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中央大圣堂 人界历380年5月 2-2
因为太过震惊，尤吉欧差点喊出声，让处在待机状态的术式作废。
他紧紧地抿住嘴唇，防止自己说出多余的话来。但是他的一半意识，还是不由得被骑士法那提欧的背影吸引了。
她的身高与桐人差不多，或者比他还高。这样看来，她从后背到腰部的线条极其纤细。但是在那之前，尤吉欧一直坚信着法那提欧是一个男人。
因为已经和爱丽丝·辛赛西斯·萨蒂以及还只是孩子的丽涅尔、菲洁尔这些骑士遭遇过，所以尤吉欧没有理由去否认整合骑士中有一些是女性的事实。原本，在学院里学习的练士中，有近半数都是像蒂洁与罗妮耶那样的少女。她们之中可能有不少都被改造成了整合骑士，这样看来，第二位的骑士是女性也不足为奇。
尤吉欧不禁思考起自己为何会这么惊讶，然后才意识到，之前法那提欧的口气与神态，都过于男性化了。
那么，现在从法那提欧身上散发出的怒气，不是因为被看到真面目——而是因为被知道了自己是女人吧。
单膝跪在地上的桐人也似乎忘掉了脸颊被烫伤的痛苦，脸上浮现出了惊讶的表情。
法那提欧从左手手指的缝隙里看着桐人，继续说道：
“你也……露出了这种表情啊，罪人。就连你这种反抗教会的大逆不道之徒，在知道我是女人之后，也不会认真战斗了吗？”
尽管是从喉咙中挤出的呻吟，她的声音也依然如同名家所演奏的弦乐一般优美。
“我不是人类……是从天界被召唤到人间的整合骑士……但你们这些男人，在知道我是女人之后，都如此看不起我！不只是同僚……就连身为罪恶化身的暗黑骑士将军也是一样！”
——不对，我和桐人都没有看不起你。
在脑海里如此反驳的同时，尤吉欧突然想到了什么。
不管是在萨卡利亚的卫兵时代，还是进入学院开始学习之后，他都与许多女性剑士战斗过。其中有一些是比尤吉欧更强的剑士，自己也曾败在她们手上。而在这所有的战斗中，尤吉欧从未因为对方是女性而手下留情，只要是高手，不管性别如何，他都尊敬对方。
但是——如果战斗不是点到即止，也不是一击决胜，而是认真地决出生死呢？自己到底能不能毫不犹豫地抹杀对手的天命呢？
就在尤吉欧被以前从未想过的疑问纠缠，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的瞬间——
伏在地上的桐人突然如疾风般一跃而起。
他举起剑，从右上方挥出了一记不带任何花巧，也不是什么绝技的斩击。但是在尤吉欧的眼中，桐人这一招快得连他那把剑的剑身都模糊了起来。而心态已经乱掉的法那提欧居然能接得下这一剑，也已经堪称奇迹。“铛！”一道让耳朵刺痛的冲击声响彻回廊，飞散出的火花在一瞬间将双方的脸照亮。
尽管法那提欧用轻剑靠近剑锷的部位将斩击接下，但却无法阻止桐人突进的势头，狼狈地退了几步。将对方拖入对拼之中的桐人毫不放松地将女骑士纤细的身体往后压，让她那被紫色腿甲覆盖的膝盖渐渐弯了下去。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会选择那样的剑，那样的招数吗？这样就不必因为近身战斗，导致自己是女人的事实暴露了……我说得对吗，法那提欧大小姐？”
“混……混蛋！”
法那提欧发出了如同哀号一般的呐喊，慢慢地将剑往回压。
尤吉欧将一直被两人吸引的视线移开，发现周围的四个骑士也显得有些动摇。搞不好在他们之中，也有人没看过法那提欧的真面目。至于倒在自己右边，现在还处于麻痹之中的两名少女是否知道，那就不得而知了。
在骑士们的注视下，桐人和法那提欧那全力的对拼还在继续。从体重和剑的分量上来看，桐人明显要更加有利。但是法那提欧在反推回一次之后，就爆发出了不知从何而来的蛮力，完全没有要退却的意思。
桐人紧咬牙关，再次说道：
“我得声明一下，我刚才之所以感到吃惊，是因为你的头盔破了之后，气势一下子就弱了许多。隐藏起自己的脸，隐藏起自己的剑术……其实最在意你是个女人的，就是你自己吧。”
“啰……啰嗦！我要杀了你……一定要杀了你……”
“我也一样啊。我可不会因为你是个女的而手下留情。因为我之前已经输给女剑士太多次了！”
确实，光从尤吉欧知道的来讲，桐人就已经被多次被他所服侍的索尔狄丽娜学姐给一击打败。但尤吉欧觉得，桐人并不是在说练习和比赛的事情，反而像是在说被女剑士在认真的对抗中多次击败。
桐人突然伸出右腿，扫在法那提欧的脚上。法那提欧的上身晃动了一下，两把剑迸着火花分离开来。桐人趁机单手拿着黑剑突刺。
但是，整合骑士神速地晃了一下右手，轻剑如活物一般弹在了黑剑的侧面。在黑剑的轨道被偏转的同时她就调整好了姿势，向后退了一步以拉开距离。
而桐人的变招也非常快。他利用突进技的势头，像是要一头撞上去似的向对手怀中冲去，保持着极近的距离。面对着能够不用任何准备动作就发射光线的法那提欧，远距离的战斗都是可笑的。
在几乎是贴身的距离之内，一场超高速的交锋开始了。
桐人那让人头晕目眩的连续攻击十分精彩，但尤吉欧更惊讶的是，法那提欧居然能够半步不退地将其一一接下。面对从上下左右连续发动攻击的黑刃，她以灵活的轻剑将其格开，只要稍微找到一点破绽就以二连或三连的突进技发动反击。两人都没有使用绝技，是因为此时根本没有让你使出绝技起手式的余裕。
人界的所有传统流派都只有单发剑技，就连老资格的整合骑士迪索尔巴德似乎都不知道有连续技这种东西。这就代表着，法那提欧是通过自己的研究创造出了连续剑技。而其原因，想必和之前桐人所提到的不无关系。
为了在不接近敌人的状况下将其打倒的天穿剑之光。或者在无法使用完全支配术的状况下，即使第一招被接住，依然能用第二招、第三招将敌人击退的连续技。
也就是说，女骑士法那提欧害怕与敌人打近身战，从而被人发现隐藏在这副铠甲下的是一个女性。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执着地隐瞒自己的性别？
即使心头被新涌现出的疑问填满，尤吉欧的眼睛还是被两人的战斗所吸引了。就连法那提欧手下的四骑士也是一样，全都放下了大剑，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这场激战。
这真的是一场——
精彩万分的战斗啊。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双方的脚几乎都一动不动，只是依靠着上身的闪避与招架来防御如暴雨一般交错横飞的斩击与突刺。两人的周围仿佛有无数星辰陨落、碰撞，最后消失于无形。就连剑与剑碰撞时产生的冲击声，都仿佛是恢弘的打击乐器在共鸣。
