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觉醒 公元2026年7月8日/人界历380年11月7日 3
亚丝娜那伸向桐人的右手，被红色铠甲的靴子踩在脚下。
她抬起头，看到一个面甲后的双眼发出强烈仇恨光芒的红色骑士，正双手倒持着长剑，高高举起。
随后，伴随着尖利的怒骂声，剑往下落去。
尽管已经没有战斗的力量了，但亚丝娜还是不愿闭上双眼，而是凝视着即将贯穿自己的钢铁。
呛！
一声硬邦邦的金属音响起，橙色的火花爆发开来。
骑士的剑仿佛被无色透明的剑刃挡开般，反弹回了空中。
“唔？”
骑士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再次挥下了剑。然而剑再次溅射出火花，没能刺到亚丝娜身上。
之后的第三次和第四次攻击也都是同样的结果。
而第五次的攻击未能发动。索尔狄丽娜冲到亚丝娜身边，用大剑的剑柄发动了击退型剑技“激流”，将红骑士狠狠击飞。
索尔狄丽娜一边将亚丝娜拉起来，一边用难以掩饰惊讶的声音问道：
“刚才的‘心意之剑’……是亚丝娜小姐发出的吗？”
“心意？”亚丝娜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微微摇了摇头，“不，不是我。”
“那么……是莱恩利大人吗……”
索尔狄丽娜一边说一边转头，亚丝娜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身负重伤的少年骑士正对部队发出指示，让他们迎击正在接近的红骑士大军，看起来根本没空闲来保护亚丝娜。
但现在比起寻找这个现象的原因，更应该做的是多保护哪怕一个UnderWorld人。
亚丝娜在索尔狄丽娜的帮助下站起身，努力振奋起即将耗尽的精神，确认着周围的状况。
然后，她仿佛感到一种全新的绝望化为黑水，渗入了她的心房。
超过两万的中韩玩家中，八成以上都参与到这场与友军的战斗之中。但光是士气上的差距，就足以让主战派压倒其他玩家了。角色消灭效果的蓝色光柱在四面八方冲天而起，每次都伴随着狰狞的咆哮。
而且，主战派中的一部分——目测也超过了两千人的部队，正向坚守在一个地方的日本玩家和人界守备军接近。日本玩家们几乎已经没有什么战斗力，以整合骑士莱恩利为首的UnderWorld人也已经遍体鳞伤。虽然说他们有着神圣术和剑技上的优势，但看起来根本没有力量去击退敌人。
而PoH的大笑也带着好几重回声传入亚丝娜耳中。
在躺在地上的桐人旁边，死神的胸口依然开着一个大洞，高高举着握有巨大化杀友菜刀的右手和五指尽情伸展的左手，身躯后仰着发出笑声。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上空出现了巨大的漩涡状黑云，飘散在战场上的生命资源如龙卷风一般垂下，被PoH的身体吸收。
正确来说，吸收资源的是他右手的魔剑。只要能破坏它，就能断绝它对持有者的能量供应，失去心脏的死神应该会当场死亡。
但现在的状况，已经发展到光是打倒一个敌军指挥官也依然不能解决问题的地步了。因为PoH的煽动话语和邪恶气场的推动，即使干掉指挥官，主战派们也只会变得更加愤怒，一直战斗到将日本人和UnderWorld人全部杀光吧。
怎么办？
该怎么办——
被焦躁和绝望压得垂下脑袋的亚丝娜突然发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现象。
刚才还暴露着泛黑沙砾的地面，不知何时飘起了一层薄薄的白雾。
白雾犹如薄绢制成的丝带一般摇晃着，离开了亚丝娜她们的脚底，向后方飘散开来。同时，一阵清爽而香甜的气息传入了两人的鼻中。
——这是……蔷薇的香味？
