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觉醒 公元2026年7月7日/人界历380年11月7日 4
神代凛子跑回副控制室，坐到了之前还是由比嘉健占据的转椅上。
正面的监视器上打开了几个窗口，而她首先看的是下方那个小窗。显示在那里的，是代表着桐谷和人摇光状态的立体图像。
在那有着彩虹色渐变的反射光中央，是一片代表着“主体缺损”的黑暗。
现在，比嘉健正准备操作四台STL，用与和人因缘不浅的三个少女脑中的记忆，对这块缺损进行修补。为此不惜单身——哦不对，是仅以两人潜入了被敌人占据的下轴。
此时，袭击者们正一心迎击从楼梯冲进去负责担任诱饵的“一卫门”。但是，被步枪疯狂扫射的话，哪怕是钢筋铁骨的机器人也坚持不了多久。等一卫门被破坏之后，敌人肯定也会思考：日本人到底是要干什么？
——比嘉，快点啊！
就在她心中如此默念的时候，滑动门咻的一声打开了，一个身穿夏威夷衬衫的男人甩着拖鞋冲了进来。
“如……如何了，桐人君的状况？！”
“现在比嘉正在开始操作。诱饵那边呢？”
被她一反问，菊冈诚二郎气喘吁吁地将滑落的眼镜往上推了推。
“我们从一卫门身后丢过去了一大堆烟幕弹。在烟雾从通道排出去之前，应该还能争取一些时间，但之后如果再不封闭隔离墙的话就会有危险。时间所剩不多了。”
“比嘉说的是最多五分钟就会有结果……”
凛子抿起嘴，再次看向监视器。
桐谷和人的摇光依然没有什么变化。因为想到了美国主妇经常说的那句谚语“看着的锅反倒不开”，于是她握紧双手，将视线移向监视器的中央。
她看到的是犹如架空奇幻世界的地图——不对，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架空奇幻世界的UnderWorld的地形图。
和几天前她刚到OceanTurtle的时候看到的人界全图相比，这张地图显示出的区域更大。在人界周围那一圈山脉的正南方，有一个形似两个四方形拼在一起，像是遗迹一般的人工地形。表示着结城明日奈现在位置的光点，表示着人界军队的蓝色像素点，以及表示着日本玩家援军的白色像素点都密密麻麻地挤在那个地方。
而包围着他们的大片赤红，是因为袭击者们的煽动而潜行进来的美国玩家——本应是这样，但是这规模也太大了，已经达到了日本人的二十，不，是三十倍的数量。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凛子在画面上寻找着明日奈之外的两人，最终在遗迹南面一个很远的地方找到了一个水蓝色的光点。应该就是朝田诗乃了。
那桐谷直叶又去了哪里？凛子更用心地在地图上寻找着，最后在主战场北方一个很远的地方找到了黄绿色的光点。虽然附近也确实有着红色的敌人存在，但比嘉确实是说两个人的登录地点都是明日奈的坐标啊。凛子不由得皱起眉头，思考起原因——
就在此时，她好像看到在直叶那闪亮的光点下，还有一个白色的光点在闪烁。
“咦？”
应该已经没有人从RATH这边使用STL潜行才对啊。那这个光点究竟是什么？
她下意识地滑动鼠标，仔细地将光标对到那个点上点击了一下，打开了一个新的窗口？然后凝神观察着那些细小的英文字体。
“嗯……限制、对抗指数……检测阈值……报告？这什么啊……”
就在她想说“根本是莫名其妙”的时候。
“什……什么？！”
之前都在注视着桐谷和人摇光图像的菊冈突然大声叫了起来，吓得凛子从椅子上跳起。
“怎、怎么了？！”
但是菊冈却顾不上回答，而是抢过鼠标，将凛子刚才打开的那个窗口放大。然后他将身子探到监视器前，语速极快地嘟哝着。
“唔……没错，又一个突破极限的摇光！但是，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
凛子瞪大眼睛，抬头看着狠命地挠着脑袋的菊冈。
“咦……也就是说，是第二个‘A.L.I.C.E’吗？”
“没错，正是如此……啊，不对，等等……这是……”
菊冈快速滚动着显示详细履历的窗口，再次嘟哝起来。
“严格来说，还没到和‘爱丽丝’一样的级别。不是以逻辑线路，而是以情感线路突破了人工摇光的限制……但也一样是贵重的样本。如果能一直老实地待在那里就好了……啊，不好，开始往南方不远处的美国人集团那里走了！”
凛子从烦恼的菊冈那里抢回鼠标，注视着那个人工摇光在突破极限时的详细履历。
“嗯……确实，是感情区域以连锁反应的方式生成了新的节点……嗯？喂，菊冈先生？”
“什……什么事？”
正在懊恼地扭着身子的菊冈把头转向监视器。
“这个插在这里的外部命令是什么啊？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实在太刻意了……简直就像是在妨碍线路的产生一样。”
凛子眯起眼睛，看着那以细小的字体显示的代码。
“在右视觉领域……植入模拟痛觉？这样的话，就算人工摇光好不容易要突破极限了，也会被这个进程产生的痛觉所阻止啊。你们还给UnderWorld人加进了这样的限制？”
“不……不不不，我们没那么做啊。也不可能这么做的，这种行为和目标背道而驰……根本就是明显的妨碍了。”
“嗯……也对。而且，这块代码的书写习惯，和比嘉的不一样……啊，最前面有注释代码……‘Code871’？871是什么？”
“871？这个号码我从来没听过……不对，等等……等等啊，好像就在不久……前……”
菊冈突然迈开脚步，脚下的拖鞋踩得啪啦作响。他冲到附近的椅子旁，抓起椅背上挂着的一件脏兮兮的白大褂，然后他哗啦一声将它展开，凝视着衣领的内侧。
“喂，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凛子的话，黑框眼镜下瞪大了双眼的菊冈将白大褂往前一递，让她看衣领标签。
在那里，用黑色的油性记号笔清楚地写着“871”。
“这件白大褂是……刚才和比嘉一起下去的那个叫柳井的工作人员……”
嘟哝着的凛子突然停下了话头。
柳井。YANAI。
“871(YANAI)？”
凛子和菊冈同时站起身，大喊起来。
***
拳斗士族长伊斯卡恩用模糊的左眼看着正在逼近的赤色军团。
那些说着古怪话语的士兵们在将包围圈缩小到二十米的直径之后，似乎是确定了拳斗士们已经没有了战意，对视着点了点头。
