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觉醒 公元2026年7月7日/人界历380年11月7日 3
似乎是因为附近的大学刚放暑假，位于首尔市钟路区清进洞的一家VR房变得很是热闹。
赵月生办完进店手续，拿起纸杯在饮料吧台倒了一杯可乐，进了包厢后靠到可动躺椅上，长叹了一口气。
他觉得最近自己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至于理由他自己也清楚。他今年已经二十岁，是大二的学生，明年他就必须休学，去服两年的兵役。
虽然服役的事情只需要在三十岁前解决就行，所以要拖几年也不是不行，但是没有在上学的时候就服完兵役的学生在就业中会处于很大的劣势。他身边的同学也几乎都是在大二结束后休学去服役，而双亲也要求他这么做，所以他已是无路可逃。
赵月生喝了一口缺乏碳酸的可乐，又叹了口气。
缺乏体力的自己能否经受得了严格的训练，以及是否会在部队里遭到欺凌，这些都让他感到不安。但是更让他忧郁的是，现在的生活要被夺走整整两年。不过，他所想的生活并不是现实世界的生活，而是在刚入学时被朋友邀请去体验，之后就一直沉迷于其中的虚拟世界——整整两年都不能进入那个世界，对他来说，大概比任何训练都要痛苦。
“如果部队里也能有这个就好了……”
他嘟哝着拿起在桌面支架上挂着的完全潜行装置——“AmuSphere”。因为是VR房里的东西，被很多人用过，因此不管是外表还是内在都变得破破烂烂，但是在月生眼中，这东西却如同天使的光环一般散发着光辉。
日本在三年前——也就是2023年发售的这个机器，第二年就开始向全世界发售，在本就盛行网络游戏的韩国掀起了极大的热潮。原本被称为“PC房”的网吧很快就陆续变成了充斥着AmuSphere的“VR房”，年轻人全都沉迷在日本或者美国制造的虚拟现实网游之中。
月生玩了一年半的《新罗帝国》，也是韩国公司将日本开发的《飞鸟帝国》本地化之后的游戏。不只是翻译，就连城市，角色形象以及任务内容都修改成了以韩国古代王朝“新罗”为原型，在开始运营之后，其玩家人数就一直是韩国第一。
而另一方面，玩家们也在强烈呼吁要制作一款纯国产的作品，因此有不少企业都在使用完全免费的“TheSeed”程序包来开发全新的虚拟现实网游。但是这款程序包本身是由日本制造，因此如果不连接那个建立在日本的“TheSeed连接体”就无法发挥其全部性能，但现在日本的虚拟现实网游又基本屏蔽了韩国和中国的连接，这就导致了一直没能出现那种在质量上能与《新罗帝国》媲美的新作，这让韩国玩家的不满与日俱增。
——虽然很想在服役之前玩上国产作品，但看来是没戏了啊……
月生再次叹了口气，将这个想法从脑中排出，整个人都躺到了躺椅上，戴上了AmuSphere。
“LinkStart……”
他念出了唯一一句全世界通用的声音命令，闭上了眼睛。
他穿过一圈彩虹色的放射光，输入VR房的用户ID和密码，来到了一个单独的启动空间。随后他就准备按下《新罗帝国》的图标。
但是在此时，他发现悬浮于黑暗空间右侧的社交软件窗口正以极快的速度滚动着。看来是他关注的几百个用户都以同时转发着一条新闻。
“怎么回事？”
月生疑惑着将启动程序组往左推去，将社交软件的窗口拿到正面。然后点击新闻，放大，然后念起显示出来的文字。
“嗯……韩国、美国以及中国的民间有志之士共同建立了全新虚拟现实网游，其测试服务器……被日本玩家侵入，对测试玩家们发动了攻击？！这什么啊？！”
老实说，这样的内容让他有些难以置信。但是在新闻的最后附带着一个像是视频的网址，他半信半疑地点了进去。
播放窗口打开，随后——
“前卫，突击！！”
一阵勇猛的怒吼以极大的音量传出。看了不少日本动画的月生一下子就从发音上辨认出这是日语。
画面上是一个身穿银色装备，看起来像是日本人的玩家向着统一身穿暗红色装备的玩家们发动攻击，一个个地将其斩杀。每当那把闪亮着光芒的剑挥过，就会有大量的鲜血飞溅而起，以英语喊出来的叫骂和惨叫也回荡在四周。
从这种完全没受到规制的残酷表现上来看，这的确是在一个测试服务器中。就如同文中写的那样，是日本玩家在单方面地攻击美国玩家。
在播完了这个长达三十秒的视频后，月生显得有些恍惚。
说到“攻击服务器”，一般也就是指增加服务器的负担让其停止运作，或者是篡改网站之类的事情，而潜入虚拟现实世界，对测试者发动攻击……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听说。如果视频的内容可信的话，那现在的确是在发生着这样的事情，但他还是感觉有些不对劲。
没错……在影像中，那些看起来在装备属性和能力值都要强出许多的日本玩家正在单方面地驱逐美国玩家。但是，给人感觉是在拼命的，却不是被攻击的美国人，而是发动攻击的日本人。攻击服务器这种事情，基本上都只是类似于恶作剧，然而……他们却仿佛是在进行着一场生死攸关的战斗……
此时，一阵尖利的“叮咚”声响起，让月生抬起头来。
是月生在《新罗帝国》的公会同伴察觉到他在线，而对他发起了语音聊天的请求。他按下同意键，新的窗口弹了出来，响起一阵急切的声音，叫着月生的角色名。
“喂，Moonface，你看到那条消息了吧？！”
“呃……嗯，刚看了……”
“那就别磨磨蹭蹭的了，赶快去下载客户端！”
“客……客户端？”
他慌忙看向社交软件的窗口，看着下一条消息。
上面写着——为了从日本人卑鄙的攻击之下拯救测试玩家，向整个韩国的虚拟网游玩家征集有志之士。希望愿意帮忙的人能够下载客户端软件，安装到AmuSphere之中。
“是这个吗……桓雄，你也觉得这件事是真的？”
“那还用说吗，你难道没看刚才的视频？！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我们的同胞都在被杀啊！！”
“看是看了……不过，那个视频……”
月生准备讲一下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却被对方马上打断了。
“别管了，赶快安装了再说！明完和赫利克斯已经潜行进去了。我也在那里等你！”
语音聊天结束了，启动空间里又回归为一片寂静。
虽然月生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想通，但公会的同伴几乎都参加了，如果无视他们的话，到时候还不知道他们会说得多难听呢。等进去之后，应该能得到更多的情报——而且，仔细想想的话，现在这样的骚动，完全有可能是新游戏的限时活动。如果不参与进去的话，就捞不到好处了。
月生下定决心，点击了下载按钮，将客户端安装进AmuSphere后，启动程序组中出现了新的图标。点击了这个有着纯红的底色，只用了黑色文字在上面写着“HELPUS”的图标之后，月生的意识就被吸入了新的世界之中。
***
即使在把来自中韩二地的大量连接引导到UnderWorld之后，克里特依然有些半信半疑。
虽然他按照瓦沙克·卡萨尔斯重新潜行之前留下的指示，在与日本相邻的西北两个国家里传播了用以连接UnderWorld的客户端，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他还是很疑惑。