亚丝娜和索尔狄丽娜将视线投向雾气丝带的来处。然后，在看清源头的瞬间，她们同时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啊……”
然后再一次——
“啊。”
雾气的源头，是一个躺在数十米外的瘦削青年。
正确来说，是他左手握着的那把泛蓝的白色长剑。虽然剑身被折断了一半，但现在却被雾气整个包裹起来，看起来像是在发出淡淡的光芒。
“桐人……君。”
在亚丝娜以颤抖的声音呼唤着最爱之人的名字时，索尔狄丽娜也感慨地低语着：
“那个心意……是桐人的……”
白色的雾气不知何时已经到达了周围的中韩联军脚下，依然在不停地扩展开来。身处于战斗之中的他们并没有发现，膝盖以下的地方已经都被纯白的丝带覆盖了。
事已至此，一直在笑个不停的PoH才终于发现了异状。
他首先看向脚下，然后迅速转身看向背后的桐人。那高大的身躯似乎僵硬了一瞬间，但很快就将右手的杀友菜刀转了一圈后重新握紧，大踏步地向桐人走去。
一步，两步。
但是，他却没能踏出第三步。
因为，一道宛若低语和歌唱，但又清澈无比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战场。
Enhancearmament。
在亚丝娜的脑中响起的，确实是桐人的声音，但又好像有一个陌生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下一个瞬间，一个规模大到不可思议，甚至可以与史提西亚的地形操作匹敌的超级现象，覆盖了整个战场。
从白色的雾气中伸出了湛蓝通透的冰之藤蔓，将超过两万的中韩玩家，以及PoH的身体都缠绕起来。那藤蔓看起来是如此纤细，仿佛用手指轻轻一碰就会折断，但是正在激战中的玩家们却仿佛被施加了时间停止的魔法一般，瞬间停止了动作。
虽然在短暂的寂静之后，他们发出了惊慌和愤怒的喊叫，但连声音也迅速减速。因为被冰之藤蔓缠绕的角色迅速覆盖上了一层白霜，仅过了数秒就被冻结住了。
亚丝娜看了一眼身后那个救了克莱因的红骑士，发现他也变成了冰雕。但是他似乎没有感受到痛苦，面甲下的双眼被平静地封闭起来。也就是说，这一招并不会给人带来疼痛与苦楚，只是停止了他们的动作。
亚丝娜转回头，发现PoH也被冻成了纯白。她看了看索尔狄丽娜，对她点了点头。
“谢谢你，丽娜小姐……我已经没事了。”
女卫士长轻轻放开手后，亚丝娜踩着覆盖地面的白霜，拼命地向桐人身边赶去。在她的背后，除了索尔狄丽娜之外，少女卫士罗妮耶也离开了人界军，向这里跑来。
左手握着断剑的桐人依然还倒在地上。但是亚丝娜知道，现在这个瞬间，正是桐人的心将醒之时。
只要摸着他的手，抱住他的身子，呼唤他的名字，他一定会回来的。
一定。一定的。
仅仅十几米的距离，却仿佛地平线一般遥远。
仅仅十几秒的时间，却仿佛永恒一般漫长。
但是，每当亚丝娜拼命地挪动那疲惫到极点的双脚，心爱之人的身影就一点点地，一点点地变大。
看啊，只要再一点，再前进一点，她的手就够得着了——
就在亚丝娜拼命伸出的右手，将要碰到那令人怀念的黑发时，一阵犹如抓挠着鼓膜的刺耳破碎声轰然炸响。
亚丝娜等人猛然向右转过头，看到的，是死神那将白霜与冰藤撕碎，猛然向前踏出一步的身影。
黑雨衣的衣角如同恶魔之翼一般飘扬，PoH用那仿佛破裂铜钟一般的声音大喊道：
“真是让我等得好苦啊！来吧，与我一同起舞吧，桐人！”
在亚丝娜的记忆中，从旧SAO时代至今，PoH还是第一次喊出这个名字。他高举起右手的杀友菜刀，同时犹如怪鸟一般高高跃起。
厚重到让人胆寒的刀刃缠绕着红黑色的死亡气场落了下来。但是目标不是桐人，而是亚丝娜她们。
“不好！”
索尔狄丽娜迅速冲上前去，将伤痕累累的长剑举过头顶，试图挡下死神的这一击。
但是，已经巨大化到将近原来三倍大的魔剑甚至不用刀刃，仅凭缠绕的气场就将索尔狄丽娜的剑斩断。