桐人那苍白却又昂扬的脸上露出了带着一丝狠辣的笑容，以仿佛和黑剑融为一体的气势挥着剑。原本近身战的目的是为了让敌人无法使用索鲁斯的光芒，但他现在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能够充分发挥剑术的喜悦之中了。
然而，法那提欧应该没有理由和他纠缠下去才是。只要让一个部下从桐人的身后发动攻击，然后趁此机会拉开距离再次放出光线的话，桐人就无法再闪避了。
然而，整合骑士似乎只想靠着手中的轻剑发动直接攻击来一决雌雄，一头黑发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飞舞。至于原因，尤吉欧推测不出来。是因为桐人那挑衅的话语而愤怒？还是因为骑士的自尊不允许她后退？还是说，她也在对拼连续技这样的极限战斗中发现了什么？
从尤吉欧的位置只能看到法那提欧的背影，无法看到她的脸上到底浮现出了怎样的表情。
从之前的话来推断，法那提欧成为整合骑士效力于教会的历史最少也有一百三十年。这是才刚刚十九岁的尤吉欧连想象都做不到的，长得让人绝望的时间。
虽然不知道她是在多少年前开始隐藏自己的脸和性别，但如果是要独自创造出连续剑技的话，仅仅十年二十年的修炼都是不够的。桐人之所以能够不停地招架法那提欧的攻击，也都是因为他是稀有的流派“艾恩葛朗特流”的连续技使用者。如果换成其他的剑士，恐怕未能冲进其攻击距离之内就会被打倒。
所以，搞不好对法那提欧来说，也是第一次遇到桐人这样能让她充分发挥剑技的对手。
说到整合骑士，都是推崇一击必杀的洒脱及勇猛，这从艾尔多利耶和迪索尔巴德的战斗方式上就能看得出来。因此，很难想象法那提欧会在和其他骑士的训练之中展现自己的连续技。因此，在很长的时间里，她只能在独自的练习中想象着与另外一个连续技使用者战斗，但在今天，桐人将她的想象变成了现实。
看着两人这超越常人的交锋，尤吉欧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眼眶也湿润起来。
自从从桐人那里学到艾恩葛朗特流后就一直在脑海里想象的终极战斗，此刻终于出现在自己眼前。这不是追求漂亮的招式所体现出的美，而是只有一心追求打倒敌人的结果时才能体现出的凄绝之美。
法那提欧的五连刺和桐人的五连斩不停地相撞，最后猛地左右弹开。但随后两人就又举起手中的剑，在厉喝中继续发动了攻击。
“嘿！”
“喝！”
相交的剑所产生的冲击波让趴在远处的尤吉欧都感觉到了热量。桐人和法那提欧的黑发激烈地舞动，双剑相抵着互换了位置。
法那提欧的脸终于展现在尤吉欧眼前，让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如此清丽的美貌，恐怕只有传说中的圣女方能拥有了。光看那红茶色的滑嫩肌肤，再怎么看也不会超过二十五岁。如弓的眉毛以及睫毛都是黑色，只有眼睛的颜色是接近于金色的茶褐色。她的鼻梁并不高，似乎是出身于东域。下巴的线条则有些圆，让她的面容显得更加柔美与温和。而那薄薄的嘴唇上则带着一丝淡淡的红。
女骑士的脸上已经看不到片刻之前的杀气与愤怒，反而让人感受到了包含着某种伤痛的决心。
“原来如此……”
在双剑互相交抵的时候，法那提欧以她那悦耳的声音低声说道。
“罪人啊，你和我以前曾经战斗过的人有些不同。以前从来没有哪个男人在看到我这种令人憎恶的相貌之后，还会认真地与我交手。”
“令人憎恶——你是这么认为的啊？那么，你又是为了谁梳理了长发，点红了嘴唇？”
桐人的话语依然充满了挑衅，但法那提欧只是露出一丝苦笑，平静地说道：
“我等了一百多年，等着我喜欢的男人能向我索求剑术与战功之外的东西……但是就在我隐藏在铁面之下苦苦相思之时，却输给了将比我更美的面容毫无顾忌地展现于人前的女骑士后辈，这样的话，不管是谁都会想着起码化个妆了。”
比法那提欧更美，更强的骑士，而且是女性。
正在尤吉欧为塔中还有这样的对手而感到战栗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符合这个条件的整合骑士。没有戴头盔，近年来刚成为骑士，以神速的一击打倒了尤吉欧的——爱丽丝·辛赛西斯·萨蒂。
桐人也应该从法那提欧的话语中想到了什么，但他丝毫没有表露出来，而是继续质问：
“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事物到底是什么啊？如果说整合骑士是只为听从最高祭司的命令而存在的话，那根本就不需要为爱情与嫉妒而烦恼了吧。虽然我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但如果能够单恋了他一百年……那自然是因为你是人类了。因为你是和我一样的人类。我就是为了能够让像你这样的人能够正常地恋爱，正常地生活，而想要打倒教会和最高祭司的！”
这样的话语让尤吉欧也感到深深地震惊。他从来没想过，平时看起来总是很不正经的桐人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但尤吉欧同时也发现，搭档的声音中，仿佛带着因为某种矛盾而产生的痛苦。
法那提欧的表情在一瞬间扭曲了一下。
看着她原本光滑的眉头拧成了深谷，尤吉欧本以为她的“敬神模块”也会和艾尔多利耶那样冒出来，但是第二位的骑士身上发生的变化就只有如此了。
“孩子，你不明白，如果失去了教会的权威，这个世界到底会变成一个多么可怕的地狱……黑暗帝国的军队日益强大，正盘踞在尽头山脉的对面。嗯……我承认，你很强。而且，你似乎也不是像元老长说的那样是黑暗骑士的手下，邪恶的入侵者。但是，你依旧很危险。不只是你的剑，就连你的话语都能让教会和骑士们产生动摇……守护人界与人界中的人民，是我们整合骑士被赋予的最大任务。在它面前，我这点恋慕之心……只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尘埃。”
就在法那提欧摆脱迷茫，以严肃的表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在两人之间交错着的天穿剑与黑剑发出了似乎是到达极限的倾轧声。只要一方稍微松懈，就会瞬间被弹飞。
不，在对抗的时候，两把剑的天命都会持续减少。如果继续这样对拼下去，恐怕天穿剑会先耗尽自己的天命。如果是同一水平的神器，就更大更重的那一方自然就会拥有更多的天命。
