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决战 人界历380年5月 5-2
我的双肩、胸口、喉咙、腹部都被贯穿了很小的伤口，鲜血从伤口中狂奔而出。我的腿失去了力量，只能用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让我不至于倒下。
阿多米尼斯多雷特似乎在避开着我溅出的鲜血似的，轻巧地拉开了一段距离，用那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变细了的剑刃捂着自己的嘴。
“呵呵呵……真是可惜啊，小男孩。”
藏在尖锐锋刃后的嘴角吊了起来，美丽的统治者仿佛嘲笑一般宣告：
“这是轻剑六连击技‘十字架’。”
——不可能。
我根本没在尤吉欧面前用过这一招。或者说，我用不出来这一招。只不过是在遥远的过去，我在艾恩葛朗特里见过几次而已。
感觉整个世界都扭曲起来。不，扭曲的是我自己。面对着不可能发生的现实，我拼命地寻求着答案。
——被窥视的，是我的记忆？
——刚才那一招，是从我的摇光中盗走的？就算这样，最高祭司能完美地发动几乎都快被我忘掉的这一招吗？
“骗人……”
我喃喃地说着，声音嘶哑到连我都认不出来是自己的声音。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我将牙咬得嘎吱作响。因为莫名其妙的愤怒，也为了抵抗那在我背脊上徘徊不去的恐惧，我用力地将剑从地上拔出，摇摇晃晃踩住脚，摆开了架势。
左手在前，右手后拉。这个动作，是打倒丘德尔金的一击必杀单发技“绝命重击”。
敌我之间的距离约有五米，射程完全足够。
“唔……啊啊啊啊啊！”
为了强行引发那快要衰退的想象之力，我用尽全力怒吼起来。架在肩膀处的剑亮起了狰狞的猩红色。那是血的颜色——或者，是暴露出来的杀意之色。
反观阿多米尼斯多雷特——
她和我一样双脚前后张开，沉下腰，以流畅的动作将左手的轻剑转到右腰处，然后就停止了动作。
似乎是在证明我几秒钟前的印象不是幻觉似的，化为细长轻剑的剑刃再次改变了形状。
剑刃的宽度与厚度增加了，还有了一个小小的幅度。单刃，细长的弯刀。那简直就像是——
但是，此时已经不需要思考了，需要的只是愤怒。
“呜啊啊啊啊啊！”
我发出了如同野兽一般的咆哮，将剑击出。
“喝！”
阿多米尼斯多雷特的口中，发出了经过压抑，但依然锐利的呼喝。
右腰处的剑亮起炫目的银色光芒。
然后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曲线轨迹，速度凌驾于以直线轨道突进的绝命重击之上。
如拔刀一般的闪光，撕裂了我的胸口。
下一个瞬间，我仿佛遭受巨拳重击一般被打飞了。剩余的大部分天命都变成了鲜红的液体，身体高高地飞在空中。
阿多米尼斯多雷特保持着左手拔刀的姿势，悠然地说出一句话，轻轻地传入我的耳中。
“日式刀单发技，‘绝空’。”
这是我所不知道的剑技。
伴随着一种远超惊愕，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崩溃的感觉，我掉在了地上。水声响起，大量的鲜血扩散开来。
但是，那不是我流出的血。我坠落的地方，正好是从尤吉欧断成两截的身体里流出来的，那片大到让人恐惧的血泊。
我的身体已经僵硬，只有视线还能移动了。我拼命地转着眼睛，看着倒在我身边的有尤吉欧……或者说是尤吉欧的上半身。
两年来与我相伴的搭档，此刻闭着眼睛，苍白的脸正面向我这边。他那凄惨的伤口依然在一点点地渗出血液，我不知道他的天命是已经耗尽，或者是还剩下一些，但是照这样下去，他应该是无法恢复意识的了。
只有一件事可以确定。
那就是，我浪费了他保护下来的性命。
我赢不了阿多米尼斯多雷特。
别说神圣术了，就连剑与剑之间的对抗，最高祭司都远远地凌驾在我之上。
她用怎样的手段学到如此多种多样的剑技，我已经无从得知。至少我可以肯定，不管是在尤吉欧的记忆，还是在我的记忆里，它们都不存在。
构建UnderWorld所用的通用“TheSeed”组件不包含剑技。导入了剑技系统的，只有继承了旧SAO服务器的ALO。但是不管是构建了UnderWorld的RATH技术人员，还是阿多米尼斯多雷特本人，都不可能从ALO的服务器里将剑技系统盗出。
再推测下去也没有意义了。就算被我找出真相，我也无法改变我此刻已经一无所有的事实。
夏洛特的牺牲，尤吉欧的决心，爱丽丝的觉悟……以及卡迪纳尔的遗志，我都——
“这表情真不错。”