冲击力让卫士长向后倒去。亚丝娜和罗妮耶拼命支撑着她的后背。而致命的斩击，就这样逼向在地面上抱成一团的三人——
呛！
随着一阵猛烈的冲击声，亚丝娜三人坐倒在地上。
但是菜刀的刀刃没能命中她们。它仿佛在空中撞上了透明的防护罩一般颤抖着。这和刚才保护亚丝娜不被红骑士攻击的现象一样。
而这次，亚丝娜也感觉到了。那是一种被温暖的，可靠的，让人怀念的双臂保护着的感觉。
在防护罩前方，有东西在微微地发光。金色的光点在空中描绘出来的，是五只手指用力张开的右手。
随后传来了“咔”的一声轻响。
亚丝娜仿佛被什么吸引了似的向左看去。
原本趴在地上的桐人，左手握着折断的白剑，将它插在了地上。
然后他那瘦弱的身体以此为支撑，缓缓地站立起来。
黑色外套上那空荡荡的右袖在风中摇荡着。不，不对。它在一边缓缓地膨胀起来，一边向着前方——那支撑着防护罩的幻影右手接近。
在袖口和那幻影右手接触的瞬间，金色的光辉爆发而出，将在防护罩后卷动的红黑气场打散了。然后防护罩直接猛撞在PoH的身体上，把他往后方推了一大段距离。
在光芒渐渐黯淡下来的时候，亚丝娜看到的，是一只完全恢复为实体的右手。她的视线沿着还有些瘦小的右手向上走，通过肩膀——然后亚丝娜终于看到了那在微风中摇摆的略长刘海、浮现出平静笑容的嘴唇，以及在同样的高度和她对视的一双黑眼。
他的嘴唇动了起来，那个声音呼唤着她的名字。
“我回来了，亚丝娜。”
亚丝娜的眼泪不断地从双眼中落下，喉咙中发出了压抑不住的尖锐低嚎。她的双手在胸前用力握紧，拼命地将快要洋溢而出的感情变换成话语。
“……欢迎回来，桐人君。”
然后，索尔狄丽娜和罗妮耶也同时叫喊出声。
“桐人……”
“桐人学长。”
桐人微笑着向两人用力点了点头，重新看向前方。侧脸再次变得严肃起来。
此时，被打飞超过十米的PoH正再次以让人感受不到重力作用的动作缓缓地站起身来。
虽然在进入全面的自相残杀之前，中韩玩家就被冰藤都缠住冻结了起来，没能再产生新的空间资源。但是上空的黑云依然如同生物一般卷动，PoH的菜刀也依然在吸收着资源。
看来，只有破坏那把魔剑，才能阻止死神。
比PoH稍晚一步站起身的桐人摇晃了一下，很快又站稳了脚跟。亚丝娜拼命地忍住想要跑去扶他的冲动。她现在已经连正常走路的力气都没了，鲁莽地插手只会碍手碍脚。
现在只能相信桐人了。只要保持这股坚定的信赖，肯定也能对他有所帮助。
桐人举起重生的右手，落在远处的黑剑自行出鞘，无声地飞到了他的手中。
虽然黑剑和他过去的爱剑“阐释者”外形不同，左手的白剑也已经折断，但那手持黑白双剑的身影，正是那个从初识的那一天开始就保护着亚丝娜，引导着她，给予她力量去战斗的“黑色剑士”。
桐人左手的白色长剑不停地释放出犹如钻石粉尘般闪耀着光芒的寒气。虽然现在应该还维持着那将两万多玩家瞬间冻结的超级绝技，但是从他那平静的侧脸上却完全感觉不出来。仿佛有谁正和他并肩作战，给予了他无穷的力量。
桐人提着两把剑缓缓地向前走去，PoH则是用那在头套下闪着红光的双眼盯着对方。
他像是在表示欢迎一般地张开双手，露出胸口的大洞，开口说道：
“你终于醒了啊。上一次像这样面对面说话也不知道是多久前的事了……”
听到死神那仿佛摩擦着生锈金属的声音，桐人则是以和艾恩葛朗特时代相似的，那种飘然而又蕴含着冰冷与尖锐的声音回答：
“不知道呢，早就忘了。不过我可以确定，这是最后一次了。”
PoH吹了一声口哨。
“真好……你果然是最棒的啊，桐人。来吧……让我们就继续吧。继续当初在艾恩葛朗特时中断的那次‘演出’。”
他仅用一只右手，就轻轻松松地举起了比原来大了三倍以上，已经可以称之为大斧的杀友菜刀。上空的黑云更加激烈地卷动起来，浑厚的铁块上缠绕起了红黑色的电光。
而在他对面，桐人也将右手的黑剑笔直地举起。