法那提欧不可能没发现这一点。也很明白如果自己退后，那么桐人就会抓准破绽毫不留情地将她击败。
“所以——我必须打倒你，哪怕这践踏了骑士的荣耀。嘲笑用难看的招数取得胜利的我吧，你有这个权利。”
法那提欧平静地说完，随后大吼起来。
“隐藏在天穿剑中的光芒啊，现在正是你摆脱束缚之时！Releaserecollection！”
这个术式是——记忆解放术！
银色的剑身上放射出了前所未有的炫目光芒。
随后——
随着“咻！”的一声，几条光线从剑尖上呈放射状射出。
是障眼法吗？尤吉欧下意识地想到。是要借此暂时夺去桐人的视力，等他失去平衡之后再将其斩杀？
但是在天穿剑向四面八方放出的其中一道光芒命中了尤吉欧面前的地板，把大理石打出一个深深的洞之后，他就彻底否定了这个想法。
这不是障眼法——那些光全都是真正的攻击！
尤吉欧一边在内心中狂叫，一边忍不住从地上撑起上身。他定睛望去，正看到从至近距离中射出的光线贯穿了桐人的右臂。还不只如此，他的左肩和右大腿上也已经出现了焦黑的贯穿痕迹。
而且，承受这超高热光线的，还不只桐人一个。
就连身为天穿剑之主的法那提欧，其腹部、肩膀以及双脚的铠甲上也已经被贯穿出了丑陋的黑孔。她所受的伤甚至比桐人还要重。即使如此，她那美丽的容颜上浮现出的坚定表情依然没有任何动摇。
整合骑士法那提欧·辛赛西斯·图不惜消耗自己的天命，也要和桐人同归于尽。
尤吉欧的脑中浮现出前最高祭司卡迪纳尔的话语。“Releaserecollection”这个式句，能够让武器的记忆全部觉醒，释放出狂暴的力量。但这样的力量不只能伤害敌人，还可能连自己也被牵连，甚至还可能丧命。
解放开来的天穿剑在第一次齐射中就几乎让至近距离的两人受到了致命伤，就连在稍远的地方包围着的四个人也受到了很大的伤害。而大回廊中那些充满神圣气息的装饰已经被烧得无比凄惨，昂贵的玻璃窗也接连破碎。虽然射到尤吉欧和他旁边两个少女附近的光线不多，但照这样下去的话，总是会遭到波及的。
不管放出多少光线，用一千块镜子锻造而来的神器依然没有沉默的迹象。几乎每隔一秒。剑尖就会放出光芒，向随机的方向发射出一道短短的光线。其中一半射到了无人的上空，只是对墙壁、柱子以及天花板造成了损害。而向下方发射的一半，自然有很大一部分射到了距离发射点很近的两人身上。
桐人无法将交错的剑抽走，只能尽量后仰着头，躲避着向额头射来的光线。也有光线射向法那提欧的脸，但整合骑士却是一动不动。光线从她的脸颊掠过，将她那没有一丝痕迹的光滑肌肤烧出一条红黑色的伤口，就连那满头黑发，也有许多在一瞬间被烧掉了。
“你这……笨蛋！”
桐人拼命地怒吼起来，同时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就算桐人的天命再多，在承受了那么多的光线后，此时很明显是即将见底了。但是黑衣剑士依然顽固地拒绝倒下，甚至还将剑推到光线的发射点，也就是天穿剑的剑尖之前，用黑剑的剑身将其挡住。
结果就是，射向桐人和法那提欧的光线全都被黑剑挡住，争取到了刹那的时间。
就是现在——也只有现在！
虽然桐人没有发出信号，但尤吉欧的理性与直觉同时告诉他，现在这个瞬间正是最好的时机。
法那提欧自不必说，就连她手下的四骑士也都将大剑当成盾牌拼命抵挡着光线，没人注意到尤吉欧这个罪人。尽管尤吉欧的完全支配术在发动的瞬间有着很大的破绽，但现在已经没人能阻止他了。
尤吉欧猛地跳起，将挂在腰上的蓝蔷薇之剑一口气拔出。
“Enhance……”
他在空中换成反手持剑，左手也按到柄上，用尽全身的力量刺在大理石地板上。
“——Armament！”
淡蓝色的剑身几乎有一半都深深地插入到地板之中。
随着“啪擦！”的尖锐破裂声，大理石地板一瞬间就被纯白的冰霜覆盖。
伴随着如水晶一般猛烈地向上刺起的冰柱，冻结之波以迅猛的速度向前方奔腾。
发动后过了五秒，那宽度已经达到十梅尔的冻结波，将桐人、法那提欧以及四骑士的脚面吞噬。
此时，四个骑士终于发现了异样。被头盔包裹的头猛然一转，看向尤吉欧的方向。
但是，已经太迟了。
尤吉欧将所有力量注入双手之中，高声大喊起来。
“绽放吧——蓝蔷薇！”
无数淡蓝色的冰藤蔓瞬间从四骑士、法那提欧以及桐人的脚底下长出，开始向上蔓延。
每一根藤蔓都只有小指一般粗细，但是上面全都长着锐利的刺，深深地刺进猎物的脚中。
“唔……”
“这、这是?!”
骑士们纷纷叫喊起来。此时几条冰藤蔓已经沿着他们的脚向腰部和腹部爬去。到了这个时候，才有人想起要用大剑砍断藤蔓，但是在碰到的一瞬间，藤蔓就已经将剑刃捆得严严实实，将其牢牢地固定在了地上。
从胸部到脑袋，甚至指尖都被藤蔓覆盖的骑士们很快就无法动弹，化为了冰之雕像。藤蔓一边发出尖锐的声音，一边狠狠地将猎物越缠越牢。最后，随着一道清澈的铃声，藤蔓上大朵大朵地绽放出无数深蓝色的蔷薇。
自然，这些蔷薇也是刺骨的寒冰。那坚硬通透的花瓣上不会产生花蜜与芳香，反而是开始释放出白色的寒气。很快整个回廊都被闪着光芒的浓密雾霭所覆盖。而寒气的源头，就是那几个被捕捉起来的骑士的天命。
尽管减少速度很慢，但是被冰蔷薇从全身吸收天命的骑士们无法集中起能打破并蔷薇的力量。原本，这个术式就不是为了杀伤敌人用的。尤吉欧的目的就只是为了阻止整合骑士爱丽丝的行动，为此而决定了这个术式的性质。
虽然四骑士已经彻底失去战斗力，但他们的首领，骑士法那提欧似乎在藤蔓从脚下的冰霜中伸出的时候就已经看破了这个招数的性质，想要跳向空中躲过攻击。
不过，事先知道了尤吉欧的术式性质的桐人反应要更快一点。他抢先法那提欧一步高高跳起，还偏偏踩到了女骑士的肩甲上，向空中跳得更高。随后他一边在空中洒着鲜血一边跳向后方，躲过了冰藤蔓的攻击。
而法那提欧则是被按在地面，单膝跪在地上，全身被藤蔓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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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
似乎是精神终于涣散了，天穿剑中在乱射出几道光线切断了几根藤蔓后就沉默了下来。那已经变得无比凄惨的紫色铠甲渐渐被细小的藤蔓覆盖，随后包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蓝蔷薇从她脚边开始绽放，而最后一朵刚好出现在法那提欧脸颊的伤口上。第二位的整合骑士，连同她的神器一起完全停止了动作。