我倒在地上，感受着那如同冰冷刀锋一般的声音抚摸着我的脖子。
我可以感觉到，阿多米尼斯多雷特赤脚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缓缓向我靠近。
“应该赞叹对面的人类在感情表现上要更胜一筹吗？真想把你这哭泣的脸永远地装饰起来啊。”
她低低地笑了起来。
“还有，虽然以前觉得用剑战斗是件麻烦事，但其实还挺有趣的。这可让我直接感受到了对方的痛苦啊。小男孩，机会难得，你就再努力一下吧。好让我能将你从手指开始一点点地剁碎了来玩。”
“随便……你……”
我以微弱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回答。
“随便你……怎么折磨……怎么杀……”
至少，让我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尝到比尤吉欧和卡迪纳尔要强烈上几十倍的痛苦吧。
我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量，就连如同黏住一般紧紧握着黑剑的右手，也开始要松开——
就在这个瞬间。
有人在我的耳边低语。
“真不像……你啊。居然……想要放弃。”
声音断断续续，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但是，我却绝不会听错。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再次移动视线。
那双几乎让我怀念得要流泪的眼睛，在微微抬起的眼皮下看着我。
“尤……吉欧……”
我以嘶哑的声音喊着他的名字。搭档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在剑魔像的攻击下被砍断腹部的我，因为疼痛和恐惧，身体几乎无法动弹。而尤吉欧所受的伤却又要比当时的我严重得多。他的骨头和内脏都已经被彻底切断，痛苦应该已经强烈到几乎会让摇光崩溃的等级了——
“桐人。”
尤吉欧以微微加大了的声音再次对我说道：
“我在那个时候……爱丽丝被带走的时候，连动都动不了……而你……幼小的你，却勇敢地……向整合骑士冲去……”
“尤吉欧……”
我听得出来，这恐怕是爱丽丝在八年前被人从卢利特村带走时的事情。
但是，我当时并不在那里。我本以为他将这件事和其他场景混淆起来了，但是那绿色眼睛中的光芒却清朗而通透，让我毫不怀疑他叙述的是事实。
“所以……这次就让我……来推你一把了。来，桐人……你一定可以……再站起来的。不管多少次，都会……站起来的……”
尤吉欧的右手动了一下。
我用满是泪水的眼睛，看着他从血海中拿起一块带着一丝蓝色，反射着银光的金属——蓝蔷薇之剑的剑柄。
尤吉欧在自己流下的血中，握紧了失去一半剑刃的爱剑，闭上了眼睛。
一阵温暖的绯红色光芒突然产生，将我们包裹起来。在我们的身体下方，红色的海洋仿佛心跳一般地发出光芒。
“什么？”
阿多米尼斯多雷特以充满着怒气的声音叫喊道。但是无敌的统治者却仿佛恐惧着这绯红色的光芒一般，用左手挡着脸往后退去。
血海变得越来越亮，最后化为无数的光点，一齐漂浮起来。
发光的粒子在空中飞舞了一下之后，再次旋转着落下，被尤吉欧握着的蓝蔷薇之剑吸收。
从剑的断面上，再次生成了新的剑刃。
物质组成变换。
看着在这个世界上本应只有两个管理者能够引发的奇迹，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汹涌的感情波浪从我的内心深处产生，化为新的泪水滴落在地上。
蓝蔷薇之剑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的长度，而剑上那个作为它名字由来的精致的蔷薇浮雕，已经变成了鲜红。剑刃，剑锷，剑柄，所有的一切都被染成了鲜艳的赤红。
尤吉欧用颤抖的手，将这把已经变成“红蔷薇之剑”的美丽武器递给我。
我之前那几乎已经失去了感觉的左手仿佛被吸引着一般动了起来，将尤吉欧的手连着剑柄一起握住。
瞬间，一股能量流进了我身体的深处。
我并不认为这是术式。
那一定是尤吉欧的意志所产生的力量。最为纯粹的心意之力。
我确实地感觉到了，尤吉欧的摇光向我的摇光传达着那超越世界阻隔的灵魂共振。
尤吉欧的手渐渐失去力量，在将剑交给我后，就无力地掉到了地上。他再次露出微笑，从他的嘴……不，是从他的灵魂，向我的意识中传来一段短短的话。
“来，站起来，桐人。我的……好友……我的……英雄……”
贯穿全身的伤口已经不再痛苦。
