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光之巫女 人界历380年11月7日 下午8点 7
加百列和克里特的这个秘密计划完全出乎了RATH方的预料。
就算是预料到了，此时主控制室已被占据，根本无法切断卫星通信。
但是，在克里特将那个包含着可疑网址的信息包向外部进行发送的时候，还是有一个人察觉了。
那个人便是身为自上而下型人工智能的结衣。通过结城明日奈带进来的移动终端监视着OceanTurtle内部状况的结衣连进了克里特制作的网站，正确地推测出了加百列的目的。
她本想赶快告知RATH的人员，但是副控制室被人用物理手段封锁了，就算她让被放在明日奈房间里的终端发出多响的铃声，也没有人听得到。
无奈之下，结衣只能将知觉收回到隔着遥远太平洋的日本，同时对几个移动终端发出了呼叫。
***
在现实世界里是高二学生，虚拟世界里是强大狙击手的朝田诗乃被移动终端的来电通知声吵醒，从床上一跃而起。
床边的时钟显示着凌晨3点。但即使在这个时间段被吵醒，她却依然没有一丝困意。因为那个旋律正是桐谷和人的终端专属的来电铃声。
怎么可能。陷入昏迷，还失踪至今的桐人怎么会给自己打电话。
她意识混乱地按下终端，传入她耳中的是一个年幼少女的急迫声音。
“诗乃小姐，我是结衣！”
“咦……结、结衣？”
诗乃自然是知道这个身为桐人和亚丝娜“女儿”的人工智能结衣。就在一周之前，和明日奈她们讨论他的去向时，诗乃还在感叹结衣那高度的情报处理能力和感情表现呢。
但诗乃完全没有想到她会直接打电话给自己，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而那带着一丝电子风格的甜美声音依然继续传出。
“我之后会说明的。现在请马上做好外出的准备，走出家门坐上出租车。通往目的地的最短线路我会通过终端发送给你。车费已经打进了诗乃小姐的网银账户里了。”
随后，诗乃终端传出“恰铃”的音效，并跳出了收到在线转账的提示。此时她才明白，这不是做梦也不是恶作剧。
“出……出租车？去哪儿？”
诗乃在催促下爬下床，脱下睡衣，同时用那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脑袋向结衣问道。但是，结衣接下来的话，犹如当头的冰水，让诗乃的意识彻底惊醒过来。
“请快一点。爸爸和妈妈有危险！”
***
“危……危险？哥哥和亚丝娜小姐？”
现实世界里是高二的剑道社成员，虚拟世界里是风妖精族的魔法剑士，同时还是桐谷和人妹妹的桐谷直叶一边用单手扣着裤子上的扣子，一边问出了这样的话语。
“莉法小姐，太大声的话会吵醒翠阿姨的。”
终端中传出结衣冷静的声音，直叶连忙闭上嘴巴。
“也……也对哦。话说……我还是第一次在这么晚的时间偷偷溜出去呢……”
“很遗憾，现在没有时间去对阿姨说明情况，请求她的外出许可了。只要在家庭服务器里留下说要参加社团活动的晨练所以提早上学的信息就没问题了。”
“知……知道了。好厉害，小结衣你还是军师呢。”
直叶感慨着换完衣服，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打开大门的锁。虽然她家是老旧的日式独栋住房，但晚上还是有保安系统在运转的，看来警报是被结衣给关掉了。
虽然瞒着自和人失踪以来就早出晚归的母亲，偷偷外出的让直叶感到愧疚，但她还是一边在心中合掌，一边走出了家门。
——对不起，妈妈。我一定会救出哥哥的。
在她离开住宅街，来到大路上的时候，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她面前。应该是结衣在网上叫的车吧。司机对直叶这样的少女大半夜坐出租车感到有些惊讶，她便编了一个亲戚得了急病的借口敷衍过去，随后便拿起终端看了一下。
“嗯……请去东京的港区。”
她觉得，还是不要说出“六本木”这个词比较好。
***
比嘉健嘴里啃到一半的能量棒掉到了膝盖上，让他猛然睁大了双眼。
然后他又眨了好几下，看向自己的智能手表。此时是日本标准时间的凌晨4点不到。他将视线移向旁边，看到的是挤在副控制室里的工作人员们脸上那极度疲惫的表情。
神代凛子博士坐在控制台的椅子上，脑袋不时地点着。菊冈二等陆佐虽然没有睡着，但是黑框眼镜下那双盯着主监视器的眼睛也已经没有了平时的锐利。
技术班的四个工作人员则是如尸体一般乱七八糟地躺在墙边的床垫上。因为无法排除自卫官的警卫员泄露情报的可能性，菊冈命令他们所有人都去位于副控下方的耐压隔离墙负责警戒了。