然后，他们发出了完全听不懂的高声吼叫，一起从地上跳起。
伊斯卡恩用断了骨头的左手，紧紧地握住身旁坐着的那个女骑士的右手。很快手上就传来了对方回握的感觉，让人感到心安的痛楚，让他那麻痹的左手也恢复了一瞬间的感觉。
他低下头，准备闭眼迎接最后的时候，就在此时——
“那是？”
谢塔的声音让他再次抬起了头。
他看到有一批大军，从战场北方那条峡谷的对面向这里杀来，扬起了满天的尘土。
他们有着高大又圆润的躯干，向前凸起的扁平长鼻，还有下垂的耳朵。
是兽人。
“为什么？”
伊斯卡恩茫然地嘟哝着。兽人军应该是被皇帝贝库达下令一直在北方的“东之大门”待命才对啊。既然皇帝已经失踪，那这个命令就应该无法解除了。事实上，剩余的黑暗骑士们，也一直都在峡谷的对岸不远处傻乎乎地一直待命着。
伊斯卡恩不解地凝神注视着兽人大军，然后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影跑在最前面。
那不是兽人。那带着一抹绿意的黄色长发在风中飞扬，从嫩绿色的装束中伸出的手脚都白得发亮。那毫无疑问是人族，而且是人界的年轻女性。
但是，这样看起来不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女剑士，在率领着整个兽人族的大军吗？
似乎是察觉到了向这里冲来的大军，包围着拳斗士团的红色士兵们停下了动作。
随后，跑在兽人大军最前方的少女冲上了峡谷上的那座石桥。
一阵闪亮的光芒暴起。少女从背上拔出了银色的长刀。
在这个瞬间，谢塔那握着伊斯卡恩左手的右手猛然颤抖了一下，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
人族的少女在冲到桥梁中央的时候，就高高举起了长刀。此时，她距离红色的士兵们还有着超过二百梅尔的距离。
但是——
少女的刀和双手都如同烟雾一般模糊起来。哪怕是以伊斯卡恩的眼力，也看不到这一记斩击。银色的闪光转瞬即逝，随后，一个恐怖的现象产生了。
一条耀眼的光之线在黝黑的地面上疾驰——但还不只如此，站在其延长线上的十几个红色士兵都无声地被斩断了身躯，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嚎就倒在了地上。
砍下的长刀在少女手中转了个方向，以令人胆寒的速度往上一挑。再次出现的光之线贯穿了红色军团，身穿重装的士兵们被连着铠甲劈成两半。
“好强……”
谢塔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自言自语着。
***
诗乃毫不犹豫地架起了以索鲁斯之弓变化而成的爱枪赫卡特Ⅱ。
此时她距离Satorizer不到二十米。对反器材狙击枪来说这个狙击距离实在太近了。光是要用高倍率瞄准镜锁定移动的敌人都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因此诗乃决定在Satorizer做出行动之前就分出胜负，在透过瞄准镜的镜片看到黑影的瞬间就扣动了扳机。
闪光。轰鸣。
强烈的后座力作用在悬停于空中的诗乃身上。她拼命地控制住开始斜向旋转的身体。每开一发就会导致身体的移动，这样基本无法进行连射，但只要刚才那一发能够打中，一切就都结束了。
诗乃勉强定住身子，看向Satorizer。
然后她惊愕地瞪大了双眼。
站在有翼生物背上的男人举起左手，五指弯曲成爪。
在他的手掌中，有一个混杂着黑暗和光芒，猛烈旋转着的漩涡，而漩涡中央有一个放射着强光的小光点，那毫无疑问就是诗乃射出去的子弹。
也就是说，他就如同刚才吸收诗乃的意识一样，要将其吸收吗？
那可是.50口径的反器材狙击枪射出的，足以将两厘米厚的钢板贯穿的子弹啊。
诗乃的心中产生了些微的恐惧。而Satorizer左手放出的黑暗似乎也随之变得更加猛烈。
“别输啊……”
诗乃下意识地低声自语着，随后她猛然大喊：
“别输啊，赫卡特！！”
啪。
随着这个声音，光芒贯穿了黑暗。
Satorizer的左手炸出了一个巨大的洞穴，血肉旋转着挥洒在空中。
——能行！！
诗乃深吸了一口气，拉动了赫卡特Ⅱ的枪栓。排出的空弹壳闪耀着光芒，落向了地面
Satorizer沉默地低头看着受伤的左手。虽然黑暗犹如黏液一般填补着手掌上那巨大的洞穴，但这样严重的伤似乎没那么容易治愈。
他抬起那已经看不到笑容的脸，盯着诗乃。
右手一动，卸下了腰上的弩弓。
“哼……”
诗乃的鼻子轻轻哼了一声。那种东西，又怎么能和反器材狙击枪对抗……
嘎啦。
弩弓突然扭曲起来。
左右伸出的弓臂折叠起来，整体的长度伸长了一倍以上。原本是木制的骨架上泛起了黑色的金属光芒。
仅仅一秒之后，Satorizer的右手便握着一把和赫卡特一样巨大的狙击枪。诗乃则马上认出了这把枪的名字。
巴雷特XM500。
一把和赫卡特Ⅱ同样是.50口径，却又更加先进的反器材狙击枪。
Satorizer的嘴角再次露出了扭曲的笑意。
“算你有胆……”
诗乃嘟哝了一句，用力将赫卡特的枪托抵上右肩。
***
“呜哇……没、没事吧？”
柳井这句仿佛是真的在担心的话语，让比嘉一瞬间忘记了疼痛大喊起来：
“你……你这人，明明是你打的还说这种话！”
“不是啦，其实我根本没想打中你的，这可是实话。我可没打算犯下杀人罪啊，好不容易在西海岸买了套小别墅，但如果要提心吊胆地过日子，那就没意义了吧？”
比嘉在明白柳井似乎真的是这么认为之后，浑身涌起一股脱力感，手都变得没了力气。他暗叫一声不好，连忙振奋起精神，有些胆怯地检查右肩的伤口。
在管道的墙壁上反弹的子弹似乎是命中了锁骨的下方附近。比嘉感受不到多少疼痛，反而是一种冰冷的麻痹感开始沿着右臂往全身扩散开来。衬衫的侧腹部都已经被染成了红黑色，这看起来可不是什么小伤。
对现在的状况以及今后的发展所产生的恐惧，从比嘉的胃部下方一点点地爬升，让他不由得开始短促地呼吸起来。在距离他头顶几米高的地方，柳井还在一脸得意地说个不停。
“老实说，我就只是想稍微妨碍一下比嘉先生的工作，破坏掉检修连接器之后就逃到下面的主控制室的。这样我也能上潜水艇逃走了。反正RATH这边也没死人，只要我那边能顺利回收爱丽丝的话，就是一个大团圆结局啦。”
“没有……死人？”
比嘉再次忘记了伤痛，责问起了柳井。