内心深处那冰冷的虚无，已经被那仿佛在燃烧一般的炽热所蒸发。
我用力凝视着尤吉欧再次闭上了眼睛的侧脸，低声说道：
“嗯……我当然会站起来。为了你，我会无数次地站起来。”
几秒钟前还没有感觉的双臂被我高高举起，我将双手紧握着的黑与红两把剑插在地上，咬着牙关站了起来。
身体几乎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脚在微微地颤抖，双手如铅一般沉重。即使如此，我还是摇摇晃晃地，一步一步地前进。
阿多米尼斯多雷特将背过去的脸缓缓地转回来，用蕴含着白色愤怒火焰的双眼盯着我。
“为什么——”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金属的味道，有些低沉而扭曲。
“为什么要如此愚蠢地抵抗命运。”
“只有……”
我以低沉而嘶哑的声音回答道：
“只有抵抗，才是我现在站在这里的原因。”
在说话的时候，我也没有停下脚步。即使多次快要倒下去，我也不停地向前走去。
分别握在右手和左手上的那两把剑，是如此沉重。
但是那明确无比的存在感给了我力量，驱动着我的双脚不断向前。
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和这里不同的世界中，我曾经多次像这样带着两把剑赶赴生死攸关的战斗。这才是我的……“二刀流”桐人的真正形态。
以想象覆盖现实的现象再次发生，到处都是裂口的长外套瞬间变得焕然一新。虽然身体所受的伤害并没有消失，但此时天命的残余量已经无所谓了。只要手脚能动，能够挥剑，我就能继续战斗下去。
阿多米尼斯多雷特以充满愤怒的视线看着我，向后退了一步。
一秒钟后，她似乎是发现了自己后退的事实，白皙的美貌上浮现出犹如鬼神一般的愤怒表情。
“罪无可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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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翕动嘴唇地说出来的这句话，化为透明的火焰在她的嘴边摇曳。
“这里是我的世界。我绝对无法饶恕不请自来的侵入者摆出这样的态度。跪下身躯，伸出你的头。——屈服吧！”
随着空气的震颤声，蓝黑色的黑暗气场从最高祭司的脚下涌现，化为了重重的漩涡。从刀变回单手直剑的银色剑刃也缠绕起黑暗，直直地对准了我。
“不对……”
在进入剑技的攻击距离前，我停下脚步，说出了最后的话语。
“你只不过是个篡位者。不爱这个世界……不爱生活于其中的民众，这样的人没有成为统治者的资格！”
在掷出这句话后，我摆出了架势。左手的红蔷薇之剑在前，右手的黑剑在后。
拉起左脚，沉下腰去。
阿多米尼斯多雷特的左手也缓缓地举起银剑，摆出大上段的架势。珍珠色的嘴唇中，那句被她重复了多次的话，带着最大的威压倾泻而出。
“爱是支配。我爱着一切，也支配一切！”
银色的剑上洋溢着浓密的黑暗，变得巨大起来。瞬间变成双手剑尺寸的剑刃上，混杂着黑色的气场与鲜艳的红色。最后，厚厚的剑刃如狂涛一般落下。高阶诺尔奇亚流绝技“天山烈波”——另一个名字，是双手剑单发剑技“雪崩”。
面对这个堪称UnderWorld贵族制度的象征，多次让我和尤吉欧吃到苦头的剑技，我以交错的两把剑将其接下——二刀流武器防御技“十字格挡”。
“哦哦哦！”
我怒吼起来，用尽全身的力量将敌人的剑弹开。最高祭司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
“雕虫小技！”
最高祭司大喊着，猛然向后跳了一步，将变回单手剑的银色长剑架在和左肩等高的地方。
我也将右手的黑剑拉到相同的位置。
犹如外燃机轰鸣一般的相似振动声同时从两把剑上响起，高声共鸣起来。
黑剑与银剑都发出了血红色的光芒。
我和阿多米尼斯多雷特同时往地上一蹬，启动了同样的剑技——绝命重击。
两把剑有如镜像——同时和箭一样向后拉，同时经过瞬间的蓄力后，同时发出更加亮眼的光效射出。
两把剑沿着同一条直线前进，在相遇时剑尖微微地擦了一下，然后擦身而过。
伴随着沉重的冲击，我的右手自肩膀往下的地方被斩断了。
但是我的剑，也将阿多米尼斯多雷特的左手连根斩断。
握着剑的两只手高高地飞起，拖出深红的轨迹。
“可恶啊啊啊啊啊！”
失去了两只手后，阿多米尼斯多雷特的眼睛仿佛燃起了彩虹色的火焰。
长长的银发如同生物一般倒竖起来，化为无数发束在空中扭动。无数的发束尖端化为锐利的针向我袭来，想要把我贯穿。