桐人忍耐着全身的严重伤势，连续向后方跳跃躲开了冰藤蔓的范围，但最后还是着地失败，落到了尤吉欧的身边。
“咳……”
桐人的喉咙中发出了有什么堵住的声音，随后吐出了大量的鲜血，而这些血液也迅速变成了鲜红的冰霜，尤吉欧见状不由得大喊：
“桐人……等等，我马上给你用治疗术！”
“不行，不能停止术式！”
尽管脸上已经彻底失去了血色，桐人的眼睛还是充满了光芒，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光这样是无法打倒她的……”
桐人的嘴角还在流下鲜血，但他依然用黑剑支撑着身体爬了起来。
桐人用左手擦了一下嘴角，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猛然睁开双眼将黑剑高高举起。
“System……call！”
他念起始句的时候显得很吃力，但之后的术式咏唱，以他的身体状况来看，简直是快得惊人。
每一句之间都夹杂着仿佛要咳血的喘息，偶尔也会有鲜红的飞沫从他的唇角喷出，但桐人还是将那超过十行的术式毫无停滞地念了出来。
靠近一看，才会发现桐人身体上那无数的伤痕凄惨到让人不寒而栗。天穿剑的光将他那充分锻炼过的肉体贯穿了多次，将伤口烧得焦黑。不幸中的大幸就是没有怎么出血，但有许多伤明显已经伤到了内脏。桐人此时的天命减少速度，肯定比现在还困在冰蔷薇之中的四骑士还要快。如果不赶快治疗的话，就会有生命危险。
但是，尤吉欧现在要持续蓝蔷薇之剑的完全支配术，不能将手从柄上移开。如果桐人自己能够对自己使用治疗术的话那倒还能稍微安心一下，但是正一脸狠相地持续咏唱的搭档想必根本顾不上了。
为什么要这么着急，这个将骑士们束缚住的冰牢，可是没那么简单就能破除的——
就在尤吉欧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将视线移回到前方的整合骑士时……
在那怒放的冰蔷薇之中，迸出了一道白光，刺在了墙壁上。尤吉欧因为过于惊讶而暂时屏住了呼吸。
“咦……”
光的源头，便是全身被冰藤蔓卷上了好几层，应该已经不能动弹的骑士法那提欧。
武装完全支配术并不是咏唱完术式后就随便想怎么用就怎么用的。要操纵扩张了攻击力的武器，需要使用者高度集中精神。就尤吉欧来说，如果他不紧紧握住插在地上的剑，一直想象着怒放的冰蔷薇，那他就无法维持住对骑士们的束缚。
骑士法那提欧自从完全支配天穿剑之后就多次放出光线，和桐人上演了一场超高速的攻防战，最后还放弃控制使用了让光线乱射的大招，让自己也受到了几乎致命的伤害。她的精神本来应该早就涣散，解除了天穿剑的支配状态才是——这是尤吉欧的推测。
但是——
法那提欧虽然全身被冰块覆盖得严严实实，但她那紧握轻剑的右手不停地发出了“啪咔”“啪咔”的破裂声。尤吉欧睁大了眼睛，看着从骑士那纤细的身体里散发出的气势如同热空气一般在扭曲着光线。
“唔！”
尤吉欧咬紧嘴唇，双手更加用力地握住剑柄，在想象的引导下，法那提欧的周围又冒出了近十条全新的冰藤蔓。藤蔓如鞭子一般抽向她的右手，然后顺势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停止了她的动作。
但是，这也不过坚持了一秒左右。
整合骑士仿佛毫不在意刺入身体之中的冰刺一般，强行挥动右手。蓝色的藤蔓破碎近半，碎片在空中飞舞着。
尤吉欧的后背被比冰还要冷的寒意所笼罩。
——她真的是人类吗？
一边咳血一边还在高速咏唱的桐人其精神力就已经足够强大了，但女骑士比他还要更胜一筹。被光线的无差别攻击在全身钻出了好多个洞，又被冰蔷薇毫不留情地吸走了生命力却依然没有倒下——不只如此，她还仅凭右手的力量，就将手下的四骑士奈何不了的冰之束缚给撕碎了。
骑士右手握着的天穿剑缓缓地、缓缓地改变着角度。尤吉欧恐惧地看着它慢慢地向自己和尤吉欧指来。
到底是什么，给了法那提欧这么强的力量？
身为守护法律的整合骑士所产生的义务感？对某个她单恋了一百年的男人的恋慕之心？还是说，是她之前说的话？
法那提欧曾说，如果失去公理教会的力量，那么人界就会被黑暗帝国的军团所蹂躏。
这就代表着，她会为了保护人界的一般民众——就是那些被高等贵族们当成家畜一般蔑视与榨取的对象而战斗，甚至不惜让自己遍体鳞伤。
不，不是这样的。整合骑士都是最高祭司的手下——就是那个将幼小的爱丽丝带走，夺取她的记忆，将她改造成另一个人的阿多米尼斯多雷特。他们都是应该憎恨的敌人。尤吉欧认定他们都是那样的人，在决定如果有必要的话不惜将他们斩杀之后，他爬上了大圣堂。
然而，事到如今她却还是说整合骑士是正义的守护者？尤吉欧岂能忍受？
“你……你们毫无正义可言！”
尤吉欧用压抑的声音呐喊着，将心底涌动的所有敌意注入到蓝蔷薇之剑中。
法那提欧的周围再次飞出了几根冰藤蔓，尖端化为尖锐的刺，一根根地插入到骑士的右手之中。
“停下……给我停下！”
明明心中涌动着的是无尽的憎恶，但不知为何，有一些东西从尤吉欧的眼中涌了出来。但是尤吉欧无法承认那是眼泪。他绝对不愿承认，即使被他那以愤怒和憎恨显现出来的冰刺贯穿，却依然固执地不愿停下右手的法那提欧，已经打动了他。
整合骑士的手已经惨不忍睹。折断的刺扎在她的右手上，如同一颗仙人掌。滴下来的大量血液已经冻成了冰柱挂在她的身上。
但是这依然无法阻止她右手的动作。原本垂直举起的天穿剑角度变为水平，以锐利的剑尖瞄准了尤吉欧和桐人。
尤吉欧透过眼眶中的泪水，看到银色的剑身正放射出前所未有的炫目光辉。
那强烈的光芒，仿佛是在燃烧法那提欧剩下的全部天命。那仿佛阳神索鲁斯降临到这个大回廊的纯白光辉，让尤吉欧不由得眯起了已经被眼泪模糊的双眼。
——赢不了。现在的我，赢不了那个人。
尤吉欧看着只是暴露在白色的光芒下就开始融化崩溃的冰蔷薇，轻轻地叹了口气。
但是他也不愿意干脆地在此时闭上双眼，等待着那道光芒给他带来死亡。他怎么也不肯以这样的形式屈服在法那提欧的“正义”之下。
至少要绽放出最后一朵蔷薇，来展现出自己的意志。就在他下定决心，将自己心底里的憎恨集合起来的时候……
旁边的桐人已经咏唱完毕，低声说道：
“仅仅是憎恨的话，是赢不了那个人的，尤吉欧。”
“咦……”
尤吉欧回过头去，只见搭档那流着血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继续说道：
“你不是因为憎恨整合骑士才奋斗到现在吧？你是因为想要夺回爱丽丝，想要再见她一次……是因为爱着爱丽丝，你才会出现在这里吧？这份感情，绝对不比她的正义要差。我也是一样啊……我要保护这个世界的人，不管是你，爱丽丝，甚至是她。所以，我现在绝不能输给她……对吧，尤吉欧。”