“如果没能趁现在这个机会治疗桐谷君的话，他的意识就再也无法恢复了！杀害他灵魂的就是你啊，柳井先生！亏你还说什么没准备要杀人！”
“啊。啊……也对……”
柳井的脸上突然没有了表情。在橙色紧急照明灯的照耀下，那长出胡茬的脸颊抽搐了几下。
“嗯……那个小鬼死就死吧。”
“什……”
“因为啊，我最宝贝的小阿多米可是被他杀掉的呢。”
“阿多……米……”
柳井俯视着因为听到不熟悉的名字而一脸困惑的比嘉，像是很愤怒似地大喊：
“就是公理教会最高祭司阿多米尼斯多雷特啊！我可是和她说好了的，要尽量帮她彻底统治UnderWorld。而且我还答应她，如果服务器要格式化了，就把她的光立方好好保存起来。”
比嘉愕然地瞪大了双眼。
公理教会，就是在UnderWorld里统治着人界的组织。它以极其严格的法律和强大的物理，彻底控制着所有的人民。
比嘉之所以会在察觉有突破极限的摇光“爱丽丝”出现之后却依然没能得到她，正是因为在时间加速的UnderWorld里，公理教会迅速地带走了爱丽丝，然后对她的摇光进行了记忆修改处理。
没错，这速度实在太快，这手法又实在太有效了。
仿佛像是完全搞清楚了人工摇光的一切。
而事实正是如此。公理教会——至少是身为其首领的那个名叫“阿多米尼斯多雷特”的人工摇光，明白这个世界的构造。
“就是你，污染了UnderWorld吗……”
听到比嘉的低声呻吟，柳井夸张地咂了咂嘴。
“不不，可是那个孩子先来接触我的哦。当时我正在值班，结果听到扬声器里突然传来女孩子的声音，真的是吓死了……她是自己找到了UnderWorld的全命令列表，然后打开了和外部的通讯线路。要追究的话，忘记删除调出列表命令的比嘉先生你才是罪魁祸首啊。”
柳井低低地笑了几声，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似的，以恍惚的眼神继续说道：
“我一开始还想，这么一来现在的UnderWorld马上就要进行彻底格式化了吧。反正全都要被删掉，所以也就无所谓了，于是就偷偷地用STL进去见了小阿多米。然后呢……啊，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女孩子。被须乡先生关在ALO里的那些孩子虽然也很可爱，但是小阿多米的性格、声音还有神态，全都符合我的理想啊……那孩子答应过我。如果我帮她的忙，作为回报，她会成为我最忠实的仆人。将来要和我一起统治现实世界，让我成为皇帝……”
——不对。
被污染的，是这个男人啊。
比嘉仿佛感到全身的汗毛都在恐惧中倒立而起。柳井虽然是个愚蠢的叛徒，但却不是白痴。能将这种人笼络并控制得如此绝妙，阿多米尼斯多雷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此时，柳井那仿佛沉浸在回忆之中的脸上再次没有了表情。
“不过……那孩子已经死了。被人杀死了……那个小鬼，不只妨碍了须乡先生的实验，还杀了小阿多米。如果我不帮她报仇的话，小阿多米就太可怜了……”
柳井瞪大了布满血丝的双眼，再次用手枪对准了比嘉。自动手枪打了一发之后就会自动弹起击锤，所以和第一枪相比，按下扳机所需的力量会小得多。只要食指微微用力，就可以再次发射出子弹。
“没错啊……没错，我至少也得杀掉一个，来当作给那孩子的祭品……”
在柳井那瞪大的双眼中央，收缩的瞳孔微微地颤抖着。
……糟糕了。这次他是认真的。
比嘉不由得闭上了双眼。
***
——赶不及了。
莉法感觉到亚丝娜、克莱因和莉兹贝特他们在遥远的地方陷入了绝境，不由得咬紧了嘴唇。
但是在她的眼前，还有将近三千的红甲士兵挡着她的去路。
虽然她请求似乎是兽人族族长的利鲁匹林，带着援军前往南方去帮助亚丝娜和桐人，但好不容易找到的却不是那群人界守备军。
据利鲁匹林所说，被从现实世界潜行而来的军队包围着的那几百个人，和兽人一样都是隶属于暗黑界军的拳斗士。莉法在知道这一点后虽然迷茫了一瞬，却很快下定决心帮助他们。
“就由我一个人冲进敌阵。利鲁匹林你们和拳斗士会合，只要打倒要去找你们麻烦的敌人就好。”
听到这样的指示，利鲁匹林激烈地抗议说：“我也要一起战斗！”但是莉法却用力摇了摇头，紧紧握住兽人那粗糙的手，说道：
“不行，我不想让你们再出现牺牲者了。不用担心我……那样的敌人，哪怕有几万个也不是我的对手。”
莉法笑着说完后，就孤身站到了红色军团面前。
她已经知道了提拉利亚有着足够多的HP，以及近乎无限的恢复力。而且，前方的现实世界人也和她一样是拥有虚假生命之人。既然已经来不及去桐人那边救援了，莉法就不能看着兽人们白白死在这里。
莉法以超长射程的二连击斩杀了几十名敌人之后，就毫不停步地直冲进了敌阵的正中央。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她能够不停地释放出比身在ALO时射程要扩大了好几倍的剑技。每当提拉利亚的GM装备“绿叶精魂”上爆发出鲜艳的光芒时，都会有一大堆鲜血放射状地撒播开来。
但是，剑技与剑技之间依然存在着僵直时间，无数的刀刃就会趁着这个破绽袭来。莉法没能全部躲过，身上多了几道伤口，犹如灼烧一般的剧痛让她头昏眼花。但是——
“哈——啊！！”
她清啸一声，右脚用力向地面一跺。绿色的光芒从她的脚底泛起，瞬间治愈了她全身的伤口。
莉法忍着未能完全消除的余痛，一心挥舞着手中的剑。
哪怕身上千疮百孔，至少也要把这里的敌人全部赶回现实世界。
虽然因为潜行坐标偏移而飞到非自己所愿的地方，但如果说自己也有什么责任的话，那就一定是要尽量地多拯救一些UnderWorld人。这些，都是被桐人所爱，发誓要去拯救的人啊。
“She's-such-a-boss！！”
莉法用左手挡下了在叫喊声中刺来的剑。
“喝呀！！”
仅是一招反击，便将持剑之人消灭。
莉法用牙咬住插在手上的剑拔了出来，然后连同鲜血一起吐到地上。
***
第二枪几乎是同时——
从两把反器材狙击枪中射出的子弹擦身而过，然后弹道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消失在了天空中。
这次诗乃没有失去平衡，双脚狠狠踩在空气之中，抑制着后坐力。在她眼前，Satorizer也稳稳地站在猛烈拍打着翅膀的有翼生物背上。