“还没完啊啊啊啊！”
我大吼起来，左手上握着的红蔷薇之剑再次迸射出鲜红的闪光。
在艾恩葛朗特不可能出现的，二刀流绝命重击的第二击，突破了疯狂扭动的银发漩涡——
深深地刺入阿多米尼斯多雷特的胸口正中央。
无比沉重，却又充满了决定性的反馈，传到了我的手掌。这种感觉是如此鲜明，甚至让我忘记了被轻剑刺穿的痛苦，被日本刀切开的痛苦，以及被直剑斩断右手的痛苦。
我仿佛感同身受地察觉到，剑尖撕裂了阿多米尼斯多雷特那光滑的皮肤，击穿了她的胸骨，将里面的心脏破坏——也就是毁灭了一个人的生命。在察觉到这个世界的人都有着真正的摇光之后，我的内心深处就一直恐惧着这样的行为。在对元老长丘德尔金放出剑技时，这种恐惧也没有消失。
但是，只有这一击，我没有一丝犹豫。就算是为了将未来托付给我们的卡迪纳尔，我也绝不能在此时迷茫。
这样的思考只是在我脑中闪过了短短的一瞬间。
贯穿最高祭司胸口中央的红蔷薇之剑放出了远超剑技光效的强烈光辉。
以尤吉欧的血为资源再生的剑刃犹如恒星的碎片一般，发着耀眼的光——
下一个瞬间，发生了全资源的解放现象，也就是巨大的爆炸。
阿多米尼斯多雷特的双眼瞪大到极限，发出了无声的哀嚎。
这个世界最美丽的胴体上，到处都有细细的光线呈放射状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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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那纯粹的能量爆炸，一边吞噬着一切，一边膨胀起来。
我如同棉絮一般被吹飞，猛烈地撞向南边的玻璃窗，反弹了一下后摔到地上，同时还感到我右肩喷出了大量的血液。
明明已经遍体鳞伤，却还残留着如此多的血液，这实在是不可思议。我本以为我的天命终于耗尽了，但现在还有事情要做，还得继续活一会儿才行。
我看向左手的剑，剑刃变回半截，蔷薇的浮雕也变回了蓝色。我将它轻轻地放在地上，五根手指紧紧地握住右肩。
很不可思议的是，即使我没有咏唱术式，手掌中还是溢出了白色的光芒，温暖地浸透了伤口。在感觉到出血停止的瞬间，我将手拿开。空间资源应该已经所剩不多，不能再浪费了。
我将光芒消失了的左手按在地上，站了起来。
然后我猛地吸了口凉气。
经过爆炸之后，无数发光的粒子在空中飘荡着。通过这些粒子，我看到的是——
原本应该消灭得尸骨无存的银发少女，摇摇晃晃地双脚站起。
她的身体也无比凄惨，让人怀疑是否还保留着人形。失去了两只手，胸口中央开了一个巨大的洞，全身遍布着裂纹，仿佛快要破碎的陶器。
而从无数的伤口中流出的，并不是血。
混杂着银色与紫色，如同火花一般的东西，剧烈地从她体内涌出，扩散到空中。眼前这副光景不由得让我想到，不只是那些变成了剑的人，就连阿多米尼斯多雷特自己的身体也称不上是“肉体”了啊。
原本仿佛由白金熔铸而成的长发已经失去了光泽，杂乱地垂了下来。隐藏在头发阴影下的嘴唇动了起来，发出的呻吟声传入我的耳中。
“居然……两把剑……都不是金属啊……呵呵……呵……”
统治者如同坏掉的人偶一样微微摇动着肩膀笑了起来。
“意外啊……真是个意外的结果……居然会受到将这里的资源全部集合起来……也无法治疗的……重伤啊……”
我之前还在想象着阿多米尼斯多雷特瞬间把伤口全部治愈这种如噩梦一般的景象，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微微吐了口气。
濒死的统治者缓缓地转过行将崩溃的身体。她身上的伤口喷着火花，如同电池耗尽的玩具一样，以僵硬的动作向前走去。
她的目的地是房间的北侧。尽管那里不存在任何物体，但恐怕是有着什么东西的。必须在她到达之前给她最后一击。
我拼命地站了起来，凝视着那已经缩小的背影。然后用那比最高祭司更加僵硬的步伐，拖着脚向她追去。
在我二十米开外的阿多米尼斯多雷特似乎在向着一个点走去。但是，她应该已经没有办法离开这个资源枯竭的封闭空间了。卡迪纳尔曾经说过，即使切断只需要几分钟，但要重新连接起来可不容易，而当时阿多米尼斯多雷特并没有否定。
几十秒后，最高祭司在一个依然空无一物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呵、呵……这样一来，就没有……办法了。虽然比起计划……要早了许多，但我还是……先走一步了……”
“你……你说……”
还没等我把话问完，阿多米尼斯多雷特就用布满裂痕的右脚踩在地上。
