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决战 人界历380年5月 6+7
尤吉欧站在一个不知位于何处的黑暗走廊上。
但是，他并非孤身一人。
他的左手紧紧地和身穿蓝色连衣裙，脸上露出微笑的爱丽丝握在一起。
尤吉欧和爱丽丝相握的那只手上微微用力，向青梅竹马的少女说道：
“这样……就好了吧。”
爱丽丝晃动着捆起那一头金发的蝴蝶结，用力地点头。
“嗯。之后，就交给那两人吧。他们一定会将这个世界引导到正确的方向上。”
“是啊。那么……走吧。”
“嗯。”
不知何时，尤吉欧恢复成一个幼小的少年。与和他有着同样年龄，同样身高的少女紧紧握住了手，向走廊彼端那道白光走去。
在这个瞬间——
ID为NND7-6361的人形个体的天命数值变为了零。
接收到这个信号后，控制着光立方集群的程序向装载着这个摇光的光立方发出了一个命令。
接收到这个命令的界面，忠实地将自己连接的镨结晶体格式化了。
里面那些容量达到上百亿量子比特的光子们随着一道闪光扩散开来——
那个名叫尤吉欧，活了不到二十年主观时间的灵魂，从小小的立方体中永远地解放了。
几乎在同时。
距离尤吉欧的光立方很远的地方，另外一个光立方也被进行了同样的处理。
通过非正规操作被制造出来，拥有爱丽丝·滋贝鲁库灵魂中部分记忆的摇光，也从结晶的牢笼中被解放出来。
现在还无人知道，构成这两个灵魂的光子群到底去了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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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一直到尤吉欧的身体，以及放在他胸口上的，爱丽丝的记忆碎片，都如同卡迪纳尔的身躯一样化为光点消失为止，我都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玻璃窗外的闭锁空间不知何时已经消失，露出了满天的星空。横亘在遥远东方地平线的尽头山脉正在迎来淡紫色的曙光。
我此时几乎失去了全部的思考能力，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向放在远处的爱丽丝走去。
爱丽丝的伤也很严重。但幸运的是，大部分都是烧伤，所以出血很少，此时天命已经停止了持续减少。我用左手将她抱起，能够看到她虽然还没恢复意识，但是眉毛却微微颤抖着，嘴里轻轻地吐着气。
我抱着爱丽丝，缓缓地，缓缓地向房间的北端走去。
在那里，只有一个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的水晶系统终端，反射着没有生命的光芒欢迎着我。
我将爱丽丝轻轻放在地上，左手的指尖敲了一下透明的按键。屏幕亮了起来，显示出复杂的管理画面。
用户界面上几乎都是神圣语，或者是英语。在我点击了一个又一个画面之后，终于发现了我要找的东西。
呼叫外部监视者。
我对写着这个名字的标签看了一会儿。
监视者。制造、推动并注视着这个世界的人们。
他们，也就是高科技企业RATH的员工们，只对我说了一句——但却是无比巨大的谎言。
在那仿佛已经成为了遥远的过去，现实世界里的2026年6月里，我以测试者的身份，参加了RATH开发的次世代型完全潜行机器“Soul-Translator”的长时间连续运转实验。
测试持续时间是连续的三天。RATH方面对我的说明是，通过STL的摇光加速功能，我在测试用虚拟现实世界中度过的时间是现实世界的3.3倍，也就是十天。为了保密，测试期间的记忆被封锁了。
但这是谎言。测试中我潜入的不是什么测试用虚拟现实世界，而是我现在所在的UnderWorld。然后，我在这里度过的时间不是十天，恐怕是十天的三百倍以上……有十年左右。
是的，我在那三天的测试之中，在人界北方边境的小村庄中，第二次体验了从幼儿期到十一岁为止的孩童时代。我和从小认识的一个有着亚麻色头发的男孩，以及一个有着金发的女孩每天都玩得全身脏兮兮的，等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三个人再一起沿着堤岸上的道路回到村子。
两年前，刚刚在这个世界醒来的我在森林中的河边看到的黄昏光景。在和尤吉欧战斗时那种仿佛孩子打闹的感觉。然后在之前，尤吉欧即将死去的时候，那和白金橡木的短剑有关的一幕，都不是幻觉。
那些是我曾经体验过，但是又被删除了的记忆碎片。我曾经和尤吉欧以及爱丽丝在卢利特村一起长大，但是被我遗忘至今。
尤吉欧和爱丽丝一样，都被删除了与我一起成长的记忆。也许这就是为什么被最高祭司整合后的两人和其他整合骑士不同，并没有完全失去自我意志的原因。
RATH将我这个异类混入文明模拟过程之中的原因，已经完全不重要了。但是，有一件事我却不能置之不理。
八年前，我也在那里。
幼小的爱丽丝被整合骑士迪索尔巴德带走的那个时候，我也在场。
尤吉欧一直以来都在自责。一直后悔自己没有救下爱丽丝。而这些悔恨，原本有一半是应该由我来承担的。但是我却一个人忘记了过去……一直到尤吉欧死去的时候，我都没有察觉到他是如此痛苦……
“呜……呜……啊……”
我的喉咙中发出了怪异的声音。用尽全力咬紧的牙齿在嘎吱作响。
我举起紧绷的右手，用颤抖的指尖，按下了呼叫监视者的按钮。
随后，一个日语的提示伴随着警告声显示出来。
“执行这个操作的话，摇光加速倍率将固定在1.0倍。是否确定？”
我毫不犹豫地按下了确定键。
突然间，感觉空气的密度增加了许多。
声音，光线，一切都被拉伸，离我远去，然后又靠近。仿佛自己的动作和思考变成慢动作的不协调感瞬间袭来，然后又瞬间消失。
在画面的正中央，打开了一个黑色的窗口。中间是一个音量计，上方一行“SOUNDONLY”的文字在闪烁。
彩虹色的音量计跳了一下。
随后它猛然升到最高。同时，一阵嘈杂的噪音传入我的耳中。
那应该是现实世界的声音。
那是一个不管UnderWorld里发生了什么，都过着安稳日常生活的“对面”的世界。流血，伤痛，甚至连死亡都只是例外之事的真实世界。
我将脸靠近终端，以我所能发出的最大声音，喊着引导我进入UnderWorld里的那个男人的名字。
“菊冈……听到了吗，菊冈！”
如果此时我的手能够得到菊冈诚二郎和其他管理人的话，我搞不好会把他们活活掐死。
我将因为愤怒无处发泄而颤抖起来的左拳狠命地打在大理石桌台上，再次喊道：
“菊冈!!”