诗乃还是第一次体验到这种身处于上下左右都极为开阔的空间，而且还是两把反器材狙击枪对射的战斗。GGO这种游戏自然是不支持玩家进行飞行，而且赫卡特基本上都是将两支枪架放下来，趴在地上进行射击，在空中进行射击的后坐力大得出乎她的想象。
这场对决——
[img=700,1036]https://rss.sfacg/web/novel/images/UploadPic/2019/01/0cb3c3c8-a7c8-4767-a0ee-41aab83e499e.jpg[/img]
谁能先控制住后坐力，比敌人早哪怕一瞬间打出下一发子弹，就能获得胜利。诗乃一边拉动枪栓，一边这样想着。
Satorizer恐怕也是这样想的。在诗乃向右飞行进行包抄的时候，他也开始往左飞来抢占位置。
双方都不约而同地在几乎同一时间开始了高速机动。
在不失去平衡的前提下，向着随机的方向不停地以尖锐的角度回旋。在一边用枪口紧紧地咬住敌人的同时，也要注意不要让自己被敌人的枪口锁定。
而Satorizer架起的巴雷特忽然以让人难以看清的速度动了起来，似乎是先一步看穿了诗乃的动作。
——来了！！
诗乃咬紧牙关，瞪大了双眼。
巴雷特的枪口喷射出了火焰。
诗乃在以最快的速度飞行的同时，将身体往左边扭去。
致命的子弹以近到仿佛能够烧焦肌肤的距离，呼啸着从她胸口旁边穿过。而蓝色的铠甲啪地一声碎裂开来。
——闪过了！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机会。必须在Satorizer为了控制后坐力而静止下来的这一瞬间进行射击！
然而，在诗乃架起赫卡特之后。
她看到的是从她正面飞来的另一颗子弹。
连射——为什么？！
啊……糟了。
和每射一发就必须拉动枪栓的赫卡特不同，巴雷特是半自动步枪啊。
在脑海里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诗乃的左脚从膝盖上方被炸成了粉碎。
***
抗争着令人绝望的状况，在战场上一直奋斗到最后的，是有着超级账号护身的亚丝娜，身为UnderWorld人的整合骑士莱恩利，还有他的骑龙，以及在被骑士与龙保护着的同时，也依然勇敢地挥舞着剑的少女练士蒂洁和卫士长索尔狄丽娜。
亚丝娜用那因为极限的疲劳与痛苦而变得模糊的眼睛，看着英勇奋战的骑士莱恩利。
十几分钟前，这个身材矮小的骑士出现在前线，随即便放出十字形的回旋镖。回旋镖随心所欲地在空中飞翔，将冲过来的敌军杀了个干干净净。这种恐怖的威力，甚至将那愤怒的邻国玩家发动的突击也打退了好几分钟。而巨大的飞龙放射出的热线也让敌人极为恐惧，以此证明了他们是在UnderWorld这个异世界土生土长的真正龙骑士。
但很快敌人就发现了。骑士莱恩利在丢出回旋镖并进行操纵的时候，本人几乎是毫无防备的。
在他不知第几十次丢出回旋镖，正要将红色军团的最前列一扫而空的瞬间，敌人的后方丢出了无数根长枪。这种在和美国玩家战斗时，亚丝娜在心中恐惧的战术，终于在他们的手上用出来了。
长枪犹如黑雨一般从赤红的天空倾泻而下。
第一波攻击，被莱恩利的飞龙张开的翅膀和躯干挡了下来，保护住了主人。
而龙则带着破碎的鳞片和飞溅的鲜血倒在了地上。
很快，又一阵枪之雨丢了出来。
骑士莱恩利抬头看了一眼呼啸着袭来的无数枪尖，回过头抱住就在他身后的蒂洁，将她挡在自己身下。
下一个瞬间，莱恩利的背上就中了两把长枪，使得他往前倒下，盖在了蒂洁的身上。失去控制的十字形回旋镖在闪耀了一阵光芒之后分裂成两个，刺入远处的地面。
此时，在战场的其他地方，战斗基本都结束了。
红色士兵一拥而上，扑向耗尽力量而倒下的日本玩家，争先恐后地将利刃插在他们身上。血与肉飞溅，还有微弱的哀嚎传出，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还有很多人的盾牌和铠甲都被破坏殆尽，手无寸铁地被绑了起来丢到地上。从他们的脸上留下的那悔恨的泪水，和从他们的伤口流出的血一样让人不忍再看下去。
转换进来的两千名玩家组成的防御阵形已经无效，终于露出了之前一直被保护在中央的人界军。
约四百个人界卫士为了保护没有武装的补给部队和修士队而组成了圆阵，架起了手中的剑。他们的脸上都带着近乎于悲壮的决心，静静地等待着时机，准备对不断逼近的红色军团发起决死的冲锋。
“住手……”
亚丝娜听到自己的嘴唇挤出了这样的声音。
并非因为全身的伤痛，而是因为绝望和悲哀，心灵终于屈服的声音。
“求求你们……住手吧……”
右手的轻剑随着话语掉落于地。眼泪流过脸颊，溅落到那遍体鳞伤的剑刃上。
而耸立于她面前的红色人影，则是发出了充满着敌意的叫骂，高高地举起了双手剑。
——就在此时。
一阵犹如雷鸣的吼叫传出，阻止了正朝亚丝娜挥去的剑刃，以及在战场各处进行着的所有战斗。
以巨大的音量喊出“Stop！！”的人，正是之前一直在远处观望着战斗的黑雨衣男。他便是杀人公会微笑棺木的首领PoH的亡灵。
邻国玩家们似乎是因为标记之类的东西认定了黑雨衣男是指挥官，不情不愿地放下了武器。之前要斩杀亚丝娜的男人也用力咂了下嘴，将剑收了起来，但还是野蛮地踢了她一脚。
仰面倒地的亚丝娜用无力的手拼命地撑起身子。
她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摇晃着黑皮革的衣服向她走来。他似乎用低沉而洪亮的声音对周围的红色玩家们说了什么，但因为说的是韩语，亚丝娜根本听不懂。
随后，周围的红色士兵们陆续地点了点头，开始对周围的同伴们传达下去。
突然，站在亚丝娜身旁的男人抓住了她的头发往上拉。她不由得发出了哀嚎，但男人却完全没有理会，而是粗鲁地拉着她往前走。
周围的其他地方也进行着类似的事情。看来是要把还活着的日本玩家都集中到一个地方。
黑雨衣男若无其事地走到现在还举着剑的人界军卫士身边。转过身挥着一只手，对抓着亚丝娜头发的男人再次做出了什么指示。
随后亚丝娜的背上被人用力踢了一脚，飞出了好几米的距离，倒在了地上。随后日本玩家们也被一个个地丢到了她周围。
存活者的数量已经不到两百人了。
看来血量和生存率直接挂钩，剩下来的这些人里大部分都是高等级的玩家。亚丝娜扫视了一下，却没能马上找到ALO的领主们，以及沉睡骑士的成员。