距离身份不明的武装集团发动袭击以来，已经——或者说终于过去了14个小时。
距离原本应该负责保卫OceanTurtle的宙斯盾舰“长门”发出突击命令还有10个小时。这段时间在现在的状况下漫长得让人绝望。而在时间被加速的UnderWorld里就更是如此。
自结城明日奈使用超级账号01登录以来，已经过去了10小时。FLA倍率已经达到了普通状态的上限，也就是一千倍，那么内部就已经过去了一万小时——也就是一年以上的时间。然而，依然没有传来捕获爱丽丝的任务是成功或者失败的消息。
“WorldEndAltar离人界有那么远吗……”
就在比嘉健一边嘀咕，一边回忆着UnderWorld那和RATH的标志极为相似的全图时——
放在控制台上的听筒响起了“哔哔哔”的刺耳声音，几乎把比嘉吓得跳起来。
“菊……菊先生，电话。”
他一边想着是不是下面那层出什么问题了，一边向旁边喊了一声。
身穿夏威夷T恤的指挥官也同样惊得坐直了身子，然后慌忙跑过去拿起话筒，连一只拖鞋都被甩脱了。
“这里是副控的菊冈！”
过了片刻，有些嘶哑，却依然极为响亮的回答才从喇叭里传出。
并不是在楼下负责警戒任务的中西一尉，而是一个显得很是疑惑的男声。
“呃，那个，你那里是RATH总公司的STL开发总部……对吧？我是RATH六本木支部的平木……”
“啊？六、六本木？”
菊冈发出了极为少有的，显得完全出乎意料的呆滞声音。但比嘉此时也是一样地吃惊。
为什么六本木支部会在这个时候进行联络？在那里的工作人员，根本不知道RATH是用国防预算经营的伪装高科技企业，也不知道“总公司”并不在日本本土，而是位于遥远的南太平洋上漂浮着的OceanTurtle，甚至连ProjectAlicization这个名字都不知道。
自然，他们也不知道RATH此时正被神秘的敌人攻击。六本木支部只是一个进行STL技术的研究以及开发的分公司。
对啊……STL……
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的预兆在比嘉的脑海中闪过，但是在将它抓住之前，菊冈就重重地干咳了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索。
“啊，嗯，是的。我是STL开发总部的菊冈。”
“啊，您好您好！之前曾有幸与您见过一面。实在是久疏问候了，我是六本木的开发主任平木啊！”
——别来这种小白领式的问候了，赶快说正事！
比嘉心中如此高喊着，菊冈也露出了一样的表情，但是他说出来的话却活像一个标准的小白领。
“啊是的，可真是辛苦您了，平木主任。您是加班到现在吗？”
“啊，这个嘛，其实是喝酒喝得错过末班车啦。谁叫咱公司选哪儿不好偏偏选在六本木啊。啊，这事儿别向领导告密啊，呵呵。”
——跟你说话的就是领导啊！还是最高领导！快点给我说正事！
似乎是比嘉的腹诽起了作用，平木没有再说废话，而是换了个口气：
“嗯，我这儿有件事啊……出了点小问题，或者说……反正就是挺奇怪的。刚才突然有几个外人没预约就跑来了……”
“外人？是客户吗？”
“不，是完全没关系的……老实说，怎么看都像是高中女生，还是两个……”
“啊？”
菊冈和比嘉，甚至不知何时醒来的神代博士也发出了莫名其妙的叫喊。
“高……高中女生，对吗？”
“是啊。啊，我当然是想马上把她们赶出去啦，毕竟这个公司的保密条例是很严格的。但是……这两个女孩子说的话，有点……”
平木的话语完全不得要领，比嘉按捺不住站起身，双手撑在了控制台上。菊冈则是发挥着惊人的耐性，平静地问道：
“她们到底说了什么？”
“这个啊，她们要我马上联络RATH总部一个叫菊冈诚二郎的人，说是要告诉你马上检查UnderWorld的FLA倍率……”
“什……什么？”
三人再次发出了异口同声的惊叫。
为什么外部的高中女生会知道这个单词。如果不是熟知Alicization计划的全貌，是绝对说不出这句话的。
比嘉大张着嘴，和菊冈面面相觑，然后半是下意识地来到控制台前，伸出手指在键盘上敲打起来。
昏暗的屏幕上浮现出现在的时间加速倍率。
×1.00。
“呃……等倍？什么时候弄的？”
菊冈将视线从哀嚎的比嘉身上移开，慌忙对着话筒大喊：
“名……名字！那两个女生说了自己的姓名吗？”
“啊，有的。但这件事也挺可笑的……怎么想都不是本名啊。这个啊，她们说告诉菊冈先生‘莉法’和‘诗乃’这两个名字就可以了。但看她们的脸根本就是日本人嘛！”