即使处在绝境之中，桐人的声音依然无比平静。浑身都是谜团的黑衣剑士再次微笑着点了下头，将脸转向前方。
这个瞬间，正是天穿剑发射出最终也是最强的光线之时。
那是迄今放出的所有光线全部集中起来也望尘莫及的，巨大的光之投枪。如同创世时代，索鲁斯神为了打败暗神贝库达而投射出的天之灵光。此时它正奔腾而来，想要将一切事物都燃烧殆尽。
桐人的眼睛猛然睁开，黑色的双眸中闪耀着前所未有的意志力。他咏唱最后一句术式的声音，即使在这绝望的状况下，也依然充满着不可动摇的决心。
“Enhancearmament！”
笔直指向前方的黑色剑刃猛地跳动了一下。
随后，整个剑刃上都开始泛出一丝黑暗。
仿佛将所有光芒全部吸收的漆黑奔流旋转着，扭曲着，缠绕在了一起。随即它就变成了足足有一人合抱那么粗的长枪，开始向前突进。
尤吉欧仔细一看，发现长枪那尖锐的枪尖部位已经变成了坚硬的实体，闪耀着黑曜石一般的光辉。他对这样的质感很有印象，那正是两年多前，尤吉欧每天举起斧头砍伐的巨树。那正是黑剑原来的形态——基家斯西达。
在认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尤吉欧恍然明白了桐人发动的完全支配术到底是什么。
他通过术式唤醒了黑剑中沉睡的记忆，将那棵过去曾经高耸入云，数百年间都未能被人砍伐的巨树重现于此处。当然，其形态与大小和当时并不一样，但本质是相同的。
坚硬，尖锐，以及那压倒性的沉重。
光是其存在本身就已经是终极的、最强的武器。
尤吉欧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随后——
漆黑巨枪的尖端与集合了索鲁斯之光的巨枪接触了。炸裂开来的冲击波，将大回廊……不，搞不好让整个中央大圣堂都猛烈地震动了一下。
面对那超越想象的高热高密度之光，就连巨树也受到了压制，停下了突进的势头。但是桐人手中的黑剑依然在不停地喷吐出无尽的黑暗，将枪一点一点地往后推。
法那提欧手中握着的天穿剑也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狂暴的光之奔流不停地增强着势头，包裹着她的冰蔷薇已经在这样的高热下完全融化，甚至就连骑士右手上的铠甲都开始烧得赤红，冒出了白烟。
光与暗在大回廊的中央持续着猛烈的对抗。
但是，如此强大的攻击力与冲击，是不可能完全抵消的。肯定会有一方打败另一方，将敌人破坏殆尽。
在这场战斗中，处于下风的——还是桐人啊。
就算基家斯西达再怎么坚硬，它还是拥有实体的树。就算是真正的它，只要不停地砍，总有一天能将它砍倒。如果有超过那个界限的力量施加到它身上，就能对它造成损伤，最终将它消灭。
[img=700,1036]https://rss.sfacg/web/novel/images/uploadpic/2019/01/a5870c7b-879a-4457-b92b-2a38ec2cd9ad.jpg[/img]
但是天穿剑的光，是纯粹的热量集合体。这种没有实体的攻击，到底要怎么才能抵御呢？
要说对抗手段，可以像桐人曾经做过的那样用镜子进行反射，或者用更胜于蓝蔷薇之剑的冰寒之气将其抵消，也就是说需要一种力量，这种力量必须拥有着足以与其对抗的特性。然而说到基家斯西达的特性，就只有特别坚硬以及特别沉重这两点了——
不，其实还有一点。
它会贪婪地吸收索鲁斯之光，将其化为自己的力量。
突然，法那提欧的光之枪被撕裂为无数的细流。
打破均衡，再次开始突进的，是桐人的黑色巨树。
尽管它的尖端已经被烧得发出炫目的赤红光芒，却依然没有屈服在光的压力之下，而是将其挖开，一点点地向光源冲去。
呈放射状分离出来的光芒将大回廊刺得千疮百孔，在融化冰藤蔓的同时引发了无数的小爆炸。原本被冻在地上的四骑士也一个个被吹起，飞向空中。
即使看到漆黑的巨枪已经向自己冲来，整合骑士法那提欧也依然一步不退。她那美丽的容颜上，已经看不到任何愤怒与憎恨。她闭上了眼睛，嘴角微微翕动。她的话语中应该蕴含了某种感情吧，但很遗憾的是，尤吉欧无从得知。
巨树那尖锐的前端终于来到光的源头，与天穿剑锐利的剑尖相碰了。
首先是银色的轻剑被弹飞，依旧闪耀着光芒，旋转着向空中飞去。
随后，骑士自己也被极其可怕的力量打飞到了空中。
紫色的铠甲挥洒着碎片径直飞向天花板，撞了上去并发出巨响，将以创世神话为主题的壁画打得粉碎。
过了许久，她才掉了下来，法那提欧的身体伴随着无数的大理石碎片，仿佛被绳子拉着似的缓缓落到了大回廊后方的那道大门前，发出了一声闷响。然后，第二位的整合骑士再也没有站起来。
漆黑长枪的实体变得越来越淡薄，最后化为如阴影一般的奔流，回到桐人手上的那把黑剑之中。尤吉欧仔细一看，发现它和与莱欧斯战斗时一样变大了，但随着所有的黑暗都被吸回剑中，它又开始恢复为原来的大小。
尤吉欧再次将脸转了过去，沉默地看着那激战后的痕迹。
原本没有一丝污点的大理石地板与墙壁，此时已经到处都被熔化，击碎，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而在暗与光的巨枪对抗的中心处，地板上被挖出了一道宽阔的沟壑。就这样居然还没有打穿地板，实在是让人感到惊讶。
如果对人说，导致中央大圣堂五十层的“灵光大回廊”被破坏得这么凄惨的始作俑者只有两个人，而且在两天前他们都还只是修剑学院的学生，那恐怕除了当时在场的人之外，谁都不会相信吧。
——但是，我们的确做到了。
尤吉欧在心中说道。公理教会自人类的时代开始之后就一直存在，以至高无上的权威一直统治这个世界，但我们和教会的五个整合骑士战斗过，并且胜利了。
这样的话，算上艾尔多利耶，他们已经打败了九个整合骑士。按照卡迪纳尔的说法，驻守在大圣堂里的骑士不过十二三人。也就只要再打败几个骑士的话……
就在尤吉欧猛然咬紧牙关的时候——
站在他旁边的桐人双膝跪倒在地，黑剑从他的右手落到地上，发出了沉重的声响。
尤吉欧慌忙将手从插在地上的蓝蔷薇之剑上拿开，将正要往地上倒去的搭档扶住。
“桐人！”
抱在怀中的身体惊人地轻，即使尤吉欧不愿去想，也明白了桐人流失了多少血液与天命。桐人此刻的肤色比大理石还要白，眼睛也死死地闭着没有张开的迹象。尤吉欧迅速在他身上扫视了一下，用左手捂住看起来最严重的侧腹部伤口。
“Systemcall！Generateluminouselement！”