他们的所有装备要么被破坏，要么被夺走，身上都只剩下了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许多人那裸/露出的肌肤上都纵横密布着许多伤口，甚至还插着折断的利刃。不过，所有人的脸上都同样流露出了深深的无力感和挫折感。
亚丝娜再也不想看下去了。她很想就这么倒在地上，闭眼等待着最后一刻的到来。
但她依然以自己那含泪的双眼，看着转换到这个战场的玩家们，想要将他们的样子深深地烙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
她的视线扫了一圈，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抱着双膝，颤抖着肩膀的女性玩家。粉色的短发上沾满了尘土，栗色的衣服上到处都是破口。
亚丝娜以近似于爬行的动作来到了她的背后，双手抱住了好友的身子。
莉兹贝特的全身猛然紧绷了一下，随后便将头靠在了亚丝娜的胸口上。她颤抖着被鲜血和眼泪沾染得一塌糊涂的脸颊，以嘶哑的声音低语着：
“大家……我……是我……把大家……”
“不是……不是的，莉兹！”
亚丝娜含着泪低声叫喊着。
“不是莉兹的错。是我不好……如果能够再好好想想，预料到这个情况的话……”
“亚丝娜……我……根本就不知道。战斗如此的可怕……失败这么的痛苦……我根本就不知道啊……”
亚丝娜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再次紧紧地抱住了莉兹贝特。眼泪从她的双眼流下，然后她听到了低声的抽泣，转过头后，看到的是倒在地面上一动不动的艾基尔，以及蹲在他身边的西莉卡。
艾基尔身上的伤严重到会让人诧异他为什么还能活着。应该是为了保护西莉卡而经历了长期的激战吧。那巨大的身躯上插着好几把折断的剑和长枪，四肢也几乎都被砸烂，显得无比凄惨。看他那死死咬着牙的样子，一定是在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在他附近还能看到盘腿坐在地上垂头丧气的克莱因。他的左臂已经从肩膀下方断掉了，伤口则是被堪称是他标志物的头带绑了起来。
所有存活者基本都是同样的状态。
黑雨衣男俯视着这群被夺走了武器、铠甲以及斗志，萎靡地坐在地上的两百人，风帽下方露出来的嘴巴咧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然后他轻轻转过身，看向人界军的卫士们。
亚丝娜恐惧地等待着下令将他们屠杀殆尽的瞬间。
但是，黑雨衣男说出的，却是一句内容让人意外的日语。
“丢掉武器投降，这样我就能饶你们和后面那些俘虏一命。”
卫士们的脸上露出了瞬间的惊讶，随即便是冲天的怒火。一个人向前走出几步，直面着黑雨衣男，这个人正是女性卫士长索尔狄丽娜。也许是因为之前一直与莱恩利等人奋战在最前线，她的剑已经崩了刃，额头上也流着鲜血。
即使如此，这依然无损于她的美貌。索尔狄丽娜以坚毅的声音大喊道：
“开什么玩笑！！到了这个地步，你以为我们会苟且……”
“你们听他的话！！”
亚丝娜拼命大喊着，打断了索尔狄丽娜的话语。
她紧紧地抱着莉兹贝特，抬起沾满了眼泪的脸，拼命地恳求道：
“求你了……你们不能死！不管遭受怎样的屈辱，也一定要活下去！！这是……这是我们……唯一的……”
希望了……
亚丝娜感到胸口被堵住了，甚至没能把这句话说完。
但是，虽然索尔狄丽娜和卫士们还是紧紧地闭起嘴，狠命地皱着眉头，身子颤抖了片刻，最终还是缓缓地垂下了肩膀。
叮当、叮当——看到他们将剑丢到了地上，周围将他们包围得严严实实的邻国玩家们都高声发出了庆祝胜利的呐喊，很快又改成不停高呼自己国家的名字。
带着黑色风帽的男人又轻轻举起一只手，叫来了几个玩家，对他们发出了指示。那几个人马上点了点头，将投降的人界军分开，向着圆阵里面走去。
还没等亚丝娜想明白他们要干什么，黑雨衣男就带着响亮的脚步声来到她的面前。
即使距离已经很近，却依然看不穿风帽下的那片黑暗。只能看到他那厚厚的嘴唇，和垂落在脖子周围的黑色卷发。
他的嘴咧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发出了有些开朗的声音。
“哟，好久不见啦，‘闪光’。”
——真的是他！！
亚丝娜屏住呼吸，挤出了深藏在心中的话语。
“你是……PoH！”
“哎呀，好令人怀念的名字啊。真高兴还有人记得。”
此时，右手撑在地上，一点点地挪过来的克莱因用仿佛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抬头看向黑色风帽。
“是你……居然是你。居然还活着啊……你这杀人混蛋！！”
克莱因伸出手抓向对方，却被男人随意地一脚踢开。
亚丝娜死死地咬住牙关，低声问道：
“这是……复仇吗？对我们这些毁灭了微笑棺木的攻略组成员进行的复仇？”
PoH沉默地俯视了亚丝娜片刻。亚丝娜能看到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几秒之后，他像是终于压抑不住似地爆发了出来。他扭动着披风下的身体，不停地呵呵呵、哈哈哈地大笑着。
在终于结束了如同癫痫发作一般的嘲笑之后，PoH伸出右手的食指，很开心地说道：
“啊，嗯……这种时候日本人会怎么说来着……一直都待在美国，连俚语都忘光了。”
他的手指在空中转来转去，然后打了一个响指。
“对对，‘你有病吧？’太搞笑了啊，真的……”
男人弯下腰，在一个极近的距离盯着亚丝娜的脸。风帽下只有一双眼睛在闪闪发光。
“告诉你吧。把微笑棺木的秘密基地偷偷告诉你们这些攻略组的，就是老子我哦？”
“什……”
亚丝娜、克莱因甚至是濒死的艾基尔都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要这样……”
“自然是想看一群猴子杀来杀去的好戏啦……但当然还是有其他最重要的原因。我啊……想把你们变成‘杀人犯’啊。所谓的你们，自然就是指整天自以为是了不起的勇者，在最前线装腔作势的攻略组了。准备工作真的是累死人啦……我还得在最后关头对笑棺的人发出警告，给他们一个没法逃跑，但是却还来得及迎击的时机呢。”