喀拉。
菊冈的另一只拖鞋也掉到了地上，传出了干巴巴的声响。
***
通过移动终端打开RATH六本木支部所在大楼的自动锁，确认朝田诗乃和桐谷直叶小跑着进去之后，人工智能结衣做了一个稍微放下了心的动作。
具体来说，就是轻微地叹了口气，然后将大部分的运算能力都分给了并行的另一个进程。
按照结衣的推测，要达成这个目的有着极大的困难。因为，这是结衣一个人绝对做不到的事情。
但她也很清楚，如果失败的话，会给她珍爱的桐人和亚丝娜带去极大的危险。
结衣将知觉从诗乃的移动终端上收回，用她那圆圆的眼睛来回看着坐在眼前的四个妖精。
这里是虚拟现实网游ALfheimOnline，坐标是桐人与亚丝娜那位于新生艾恩葛朗特第22层的玩家住宅，结衣和他们此时正待在客厅中。
在变身为引导小精灵飘浮在空中的结衣面前，有着三角耳、小虎牙以及长尾巴的猫妖精族西莉卡在沙发上缩成一团。
旁边是有着蓬松的金属粉头发，种族是锻造妖精族的莉兹贝特。
靠在不远处的桌子上的，是有着一头红色的倒竖头发，上面还绑着惹眼头巾的火妖精族克莱因。就在他身旁，一个巨汉双手叉在胸前站立着，正是土妖精族的艾基尔。
他们的通称是SAO生还者，都是从死亡游戏SwordArtOnline中生存下来，身经百战的虚拟网游玩家，同时也是桐人和亚丝娜最好的一群朋友。在接到结衣的联络后，尽管已是凌晨，他们依然登录了游戏，此时正听结衣将情况说明完毕。
克莱因隔着额头上的头带挠着脑袋，那天生就显得吊儿郎当的声音此时也显得有些严肃。
“真是的……那小子，又是自己一个人被卷进了那么大的事情里……自卫队制造的虚拟世界，在那里诞生的真正人工智能爱丽丝？这已经超脱了游戏的领域吧。”
“那些人工智能，不是游戏里的NPC，而是和我们人类相同的生命……是这样的吗？”
结衣用力点头，肯定了莉兹贝特的疑问。
“是的，正是如此。那是和我这种现存的AI在构造原理上就完全不同的真正灵魂。在RATH内部称之为‘人工摇光’。”
“居然要把他们弄上战斗机去参与战争……”
西莉卡来回看着结衣和在自己膝盖上盘成一团的小龙毕娜，皱起眉头嘀咕着。
“目前，RATH自己是想将这个技术暂时用来向国内和国外示威的……但据我推测，现在占据了OceanTurtle的袭击者们，似乎想将其用在更加具体的用途上。”
结衣的这句话让克莱因大大地摊开了双手。
“那些袭击者们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很有可能和美军或者美国情报机构有关。”
“美……美军？你说的是那个美利坚合众国？”
莉兹贝特吓得身子后仰，结衣则是点头表示肯定。
“如果爱丽丝落入美军手中，可以想见，在不久的将来，她会成为无人机搭载AI加入到实战配置之中。爸爸和妈妈的想法应该也是至少要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因为……因为……”
结衣突然发现自己的感情模仿程序出现了预料之外的反应，让她感到困惑。
大颗的水珠，从她的脸颊上滚落。
那是眼泪。
——我在哭。但是，到底是为什么……
就连这个疑问，都被那喷涌而出的未知感觉所冲刷，结衣将小小的双手紧握在胸前，说道：
“因为，爱丽丝是自SAO开始的所有虚拟现实网游世界，以及生活在其中的无数人存在过的证明。是他们所花费的大量时间、物质以及精神资源凝聚而成的结晶。我相信，TheSEED组件诞生的目的，就是孕育爱丽丝。”
四人沉默地倾听着她的讲述。结衣则是不停地留着泪水，继续说道：
“正因为在这连接起来的无数世界中，有许多人的欢笑、哭泣、悲伤和爱……这些灵魂的光辉造成的反馈，让UnderWorld中诞生了全新的人类。爸爸、妈妈、莉法小姐、克莱因先生、莉兹贝特小姐、西莉卡小姐、艾基尔先生、诗乃小姐……以及其他许多人的心编成了一个巨大的摇篮，让爱丽丝得以诞生于其中！”
结衣停下了话语，但是依然没有人开口。
结衣无从得知眼前这些人的意识中会产生怎样的思考和感情。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身为信息聚集体的自上而下型AI没有真正的感情，也不会被人真正地理解。
是的，就连想要拯救桐人和亚丝娜，以及她爱着的那些人的强烈冲动，都是来自于某个程序员所编写的，作为精神健康护理程序的源代码。
从这样的自己口中说出来的话语，有多少能被人类的心所理解呢——在这个聚会开始之前，结衣就一直对此感到强烈的恐惧。