生成的三个光素集中在伤口，随后的术式将其变为了治愈力。在看到碳化的伤口慢慢愈合的时候，他将手移开，开始对左肩的伤口施加同样的处理。一般来说，要生成消耗大量空间神圣力的光素需要“圣花珠”那样的触媒，但现在没有必要。因为蓝蔷薇之剑从五个骑士身上吸取的天命，此时已经化为了神圣力飘散在四周。
让主要的伤口愈合后，天命的持续减少应该已经停止了，但靠尤吉欧现在所能使用的光素系神圣术，无法恢复桐人已经失去大半的天命值。于是尤吉欧毫不犹豫地用左手紧紧抓住桐人的右手，咏唱起新的术式。
“Systemcall！Transferhuman-unitdurability,selftoleft！”
这次是尤吉欧的整个身体都被蓝色光点包裹，身影变得模糊起来。这些光点很快集中到他的左手上，再流入桐人的身体之中。这是在人与人之间转移天命的术式，尽管很单纯，但是效果却很强。
现在想来，不管是和迪索尔巴德的战斗，还是这一次，基本都是桐人受重伤，而尤吉欧甚至连天命都没有减少多少。如果不在此时将自己能够给出的天命都给他的话，尤吉欧觉得自己根本偿还不了这样的恩情。
尤吉欧已经做好了将天命都给出去的准备，不过在他输送了一半天命之后，桐人就朦胧地睁开了眼睛，左手抓住尤吉欧的手从自己的右手上移开。
“谢谢，尤吉欧，我已经没事了。”
“别勉强自己了，被打得这么惨，身体里肯定会留下内伤的。”
“比被那群哥布林打伤的时候好多了，而且现在更重要的是她……”
尤吉欧顺着他那双黑色的眼睛所看的方向望去，看到的是倒在回廊另一头的骑士法那提欧，不由得咬紧了嘴唇。
“桐人……她……可是想杀了你啊……”
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桐人在发动完全支配术之前所说的那句话在他耳边响起。尤吉欧低下头，以耳语一般的声音继续说道：
“靠憎恨是赢不了的……桐人你刚才是这么说的。的确，可能真的是这样吧。因为那个整合骑士，并不是本着个人的仇恨以及憎恨这种肤浅的东西来战斗的……但是……但是我还是无法饶恕教会和整合骑士。他们不只有着强大的力量，也有着那样的志向……有着想要守护生活在人界之人的心，但为什么他们没有将这种力量用在……”
尤吉欧闭上了嘴，再也说不出接下来的话语。但是，桐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从地板上捡起黑剑，点头表示明白他想说什么。
“他们大概也有属于他们自己的迷惘吧。如果和那个骑士长见面的话，搞不好能再明白一点这方面的事情……尤吉欧，你的完全支配术很强，打赢那些骑士的人是你。所以，你没必要连身为人类的法那提欧以及‘四旋剑’的骑士也一起憎恨才是……”
“人类……嗯……你说得没错。在战斗的时候，我只明白了一点：她是个人类，所以才能如此强大。”
听到尤吉欧的低语，桐人轻轻地笑了一声，说道：“正是如此。”
“虽然他们将自己当成绝对的善，而对你来说他们是绝对的恶，但我们和他们都同样是活生生的人。绝对的善与恶，这样的东西肯定不是人类所能决定的。”
尤吉欧突然觉得，桐人的这句话，也是在说给他自己听的。
——桐人，你刚才对最高祭司阿多米尼斯多雷特是那么的愤怒……但是，对于公理教会，或者是这个世界的最高支配者，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但是还没等他问出这个问题，桐人就已经向倒在大门前的法那提欧走去。
在走出五六步之后，他突然回过头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
“哎哟，居然忘了。你拿着这个，把那两个孩子身上的毒解掉。在给她们喝下去之前，先把毒剑折断，检查一下她们身上还有没有带着什么奇怪的东西。”
尤吉欧一边想着“其实我也忘了”，一边接过桐人丢来的小瓶后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来，将蓝蔷薇之剑从地上拔起后转过身去。少女骑士菲洁尔和丽涅尔此时依然处于麻痹状态，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她们周围覆盖着的冰霜已经消失，看起来也没有因为冰藤蔓和光线而受伤的样子。
在视线和走来的尤吉欧对上之后，少女们赌气似的将唯一能动的眼珠转向旁边。
尤吉欧原本觉得自己和法那提欧就已经无法互相理解了，此时看来和这两位也是一样，尽管意义上有所不同。他一边忍住叹气的冲动，一边弯下腰去，双手握住插在两人面前不远处的两把毒剑，将它们拔了出来。随后他将两把剑丢到空中，在它们回转着落下的时候，以蓝蔷薇之剑一记横扫。
两把短剑一起被轻易地击碎，还没等落到地上就已经损失了所有的天命，变成光点消失了。尤吉欧将爱剑收回鞘中，蹲在两人旁边，一边道歉一边在她们的修道衣里摸索着。检查有没有其他的武器。
最后，他拔出小瓶的塞子，将还剩七成的液体往菲洁尔和丽涅尔的嘴里各灌进去一半。这样两人就会和尤吉欧一样，不到十分钟就从麻痹中恢复过来了吧。
做完之后，尤吉欧本来已经可以撒手不管了。但他稍微想了一下如果换成是桐人的话到底会说些什么，然后开口说道：
“按照你们的性格，也许会认为，法那提欧女士和桐人会那么强，都是因为他们有着神器和武装完全支配术吧……但其实并非如此。那两人的强大远远凌驾于这些因素之上……不是凭招数和武器，而是心的强大，才能在伤成那样之后继续战斗，使出那么强大的术式。也许你们真的很擅长于战斗的技巧，但是，战斗和胜利是完全不同的。虽然我也是直到今天才明白这一点……”
菲洁尔她俩依然将视线投向别处，尤吉欧无从了解她们听进去多少。他本来也不怎么会应付小孩子。
即使如此，在看了那场战斗之后，她们也应该多多少少会有所触动的，一定没错。回想起她们那天真无邪的玩笑话，尤吉欧也愿意相信她们也并非什么绝对的恶。他说了一声“再见”后就转过身，向桐人的方向跑去。
走在留下了严重破坏痕迹的回廊上，尤吉欧的眼睛迅速地左右转动，检查着法那提欧手下那四个骑士的状态。
四个人似乎是因为失控的光之枪而受了很重的伤，现在还倒在地上。不过不愧是整合骑士，没有人因此而耗尽天命。出血也很少，很快就能恢复行动力吧。
但是，和只是被卷进小爆炸的他们不同，法那提欧可是正面承受了黑暗巨枪突进的全部威力。尤吉欧还没看到她身旁那大量的血液，就能明白她已经濒临死亡。
尤吉欧在半跪在骑士旁边的桐人身后停下脚步，屏住呼吸观察着法那提欧的情况。