——因为，日本人和韩国人，不都差不多嘛。
有很多美国人甚至不知道日韩两国在陆地上并不相连，甚至还有人以为这两个国家都是中国的一部分。克里特虽然不至于如此无知，却也以为这三国是极为紧密的国家。至于它们的关系，不就和欧洲那些欢喜冤家差不多吗？
所以，对于瓦沙克留下的指示，克里特完全无法理解。
因为没时间制作新的虚假网站，所以他用了社交软件来扩散情报。发出的第一条消息，内容是“美中韩的有志之士共同建立的民间虚拟现实网游服务器遭到日本的攻击！！”
第二条消息是对第一条的说明，内容是“想要独占TheSeed连接体的日本玩家入侵了服务器，随意地制造强大的角色，攻击美国、中国以及韩国的测试者。因为服务器还没有实装痛觉屏蔽机能和伦理保护代码，所以同胞们都在痛苦地遭到屠杀”，然后还附上了从UnderWorld中录下的战斗视频。
至于视频的内容，实际上是人界的骑士和士兵正在击退美国玩家的景象，不过UnderWorld人说的也是日语，所以无从分辨。似乎是视频的冲击力极大，因此转发的数量急剧上升，客户端的下载人数更是远远地超过了美国。
克里特在吃惊的同时，脑海里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怎么好像日本和中韩的虚拟网游玩家关系不怎么好的样子？
***
——何止啊，根本就是水火不容呢。
以曾统领杀人公会“微笑棺木”的角色“PoH”重新回归UnderWorld的瓦沙克·卡萨尔斯在黑色风帽下咧嘴笑了起来。
他高高举起右手，以韩语对背后的红色玩家们大喊道：
“让那些入侵者尝尝我们的厉害！！要一点点地把他们剁成肉酱，让他们再也不敢伤害我们的同胞！！”
数量可能超过五万的大军在听到这两句话后，就发出了愤怒的咆哮。在他们眼中，正在被日本玩家杀死的美国人，已经变成了和他们同一个国家的测试者。
瓦沙克强忍着笑意，用力地挥下了右手。
伴随着犹如雪崩的轰鸣，深红的大军朝着下方的日本人扑去。
——来吧，互相残杀吧。跳起那丑恶、悲惨而又滑稽的舞蹈吧。
***
“来了……”
诗乃喃喃自语。
她看到了一堆漆黑的虚线犹如蜘蛛丝一般从赤红的天空中垂下。
她很想在这个时候将“湮灭射线”蓄力到最大，在敌人实体化之后马上将其打飞。这样对方就无法进行防御和回避了。
但是，她现在要做的是争取时间。如果敌人能够无限地制造高等级账号的话，将其迅速消灭也没有什么意义。
首先要将其拖入持久战，来观察敌人的反应。如果对方有什么珍惜生命的举动，那就能判断出是只能使用一次的贵重账号。到时候她就要全力攻击，让对方无法再次以同样的账号登录。
但是，万一账号属于量产型的话，就不能杀掉他了。必须尽可能地拖延战斗，争取出足够的时间，让爱丽丝能够前往“尽头祭坛”。
因此诗乃没有拉开弓弦，而是悬停在空中，等待着敌人的实体化。
黑色的数据列落下的地方，在几分钟前还躺着骑士长贝尔库利的遗体。
骑士长的遗体被整合骑士爱丽丝放到了另外一只飞龙的鞍上，似乎是想要交给等待在人界的一个女性整合骑士。
诗乃问道：“那是你的情敌？”爱丽丝则是露出一丝微笑答道：“我的情敌是你啊。”
——真是的。
听她这么一说，自己就没法轻易地登出了。起码在桐人觉醒的那一瞬间之前，自己都一定要留在这个世界。
诗乃再次在心中下定决心，凝视着岩山。
黑线接触到平缓的顶部中心，形成了一摊黏液状的物体。
它的颜色犹如直通地狱的无底洞一般深沉。
在最后一丝线条也被吸收进水滩之后——
噗。
表面上泛起小小的波纹。随后，一只右手无声地伸出。看到那细长的五根手指在空中舞动的景象，诗乃的背后不由得泛起犹如恶寒的战栗。
诗乃强忍住马上将其焚烧殆尽的冲动，等待着敌人的实体化。
继右手之后，左手也出现了，抓住了水滩的边缘。
然后一个男人的头部也随着湿滑的水声出现。
——让诗乃有些意外的是，这个角色没有什么突出的脸部特征，至少是称不上英俊。他那短短的金发紧紧地伏在头上，有着纤细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看起来有些像是白人，却显得有些缺乏起伏。
这真的就是操纵暗黑神贝库达这个超级账号的人所展现出来的全新形象吗……诗乃有些讶异地想着。
男人从水滩中探出上身，转动着犹如蓝色玻璃球的眼珠，看到了上空的诗乃。
诗乃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双眼睛好像在哪里看到过。那是一双仿佛能够反射一切，又像是能够吞噬一切，不存在任何感情的眼睛。
这双看到诗乃的眼睛微微瞪大。然后唇边流露出一丝扭曲的笑意。
没错。我看到过。我看到过这双眼睛……还有这张脸。而且还是在最近，在某个地方——
在诗乃呆然凝视着的时候，随着“噗通”一阵粘着拉长的水声，男人一口气从水滩中跳了出来。
他的打扮也有些古怪。似乎是把之前的装备自动转换过来的吧，身上穿着的并非是华美的金属铠甲。上下成套的深灰色制服上缠着皮带，脚上则是绑着鞋带的长靴，简直就如同现实世界的士兵身上穿着的战斗服一样。武器是左腰上的一把长剑，以及右腰上的弩弓。
在男人彻底爬出来之后，那黑色的水滩也没有消失。让人吃惊的是，它从地面上分离出来，如生物一般蠕动着。不，它其实就是生物。剥离的部分细长地延伸出来，变为了一双翅膀，缓缓地拍动着。
那古怪的样子既不像鸟也不像飞龙。那犹如水盆一样扁平的身体前方，有着四个圆圆的眼珠。左右是如同蝙蝠一般的翅膀，身后则是犹如巨蛇一般的长尾巴。
在身穿战斗服的男人跳上去之后，神秘的有翼生物拍动着翅膀离开陆地，上升到和诗乃相同的高度。
生物在诗乃正前方三十米处悬停，上面的男人再次露出了一丝笑容。
不知为何，他举起手无寸铁的双手，直直地身向前方。诗乃警戒起来，以为他要使用什么咒语。然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男人只是圈起双手，似乎是抓住了诗乃的脖子，然后做出了一个猛然勒紧的手势。
在这个瞬间，诗乃终于想起来了。一阵干巴巴的声音从她的口中传出。
“Satorizer……”
没错了。这个男人，正是在两周前举行的GungaleOnlinePvP大会——“第四届BulletofBullets”的决赛中，从诗乃的背后将她绞杀的美国玩家。
但是，为什么这个男人会在这里？
诗乃甚至都忘了架起手中的长弓，只顾着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
金字塔形的自行式人工浮岛OceanTurtle的中央，贯穿着由高强度钛合金制造，极为牢固的主轴。
高达百米的圆筒状主轴最下方，便是由多层隔离墙所保护的主机——压水反应堆。而在它上方，则是被占据的主控制室，以及第一STL室。
UnderWorld，或者说Alicization计划的中枢——光立方集群正位于主控制室的上方。到这里为止，是属于下轴的区域。
在光立方集群的上方，有一面水平的耐压隔离墙，将主轴分为上下两部分。在隔离墙上方那被称为上轴的区域，先是一大堆巨大的冷却设备，然后就是RATH的工作人员退守的副控制室，以及桐谷和人与结城明日奈正在使用的第二STL室。
7月7日上午9点，一台人形机器人，开始自行沿着设置在上轴靠船头一方的楼梯往下走。它正是RATH开发的验证机“一卫门”。三名武装的自卫官正跟在它身后，似乎是要保护它蹒跚前行。