所以，在看到莉兹贝特的眼睛突然涌出透明的泪水，无声地从脸颊上流下时，结衣不由得吃了一惊。
“嗯……是啊，一切都连接在一起呢。不管是时间、人，还是心……就像一条大河一样。”
西莉卡的双眼也泛起泪光，站起来用双手将结衣轻轻地抱住。
“没事的，小结衣。我们会去把桐人先生和亚丝娜小姐救出来的。一定会救出他们……所以你别哭了。”
“没错，小结衣你真是太见外啦。我们怎么可能会丢下桐人不管啊。”
克莱因将额头上的头带用力地往下拉，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艾基尔也用力地点头，用低沉的声音宣布：
“我可是欠了他一个很大的人情。怎么说也得稍微还一点。”
“各位……”
结衣在西莉卡的怀抱中，只能挤出这么一句话。
原因不明的泪水不停地流下，根本就止不住。
——明明就没时间了。明明还有很多事情要说的。
[img=700,1036]https://rss.sfacg/web/novel/images/uploadpic/2019/01/15c02208-1705-4315-921d-b8d318c3d48e.jpg[/img]
按照行动优先度，此时应该冷静地将情报传达给大家。这是因为我的感情模仿模块坏掉了吗？
但此时的结衣却被一段有着极高优先度的代码所控制，只能抽泣着不停重复同一句话。
“非常、感谢……非常感谢大家……”
几分钟后，终于成功止住泪水的结衣向四人说出了现在的状况，以及对今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做出的预测。
现在的状况是，占据了桐人和亚丝娜所在的OceanTurtle后，那些袭击者建立起了一个宣传网站，准备招募玩家。预测则是被那些网站诱导的玩家，将会大举出现在UnderWorld。
克莱因紧紧地皱起眉头，嘟哝道：
“从美国登录的虚拟网游玩家最少能有三万，多的话能到十万吗……对他们来说，桐人和亚丝娜参加的人界军，只不过是PvP里出现的怪物，对吧。”
“干脆我们也去美国的虚拟现实网游论坛上发帖如何？把实验和袭击的情况都说出来，请求他们不要参加这个虚假的封测……”
结衣摇头否定了莉兹贝特这个直率的提议。
“这件事的真相是日本和美国的军事机密争夺战。如果泄露出去，也许会产生反效果。”
“说对方是真正的人类，请不要杀了他们……这样也反而是添乱啊……”
西莉卡满脸沮丧地嘀咕着。
众人沉默了下去，但很快克莱因那气势十足的声音就打破了沉重的气氛。
“嘿，那样我们也用同样的办法不就行了！要比网游废人的数量，我们可不会输给美国人。我们也来做一个封测的宣传网站，然后让那个……RATH的人准备一些同样强的账号，马上就能召集三四万人了！”
“但是，有一个问题比较麻烦。”
艾基尔抱着那如圆木一般粗壮的双臂，冷静地说道。
“什么嘛，还有什么问题。”
“时差。日本现在是凌晨4点半，也就是上线人数最少的时间段。而美国洛杉矶现在是中午12点半，纽约是下午3点半。要比活跃玩家的数量，对面可比我们多。”
“呜……”
克莱因露出此时方才恍然大悟的表情，低声嘟哝起来。
而早已有了同样担忧的结衣则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后说道：
“艾基尔先生说得没错。日本的虚拟网游玩家数量本身就比不上美国，再加上时间段的问题，以及在宣传上慢了对方太多的因素，我们在日本能召集的人数可能远远不到一万。也就是说，如果使用和敌方同等级的账号，能与对方匹敌的可能性可以说非常低。”
“但是，像亚丝娜使用的神级账号已经没有了吧？而且现在也没时间像桐人那样从头练级了……只能找能用的最强账号去拼了吗……”
莉兹贝特表情很是僵硬地说完后，结衣牢牢地盯着她。
“不……账号是有的。而且不管等级还是装备，都比敌方使用的默认账号要强得多。”
“咦……怎、怎么来的？”
“大家早就拥有了。就是现在这个瞬间，大家所登录的账号。”
面对着呆若木鸡的四人，结衣开始讲述起自己这个使命的核心。
她很清楚，这需要他们付出巨大的代价——将其称之为他们的半身也毫不为过。
但同时，结衣也坚定地相信，这些人一定能够接受。
“——就是账号转换！将各位以及其他虚拟网游玩家，在无数的TheSEED世界中培育出来的角色，转换到UnderWorld里！”
待续
看小说就用200669.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