要靠近观察，才知道法那提欧全身的伤口是多么的恐怖，让人几乎不敢直视。躯干和双腿共有四个地方被光线贯穿，右臂在被冰蔷薇的刺撕裂之后又被天穿剑最后一次攻击的余波灼烧，可以说整只胳膊都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但是，最惨的伤势还是在被基家斯西达直接击中的上腹部。直接开了一个足有成人拳头大小的贯通伤，鲜血不停地涌出。紧闭着眼睛的脸仿佛沾染了铠甲的颜色似的变成了淡淡的蓝紫色。让人感觉不到半点生气。
桐人将双手按在法那提欧的腹部，正在尝试用神圣术修复伤口。之所以没有打开史提西亚之窗，是因为他知道现在看天命的数值也没有什么意义吧。他察觉到尤吉欧接近，顾不上抬头，以迫切的口气说道：
“帮帮忙，血止不住了。”
“好……好吧。”
尤吉欧点了点头，在另一边半跪下来，将手放到同一个伤口上。在咏唱了之前桐人使用过的光素系治愈术后，伤口的出血貌似有所减缓，但距离完全止血还为时尚早。
很明显，就算两人再继续治疗下去，最终也只会耗尽周围的神圣力，再也无法生成光素而已。如果将两人的天命转移到法那提欧身上，虽然能够暂时恢复她的天命，但如果没有止住出血，那最终也是无济于事。现在要想救她的命，只能找到神圣术者使用更强大的回复术，或者找来传说中的灵药。
尤吉欧偷偷看了一眼咬紧了嘴唇的桐人，在犹豫了片刻后说道：
“没办法了，桐人，出血太多了。”
桐人一直垂着头，过了一段时间，才以嘶哑的声音回答：
“我知道……但只要能坚持想一会儿，一定能……一定能找到什么方法的。尤吉欧也来想吧，求你了。”
他的表情，和两天前未能事先阻止那针对侍从练士罗妮耶与蒂洁的恶意时一样，充满着无力感，让尤吉欧感到心痛。
但是，不管怎么想，就是找不出办法去拯救眼前这个正在消逝的生命。尤吉欧也曾短暂地考虑过要不要先救助倒在身后的四骑士，然后让他们来帮忙治疗，但是现在怎么看都没有时间去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恐怕只要桐人和尤吉欧其中一个停止治疗术的话，法那提欧就将在几秒钟后永远失去她的天命。然而，就算术式持续下去——几分钟后多半也一样会迎来同样的结果。
尤吉欧下定决心，以尽可能认真的声音对搭档说道：
“桐人——你在脱离地牢的时候曾经对我说过的吧？要继续前进的话，就必须有着将所有敌人打倒的觉悟。刚才你不也是凭着这样的觉悟和这个人战斗的吗？你不是凭着决一生死的决心，才用出那一招的吗？至少这个人……法那提欧女士并没有迷惘。她的表情告诉我，她是在以自己的全部生命进行这场战斗。这是我自己的想法。桐人你应该也明白的……现在已经不是为敌人着想，甚至手下留情还能战胜对方的时候了。”
当你手里不是拿着木剑，而是拿着真正的剑冲向对方的时候，就注定会有这样的结果。尤吉欧是在斩断温贝尔的双手时，从双手的颤抖，右眼的刺痛，以及仿佛让自己的心脏停止跳动的恐惧之中学到的这一点。
而这个黑发的搭档，更是应该早在很久以前——在两人于卢利特南方的森林里相遇之前，就明白了这一点才是。
听到尤吉欧的话语，桐人狠狠地咬着牙关摇了摇头。
“我明白……我当然明白。我和这个人认真地战斗过……那是一场不管谁输谁赢都不奇怪，随时有可能丧命的死斗。但是……但是这个人死了的话，就真的会消失的啊！她活了一百多年……迷茫过，恋爱过，痛苦过，这样的灵魂，不能因为我而消失……因为，就算我……就算我死了……”
“咦？”
就算我死了——又会怎样？所有人在耗尽天命之后，其灵魂都会被召回生命之神史提西亚的居所，消失在这个人界。虽然桐人身上有着很多谜团，但只要还是人类，命运应该也是一样的才对。
尤吉欧这一瞬间的迷惑，随即在桐人突然仰起头发出的呐喊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听到了吗！骑士长！你的副官要死了！那个元老长也行！听到的话，就赶快来帮她吧！”
呐喊在高高的天花板上发出回响，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然而，桐人依然毫不放弃地继续喊着。
“不管是谁也好……你们还有人在吧，整合骑士！来救你们的同伴啊！祭司也好，修道士也好……快来人啊！”
在两人仰望的头顶，只有被破坏殆尽的三神雕像在沉默地看着他们。别说其他人了，就连微风都没有一丝。
尤吉欧低下头，看着法那提欧的头发与肌肤逐渐地失去色彩。剩下的天命还有一百吗，还是五十呢？按照尤吉欧的意思，至少要默默地祈祷一下，目送整合骑士副骑士长法那提欧·辛赛西斯·图回归天界，但桐人依然毫不放弃地呐喊着。
“求你们了……来人啊！有谁看到了就来帮帮她啊！对了，快来啊卡迪纳尔！卡迪纳……”
桐人突然像是喉咙被堵住了似的陷入沉默。
尤吉欧抬起头，吃惊地看着搭档的脸上先是浮现出了愕然的表情，然后是一瞬间的迷茫，最后变成了决心。
“喂……你是怎么了？”
但是桐人没有回答他，而是将右手伸进黑色上衣的领口。
然后他拿出了一样东西——挂在细锁链上的一把小小赤铜短剑。
“桐人！那是!!”
尤吉欧条件反射地大喊。
尤吉欧的脖子上也挂着同样的东西。尤吉欧绝不会忘记，那是在离开大图书馆之前，被放逐的前最高祭司卡迪纳尔给他们的短剑。虽然没有任何攻击力，但是能在被刺中的人和卡迪纳尔之间建立起暂时的通道。原本那是卡迪纳尔要尤吉欧拿去刺爱丽丝，而桐人去刺阿多米尼斯多雷特的两张王牌。
“这个不能用啊，桐人！卡迪纳尔女士说过已经没有多余的了……那是用来和阿多米尼斯多雷特战斗的……”
“我知道……”
桐人痛苦地呻吟着。
“但是，只要用这个就能救她……明明有救人的手段，但是却不用……我无法给人的生命排出一个优先顺序啊。”
桐人以万分痛苦却又充满了决心的表情直直地凝视着短剑，然后，他就右手握着短剑，毫不犹豫地轻轻刺在法那提欧唯一没有受伤的左手上。
突然，整把短剑，包括锁链都发出了炫目的光芒。
未等两人屏住呼吸，短剑就分解成了几条紫色的光带。尤吉欧定睛一看，发现这些光带上全都有着和史提西亚之窗相同的神圣文字排列。这些细密的文字一边解体一边飞向空中，被法那提欧的身体各个部位吸收了。
在短剑彻底消失的同时，整合骑士的全身被紫色的光所包裹。尤吉欧看着这个惊异的现象瞠目结舌，随后就发现法那提欧那上腹部的伤口已经完全止血了。
“桐人——”
还没等尤吉欧将这件事告诉桐人，一阵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语。
“哎呀呀，真是个让人无奈的家伙。”
桐人的头猛地抬起。
“卡迪纳尔……是你吗?!”