——还好我没有幽闭恐惧症，也没有恐高症，更没有黑暗恐惧症。
虽然比嘉健在心中如此地鼓励自己，但在这种极限状况下，有没有恐惧症已经无关紧要了。
因为，这个亮着橙色紧急照明灯的管道直直地向下延伸出整整四十米。如果自己浸透着汗水的手滑了一下，又或者颤抖的脚踩空一步，就会直直地摔到正下方那将管道堵死的耐压隔离墙上，那种感觉肯定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高兴。
早知如此，就该让柳井研究员先走一步。那样至少不用一直盯着正下方那条竖井了。
——话说回来，明明说要帮我挡子弹，结果事到临头了却给我来一句“您先请”是怎么回事。
比嘉有些愤愤不平地看了一眼在自己头顶上几米远的地方抓着梯子的柳井。
不过，看到他那本就苍白的脸此时变得更加铁青，一脸紧张地抓着梯子的样子，比嘉也不好说什么了。能够自愿参加这种危险的任务，本来就已经值得称赞了，而柳井腰上插着的那把自动手枪，也让比嘉稍微安心了一些。
当他再次将视线转向下方的时候，左耳的耳机中传来了一阵沉稳的声音。
“如何，比嘉，没问题吗？”
声音来自于正从他们头顶上的顶盖处探头看着两人的神代博士。
比嘉以嘶哑的声音低声对着嘴边的话筒说道：
“啊……嗯，还行吧。再有五分钟左右，应该就能到达耐压隔离墙那里了。”
“明白。等你们做好准备之后，我就对一卫门那边发出突击的指示。等敌人发现一卫门开始攻击之后，你们再打开隔离墙。”
“Roger。哇，真是有一种‘MissionImpossible’的感觉了。”
“至少要让这个任务变成Possible。我总是觉得，UnderWorld内部状况的变化，也会和桐人君的复活有什么关联。抱歉了，柳井先生，麻烦你照看一下这小子。”
后半句话是对柳井说的。在听到柳井也以变了调的声音回答了一声“Roger”之后，比嘉不由得苦笑起来。
——“这小子”啊……
他摇了摇头，用不知何时已经渗出了汗水的手掌，紧紧地握住钢铁制成的梯级。
看向正下方，他发现那隔离墙不知何时已经变得近在眼前。
***
克里特本来正呆呆地看着从中韩潜行进来的玩家在监视器上凝结成巨大的云朵不断蠕动，但是一阵突如其来的警报却把他吓得跳了起来。
“怎么了？！”
他慌忙环视了一下控制台，发现是右侧的一个副监视器闪动着红色的警报。
“哇……耐压隔离墙的封锁被解除了！谁、谁去看一下通道！！”
还没等他喊完，高个子突击队员汉斯就抓起了突击步枪，迅速冲了出去。
“该死，浪费了我一手好牌！”
布里格嘟哝了一声，将已经凑成了同花的牌往地上一丢，也跟在汉斯的身后跑了出去。
难道是装备火力处于压倒性劣势的RATH破罐子破摔地发动了万岁冲锋？还是说有什么计策？
克里特离开了控制台，向控制室的门边走去。现在电梯的电源已经被切断，要采取什么行动的话只能走楼梯了。汉斯和布里格似乎也是这么判断的，此时他们那大声踩踏着金属楼梯板的声音正从上面传来。
然而脚步声却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粗声大吼。
“Woah！！”
“Are-you-kidding？！”
随后便是步枪的连射声。
***
一阵干巴巴的“咔哒哒哒”的声音从管道之外传来，而比嘉知道，这是自动步枪的射击声。
此时在主轴的另一侧，可怜的一卫门那全身的肌肉气缸和钛合金骨骼已经被打出了无数的孔吧。但是它的电池和控制系统是安装在背后的，所以就算被打中了也应该还能行动一阵子。
“好了！快打开耐压隔离墙的盖子！”
在神代博士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的同时，比嘉已经用尽浑身的力气，扭动起了分隔管道的耐压盖上的把手。随着一阵“噗咻”的声音，油压阻尼器动了起来，厚重的金属盖向上掀起。
隔离墙的另一头，位于下轴方的管道里也亮着暗橙色的紧急照明灯。而那正在主轴另一层的楼梯间里进行的战斗，声音也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比嘉咽了一口唾沫，重新背好装着小型手提电脑的背包，从比管道更小的入口处穿过。然后他再次踩上梯子，继续往下降。
——如果是动作电影的话，这时候就该大喊了吧。
“Gogogo！！”
他不由得念叨起来，耳机中传来了凛子惊讶的声音。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啦……距离用来检修缆线的连接器还有十米左右……啊，看到了，就是那个！”
分布在管道墙壁上的几条粗大光缆伸进了一个黑色的配电箱中。只要将手提电脑连上里面的检修用连接器，理论上就能够对位于第二STL室的三号机和四号机，以及远在六本木支部的五号机和六号机进行直接操作了。
——你等着啊，桐人君。我马上就让你醒过来！
就在比嘉忘记了恐惧，拼命地沿着梯子往下爬的时候，耳机里再次传来了声音。
“那我就去副控监视桐人君的摇光了。比嘉，加油啊！！”
被神代博士——过去他称之为凛子学姐的人用这种仿佛回到学生时代的方式激励，让比嘉不由得抬头看去。
不过看到的只有一脸紧张地沿着梯子往下爬的柳井。
比嘉无奈地在心中叹了口气，重新看向越来越接近的配电箱。
***
出现在还残留着激战痕迹的山顶上之后，身穿战斗服的男人向南看去，以缺乏起伏的声调喃喃自语着：
“爱丽丝逃跑了吗……算了，很快就能追上……”
然后他再次看向诗乃，露出微笑。
“我记得，和你在GungaleOnline的大会上战斗过吧。名字是……‘诗乃’？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听着暗黑神贝库达，同时也是Satorizer的男人发出的那不似人类的声音，诗乃拼命地想要控制着双手的颤抖。但是她的指头却变得僵硬，手掌被汗水打湿，感觉如果强行要做出动作的话，就连索鲁斯的弓都会掉到地上。
站在圆盘状有翼生物背上的Satorizer露出了冰冷的笑容，以流畅的日语继续说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虽然我也听说日本国内也有着STL……难道你是RATH的相关人员？还是说，是来这里当佣兵的？”
诗乃费力地鼓动干燥的嘴唇，以嘶哑的声音质问道：
“Satorizer……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还用说吗，是因为必然啊。”
Satorizer似乎是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张开了被包裹在灰色战斗服中的双臂说道：
“这便是命运。将我和你拉到了同一个地方的灵魂之力啊。”
他的语调渐渐改变，就连发出的声音似乎都变得越来越冰冷。
“没错……我想要得到你，所以我们才会重逢。这样就能搞清楚很多事了——通过STL，吸收灵魂的对象是否不仅限于人工摇光，也包括了现实世界的人类……也能明白，当时在GGO的大会上，你那未能被我品尝到的灵魂，到底有多么甜美。”
在听到这句异样的话语之时，眼前这个男人在第四届BoB决赛上所说的话语在诗乃的脑海中浮现。