她脚边那烧焦的地毯上，有着一个奇异的圆形花纹。和我后方那个升降盘所在位置的花纹非常相似，却又有所不同。
直径在五十厘米左右的那个圆，发出了紫色的光芒——那是我所熟悉的系统色。
在发光的圈中，有个东西随着轻微的震动开始渐渐升起。
那是一个白色的大理石柱。
以及放在上面的一台笔记本电脑。
“什……”
我在惊讶之下滑了一跤，猛然跪坐在地上。
那并非真的是现实世界里的笔记本电脑。外面包裹着像是水晶的半透明外壳，画面也透出了淡紫色。它和过去我在艾恩葛朗特中曾经见过一次的虚拟世界系统控制台非常相似。
也就是说，它就是——
我在这两年间一直寻求的“与外界的联络装置”。
我被近乎狂暴的冲动所驱使，左手按在地上爬行前进。但是，我的前进速度慢得让人绝望，和阿多米尼斯多雷特的距离也远到让人绝望。
尽管统治者已经失去了双手，但是她的一束头发如同生物一般浮起，用发尖迅速地敲击着键盘。画面上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窗口，某种指示器开始了倒数。
随后，从阿多米尼斯多雷特的脚边出现了一个紫色的光柱——
她那遍体鳞伤的身体，开始无声地飘浮起来。
现在，少女才抬起头，笔直地注视着我。
那原本堪称完美的容貌此时已经变得十分凄惨。左侧有一道巨大的裂痕，原本安放着眼珠的地方此时充斥着一片黑暗。曾经闪耀着珍珠般色泽的嘴唇此时已经苍白如纸，但是浮现在嘴角的笑容依然带着一丝极寒的气息。
她完好的右眼眯起，再次短促地笑了起来。
“呵呵……别了，小男孩。下次……再见吧。到时候，就是在你的世界了。”
听到她的话语，我才终于发觉了阿多米尼斯多雷特的意图。
她想脱离这里，前往现实世界。
她想离开被天命这个绝对界限束缚着的UnderWorld，保全自己的摇光。就像我曾经想对爱丽丝和尤吉欧的灵魂所做的事情。
“等……等等！”
我拼命地在地上爬着，放声大喊起来。
如果我是她的话，一定会在即将脱离之前破坏那个终端。如果她这样做了的话，所有的希望就都消失了。
阿多米尼斯多雷特的胴体以缓慢但是又稳定的速度沿着光之梯上升。
她那绽放着笑意的嘴唇在无声地道别。
后，
会，
有……
就在她的嘴快要比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
不知何时，一个人影躲过了我和阿多米尼斯多雷特的注意，爬到了控制台的底座旁，发出了犹如哀嚎的声音。
“大人啊啊啊……把……人家……也带走吧……”
元老长丘德尔金。
原本应该被我的剑技贯穿身体，被阿多米尼斯多雷特处理掉的小丑。此时他那失去了血色的圆脸上露出了诡异的表情，如同勾爪一样弯曲着手指的双手向上空伸去。
那矮小的身躯放射出灼热的火焰燃烧起来。
在某种术式，又或者是心意之力的作用下——丘德尔金将自己化为了一个火焰小丑，旋转着飞了起来。
就算是阿多米尼斯多雷特那向来都云淡风轻的脸上，此时也浮现出了惊讶，以及很可能是恐惧的表情。
就在最高祭司即将到达光之通道的出口时，丘德尔金伸出燃烧的双手抓住了她的脚。
小丑那被拖长的身体就这样在阿多米尼斯多雷特的身体上爬行起来，如同蛇一般将她卷起。熊熊燃烧的红莲业火，将两人的身体包裹起来。
阿多米尼斯多雷特的头发从发尖开始燃烧，仿佛是在熔化。
她的嘴唇扭曲，发出了仿若哀嚎的叫喊。
“放手！放开我，无礼之徒！”
但是丘德尔金似乎将主人的话语当成了爱的告白，滚圆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啊啊……终于……终于能与大人合为一体了……”
他那短小的双手紧紧地抱着阿多米尼斯多雷特的身体。少女肌肤上的那些裂痕被烧得通红，微小的碎片不停地掉落下来。
“你这种……丑陋的小丑……居然把我……”
这句话有一半都是哀嚎。最高祭司身体中喷出的银色火花，与丘德尔金的火焰混合在一起，炫目的光芒将房间照得透亮。
丘德尔金的身体不知何时已经失去了外形，变成了一团火焰。只有那幸福的脸还残留在中心，说出了最后的话语。
“啊……大人……我的……阿多米尼斯多雷特……”
然后，阿多米尼斯多雷特的身体也开始从一端燃烧起来。
统治者那被火焰包裹着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恐惧与愤怒的表情，只是用银眼看着上空。即使已经被彻底破坏，最高祭司依然无比美丽。
“我要……我的……世界……”
之后的话语已经听不到了。
肆虐的火焰急速收缩。
最后，火焰转化为银色的闪光扩散开来。