“没时间了，别问这种废话。”
这种和可爱的声音完全不搭调的辛辣口气，毫无疑问属于在大图书馆里遇到的前最高祭司。
“卡迪纳尔……对不起，我……”
桐人苦涩地想对她讲述情况，却被她冷淡地打断了。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道歉的。在看着你战斗的时候，我就大概猜到会发生这种事了。现在的状况我很清楚，法那提欧·辛赛西斯·图的治疗就交给我了。但是因为完全恢复要花很长的时间，所以她就暂时‘寄存’在我这边。”
在她这样说着的同时，法那提欧身体上覆盖着的紫色光芒变得更加强烈，尤吉欧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等他再睁开的时候，发现整合骑士整个人都消失了，而让人惊讶的是，就连地板上的一大摊血都变得无影无踪。
空中还残留着一些神圣文字的碎片。随着它们开始闪烁，卡迪纳尔的音量也变得越来越低。
“已经被虫子发现了，所以我就长话短说。从现在的状况来判断，阿多米尼斯多雷特很有可能正处于非觉醒状态。只要在她醒来之前到达最上层，就可能在不用短剑的情况下将其消灭。尽快……剩下的整合骑士不多……”
尤吉欧感觉到连通这里和大图书馆的无形通道正在急速关闭。卡迪纳尔的声音也越来越小，而在彻底消失之前，空中有一些光粒子闪烁起来，变成实体掉落到地上。
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的，是两个小小的玻璃瓶。
桐人有些虚脱地盯着那两个天青色的瓶子，最后还是缓缓伸出手去，将两个瓶子同时捡起。然后他抬起头，将其中一个用指尖夹着递到尤吉欧面前。
在将瓶子放到尤吉欧伸出的手掌上后，桐人以低沉的声音说道：
“抱歉，之前我慌了手脚，尤吉欧。”
“不……这没什么好道歉的。只是有些吃惊而已。”
听到尤吉欧微笑着这样说，桐人才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他有些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用指尖弹开小瓶的塞子。
“人家特意送来的慰问品，我们还是心存感激地喝掉吧。”
尤吉欧也跟着站了起来，打开小瓶的塞子，一口气把里面的东西喝掉。这些液体酸得像是没放糖的希拉鲁水，让尤吉欧眉头发皱，实在说不出什么恭维的话。但是随后，在长时间的战斗后产生的疲劳如同被冷水洗过似的，整个人顿时清爽了许多。两人已经减半的天命迅速开始回复，而桐人四肢上残留的伤也渐渐愈合。
“真厉害啊……反正是要给，也别只给两瓶，多给些不行吗？”
尤吉欧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桐人苦笑着耸了耸肩。
“要将这么高优先度的东西数据……术式化后传送过来是要花很长时间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哇！”
桐人发出慌乱的声音跳了起来。尤吉欧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搭档。
“又、又怎么了？”
“尤、尤吉欧……别动啊，不对，别看下面。”
“啊？”
听到这种话，反而会更让人在意起下面到底有什么。尤吉欧条件反射地看向自己的脚下，然后被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的东西吓得发出了惨叫。
“呀?!”
那是一只长达十五限的生物。它的身体长而扁平，细细地分成许多节，上面伸出了无数只细脚。它的前半身子已经爬到了尤吉欧的鞋子上，而在貌似是其头部的球状前端上，十几个小小的赤色眼球排成一列，左右两侧伸出了如同长针一般的两只角，各自朝不同的方向摇摆着。恐怕这是某种虫子吧。这种副德行与其说它可怕，不如说非常奇怪。卢利特南方的森林里也生长着许多虫子，但尤吉欧从来没见过有什么虫子是长成这样的。
尤吉欧被吓得僵在原地，怪虫又用角向周围探测了三秒左右，开始想要沿着靴子爬上他的裤子，让他再次发出惨叫跳了起来。
“呀！”
随着他猛烈地跺脚，虫子掉到了地板上，但随后又翻过身来在他的脚边转来转去。为了不让它再次爬上自己的鞋子。尤吉欧一直重复着垂直起跳的动作，但是在多次跳起之后，一件惨事发生了。
随着干巴巴的“啪嚓！”一声，尤吉欧的脚底传来有什么黏黏的东西黏在上面的感觉。随后他发现，那只虫子已经在他的右脚下变得粉碎了。
橙色的体液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发出了刺激性的恶臭。看着已经断成很多截却依然动着的虫子，尤吉欧简直都快要晕过去了。但是现在不能晕倒，他拼命地忍住恐惧，抬头向桐人求救。
然而，本应心连心的搭档此时已经跑到距离他有三梅尔的地方，还在不断地往后退。
“喂……喂喂！别跑啊！”
尤吉欧责备桐人的声音都变调了。而桐人则是铁青着脸，微微地摇了摇脑袋。
“抱歉，我有点怕这种东西。”
“我也怕啊，而且是非常怕！”
“按一般的桥段来说，这种虫子都是死了一只后就会冒出来十只。”
“别说这么可怕的事情！”
就在尤吉欧弯下腰，决心向桐人扑去与他生死与共的时候，脚下再次冒出紫色的光，让他僵硬了起来。
他战战兢兢地低头看去，发现那可怕的虫尸已经变成了光粒消失在空中，仅过了几秒，那些黏液和甲壳就已经不见了踪影，让尤吉欧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桐人在远远地看着它消失之后，才施施然地回到原地，很是正经地说道：
“原来如此，刚才那就是阿多米尼斯多雷特为了寻找卡迪纳尔而放出来的使魔。想必是‘闻’到了连接图书馆的通道吧……”
“……”
尤吉欧低着头，用充满怨恨的眼神瞪了桐人一会儿之后，才不大情愿地开口说道：
“那……在这个塔里还有很多刚才那样的虫子了？不过之前都没看过啊。”
“还记得我们从蔷薇园里逃进图书馆的时候，门外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吗？只是平时都隐藏得很巧妙罢了，但是可别想我会去到处找它们。而且……卡迪纳尔刚才好像说了一些很奇怪的事情……说是阿多米尼斯多雷特未觉醒什么的……”
“嗯，说起来好像有这回事……这也就是说，她在睡觉？现在可是大白天啊？”
尤吉欧的话让桐人摸了会儿下巴，然后很没把握地说道：
“卡迪纳尔说过，阿多米尼斯多雷特和整合骑士们为了能活上几百年，需要做许多困难的事情来作为代价。尤其是阿多米尼斯多雷特，她一天里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睡觉的……那么，她现在是怎么控制虫子和整合骑士的呢……”
桐人低下头又思考了几秒钟，最终还是挠着自己的额发回答道：
“算了，往上走的话总是能明白的。说起来，尤吉欧，你能不能看看我的背后？”
“呃，啊？”
桐人在茫然的尤吉欧面前转过身去。尽管感到莫名其妙，尤吉欧还是在他背上看了一下，但黑色上衣虽然因为几次战斗变得破破烂烂，却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
“没有啊……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该怎么说呢……你有没有看到小虫子粘在上面？像是蜘蛛那样的。”
“不，没看到。”
“是吗，那就好。那么，让我们继续下半场吧！”
桐人就这样径直向回廊北面的大门走去，尤吉欧慌忙地跟在他身后。
“喂，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没什么事啦。”
“我很在意啊，也看看我的背后！”
“都说没什么事啦。”
自离开卢利特村以来，两人就一直进行着这种玩笑般的对话。但这次，尤吉欧在心中默念着真正想问的事情。
总是显得那么冷静的你，在面临法那提欧这个敌人将要死亡时为何会那么慌乱？还有，“就算我死了”这句话的后半句到底是——
桐人，你……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剑士站在比他高出数倍的巨大门扉前，伸出双手，用力地将其往左右推开。一阵冰冷的风突然吹来，让尤吉欧微微转过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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