——Yoursoulwillbesosweet。
——你的灵魂想必很甜美吧。
她的身体变得更加冰冷，全身紧绷，就连呼吸也变得紊乱。
“来……到我这里来吧，诗乃。把一切都交给我。”
Satorizer的蓝色眼眸中闪亮着冰冷的光芒。
随着一阵沉重的声音，世界扭曲了。
空气，声音乃至于光线都被扭曲着吸进Satorizer的眼中。
“什……”
这是怎么回事？
仿佛连这样的思考，都被强烈的磁力牵引着。
——不行。必须抵抗。必须战斗。
她在心灵的角落里发出了这样的叫喊，然而却显得无比微弱。
最终，就连诗乃那被包裹在蓝色铠甲中的身体，都开始被吸进Satorizer那张开的双手之中。
诗乃那失去力量的左手指尖勉强拉着弓弦，无声地在空中活动者。
几秒钟后，诗乃凭借着朦胧而模糊的意识，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被名为Satorizer的黑暗包裹起来。
男人的左手伸到她的背后，右手的指尖从她脸上划过，拨开了盖着耳朵的头发。
Satorizer那薄薄的嘴唇靠到她露出来的左耳旁，那犹如冰冷黑水一般的声音直接钻入了她的大脑。
“诗乃，你想过‘Satorizer’这个名字的含义吗？”
“咦？”
诗乃无力地摇了摇低垂的脑袋。
“看起来很像是来自于佛教中的‘悟’吧，倒是符合美国人对日本文化的喜好。不过，这可是纯粹的英语，拼法是‘Subtilizer’。意思是‘研磨者’‘切削者’‘挑选者’……以及‘窃取者’。”
Satorizer那来到诗乃面前的双眼猛然爆发出更加强烈的光芒。
“我会窃走你。窃走你的灵魂……”
***
赵月生降临的地方，是在布满裂痕，长满青苔的石头上。
这不是天然形成的石头，而是人工产物。看来是在一个神殿状超大型建筑物的楼顶。旁边挤满了之前就潜行进来的韩国玩家，从规模上来看怕是有好几千……搞不好已经上万。
因为没有选择角色的程序，所有人的装备尽管在细节和武器上有所不同，但都是统一的暗红色。月生也看了看自己装备着同种颜色护手的双手，随后便看向前方。
虽然因为身处于人堆之中而看得不是很分明，但还是能看出此时神殿前方的平地上还在进行着战斗。然而周围的韩国玩家都没怎么动，大概是因为大势已定了吧。像是日本玩家的那一群穿得五颜六色的人，已经几乎把和月生他们同样统一身穿红色的集团诛杀殆尽，现在正在重整部队。但是他们却没有发出任何像是欢呼的声音。
果然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是他却没法立刻说出是哪里不对劲。
至少不像他在之前想象的那样是什么新作的推广活动。这个只有红色天空和黑色地面的区域显得太过单调，再加上在潜行之前完全没有显示什么用户守则和注意事项之类的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进行什么正规的活动。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法全盘相信消息上的内容。本来，侵入测试服务器，在游戏中将测试者杀死，又有什么意义呢？就算能对他们造成一时的痛苦与屈辱，也不可能就此让游戏开发的进程推迟甚至是中止。
月生周围的韩国人也有将近一半对现在的状况感到迷惑。陆续传出了“该怎么办？”“他们真的是日本人吗？”的声音。
——但是，就在此时。
“同胞们啊！”
前方的右侧传来了韩语的叫喊。
他踮起脚尖，然而因为有着许多玩家的遮挡，看不见说话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只能在人群上空看到一个写着“Leader”的红色标记。从那个标记的方向上，再次响起了相同的声音。
“感谢你们能够响应我们的呼吁！很遗憾的是，在这里进行测试的内部测试者们已经被来自日本的侵入者，不，是侵略者给杀害了！但是，他们还想前往其他的测试地点，重复相同的暴行！”
话音刚落——
月生就感觉到这几千人的团体爆发出了明确的怒意。
惹恼韩国玩家的，想必就是“侵略”这个关键词了。不少玩家之前还抱有的迷茫与疑惑此时迅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炽热敌意将这里笼罩起来。
“卑鄙的日本人！！”
陆续有人愤怒地大喊起来。等声音平息之后，那个“Leader”才再次以响亮的声音大喊：
“那些日本人破解了服务器，能够随意地制造高等级的装备！而已经被夺走了管理员权限的我们，只能为你们这些同胞准备这些默认装备！但是，我相信你们的正义与爱国之心，不会弱于任何剑和铠甲！”
对这声叫喊，人群爆发出了更加响亮的呼声予以回应。
“保护我们的国家！”
随后，在右侧离得很远的地方，一阵并非韩语的怒吼轰然响起。
“GANZOUTAMEN！”
虽然月生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却也知道那是汉语。看来，在那里的中国玩家人数并不下于韩国玩家。
即使气氛急剧地热烈起来，但是月生依然感觉很不对劲。但同时他也知道了，现在的气势根本已经无人能够阻止。
在人墙的对面，“Leader”高高举起了带着黑色手套的右手。
“Go！！”
在接到这不管是哪国人都能听懂的命令之后，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红色军团犹如一只巨大的生物一般，剧烈颤抖着向前迈出脚步。
***
“人……人界军！补给队！全速前进！”
亚丝娜在那个将东西遗迹宫殿的屋顶占满的红色大军开始行动之前，便声嘶力竭地大喊起来。
人界守备军的补给部队此时正在遗迹神道的入口处摆开了阵势。而宫殿就位于神道的两侧。也就是说，此时那几万名敌人，就盘踞在补给部队的头顶。
“丢掉物资，马车和术师现在马上跑！！”
虽然她马上又做出了指示，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新来的那些恐怕是来自中国和韩国的玩家已经跨过巨大神像的头顶，跳进了补给部队的正中央。
亚丝娜咬紧牙关，将右手的轻剑高高举起。
将想象力集中在剑尖上之后，她猛然向下一挥。七色的灵光直直地迸射而出，击中了耸立于神道两侧的巨大神像。
尽管那仿佛能够冲散意识的剧痛贯穿了她的头颅，她还是拼命地集中着想象力。石头雕成的神像随着一阵轰鸣站立起来，张开了四方形的嘴巴，挥舞着短手，开始对宫殿屋顶上的玩家们发动攻击。
位于最前方的红色士兵们慌忙后退，和从后方挤来的友军撞到了一起，犹如多米诺骨牌一般倒在地上。趁此机会，八台马车、两百人左右的修士队以及补给部队开始转移。
亚丝娜只操纵了神像三十秒左右，就因为忍受不住痛苦而跪倒在地上，不过人界军的后方部队也勉强脱离了死地，成功撤退到遗迹北面的广大荒原。不到五百人的卫士队和两千个日本玩家向前进发，后方部队则仿佛要将其包裹起来似地分布在其两侧，以此形成了迎战阵形。