与其说是爆炸，更像是一切都回归成光，将这个空间填满。没有声响和振动，但只有“UnderWorld里活了最久的灵魂消失”这种概念性的现象，能够连封闭空间的墙壁都穿透过去。
之后那银色的光芒又静静地闪耀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长到让我以为世界会不会一直无法恢复原样。
但光芒最终还是开始变淡，我的视野又恢复了色彩。
我眨着似乎因为被光线灼伤而泪流不止的双眼，拼命地注视着爆炸的中心点。
那里已经没有任何少女和小丑存在过的痕迹了。光柱也已经消失，只剩下从地板上突出的大理石柱，以及水晶制成的虚拟控制台。
我的理性和感性都同时领悟到，最高祭司阿多米尼斯多雷特，或者说是名为葵妮拉的女性已经彻底消灭了。她的天命归零，收纳着她那个摇光的光立方被格式化。
恐怕，那个可能就在她旁边，属于卡迪纳尔的光立方也是一样。
“结束……了吗……”
我跪在地上，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这样……就好了吗……卡迪纳尔？”
没有人回答我。
但是，我感觉一道从我的记忆中吹出的风，轻轻抚过我的脸颊。
那是在大图书馆中，与我拥抱过的卡迪纳尔身上的气味——古书、蜡烛以及甜腻的点心散发出的气味混合在一起的风。
我伸出左手用力擦掉眼泪，此时才发现袖子已经从皮革长外套变成了那件黑色上衣。然后我转过身，向躺倒在靠近房间中央部分的尤吉欧爬去。
血液以漫长的间隙，一点点地从搭档那被惨烈切断的身体中滴下。距离他的天命耗尽已经没有几分钟了。
我拼命地前进着，来到尤吉欧的身旁。为了帮他止血，我将他掉在远处的下半身搬来，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
然后我将左手按在伤口上，想象着治愈之光。
在我的手掌下生成的白光无比黯淡，不仔细看几乎都看不出来。但是我还是拼命地按着这点光芒，想让伤口能够愈合。
但是——
代表着尤吉欧生命的红色液体依然不停地从切断面中渗出，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相比起伤口的深度，治愈术的优先度低到令人绝望。尽管很明白这一点，我依然执拗地挥着手大喊着：
“止住……止住啊！为什么啊！”
在UnderWorld里，想象的力量可以决定一切。只要强烈地去恳求，什么奇迹都有可能发生。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我几乎是绞尽了自己所有的灵魂之力去祈祷，去想象，然后去许愿。
但是，尤吉欧的血还是一滴一滴地落下。
想象力能够修改的，也只是物体的位置与外观而已，不可能改变优先度与耐久度这些数值属性——
尽管这样的道理从我意识的角落闪过。但是我却拒绝承认它。
“尤吉欧……回来啊！尤吉欧！”
我又喊了一声后，准备用嘴咬破自己的左手腕。尽管知道即使这样做也完全不够，但是我现在只能将我能够生成的资源全部用上。哪怕让我的天命和尤吉欧一起耗尽也在所不惜。
就在牙齿咬入皮肤，准备将它和肉一起撕开时——
一道微弱的声音，呼喊着我的名字。
“桐人……”
我猛然抬起头。
尤吉欧微微睁开眼，露出了微笑。
他的颜色比月光还要苍白，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很明显他的天命依然在不停地减少。然而他那绿色的眼睛依然和我们初遇时一样，闪亮着平静的光芒看着我。
“尤吉欧！”
我以嘶哑的声音喊着。
“你等着，我马上就治好你！我不会让你死……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我准备再次咬破手腕。
但是，一只如冰一样寒冷，同时又如同太阳一般温暖的右手按在我的右手腕上，轻轻地握住。
“尤……”
尤吉欧微笑着制止了瞪大双眼的我。从他的嘴唇中，说出了过去在学院多次用到，只属于我们两人的暗号。
“Staycool……桐人。”
“！”
我颤抖着胸口深深地吸了口气。
我告诉过尤吉欧，这句话是离别时的问候。但是，我绝不是为了让他像现在这样……在这种时候说给我听的啊。
我拼命地摇着头，耳边再次传来了尤吉欧的低语。
“够了……这样……就够了，桐人。”
“你说什么啊！怎么可能够啊！”
尽管我发出了犹如哀嚎的叫喊，尤吉欧的脸上依然带着满足的笑容。
“我……履行了……必须履行的……职责……而我们的道路……就在这里……分岔了……”
“怎么可能啊！我才不承认什么命运！绝对不会承认！”
