起一直积攒在心中的愤怒与无力感，以及罪恶感，即使在知道了世界的真相后也依然无法消失。
跌落在他脚边的藤篮。沾满了沙土的面包和奶酪。被阳光融化的冰。
将爱丽丝的蓝色连衣裙绑起的锁链反射出的黯淡光辉，以及自己那如同生根了一般一动不动的双脚。
……桐人——桐人。
如果是你的话，在那时肯定是不惜举起剑杀向整合骑士，也要将爱丽丝救出来吧。即使你知道你会被一起抓起来，一起遭受审问，也不会因此而动摇。
但是，我却做不到。爱丽丝明明是我唯一的朋友，是我最重视的女孩子，但我当时却只能在一旁看着。看着现在倒在我眼前的这个骑士将爱丽丝绑起然后带走。
诞生出这些零碎想法的情感风暴在他脑中肆虐，被桐人抓住的右手颤抖着，将剑举得更高。
但是，桐人在左手用力的同时说出的这句话，足以让尤吉欧震惊地停下了动作。
“这个大叔肯定已经不记得了。他不记得从卢利特村将你的爱丽丝带走的事情……并不是忘记了，而是这记忆被删除了。”
“咦？”
尤吉欧愕然地俯视着倒在地上的骑士。
之前在尤吉欧举起蓝蔷薇之剑时依然没有动弹的整合骑士，在被两人注视着的时候才终于有了动作。他将开始解冻的左拳强行张开，在撒落一地冰块的同时放开了长弓，用指尖打开了头盔侧面的固定装置。
造型狰狞的头盔仿佛裂开似的分成前后两半，随着一阵咕咚的声音掉了下来。出现在尤吉欧和桐人面前的，是一张看起来在四十岁上下，表情无比坚毅的脸。
被剪得极短的头发以及粗大的眉毛颜色都如同铁锈一般呈现出灰红。高高的鼻梁和紧闭的嘴唇如刀削斧凿一般线条分明，双眼则如同箭头一般锐利。
但只有那双深灰色的双眼微微晃动着，昭示出他内心的动摇。他张开薄薄的嘴唇，发出了和刚才完全不同的深沉低音。
“那个黑发的小鬼……他说得没错。绑起年幼的少女，将她用飞龙带走？我不记得我做过这种事情。”
“不……不记得了？这才八年啊……”
尤吉欧茫然地喃喃自语着，右手下意识地放松下来。桐人将左手从尤吉欧身上拿开，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似的托着下巴，然后开口说道：
“所以说，是被删除了。包括整件事前后的记忆。大叔……不，骑士迪索尔巴德，你是守卫诺兰卡鲁斯北部边境的整合骑士，这点没错吧？”
“正是。诺兰卡鲁斯北方第七边境区……曾是我的辖区。是的……一直到八年前为止……”
骑士的眉毛像是在翻动着记忆深处一般紧紧皱起。
“然后我……因为立下了大功……被赐予了这件铠甲，同时还有中央大圣堂的警备任务……”
“那是什么功劳，你还记得吗？”
骑士没有马上回答桐人的疑问，只是紧紧地抿着嘴唇，视线在空中游移着。之后还是由桐人的声音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
“我来替你回答吧。你的功绩，就是发现了整合骑士爱丽丝·辛赛西斯·萨蒂万。地点是在北方边境，一个央都无人知道的小村庄里。最高祭司阿多米尼斯多雷特将把爱丽丝带到这座塔算成了你的功劳，但是却又必须把和这件事相关的记忆消除掉……至于原因，你刚才自己也说了。”
不知不觉中，桐人的语速越来越快，仿佛不是在对尤吉欧和整合骑士说话，而是自己讲给自己听。
“你之前说，整合骑士没有过去，因为你们是‘从天界被召唤而来的’。这一定是最高祭司在你们觉醒成为骑士之后告诉你们的吧？那是为了让你们不对自己没有成为整合骑士之前的记忆产生怀疑。但是为了要将这件事隐瞒下去，那么不只是要让整合骑士没有自己还是人类时的记忆，还不能有和其他骑士诞生相关的记忆。看到自己带回来的大罪人在第二天就成为了整合骑士，变成了自己的同伴，会引发大混乱的……搞不好这里就是最高祭司大人的弱点呢……”
桐人像是在以极高的速度思考着什么一样，还低着头左右踱起步来。