但是这个地方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地形，因此在面对几万名敌人的时候，就必须要采取让人绝望的全方位防御。之所以能击退数量上占据压倒性优势的美国玩家，全靠着利用遗迹宫殿的墙壁将前线固定在一处，还要搭配上有着足够余量的恢复循环。如果被数量达到四五万的中韩玩家包围，那么前线的崩溃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呜……”
亚丝娜挤出剩余的些许力量站了起来，再次举起轻剑。
——拜托了，墙壁……最后再制造一道可以保护大家的坚固墙壁吧。
她一边祈祷着，一边试图集中想象力。
然而。
伴随着强烈的火花，亚丝娜感受到了一阵仿佛刺穿她全身的冲击，让她再次倒在了地上。一些东西涌上了喉头，让她不由自主地将它吐出，然后才发现是少量的血。
“别勉强了，亚丝娜！好歹把功劳让一些给我们啊！”
克莱因发出了极有气势的呐喊。
“没错，现在就交给我们吧。”
艾基尔也大声回应。
在立于亚丝娜身前的两人举起了长刀和双手斧之后——
从一时混乱中摆脱出来的赤红军团再次开始从宫殿的屋顶跳下。因为距离地面有二十米高，很多人都没能平安着地而导致四肢受伤，甚至不能动弹，但接下来的人就以这些伤员为缓冲，毫发无伤地到达了地面。
“TORUGYO——KU！！”
“TU——JI！！”
虽然亚丝娜没学过韩语也没学过汉语，但凭直觉也能猜出，这两种吼叫的意思都是“突击”。
深红的军团一边向左右扩展，一边向这里逼近，而首先迎击他们的就是克莱因和艾基尔。
“啊呀呀呀呀呀呀呀！！”
“喝……啊啊啊啊啊！！”
随着同时响起的两道声震四方的怒吼，长刀与斧头的大范围剑技猛然爆发。白色与蓝色的光效重合在一起，与几十个敌军的鲜血一起在空中舞动。
在两人的左右，ALO的领主们和他们的心腹，以及沉睡骑士的强者们，也开始了全力的战斗。
如机枪贯穿目标一般的连续金属声。沉重轰鸣的单次爆炸声。剑、斧与长枪都怒吼着爆发出五颜六色的剑技，收割着红色的士兵们。
空气都仿佛在挤压下不堪重负，大军的突击也一时停滞。
然而——
这样的努力，如同要赤手空拳地阻止决堤后扑面而来的浊流一样毫无意义。
倒在地上的亚丝娜仿佛听到了，那回响着哀嚎与怒吼的战场上空，传来了一丝声音尖利的哄笑。
她转动着模糊的眼睛，看到一个身穿黑雨衣的男人站在遗迹宫殿的屋顶，仿佛在跳舞一般地扭着身子。
***
比嘉一边听着从主轴的另一头断断续续传来的枪击声，一边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沿着梯子往下爬。
终于，他来到那在橙灯下反射着黯淡光芒的配电箱前，用僵硬的指尖打开盖子。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由无数光纤交汇在一起的配线盘，让他瞬间有些脱力。但在将光纤一根根拨开之后，终于找到了用以进行检修的连接器。
终于到了这个时候。
他深吸了一口气，让思考平静下来，然后从背包中拿出用来连接的缆线和手提电脑。缆线一头插在检修用连接器上，一头插在电脑上，然后他以犹如祈求的想法，启动了STL的操作程序。
一个纯黑色的窗口被打开，左上的光标仿佛要故意惹人心烦一般地闪烁着。最终，光标朝右移动，显示出了状态信息。
STL#3，Connecting……OK。
STL#4，Connecting……OK。
副控制室旁的第二STL室里，两台机器的显示屏上首先传来了正常的信号。
然后是通过卫星线路连接着OceanTurtle的六本木支部五号机和六号机也确定连接。
“棒！”
比嘉低声叫了声好。这样应该就能对桐谷和人与那三个少女所使用的四台STL进行操作了。
可惜的是，主控制室连接第二STL室和卫星天线的线路还处于被劫持的状态，因此没法对第一STL室的那两台进行操作。如果可以的话，他就能马上把那两个用一号机和二号机潜行的袭击者从UnderWorld中赶出去了。
比嘉不再胡思乱想，将右手放到小小的键盘上，准备赶快进行操作。
——开始了！
就在他心里发出这一声呐喊的时候，头顶上也传来了一阵尖利的叫声。
“不……不许动！”
是柳井的声音。在这种时候他突然冒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比嘉不耐烦地抬头看去，却看到了在三米开外的地方，有着一个闪亮着蓝黑色光芒的枪口。而枪后的柳井则是瞪着那双布满血丝的小眼睛，再次大喊：
“把手从电脑上拿开！不然的话，就打死你！”
“啊？”
比嘉愣神了一下，不过不到半秒钟就回过神来。
他瞬间把握了状况，开始推测起来。
——就是他！
这个叫柳井的人，正是将Alicization计划的情报透露给美国人的间谍。
但遗憾的是，比嘉没能连对策也想出来。他只能以发干的嘴巴，提出了毫无意义的质问：
“柳井先生……为什么这么做？”
柳井那苍白的额头上浮现出一层冷汗，嘴唇微微颤抖着，挤出了微弱的声音。
“我……我先说好，这只是良禽择木而栖。可别把我给当成叛徒了。”
——什么当不当的，你这就是叛徒吧！！
柳井似乎是听到了比嘉心中的这句呐喊，又继续说道：
“我只是坚持我的初衷而已。我继承了老大的遗志……所以才会潜伏到了RATH。”
“老……老大的遗志？你说的到底是谁啊……”
比嘉茫然地问道。柳井则是用左手拨开垂到额头上的头发，露出带着一丝疯狂的笑容回答：
“是你很熟悉的人……就是须乡先生啊。”
“什……”
——什么？！
比嘉此时受到的冲击，比刚才看到枪的时候还要大，甚至让他瞪大了双眼。
须乡伸之。与比嘉、神代凛子还有茅场晶彦一起供职于东都工业大学重村研究室的男人。他对身为超级天才的茅场有着很明显的对抗心理，但是却始终没能超越对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最终导致他做出了将几百个SAO玩家拿去做非法人体实验的暴行。
最终，因为桐谷和人的行动，须乡的阴谋被揭露出来。最终一审下达的判决是没有缓刑的监禁，他对此提出上诉，现在应该还在东京高等法院那里扯皮呢。
“那个人可还没死啊……”
听到比嘉下意识的低语，柳井不由得发出了尖利的笑声。
“又有什么区别呢。他最少要在牢里待个十年，对一个研究人员来说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我也差点被抓，不过我把罪名都推到另一个人身上，最后好不容易才逃过一劫。”
“那你也……参与了须乡的人体实验？”
“何止是参与，具体负责记录数据的就是我啊。真是一次愉快的研究啊……比如说虚拟的触手游戏……”
——为什么菊冈二佐会没查清这种罪犯的案底啊！
比嘉呼吸急促地这样想着，但很快就叹了口气，因为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建立伪装企业RATH的原因，就是为了在几乎由美国彻底执掌的防卫技术高墙上，挖出一个纯国产的通风口。也就是说，它会威胁到现存的财阀系制造商和防卫公司的利益。
因此，要找技术人员是非常困难的。几乎没有人从大公司里跳槽到这里来，因此对于曾在RECT这种大企业的完全潜行技术研究部门里工作过的柳井，必然会极为欢迎。