我如同孩子一样，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拼命地说着。而尤吉欧像是要教导我似的，轻轻地摇了摇头。对他来说，这种小小的动作也应该需要费很大的力气，但是他的脸上却没有露出意思痛苦。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和你……就会为了各自的爱丽丝……战斗了。我要……取回爱丽丝的记忆……而你，则是要保护整合骑士爱丽丝的灵魂……”
我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正是我在内心深处为之恐惧，但是却刻意不去想的未来景象——当一切战斗都结束之后，爱丽丝·滋贝鲁库的“记忆的碎片”回归摇光的时刻到来之时，我是否会同意这么做呢？
一直到现在这一刻，我也没能得出答案。
我将这份迷茫，连同泪水一起向尤吉欧宣泄出来。
“那就……来打啊！等你的伤全都治好之后，和我打一场！你已经比我还强了！所以，为了你的爱丽丝……和我……”
但是尤吉欧的脸上，依然带着那清澈的笑容。
“我的……剑，已经……折断了……而且……我……因为自己的软弱，将心交给了最高祭司……对桐人你……举起了剑。这份罪孽……我必须……偿还……”
“没有罪孽！你哪有什么罪孽啊！”
我的左手反过来握紧了尤吉欧的右手，以混杂着呜咽的声音说道：
“你一直都做得很好！没有你的话，我们没法打败丘德尔金，剑魔像，还有阿多米尼斯多雷特！所以你没必要责备自己了，尤吉欧！”
“是……吗……真是这样……就好了……”
尤吉欧喃喃地说着，大颗大颗的泪珠涌现出来，无声地流了下来。
“桐人……我啊……一直……很羡慕你。你比任何人……都坚强……能让任何人……都喜欢你……也许……就连爱丽丝……也是……我曾经……一直为此害怕……但是……我终于……明白了。爱……不是用来索取的……而是……用来给予的。是爱丽丝……让我明白了……这一点……”
说到这里，尤吉欧举起左手。
那在激战中受伤，已经伤痕累累的手掌中，握着一个小小的水晶。它的外形呈现为透明的双尖六角柱，正是爱丽丝的记忆碎片。
透明的柱体闪着黯淡的光芒，碰在我的右手上。
世界被白色的光芒包裹起来。
地板的硬度，被砍断的右手的痛觉全部消失。我的灵魂顺着平缓的水流，向远方驶去。就连覆盖在心上的巨大悲哀，也在温暖的光中轻柔地消融了。
然后——
刷啦刷啦，鲜艳的绿色在高处摇曳。
阳光从树叶间透下。
仿佛是在赞美终于到来的春日暖阳，树上的新芽都尽情地伸展着小小的身躯，在微风中轻轻颤抖。不知名的小鸟们在鲜艳的黑色枝条上追逐打闹着。
“喂，你的手停下来了啊，桐人。”
因为突然被叫到了名字，我收回了看向树枝的视线。
阳光从树枝间落到我旁边坐着的少女头上，让她的金发闪耀着炫目的光泽。我眨了好几下眼睛后，才耸着肩说道：
“爱丽丝你不也是，刚才还呆呆地张大了嘴巴看着棉兔一家呢。”
“才没呆呆地呢！”
眼前这个哼的一声转过脸去，身上穿着蓝白色围裙的少女——爱丽丝·滋贝鲁库将手里的东西拿起来对准阳光仔细观察。
那是一个经过认真加工，用来收藏短剑的皮革剑鞘。表面用油布磨得闪闪发光，上面用纯白的丝线绣着一条龙。龙的外形有些圆滚滚的，让人感觉很亲切，而尾巴部分只绣到一半，上面还挂着一根连着丝线的针。
“看，我这边都快做完了，你那边怎么样？”
听她这样一说，我将视线投向自己的膝盖。
在我手上的，是用森林里第二坚硬的白金橡木削成的短剑。比谁都要熟悉森林的卡利塔爷爷教给我了加工法，然后我花了两个月时间，将这种比铁还要坚硬的木材加工成形。剑刃已经完成，接下来只剩剑柄的收尾了。
“我这边更快啊。只差这么一点了。”
听到我这样说，爱丽丝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
“那就再努力一点把它们弄完吧。”
“嗯……”
我再次透过树枝往上看去，索鲁斯正从天空的正中央通过。今天从一大早就来到了这个秘密的地方干活，感觉不赶快回村子的话会坏事儿的。
“我说啊……该回去了吧，会露馅的。”
我一边摇头一边说道，爱丽丝则如同幼小的孩子似的噘起了嘴。
“没事的啦。再待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好吗？”
“拿你没办法。那真的就再待一会儿啊。”
我们互相点了点头，再次埋头于手中的工作，然后又过去了几分钟。
“做好了！”
“做好啦！”
两人同时发出的声音，和背后踩着草来到这里的声音重合起来。
两人慌忙一边把手中的东西藏到背后，一边转过头去。