——所以，袭击那个基地的行动才会有提前泄露的迹象吗？亚丝娜愕然地思考着。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战斗开始后不久，等级和装备都占有优势的攻略组反而处于下风，甚至还出现了几名牺牲者。之所以能够扭转形势，多亏了虽然身为独行玩家，实力依然得到公认的桐人所做出的努力。正因为他解决了笑棺一方的某个主力，才逆转了战况……
“那就是……你的目的？”
亚丝娜用沙哑的声音低语着。
“是为了让桐人君……做出PK行为？”
“Yes，Absolutelyyes。”
PoH以带着一丝热切的声音肯定了亚丝娜的疑问。
“我当时可是隐蔽在旁边观赏着那场战斗。在黑人老师发起火来干掉了两个人的时候，我差点笑出声来打破隐蔽状态呢。按照我的计划，之后就该用麻痹毒把他和你都放倒，然后就当时的情况认真地采访一下你们的感受……结果没想到在七十五层游戏就结束了。”
瞬间沸腾的怒意，让亚丝娜都忘却了伤口的疼痛。
“你……你知不知道，桐人君对当时的事情有多烦恼和痛苦？！”
“哦，那还真是太棒了。”
PoH的声音则是带着犹如冰块的寒意，和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过，这可就奇怪了。如果真的感到后悔的话……一般来说，是应该会不愿意看到虚拟现实游戏了吧？因为对被杀的人感到内疚嘛。我可是知道的，他也在这里吧，我能感觉得到。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躲在马车里……算了，直接问他吧。”
PoH对说不出话来的亚丝娜笑了一下，用力站起身来。
在周围那不断叫喊着的欢呼之中，一阵冷得犹如寒冰的声音响起。
“It'sshowTi——me。”
他说出了当初活跃在SAO的黑暗之中时常说的口头禅，迅速举起右手，而就在他面前——
出现了一个被红色士兵粗暴地推动着的轮椅，以及一个身穿灰色制服，拼命跟在后面的少女。
啊……
住手。
至少放过他吧。
亚丝娜的心中充斥着悲哀的祈求。克莱因则是想要从地上一跃而起，却马上又被按了下去。
PoH弯下腰，看着被推到自己面前的轮椅。
“嗯？”
他发出讶异的声音，用脚尖碰了碰从轮椅上垂下的细腿。
“这是搞啥啊？喂，黑人，起来啦。你听到了没，黑色剑士大人？”
即使听到了自己过去的绰号，桐人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虽然身上还穿着一件黑色衬衫，但依然掩盖不住桐人那已经瘦削到让人心酸的身体。他靠在椅背上，深深地低着头。空荡荡的右袖管在风中摇荡，抱着两把剑的左手也是骨节凸起。
罗妮耶冲到亚丝娜身边，眨着哭到红肿的眼睛，小声说道：
“桐人学长……在你们战斗时，一直、一直想站起来……虽然很快就像是没了力气一样安静了下来……但是……眼泪……只有眼泪在一直往下流……”
亚丝娜伸出左手，轻轻拥住罗妮耶不停呜咽着的纤细身体。
然后她抬起头，大声对PoH喊道：
“你明白了吧。他战斗着，战斗着，不停战斗着，最后受了伤。所以别再烦他了！让桐人君休息吧！！”
但是黑雨衣男似乎完全没听到亚丝娜的话，而是在一个极近的距离盯着桐人的脸看。
“喂喂喂，骗人的吧！这样还怎么收场啊！喂，起来了！Hey，standup！Goodmor……n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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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H突然伸出右脚用力地踢在银色的车轮上。
轮椅随着一阵响亮的金属声倒了下去，那瘦削的身体被丢到了地上。
亚丝娜和克莱因同时想要站起，却被士兵们用剑按了回去。艾基尔愤怒地低吼起来，莉兹贝特、西莉卡和罗妮耶则是发出了轻声的惨叫。
但是PoH完全没有在意他们，而是走到桐人旁边，用脚尖粗暴地将他翻过身。
“什么嘛……还真被搞坏了啊。那个勇者大人现在就是个木偶了？”
他从桐人那依然紧紧抱着两把剑的左手中抢走了有着白色剑鞘的那把。然后他手上用力，粗暴地拔了出来，却只看到了有着惨烈断口的半截剑刃。
PoH用力咂了咂嘴，随手就想将剑丢掉。然而——
“啊……啊……”
桐人发出了微弱而嘶哑的叫喊，左手无力地向白剑伸去。
“咦？！动了啊！！怎么，你想要这个？”
PoH像是要吊他胃口似地晃了晃白剑，又随意地丢了出去。然后猛然抓住桐人那正在空中朝他伸来的左手，将他拉了起来。
“喂，说句话啊！！”
PoH用左手啪啪地打着桐人的脸颊。
亚丝娜的视野已经被极度的愤怒染成了淡红。但就在她想要再次站起身来的时候，克莱因那含血的怒吼已经炸响。
“混蛋！！你这混蛋，别他妈碰桐人——呜！！”
在克莱因伸出一只手向PoH抓去的时候，一把大剑刺穿了他的后背，将他无情地钉在了地上。
克莱因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却不惜撕裂自己的身子，也要向前爬去。
“只有……你！！绝不……轻饶……”
啪咔！！
随着一阵低沉的响声，第二把剑贯穿了克莱因的后背。
止不住的眼泪再次从亚丝娜的眼中流下，仿佛要在今天彻底哭干。
***
此时，诗乃心中的恐惧，比起一只脚被整个炸飞的痛苦，更多的是因为不能再随意的飞翔。
之前诗乃都是以脚踏空气的方式来进行自由飞行。而现在只能用右脚快速回避，结果就变成了乱七八糟的旋转急坠。
“呜……”
诗乃咬紧牙关，将动作改成了现在唯一能做出来的机动——不停地往后飞退。从左脚上洒出的鲜血在空中拉出了一条鲜艳的红线。
她一边用此时能够做到的最快速度拉开距离，一边瞄准Satorizer，打出了第三发子弹。
但是，一脸轻松地追来的敌人手中的狙击枪也喷出火花，发射出第四发子弹。
两发子弹于同一条直线上相向突进，在交错而过的瞬间爆出了尖利的不协调音和鲜艳的火花，然后便脱离了轨道，各自飞向了天空。
诗乃拉动枪栓，将心中不停扩散的恐惧连同空弹壳一起排出，打出了第四发。