在比嘉的眼前，柳井似乎是沉浸在了回想之中，但很快就回过神来，重新握紧了枪。枪柄左侧的保险已经解除。菊冈当初很周到地让技术类工作人员也进行了射击训练，结果现在反倒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幸运的是，柳井似乎还有许多牢骚不吐不快，他用尖利的声音继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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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老大的人生是已经完蛋了，但是他留下的人脉还在。那么，如果我不好好利用的话，他也会很不甘心吧。”
“人脉……哪里的人脉？”
比嘉下意识地追问。柳井似乎是迷茫了一下，但很快就咧嘴一笑，答道：
“美国国家安全局。”
“你，你说什么？！”
比嘉虽然感到吃惊，但内心却是恍然大悟。
美国的国家安全局有在日本进行窃听和通信监视之类的活动，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对于日本那领先全世界的完全潜行技术，他们自然不可能不感兴趣。从曾经是须乡部下的柳井那里得到Alicization计划的情报之后，NSA甚至借用了海军的潜水艇，来夺取“A.L.I.C.E”。
柳井依然是毫无内疚之情地夸耀着自己的功绩。
“如果下面那些美国人能够顺利回收爱丽丝的话，我就能得到一大笔钱，还能保证在美国的地位。这可是须乡先生一直在做的美国梦啊。”
——只不过代价是全世界都会在美军将配备的超高性能无人兵器的阴影下瑟瑟发抖。
比嘉拼命地忍耐着想要如此反驳的冲动。现在必须尽量拖延时间，去抓住一丝机会。
——赶快察觉啊，凛子学姐！
就在比嘉在心中强烈地如此默念的时候，左手的手提电脑差点就要掉下去，他慌忙重新拿好。
“不、不许动！！”
耳边突然传来了柳井那变调的叫喊，他将枪口朝向管道的墙面，扣动了扳机。黄色的光芒闪过，膨胀的空气让双耳也变得麻痹起来。
管道的金属墙面上迸出火花——
随后，一阵剧烈的冲击从比嘉的右肩传来。
“咦……”
柳井惊讶地喊了一声。
***
诗乃呆呆地看着那近在咫尺的一对蓝眼，里面旋转着犹如黑洞一般的漆黑漩涡。
就如同将醒之前的梦境。
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可虽然感觉自己做了什么，却又如同做梦一般，实际上什么都没做。只是在这梦幻的循环中不断地反反复复。
冰冷的手指抚上了她的脖颈。强烈的厌恶感与恐惧从她心底油然而生，却又马上被人从意识之中吸出，取而代之的是灰色的空虚。
——不行。
这可不是在虚拟空间中发生的非现实事件。
这个认识如同红色的警告灯，在她的脑海边缘闪烁着。然而在她将意识集中到上面的时候，那黏稠的黑色液体已经淹过了她的腰际。无处可逃。无从抗拒。
男人的脸变得越来越接近了。他那薄薄的嘴唇向前伸出，吸收着空气。而她的感情、思考甚至于灵魂，都和空气一起被吸了过去。
——住手。
——不要偷走我的灵魂。
然而就连这样的祈求都被迅速夺走，剩下的只有那茫然的麻痹感。
“住……手……”
男人的嘴唇渐渐向诗乃那哆嗦的嘴唇接近——
啪咔！！
一阵冲击突然强烈地撼动着诗乃的意识。
她瞪大了双眼，看到的是从自己上衣的衣领处溅起的耀眼银色火花。
——好烫！！
犹如电击的灼热感，在这一瞬间甚至超越了男人的吸引力。她将那稍微恢复了的思考力如同炸弹的引信一般炸开，用尽全身的力量摆脱了男人的双手。
然而她发挥索鲁斯的飞行能力，拉开了足够的距离。
“呜……”
诗乃气喘吁吁地用右手将那个在上衣里不停爆出火花的东西拉了出来。
那是一个用细锁链吊着的白色金属板。直径1.5厘米左右的圆盘在边缘开着一个洞，锁链就从其中穿过。
“为……为什么，这个会……”
——在这里啊？
惊愕的诗乃用嘶哑的声音低语着。
这是现实世界的朝田诗乃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项链。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锁链是医用不锈钢材质的，金属板也只是块镀银的铝。
然而，它对诗乃来说却有着极大的意义。
去年年底，发生了将诗乃卷入其中的“死枪事件”。
诗乃的一个男同学是犯罪团伙的成员，就在他拿着装有毒药琥珀酰胆碱的高压注射器袭击诗乃的时候，赶来的桐谷和人——也就是和人保护了诗乃，然而自己的左胸却被药物射中。
然而，他忘了从胸口上剥下的心电图监视电极却救了他一命。
事件过后，诗乃找到了掉落在自己房间里的电极，将缆线拆掉，把银色的金属板加工成了项链的坠子。她一直偷偷地戴着这个自制的项链，甚至没有告诉桐人和亚丝娜。在RATH的六本木支部里，她是穿着衣服潜行的，那个叫平井的工作人员也没有看到这个项链的机会。
所以，这个项链不可能在UnderWorld中实体化的。
——但是。
在DiceyCafe里，桐人曾经说过。STL创造的虚拟世界，并不是单纯地由多边形物体堆积而成。
而是由记忆和想象力产生的另一个现实——
那么，这个项链，也是因为诗乃自己的想象而出现的。
诗乃轻轻地吻了吻银色的项链坠子，将它收回衣服里。
然后她将已经完全恢复的意识，转向那在遥远的天空中悬停着的黑色有翼生物。
Satorizer站在生物的背上，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右手。诗乃能看到有些许的白烟从他右手的指尖上飘起。
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Satorizer抬起头来，嘴角浮现出微不可察的不快之色。诗乃死死地盯着那人的脸，开口说道：
“你既不是神，也不是恶魔。只是一个人类罢了。”
确实，Satorizer的力量强大得不可思议。恐怕他是以强度极高的想象力，对诗乃的精神……也就是摇光进行了干涉。
——但是，论想象力和集中力的话，我可不会输给你。
毕竟，那可是狙击手最为重要的力量。
诗乃双手握住索鲁斯账号的GM装备——长弓“湮灭射线”，然后仔细地凝视着它。
原本发着白光的弓从中心处渐渐变为带有一抹蓝的黑色。
随着变色范围的扩大，那原本平滑而弯曲的弓身也开始变成了彻底的直线。那泛着蓝黑色光芒的长筒，是钢铁制成的枪身。然后枪口、枪柄以及枪托也陆续出现，最后是一个巨大的瞄准镜从枪身上冒出。
此刻，握在诗乃手中的不再是那把华丽的长弓了。
而是一把粗豪、狰狞，却又美到难以言喻的.50口径反器材狙击枪——“UltimaRatioHecateⅡ”。
随着一阵尖锐的声音，诗乃拉动了好搭档的枪栓，嘴角浮现出一抹笑容。
Satorizer的鼻梁微微皱起，嘴唇拉出一个昭示着怒意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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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够被称之为交战的时间只持续了短短的七分钟。
之后经过了三分钟的防御，状况便开始变成了单方面的杀戮。
“死守！无论如何，也至少要保护UnderWorld的人！！”