尤吉欧被搭档的状态搞得完全没了气势，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再次看向倒在自己脚边的男人。此时的整合骑士迪索尔巴德也露出了空虚的表情，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
虽然自己的愤怒与憎恨还未消失，但如果他真的被消除了一切和爱丽丝有关的记忆，那自己也只能接受了——大概吧。
所有的骑士都只不过是公理教会最高祭司阿多米尼斯多雷特所操纵的棋子。从自己的身边将爱丽丝夺走，从爱丽丝的身上夺走了记忆将她变成了整合骑士，如此可憎的敌人就只有一人，那就是阿多米尼斯多雷特。
迪索尔巴德察觉到尤吉欧俯视着自己的视线，双眼不再彷徨。虽然不知道此时他的心中翻腾着怎样的感情，但是从他的口中发出的声音却充满了动摇，让人完全想象不出他和几分钟前拦在两人面前的那个强敌是同一个人。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我们整合骑士，在被任命为骑士以前，都和你们一样是人界的普通人吗……”
“……”
尤吉欧哑口无言，而桐人代替他回答道：
“从你的伤口中流出的鲜血，和我们一样都是红色的吧？骑士艾尔多利耶的状态会变得奇怪，不是因为被人施展了奇怪的术式，而是因为我们唤醒了他被夺去的记忆。而你应该也和艾尔多利耶是一样的。虽然不知道你是在四帝国统一大会上优胜，还是因为触犯了禁忌目录，但你确实是被阿多米尼斯多雷特夺走了重要的记忆，以对教会的忠心取而代之，从而变成了整合骑士的。你刚才说你会被判处冻结刑什么的，我觉得在那期间你肯定会被你的阿多米尼斯多雷特大人在记忆上动手脚，把这段对话的记忆消除掉。不信可以打赌。”
虽然口气很冷淡，但桐人的语气似乎有些难过。
骑士似乎也感觉到了这一点，他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默，然后再慢慢地摇了摇头。
“难以置信。最高祭司大人居然会……对我使用这样的术式……”
“但这是真实的。你的心中一定还残留着什么，那是任何术式都无法完全消除的，成为骑士之前的重要记忆……”
听桐人这么一说，迪索尔巴德突然抬起左手。他盯着自己那粗壮的手指，仿佛叹息一般地低声说道：
“在刚降临人界的时候……我曾经多次做过相同的梦……那是一双将我摇醒的小手……手指上戴着银色的戒指……但是当我醒来之后……却什么都……”
迪索尔巴德皱紧了眉头，左手用力地按在额头上。桐人死死地盯了他一会儿之后，低声说道：
“大概也没法想起来更多了。和那只手与戒指的主人相关的记忆，都被阿多米尼斯多雷特夺走了……”
他迅速闭上了嘴，将拎在右手上的黑剑收回左腰上的剑鞘，发出咔嚓的响声。
“接下来要怎么做由你自己决定。是要回阿多米尼斯多雷特那里接受处罚呢，还是要在治好伤后继续追捕我们呢……还是说……”
桐人没有说下去，而是向着位于平台右侧那通往上一层的楼梯上走了几步。然后他就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尤吉欧的眼睛。
——这样就行了吧？
黑色的眼睛仿佛是在这样问道。尤吉欧再次看了一眼躺在地上闭着眼睛的整合骑士，将右手的蓝蔷薇之剑举起——然后将剑尖抵在左腰的鞘上，轻轻让它滑落下去。
“走吧。”
他站到桐人身边简短地说道。随后两人便并排向楼梯走去。
虽然不知道整合骑士迪索尔巴德·辛赛西斯·赛门之后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但尤吉欧相信，至少他绝对不会再追捕桐人和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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