最后——某种声音从画面中传出。
那不是人的声音，而是“咔哒哒”的清脆破裂声。
我首先想起的是在几年前玩过的那个叫《GungaleOnline》的虚拟现实网游里听到的冲锋枪连射声。但是，在这个画面的对面，应该是一个名叫RATH的小规模高科技企业，为什么会传来这种声音？
我茫然地呆站着，而随后传入我耳中的，总算是人类的声音……是一些人在紧张地大喊并交流着。
“不行了，A6通道已被入侵者占据！开始撤退！”
“在A7坚持一下！争取一些时间锁定系统！”
然后又传来了咔哒哒的声音。其中还间断地混杂着一些爆炸声。
这是怎么回事？
电影？还是研究室里的工作人员看在线视频的声音传进来了？
此时，一个我似曾相识的声音，喊着我熟悉的名字。
“菊冈二佐，已经不行了！放弃主控，封闭耐压隔离墙吧！”
回答他的，是一个低沉而响亮的声音。
“抱歉，再撑两分钟！现在还不能让这里被夺走！”
菊冈诚二郎——将我带到这个世界的男人。
我从来没听过他发出这么急切的声音。画面的那一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被人袭击了？RATH遭到袭击？但这又是为什么？
“比嘉，锁定还没完成吗？”
回答他的，也是一个熟悉的声音。是RATH的研究员，参与我测试过程的比嘉武。
“还有八……不，七十秒……啊……啊啊啊啊？”
也不知道比嘉是在惊讶什么，声音都变调了。
“菊先生！里面在呼叫！不对，是UnderWorld里啊！这是……啊，是他，是桐谷！”
“什……什么？”
画面中传来了向这里接近的脚步声，然后啪地抓住话筒的声音。
“桐人，你在吗？你在那里吗？”
毫无疑问，是菊冈诚二郎。我压下心中的疑惑大喊道：
“对！菊冈……是你吗……是你干的吗！”
“回头随便你怎么骂我！现在先听我说！”
如此严肃认真的态度根本不像平时的他，让我不由得闭上了嘴。
“听好了……桐人，去找一个叫爱丽丝的少女！然后将她……”
“什么找不找的……她现在就在这里！”
我大喊着回答了他，这次是菊冈在一瞬间陷入了沉默，随后急切地说道：
“居、居然有这种事……奇迹啊！很……很好，在这次通信结束后，FLA会恢复一千倍，你带着爱丽丝前往‘世界尽头祭坛’！你现在用的内部控制台是直接连接主控制室的，但是这里也快失守了！”
“失守……到底是怎么回事……”
“抱歉，现在没有时间解释了！记住，祭坛是从东之大门出去后一直往南……”
此时，最开始听到的那个声音在近距离响起。
“二佐，A7的隔离墙已经关闭。也只能争取几分钟……等等，啊，不好！敌人似乎已经开始切断主电源线了！”
“咦！不行，这样下去要糟啊！”
做出反应的不是菊冈，而是比嘉，他发出了尖利的哀嚎。
“菊先生，现在主电源线被切断的话会引发/浪涌电流的！虽然光立方集群还在我们的控制之下……但是副控里桐谷那台STL会遭到过电流……摇光会被烧毁的！”
“什么……怎么可能，STL有着多重的安全限制器……”
“已经全部关了！他现在还在治疗中啊！”
比嘉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呢？
电源切断的话，我的摇光到底会怎样。
菊冈的声音再次打破了不到一秒的沉默。
“这里的锁定工作由我来完成！比嘉你带着神代博士和明日奈撤退到上轴，保护好桐人！”
“但、但是，爱丽丝该怎么办？”
“把FLA倍率提高到极限！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优先保护他……”
他们之后又喊了些什么，但我几乎都没有在听。
菊冈在话语中提到的一个名字，猛烈地冲击着我的意识，让我仿佛置身于暴风雨之中。
——明日……奈？
——亚丝娜也在那里？就在RATH？但是，这又是为什么？
我将脸靠近终端，想要质问菊冈。
但是，就在我出声之前，最开始听到的那个声音发出了悲痛的呐喊。
“不行了……电源要切断了！螺旋桨停转，所有人做好防冲击准备！”
然后——
我看到了很奇异的事情。
许多白色的光柱贯穿了大圣堂的天花板，无声地落下。
而我只能呆呆地仰视着，然后被无数的光穿透。
没有疼痛，也没有冲击，甚至没有任何其他的感觉。
但即使如此，我也明白自己受到了无法挽回的巨大伤害。我仿佛感觉到，光贯穿的不是我的肉体，而是我的灵魂。
定义了我这个生命的一些重要事物被撕裂，然后消失。
时间，空间，乃至记忆都化为了虚无的空白。
我——
就连这个字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在被夺走思考能力的前一刻，远处传来了声音。
“桐人……桐人!!”
这声音，怀念得让人流泪，可爱到让人发狂。
这——
——到底是谁的声音呢？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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