亚丝娜无视了大脑中那绵绵不绝的疼痛，在最前线挥舞着轻剑，用力地大喊着。
然而，她已经听不到异口同声的有力回答了。
在她周围，穿着七彩转换装备的日本玩家一个接一个地被那些身穿血红色铠甲的邻国玩家包围起来，然后就被剑和枪穿了个千疮百孔。怒吼、哀嚎以及临死之时的惨叫声不断地响起。
相比之下，美国人的重枪突击战术还要好处理多了。
新出现的大军可能是因为来自那两个国家，又或者是因为那翻腾的异常愤怒，根本是不顾一切，以歼灭为唯一的目标。他们都是一拥而上抓住目标的脚将其拉倒，然后压上去剥夺其自由。碰到这样的战斗方式，就根本无法靠战术来颠覆数量差距了。
两千人组成的圆形防御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侵蚀，变得越来越小。
亚丝娜拼命地用轻剑将仿若无穷无尽的敌军斩杀、刺穿。自昨晚进入UnderWorld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在心中默念着如此绝望的祈求。
——谁来救救我们。
***
在这绝望的战斗之中，情况还显得比较好的一支部队，便是在《ALfheimOnline》中担任风精灵领主的女性玩家朔夜所率领的绿色剑士队。
风精灵族原本便擅长发挥机动力进行高速合作攻击。这种为了对抗擅长以重装玩家发动突击的火精灵族而训练出来的战术，在这种混战中也能起到一定的效果。轻装的剑士们以让人目不暇接的动作进行走位，同时还互相进行掩护，让敌人无法确定目标，防止了被一个个拖倒在地的窘境。
“——很好，我们来打开突破口！龙胆队，铃兰队，从右边推进战线！！”
朔夜亲身站在最前线，纵横挥舞着纤细的长刀，同时大喊着发出指示。
此时应该和正在右翼方向进行战斗的火精灵队会合，凭借他们的突进力一口气冲破敌阵。只要能让支援部队再次逃进遗迹的神道，将战线固定在那狭窄入口的话，也许就能像对付美国人那样削减敌人那庞大的数量。
“前进！准备‘同步剑技’！！倒数，5，4，3……”
就在朔夜即将发出指示之时。
从他们坚守的战场左侧，清晰地传来了悲痛的呼喊。
“大家不要放弃。再争取一些时间！！”
朔夜猛然屏住呼吸，向左边看去。
她看到的，正是装备以黄色为基调的日本玩家部队被攻破，即将葬身于赤红浪潮中的景象。在其最前方，是一个被死死地按住双手的金属钩爪，拖倒在地面的娇小身影。
“亚丽莎！！”
朔夜大喊起来。在这个瞬间，她从一个冷静沉着的指挥官，变回了一个女大学生。
“住手啊！！”
她大喊着孤身向左冲去。不停地砍翻堵在她前方的敌人，一心向好友所在的地方冲去。
猫妖族领主亚丽莎·露被长剑贯穿了胸口和腹部，但是在看到正在接近的朔夜后，还是以犹如泣血一般的声音大喊：
“不行，朔夜你赶快回去！！去指挥你的部队！！”
说完这一句话后，那对从金发中伸出的三角形耳朵就消失在了朔夜的眼前。
“亚丽莎！！”
朔夜发出了宛若哀嚎的叫喊，孤身冲入了正在击溃猫妖队的大群敌军之中。她不停地用出剑技，挥洒着鲜血与肉片不断地向前迈进。距离好友倒下的地方，只差少许……
噗。
一阵冲击传来，她低头看去，只见一把长枪从背后贯穿了她的右腹部。
在这虚拟世界中第一次尝到的剧痛沿着神经传遍全身，夺去了她的力量。
即使如此，她还是向前走了四步，随后角色便脱离了意识的控制，扑倒在地。
随后，憎恨的暴风雨便彻底吞噬了朔夜。右手的爱刀被夺走，左臂被斩为两半，无数锐利的金属贯穿了她的身体。
***
在潜行至这里的两千个——虽然现在正在急剧减少——日本玩家之中，将状况把握得最为清楚的，便是“沉睡骑士”公会的第三代会长安施恩/朱涅了。
父亲是在日韩国人，母亲是日本人的朱涅能够说两国的语言。因此，在零零星星听到一半的红色士兵们发出的怒吼之后，她意识到这些人是被什么情报煽动了。
似乎是在朱涅出生之前，也就是2000年代初期，日本和韩国的网民之间开始断断续续地对立与和好着。理由五花八门，不过似乎是因为网络的发达，导致了冲突越发加速。
这个潮流最终也毫不留情地侵蚀了朱涅和她的朋友们所喜爱的网络游戏世界。即使是到了2026年，在已经成为主流的虚拟现实网游里，各地玩家之间，经常会因为争夺刷怪地点而产生争端。而在最近，像是ALO这种有着大量海外用户的游戏里，甚至会让人觉得和邻国之间产生了一道越来越深的鸿沟。
在韩国和日本这两种文化的熏陶下长大的朱涅对这种状况一直都感到心痛。在VR安宁病房里邀请朱涅前往新世界的“沉睡骑士”成员们都知道她的来历，却依然对她非常友善。她一直在想，就算是为了他们，也要亲手在虚拟世界中架起一道能够跨越鸿沟的桥梁。
然而。
现在那个正在遗迹宫殿的屋顶上眺望着战斗的人，却以花言巧语煽动着其他地区的虚拟现实网游玩家，挑起他们的同仇敌忾之心，以酿造自虚拟现实网游出现以来最大的仇恨与悲剧。
——我必须……我必须做点什么。也许在日本玩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人能说韩语了。
——不努力一把的话，就无法将我的话语传达给他们。对吧，有纪。
朱涅在心中喊着三个月前离开人世的前代公会会长的名字，对站在身旁的四个同伴大声做出指示。
“拜托大家，只要有一次就好，去打开一个突破口吧！！”
在前方犹如鬼神一般奋战至今的双手剑士淳马上喊道：
“明白了！提奇，达尔肯，小纪，同步放出大招！倒数，2，1！”
完美地同步使出的单发高威力剑技，引发了一场足以震撼大地的爆炸，将几十个敌人一起轰上了天。
在这一瞬的寂静与停滞之中，朱涅向着在场的一个像是首领的高大韩国玩家跑去，用左手接住了她挥下的长剑。
手掌破裂，鲜血涌出。
但是这种虚拟的痛苦，和朱涅体验过的由白血病骨髓移植疗法和化疗所带来的痛苦相比，根本就不算什么。她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便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以韩语大喊：
“听着，你们被骗了！！这个服务器是属于日本企业的，我们不是黑客，而是正规用户！！”
声音向四面八方传开，将沉默又拉长了片刻。
被朱涅徒手握住了剑的韩国人像是有些慑服在她气势之下一般微微后仰，但很快又大声反驳：
“——你说谎！我可是看到了，你们刚才把和我们一样颜色的玩家都杀了！！”
“那些人和你们一样，是被假情报骗进来的美国人！妨碍日本企业进行开发的，就是你们啊！！再好好想想吧……你们现在的愤怒和憎恨，是不是真的发自你们的内心！！”
朱涅的话语让在场的韩国人疑惑地沉默了下去。
此时，一声响亮——却又显得有些迷茫的质问，从人群的后方传来。
“你说的是真的吗？！”
用韩语这么喊着跑出人群的，是一个和其他士兵看起来没什么两样的玩家。朱涅下意识地摆出戒备的架势，而他则是在来到朱涅身边后先放下右手的剑表示自己没有敌意，然后打开头盔的面甲。
“我是‘Moonface’，你呢？”
突然被人问到名字，朱涅有些吃惊，然而这个自称Moonface的男人双眼却带着认真的光芒。
朱涅将左手从挡下的那把剑上拿开，还滴落着虚拟鲜血的手掌在胸前紧握成拳，开口说道：
“我是朱涅。”
“哦，是朱涅小姐啊。老实说，我也觉得这件事有些古怪。”