只见一个露出了吃惊的表情，柔软的亚麻色卷发整齐剪短的少年——尤吉欧正站在那里。
尤吉欧眨了眨清澈的绿色眼睛，惊讶地说道：
“什么嘛，我还想怎么一大早就看不到你们两个呢，结果是在这里啊。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爱丽丝和我缩了缩脑袋，对视了一下。
“露馅了啊。”
“我不都说了嘛。这下都白忙了。”
“才没有白忙呢，快点把那个拿来。”
爱丽丝将刚加工好的木剑从我手上抢走，然后用背后的手灵巧地将它插/进了手上的皮革剑鞘。
然后她突然向尤吉欧跳出一步，带着如同太阳一般的灿烂笑容，大声说道：
“虽然早了三天……尤吉欧，生日快乐！”
她咻地将那把由白金橡木制成，放在绣着白龙的剑鞘里的短剑拿出来。尤吉欧那双大大的眼睛猛地瞪圆了。
“咦……这个……是给我的？这么好的东西……”
被爱丽丝抢了功劳的我苦笑着加上了一句：
“尤吉欧，你之前不是说，你爸爸买给你的那把木剑折断了吗？所以……当然，这个还比不上你哥哥拿的真家伙，但是比杂货店里卖的木剑可是要强多了！”
尤吉欧战战兢兢地伸出双手接过短剑，像是对它的重量感到吃惊似地身体后仰，随后露出了不逊色于爱丽丝的灿烂笑容。
“真的啊……这个，比哥哥的剑还重呢！好棒……我……我会好好珍惜它的。谢谢你们，我很高兴……我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让我高兴的生日礼物……”
“喂……喂喂，别哭啊！”
看到尤吉欧的眼角出现了反射着光芒的小点，我慌忙大喊起来。
尤吉欧一边争辩着“才没哭呢”一边擦了擦脸，直直地看着我。
然后他又露出了一个笑容。
突然，这个笑容浸染在彩虹色的光芒之中。
心中突然传来感伤的抽痛，以及强烈的乡愁与丧失感。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打湿了脸颊。
站在一起的爱丽丝和尤吉欧也同样露出了流着眼泪的笑容——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我们……我们三个人，一起度过了同一段时光。”
“即使道路在此刻分岔……但是，回忆却会永远残留。”
“永远地活在你的心中。所以——”
然后，被树叶中透下的阳光包裹着的场景消失，我再次回到了中央大圣堂的最顶层。
“所以——不要哭了，桐人。”
尤吉欧低声说着。他的双手已经失去了力量，右手落到了地上，左手落在自己的胸口，手掌中的水晶也几乎彻底失去了光芒。
刚才，那在心中的屏幕上播放的情景，的确是我的记忆。虽然只回想起了一个场景，但是，我和爱丽丝还有尤吉欧的确是从小一起长大，关系牢固得不可动摇的好友。这个事实让我的全身充满了温暖，让丧失的痛苦缓和了一些。
“嗯……回忆，就在这里。”
我用左手的手指按着自己的胸口，带着哭腔低声说道。
“永远都在这里。”
“是啊……所以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你在哪儿……桐人……我看不见你了……”
脸上依然带着微笑，但是光芒黯淡下去的眼睛却彷徨起来，尤吉欧喊着我的名字。
我探出身，用左手抱住了尤吉欧的头。流下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尤吉欧的脸上。
“在这里，我就在这里啊。”
“啊……”
尤吉欧仿佛在注视着远方，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我看到了……在黑暗中……一闪一闪地……发着光……就像是星星一样……我每天晚上……一个人坐在基家斯西达的树根上……抬头看着……夜空里的星星……和桐人那把剑的……光芒……很像……”
尤吉欧的声音变得越来越空灵，温柔地震颤着我的灵魂。
“对了……桐人的……黑剑……‘夜空之剑’这个名字……就不错啊……你觉得呢……”
“嗯……好名字。谢谢你，尤吉欧。”
我用力地抱紧好友那变得越来越轻的身体。他最后的话语，通过我们相交的意识，如同落在水面的水滴一般响起。
“将这个……小小的……世界……如同夜空一般……温柔地……包裹起来……”
挂在睫毛上的透明水珠化为光点消失了。
尤吉欧将他那渐渐变轻的身子靠在我的手上，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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