但是，在剑到达顶点的瞬间，瘦弱的身体就仿佛承受不住武器的重量一般再次摇晃了一下。
亚丝娜早已明白，这个名叫UnderWorld的世界并不是一个简单的TheSeed规格虚拟现实网游。所有的物体都是“助记视觉”——也就是记忆本身，能够以想象进行干涉。
据整合骑士爱丽丝所说，桐人在这个时间被加速的世界里，整整半年都处于心神丧失状态。虽然不知道他有没有这段时间的记忆，但应该是能明白自己几乎一直昏睡在床。恐怕是“自己变得衰弱”的想象化为了现实，削弱了桐人的肉体。
不，也许并不只是如此。
RATH的比嘉健对桐人的主体——也就是自我意象遭到破坏的原因，是这样解释的：
“桐人君似乎找到了几个协助者——也就是和他们成为了伙伴。和教会的战斗让他的伙伴们几乎全部死亡，在成功打开了和我们的联络线路时，他非常地自责。换句话说，就是自己对自己的摇光进行了攻击。就在这个时候，那群黑衣人切断了电源线，因为短路产生的浪涌电流让STL的功率瞬间提高。结果就是，桐人君的自我破坏冲动变成了现实……也就是让他的‘自我’失活了。”
虽然这些话并不怎么容易理解，但说白了，就是桐人在这个世界里失去了重要的人。过度的悲哀破坏了他的心。
亚丝娜已经知道了那个人的名字。在帐篷里和爱丽丝、罗妮耶还有索尔狄丽娜的通宵畅谈之中，那个名字曾多次出现。
上级修剑士尤吉欧。
即使桐人因为什么奇迹而取回了心，却依然没能接受和尤吉欧的别离。这份未能痊愈的哀伤在心灵和肉体上留下了阴影。
——桐人君。
亚丝娜看着那手持黑剑站立的身影，在心中呼唤着。
——你经历的事情有多么痛苦，多么悲哀……现在的我还无法想象。但是，至少有一点我可以肯定。
——你那个重要的朋友，现在还活在你的心中，就好像有纪还活在我的心中一样。那些回忆，一定会给你带来力量。让你能够重新拿起剑，再次战斗的力量。
仿佛亚丝娜的想法化为声音传达给了桐人似的——
桐人右手依然举着黑剑，同时举起了握着白色断剑的左手，按在自己胸前。
PoH似乎认为这个动作是破绽，开始动了起来。
他那高瘦的身躯飘然前倾，仿佛在遍布瓦砾的地面上滑行一般瞬间跨越十米的距离。然后以让人完全感觉不到重量的动作，流畅地砍下了厚重的大斧。
桐人并没有后退回避，而是举起右手的剑进行迎击。但是在亚丝娜看来，他所使出的斩击，已经没有了过去的速度。
和大斧撞击的长剑勉强没有被弹飞，但是没能进入相持阶段，而是被大斧从正上方狠狠地压了下去。桐人弯着膝盖，脊背后仰如弓，死死踩在地面上的他被硬生生地往后推出了三十厘米以上。
“喂，别让我太失望啊。我等这一天可是等了快两年哦？”
黑雨衣的死神用阴森的声音这样说着，把左手也放到了杀友菜刀那和刀身一样巨大化的刀柄上。
接触点嘎吱作响，桐人的膝盖再次下沉。亚丝娜本来以为他接下来要和PoH一样换成双手持剑，但是桐人的左手上握着白剑，而且已经断成了两半，根本不可能拿来攻击。
头套的阴影中，死神那偏厚的嘴唇扭曲成嗜血的形状。大斧的刃一点点地，却又坚定不移地落下，向桐人的脖子逼近。
“桐人！”
索尔狄丽娜用嘶哑的声音低语着，拿起折断的长剑想要站起身。但是亚丝娜却用力地按住了她的左肩。
“没问题的，丽娜小姐。”
她压抑住自己的恐惧，对这位曾在人界的剑术学校中指导过桐人的女性卫士长说道：
“桐人君没问题的。他不会输给那种人……绝对不会。”
而曾经被桐人指导过的罗妮耶也双眼含泪地点头。
“是的。桐人学长不会输的。”
“……也是。”
索尔狄丽娜轻叹一声，握紧了亚丝娜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但话音未落，仿佛是在嘲笑三人那犹如祈祷一般的信心一般，PoH将杀友菜刀用力往下一按。桐人的左膝跪地，支撑着黑剑的右手剧烈地颤抖起来，让人感觉他已经快要到达极限。
PoH将脸凑到桐人那咬着牙关的脸前，再次发出了嘲笑：