两声雷鸣再次重合在一起。两发子弹在接触的瞬间在空中爆发出巨大的能量，然后沿着螺旋形的轨迹消失不见。
第五发，第六发。
结果都是一样。Satorizer明显是故意配合着诗乃射击的时机来开火，让子弹不停地撞在一起。
别说是在现实世界，就连在GGO里都不可能有这样的技术。但是，在这个世界里，想象力优先于一切。不只是有意地想要制造这个结果的Satorizer，就连诗乃都预想到了这样的结果，所以才会发生超音速飞行的子弹不断同归于尽的离奇现象。
即使如此，诗乃除了拉动枪栓，瞄准敌人，扣下扳机这三个动作以外，依然什么都做不到。
第七发子弹发出悲切的哀嚎，向左偏离了一个极大的角度，随即消失不见。
抛弹壳。瞄准。
——咔嚓。
随着诗乃的手指动作，撞针发出了咔嚓咔嚓的空响。
赫卡特Ⅱ的装弹数为七发。没有预备的弹夹。
相比之下，巴雷特XM500的装弹数是十发，还剩两发子弹。
诗乃能够清楚地看到，距离自己超过百米开外的Satorizer脸上浮现出了冰冷的笑容。
他架起的黑色狙击枪猛然喷出火焰。
继左脚之后，诗乃的右脚也整个炸开了。
这让诗乃甚至无法直线飞行，开始缓缓地下落。
控制住后座力的Satorizer右眼看向瞄准镜，准备放出最后一击。那充斥着整个镜片，犹如蓝色玻璃一样的眼睛，将视线直直地投射在诗乃的心脏上。
——对不起。
对不起，亚丝娜。对不起，结衣。对不起……桐人。
在诗乃喃喃自语完之后，XM500的第十发子弹飞出了枪口。
子弹在空中拉出螺旋的尾焰，准确地沿着Satorizer的视线飞来，粉碎了诗乃的蓝色铠甲，焚尽了她的衣服，然后冲向身体——
啪！！
火花再次迸射而出。
诗乃瞪大了差点要闭上的双眼，看着那高速旋转的细长子弹，被一个小小的银色圆盘拦了下来。
在旋转的白色火花中心，那厚度才两毫米不到的金属闪亮着光辉，昭示着自己坚定的意志。在看到这一切的瞬间，诗乃的眼泪夺眶而出。
——不能放弃。
绝对不能放弃。一定要相信。相信我自己。相信赫卡特。还有，相信这片金属连接着的那个男生。
随着一阵更加激烈的闪光，银色的圆盘和子弹同时消失不见。
诗乃以坚定的动作架起赫卡特，食指搭上了扳机。
就算这把武器被自己以想象力变成了枪，但是其所被赋予的系统特性也应该不会改变——也就是能从周围自动吸收资源，蓄积为攻击力的索鲁斯之弓“湮灭射线”所拥有的力量。
那就能够击发。哪怕弹夹里的子弹已经耗尽，赫卡特也绝对会做出回应。
“去……吧！！”
诗乃扣下了扳机。
发射出来的不是包裹着金属的破甲弹。
由无限的能量所凝聚而成的纯白光线从枪口制退器中散出七色的光环，直直地划破长空。
笑容从Satorizer的脸上消失了。在他想要向右移动进行回避的瞬间，白色的光芒便击中了巴雷特的枪身。
橙色的火球膨胀开来，将Satorizer彻底吞噬——
巨响。爆炸。
诗乃感受着迎面而来的灼热疾风，如同石头一般落下，几秒钟后撞击在布满岩石的地面上。
现在别说是飞翔，她连爬都爬不动了。被炸飞双脚所带来的巨大痛苦，让她甚至连意识都难以保持。
即使如此，诗乃还是睁开眼睛，观察着自己全力一击所带来的结果。
盘踞在遥远天空中的黑烟被风拂去。
出现在那里的——是依然悬停在空中的Satorizer。
但他也并非毫发无伤。被狙击枪的爆炸波及的右手已经彻底消失，肩膀上飘起了淡淡的黑烟。原本光滑的脸也已经被烧焦了右半边，嘴角流出一缕鲜血。
Satorizer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残忍的杀意。
——行啊。来多少次我都奉陪。
诗乃凝聚起剩下的力量，想要架起赫卡特。
几秒钟后，Satorizer移开了视线。脚下的有翼生物转了个方向，带着一条细细的黑烟，直直地向南方飞去。
诗乃将光是拿着就已经让自己筋疲力尽的反器材狙击枪轻轻地放在地上。在碰到地面的瞬间，它变回了原来的那把白弓。
她用最后的力气举起双手，抚摸残留在胸前的那条锁链的断口。
“桐人……”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泪水轻轻地沿着她的脸颊划过。
***
莉法现在甚至没空去拔出插在自己身体上的那些利刃了。
全身的疼痛都混合在一起，仿佛在用针直接刺激着裸/露出来的神经。
几道伤口明显已经是致命伤了。每当她有所动作，刺穿腹部的两把剑都会伤到她的内脏，从背后透胸而出的一把剑更是直接贯穿了心脏。
然而莉法依然没有停下脚步。
“唔……哦哦哦哦哦！！”
在将大量的鲜血伴随着怒吼从口中迸出之后，她发动了不知道是第几十次——或者说不知道是几百次的剑技。
长刀“绿叶精魂”带着绿色的光芒纵横斩向虚空。凝聚在周围的光之圆弧在一瞬间的蓄力之后，无声地扩散开来，而无数敌军的躯体也随之四分五裂。
几个敌人趁着她放出大招后的僵直时间杀了上来。她在最后关头向后飞退，但虽然闪过了大半的攻击，一把长长的斧枪还是砍断了她的左臂。
她双脚用力踩在地面，稳住要在冲击之下倒地的身体。
“喝啊啊啊啊！！”
一刀横斩而过，三人就此殒命。
莉法捡起掉在地上的左臂按在伤口上，同时右脚用力一踏。
地面随着绿色的闪光长出了花草，随后又消失不见。血量再次回满，虽然留下了凄惨的伤口，但左臂还是接了回去。
在这种状况下，提拉利亚账号所被赋予的无限恢复能力，已经不能被称之为神的恩宠了。
反而是称之为诅咒更加合适。不管受了多重的伤，尝到了多么剧烈的痛苦，也绝不被允许倒下。虽然不死，却并非无敌，因此而面临着难以想象的折磨。
支撑着莉法的，只是一个信念。
——如果是哥哥的话。
他绝对不会因为这点伤而倒下。
所以，我也不能倒下。区区三千人而已，必然会被我一个人消灭。因为我是……哥哥的……“黑色剑士”桐人的……
“——妹妹啊啊啊啊啊！！”
握在她左手上的长刀从刀尖上迸射出赤红的光芒。
随着“刷！”的一声沉重的金属音，长刀向前刺出，射出了巨大的光之枪，直直地贯穿了超过百米的战场。敌军的身体变得扭曲起来，最后消失不见。
“哈……哈……”
莉法沉重地呼吸着，很快就变成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
她擦了擦嘴角，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此时一把长枪咆哮着飞来，刺穿了她的左眼，从后脑勺透出。