Moonface迅速地说出这么一句话，引来周围的韩国玩家发出愤怒的叫喊。但是Moonface将剑响亮地收回鞘中，压下周围的声音，向前走出一步。
“你有办法证明你所说的话吗？！”
“……”
朱涅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这个“UnderWorld”是接受政府支援的日本企业用来进行研究和开发的虚拟现实世界，袭击者是想要夺取其研究成果，也就是新一代AI的美国人——对朋友莉兹贝特在ALO的世界树圆顶中含泪讲述的这番话语，她从来不曾感到怀疑。但是被问到如何证明的话，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虚拟世界里不可能有什么物证。有可能存在的只有某些人的证言，但是不管日本人一方说什么，对方都不会相信的。朱涅都能感到，在自己哑口无言的这段时间里，周围的韩国人开始再次燃起了敌意。要怎么办……去哪里找……
“朱涅，UnderWorld人！”
小纪突然在左后方大喊。
“去见居住在这个世界的UnderWorld人，看到他们在说日语之后，这些人就会知道这里是日本的服务器了！”
“啊！”
确实，那样就有可能了。朱涅自己虽然只和身处于圆阵中央的UnderWorld人说过几句话，但是在感受到他们既非现实世界的人，也非NPC之后，她受到了几乎能够震撼灵魂的冲击。虽然他们和韩国人语言不通——不，或者正是因为语言不通，才会让韩国人产生那样的感受。只要敞开胸怀去与他们见面并对话，就一定能够明白。
朱涅准备将刚才小纪用日语说的那句话翻译成韩语告诉Moonface。
但就在此时，一道恶毒的红光在他身后亮起。
“危……危险……”
朱涅拼命地想要发出警告，却依然没能来得及。一把尺寸很短却极其厚重的刀刃深深地刺入Moonface的后背，将他打飞了将近十米远的距离。
“呃啊……”
取代正在地上痛苦挣扎的Moonface站在朱涅面前的，就是那个原本站在宫殿屋顶的黑雨衣男。
他用右手握着一把犹如中式菜刀的匕首，指着Moonface用韩语大喊：
“这个战场不需要叛徒！”
然后他用菜刀指点着周围的韩国人：
“你们都别被卑鄙的日本人给骗了！”
这个声音沉重，有力，冰冷，却又似乎带着一丝嘲讽。
菜刀最后指着的，是愕然呆立的朱涅。
“如果这里真的是日本的服务器，你们都是正规用户的话，为什么只有你们有着这么高级的装备？跟GM装备一样亮闪闪的！还不都是靠作弊的手段制造出来的！！”
朱涅拼命地否定着男人的话语。
“不是！装备不一样，是因为我们都是把自己的大号给转换到了这个世界！”
话音刚落，黑雨衣男就高声大笑起来。
“哈，哪个白痴会把大号转移到测试服务器啊！骗人，都是骗人的！！”
“是真的，相信我吧！！我们都是抱着不惜失去角色的决心来到这……”
一阵破风声陡然响起。
在被飞来的匕首深深地刺入右肩的时候，朱涅在意的不是疼痛，而是深沉到了极点的绝望。那丢出武器的男人大声叫唤的话语，朱涅完全无法理解。
一小群玩家打破了暂时的停战状态，从右侧发起了突击。看到此种情况的韩国首领也大骂着一脚把朱涅踢倒。
倒在地上的朱涅听到了同伴们正从背后赶来的脚步声，却再也没能站起来。
***
——为什么？
整合骑士莱恩利·辛赛西斯·特文蒂赛门深切地感受着笼罩着整个战场的浓烈憎恨，心中只有这一句话在盘旋着。
——为什么同样是RealWorld人，他们却会如此互相憎恨，互相杀戮呢？
不，也许莱恩利没有说这句话的资格。就算是居住于UnderWorld的人，也分为了人界人和暗黑界人，进行了几百年的血战。几天之前，在东之大门所流的鲜血，就多得足以与现在染红这片战场的鲜血匹敌。而莱恩利自己也以挂在腰上的神器“双翼刃”收割了无数哥布林的生命。
但是，正因如此。
他一心想要相信，那位于UnderWorld外部的RealWorld，是一个没有争斗与憎恨，绝对不会发生战争的世界。
但是，现在已经证明这只不过是幻想罢了。虽然身为RealWorld人的亚丝娜还有她的同伴和UnderWorld人说着同样的语言，但出现在他面前的这几万大军所叫喊的声音，却是莱恩利所无法理解的。如果连语言都有如此之大的差距，那就根本不可能进行停战与和解的交涉了。
难道说，斗争才是人类的本质吗？
不管是在这个世界，还是外部的RealWorld，又或者是可能存在的更加外部的世界，人类都只是在重复着无尽的杀戮吗？——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让我接受啊！
莱恩利用力地握紧双手，强忍着眼中的泪水。
整合骑士谢塔为了保护本是敌人的暗黑界拳斗士团而独自留在了绝境之中。她也一定是通过剑与拳和暗黑人相互理解了。就算是一条染满了鲜血的道路，其终点也一定存在着希望。
那么，现在就必须战斗。不能一味地接受保护，呆站在这个地方。
莱恩利向前线迈出脚步，准备去救援正在拼死进行防御的RealWorld友军部队。
此时，一阵微弱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
“骑士大人，我也要去。”
他回过头，看到的是隶属于补给部队的红发少女练士蒂洁正站在他的身后。她紧紧地握着尺寸偏小的剑，脸上露出悲壮的神情，紧紧地抿着嘴。
“不行啊，你必须保护那个人……”
“我把这个任务交给罗妮耶了。因为我最喜欢的尤吉欧学长他……”
蒂洁那红叶色的眼中泛起光点，继续说道：
“那个人，为了保护重要的事物而失去了生命。我也要继承他的遗志。”
“是吗……”
莱恩利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就连自己这个整合骑士，都没有信心在这个惨烈的战场中存活下来。他不认为连正式卫士都不是的蒂洁能够平安无事。
但就在此时，一阵新的声音传来。
“我也去吧，骑士大人。”
从蒂洁身边走出来一个将茶色头发束在脑后的女性卫士长。似乎是因为一直奋战至今，她的衣服肮脏不堪，铠甲上也到处都是伤痕，然而那凛然的脸上却依然保留着斗志。
“我也还没有履行和桐人的约定。现在还不能将他不惜生命也要守护的这些人……还有这个世界，就这样放弃了。”
“索尔狄丽娜学姐……”
蒂洁用颤抖的声音呼唤着她的名字，卫士长则是露出一丝微笑，对她点了点头。
不是为了荣耀，也不是为了名誉，而是为了要守护的事物而战。
莱恩利仿佛感觉到两人的决意感染了自己的内心，产生了共鸣。
他用右手轻轻抚摸着腰上的神器，用力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那么，就由我来保护你们……绝对不要离开我身边。”
“是！”
“有劳您了，骑士大人！”
蒂洁和索尔狄丽娜坚定地回答之后，从左腰上拔出了剑。
莱恩利也用双手握紧了自己的那对神器，在心中默念着。
——艾尔多利耶先生。谢塔小姐。还有贝尔库利骑士长。
——就和你们一样，我终于找到了自己这条命的用场了。
随后，整合骑士莱恩利和两个女剑士一起奔向了盘旋着哀嚎与绝望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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