“你也该把那把破剑丢掉，用上左手了吧。你冻起来的那些中国人和韩国人，可是杀了你不少同伴哦？那些人自相残杀，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桐人一边抵抗着沉重的压力，一边以冰冷的话语回答了恶魔的低语：
“你的手法我很清楚。引导他人去争斗，撒下仇恨的种子，引发下一次争斗。SAO的时候我被你这种手法玩弄于股掌之上，但在这个UnderWorld，我不会让你随心所欲……绝对不会。”
“哦……那你要怎么办？等冰融化之后，那些人可是会把剩下的日本人，还有你重视的UnderWorld人都杀光哦？要防止这种事发生，你只能杀了他们。趁着他们还冻着的时候把他们一个个杀掉。你的同伴应该做得到的。来，下命令吧……下令把中韩的人都杀掉啊。”
“……”
面对如此歹毒的唆使，桐人没有回答。
PoH的企图，亚丝娜也看得清清楚楚。
被冰藤缠绕着的中韩玩家们现在虽然没有感觉到痛苦，但如果身子被打碎的话，肯定会感觉到极其强烈的疼痛。疼痛会带来愤怒，他们对日本玩家的敌意会就此变得坚不可摧。
同时，PoH也能通过杀友菜刀，吸收因为中韩玩家的死而释放到空间之中的大量资源。他所能得到的力量，足以让他战胜桐人，并一个人将剩下的日本玩家和UnderWorld人全部杀光。
知道这一点之后，桐人自然不可能听从PoH的煽动。但是为了避免彻底破局，他不得不用左手的剑维持着大规模冻结术，这样让他和宿敌的战斗变得更加困难。
每当挡下大斧的右手颤抖的时候，接触点就会爆散出火花。大斧的刃一点点地落下，距离桐人的左肩只剩下两拳的距离了。
“好吧，既然你要逞强着去死也无所谓啦，”PoH露出了大大的诡异笑容说道，“放心吧。杀了你之后，‘闪光’和剩下的其他人，我都会一个不少地塞进棺材里去。”
死神那双在头套下的双眸犹如鬼火一般放射出红光。嘴巴快要咧到颊骨的位置，露出了尖利的牙齿。
“好了……让我品尝你的鲜血和生命吧，桐人。”
PoH伸出犹如爬虫类一般的尖舌舔了舔嘴唇，握住杀友菜刀的手更加用力。黑剑发出吱吱的哀嚎声，致命的刀刃以每秒一厘米的速度一点点地逼近——
突然，亚丝娜听到背后传来了微弱的祈祷声。
“求求你，尤吉欧学长。救救桐人学长吧。”
三人转过头去，看到的是双手紧握在胸前的红发少女，蒂洁。
有那么一瞬间，亚丝娜真切地感受到了。感受到蒂洁的头发飘散开来，放射出犹如轻风的波动。
她将头转回前方，化为大斧的杀友菜刀此时刚好碰到了桐人的左肩。
光是轻轻一碰，黑色外套的布便仿佛装了弹簧一般被撕裂开来。不禁屏住呼吸的亚丝娜，仿佛看到了桐人的血液喷射而出的样子。
但是，杀友菜刀的势头就这样止住了。
不只如此，甚至是一点点地，一点点地被往回推。桐人那纤细而疲惫的右手，是哪来的这种力量……
“啊……”
发出低呼的不知道是罗妮耶还是索尔狄丽娜。
就在此时，亚丝娜也看到了。黑色的剑柄被又一只闪着金光的透明手臂紧紧地握住。
随后，桐人似乎也注意到了这只手。他瞪大双眼，然后脸庞扭曲起来。眼角泛起泪珠，在空中化为光点四散开来。
虽然他的嘴唇微微翕动，但是亚丝娜却没能听到他的声音。
但随后——
“唔……喝啊啊啊啊！”
桐人的喉咙中发出怒吼，将杀友菜刀猛然推开。双手往上弹飞的PoH发出叫骂声，身体摇晃起来。
桐人则是迅速地从单膝跪地的姿势站起，高高举起左手的短剑，大喊：
“Releaserecollection！”
眩目到极点的闪光猛然爆发，将世界染成一片纯白。PoH仿佛厌恶光芒似的一边用单手挡着眼睛一边向后退去。
亚丝娜在眯起眼睛的同时，看得清清楚楚。
白剑那被从中折断的剑刃凝聚起光芒，仿佛将其结晶化一般重生了。
仅仅几秒就恢复原样的剑放射出更为强烈的光芒——
随着“唰”的一声，闪光扩散开来。