莉法摇摇晃晃地后退了几步——然而依然没有倒下。
她左手握住枪柄，一口气拔了出来。一种和疼痛不大一样的古怪感觉在她的脑袋里回荡着。
“呜……呜哦哦哦哦！！”
她大喊着用力踏向地面，将血量回满。暂时缺损的左侧视野也随着一声轻响恢复了。
放眼望去，敌人不知何时已经剩下不到百人。
莉法咧嘴一笑，将染满鲜血的左手往前伸去，手掌上翻，手指并在一起勾了勾。
敌人发出了自暴自弃一般的吼叫朝她冲来，她则是以缓慢的动作举起了长刀。
“咿……哈！！”
利刃一闪而过。
鲜血冲天而起。莉法毫不畏惧地冲入已经被分割为两半的敌军之中。
过了三分钟左右，最后一个敌人倒下，而插在莉法身体上的金属也增加到了十根。
她的四肢失去了力量，仰头向后倒去，却因为被刺在身体上的剑和枪支撑着，身体悬在了半空。
听着利鲁匹林以犹如哀嚎一般的声音喊着她的名字，迅速朝这里跑来的脚步声，莉法闭上眼睛，喃喃低语。
“我……很努力了吧……哥哥……”
***
在柳井开始扣动扳机的同时，左耳的耳机里传来了压低的叫喊声。
“比嘉，快闪开！！”
啊？
闪开……是说闪子弹？
在冒出了这个呆傻的想法之后，比嘉听到了有一样东西从很高的地方直落而下的破风声。
哐！！
这个声音不是开枪的声音。而是从上方那高高的缆线管道入口里丢进来一样东西砸中了柳井的脑袋。
柳井瞪大了双眼，颤抖着向上面看去。握着梯级的左手猛然滑落。
“哇……等等……”
比嘉瞬间忘记了肩膀的疼痛，握住梯子，将自己的身体尽量靠在缆线管道上。
一个巨大到让人很想问问到底从哪找的扳手先掉了下来。然后是一把还飘散着硝烟味的小型手枪从他眼前划过。
最后是柳井那失去了意识的身体塞进了比嘉和管道墙壁之间的缝隙，停了下来。
“啊……呀！”
比嘉下意识地缩起肩膀，把自己的后背用力地靠在墙壁上。
柳井的身体缓缓滑动，将汗臭味抹到比嘉的衬衫上，一点点地通过——
“啊……”
在比嘉开口的同时，他向正下方那接近五十米的洞穴落去。连续响起好几道撞在梯子上的声音，最后咚的一声落地。
“嗯……”
这是……死了吗？不对，从感觉上来看，大概就是骨头折断了两三根……不，应该有五六根吧……
就在比嘉呆呆地想着这种事情的时候，耳机里传出几近于惊呼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比嘉……喂，比嘉！！你没事吗？！回答我啊，喂！！”
“啊，只是吓了一跳……凛子学姐也会冒出这种声音啊。”
“你……你怎么还说得出这么悠闲的话！！受伤了吗？！有没有被他打中？！”
“啊，这个……”
比嘉再次看向右肩的伤口。
出血量开始渐渐变得有点可怕了。右手失去了感觉，身体有些发寒。就连思考都似乎没有平时那么敏捷了。
但是比嘉深深地吸了口气，积蓄了一下力量后，以尽可能开朗的声音说道：
“不，完全没事！只是擦伤罢了。我会继续操作，拜托学姐你再回去监视桐人君的情况啦！！”
“真的没事吧？我可是相信你的哦？！敢骗我的话就绝对饶不了你哦？！”
“这个嘛……就相信我吧。”
比嘉抬起头，对在几十米高的盖子上探头看来的凛小心地挥了挥手。距离很远外加光线不足，她应该看不到自己出血的情况才对。
“那……我就回主控了，图像有变化的话我马上过来啊！拜托你了，比嘉！！”
在那个轮廓即将离去的瞬间，比嘉不由得低声喊道：
“啊……凛、凛子学姐。”
“怎么，有什么事吗？！”
“不是……那个，嗯……”
——你知道吗，在大学时，不只是茅场学姐和须乡那混蛋，连我也对你着迷啊。
比嘉本想这么说，但总觉得说出这样的台词之后，自己的生还概率会大幅度降低，于是随便找了句话敷衍过去。
“那个，等这些事都解决之后，去吃个饭如何？”
“知道了，不管是汉堡包还是牛肉盖饭都随便你怎么吃，加油啊！！”
然后，神代博士的身影就从比嘉眼前消失了。
——还真是廉价啊。
话说，在“将死之人会说的台词”的程度上，和那句话好像没差多少。
比嘉苦笑了一下，将视线转回左手的手提电脑。他将指尖麻痹了的右手放到键盘上，开始小心地输入命令。
三号STL……连接。连接四号。五号、六号……连接。
似乎是因为失血，比嘉眼前的字体开始出现了重影，他晃了晃脑袋，在内心低语着。
——好啦，桐人君，快到起床时间了。
***
亚丝娜透过被泪水模糊的眼帘，凝视着所爱之人的身影，祈祷着。
——求求你，桐人君。我愿意献出我的心，我的生命，我所有的一切……所以，赶快醒来吧。
——桐人君。
***
——桐人。
***
——哥哥。
***
……来吧……桐人……
05
桐人。
好像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我从浅眠中被唤醒。
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无数的微粒悬浮在橙色的光芒之中。
模糊的视野渐渐地找回了焦点。
摇晃的白布——那是窗帘。
银色的窗框。老旧的玻璃。
摇晃的树梢。被开始西沉的太阳染成红色的天空中缓缓划过一道航迹云。
我深吸了一口满是尘埃的空气，抬起上身，看到的是一个身穿水手服的背影，站在深绿色的黑板前。黑板擦发出咻咻的声音，擦去了用白色粉笔写下的文字。
“我说，桐谷君……”
再次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转头看去，看到的是另一个女生，她露出像是有些胆怯，又像是有些生气的表情，俯视着我。
“我想搬一下桌子。”
看来，我在班会的时候打了个盹，结果就这么睡到了扫除时间。
“哦……抱歉。”
我说完就用手指勾起挂在桌旁的书包，站了起来。
脑子昏沉沉的。
有种仿如看了一部很长——而且是漫长到不可思议的电影之后所产生的疲劳感。明明故事一点都想不起来，却仿佛有着无数激荡的感情残渣附着在脑中，让我不由得用力晃了晃脑袋。
我将视线从一脸惊讶表情的女生身上移开，一边向着教室的后门走去，一边低声地自言自语。
“什么嘛……是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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