瞬间的寂静之后，整个战场仿佛有几千几万个铃铛同时震荡起来似的，发出了清脆而洪大的声响。亚丝娜四人放眼望去，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被冻成一片白色的中韩虚拟现实网游玩家的身体上，长出了无数的花朵。那是一朵朵宛如用琉璃雕成的，闪着通透蓝光的蔷薇。
怒放的大朵蔷薇开始从花心中释放出银色的粒子。亚丝娜的直觉告诉她，那是纯粹的生命资源——也就是玩家的血量。
十几分钟前还怒气冲天地互相杀戮的玩家们像是睡着了一般闭着眼睛，同时一个个地被光柱包裹起来消失于无形。他们没有感到任何疼痛与苦楚，以亚丝娜所能想象的最平稳的方式强制登出了。
PoH想在中韩玩家心中撒下的仇恨之种，再也不可能发芽。
“你小子……开什么玩笑……”
看出桐人目的的死神差点就要骂出声来，但马上就恢复了得意的笑容，高举起右手的大斧。
看到PoH的动作，亚丝娜明白了他的企图。
现在这个战场上，无数的蓝蔷薇放出的生命资源——用UnderWorld的说法就是神圣力——浓度非常高。而PoH要做的，就是用拥有资源吸收能力的杀友菜刀将它们全部吞噬。
“桐人君！”
亚丝娜恐惧地大声呼喊着爱人的名字。
之前的战斗中被杀的日本玩家大概有两千人，PoH的菜刀光是吸收了这些人的生命就变成了原来的三倍大，发挥出的威力甚至不下于史提西亚的GM装备。而如果吸收了其十倍——也就是两万人的生命，那么PoH就会变成真正的恶魔……不，可以说是魔王了。在桐人因为使用大规模术式而无法行动的时候，亚丝娜必须帮助他。
但是，就在她咬牙驱使着无力的脚想要站起来的时候——
“没问题的……看。”
本以为已经消失的有纪，再次发出犹如轻风的声音，吹拂过亚丝娜的耳畔。
而亚丝娜此时也发现了。银色的光芒在空中聚集起来，变成了几条摇曳的丝带之后，完全无视了PoH的杀友菜刀。不管死神将魔剑举得多高，都没有向其靠近的迹象。
轻微的声音再次响起：
“亚丝娜你也说过吧？生命的职责，就是用来承载内心，并将其传达。
“来到这个世界的许多国家的人，并不是真的渴望着互相杀戮。大家的愿望都一样，是想要寻找一个让自己心动，让自己兴奋的世界……就像我和亚丝娜相遇的那个精灵之国一样美丽，一样让人开心，让人快乐的世界……仅此而已啊。”
“……嗯。是啊，有纪。”
亚丝娜这句无声的低语仿佛成为了一个契机。
桐人将完全重生的白剑和右手的黑剑都笔直地指向天空。
PoH召唤而来的漩涡状黑云开始一边反方向转动，一边扩散开来。蓝天从中央处露出，并洒下了一道金色的阳光，将黑剑的剑身照耀得犹如黑水晶。
“Releaserecollection。”
桐人一字一句地咏唱出了和刚才相同的命令。
突然——
在战场的天空中缓缓流动的无数银色丝带，开始一边揉在一起，一边被黑剑吸收进去。
“Suck！”
PoH吼出了一句英语，奋力挥舞着杀友菜刀，像是要和其对抗。但是“丝带”却仿佛有着自己的意志似的避开了魔剑，不停地融进了桐人的剑中。
“尤吉欧学长曾经提到过，桐人学长的黑剑原本是人界最北边生长的巨大黑杉树。”
蒂洁站在亚丝娜身后，以颤抖的声音这样说道。而索尔狄丽娜马上就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
“是吗……所以才有着吸收神圣力的力量……”
这句话，和之前有纪的低语在脑中融合起来，然后亚丝娜终于明白了眼前发生的事情到底有着什么含义。
就算桐人的黑剑有着吸收资源的能力，但为什么应该也有着同样力量的杀友菜刀却不能吸收蓝蔷薇放出的资源呢？
原因就在于，菜刀的力量其实不是“吸收生命”，而是“吸收死亡”。
PoH自己说过，杀友菜刀越是杀玩家——或者说越是杀人，力量就会变得越强。如果是拥有者的这种想象让魔剑拥有了资源吸收能力，那就算是能吞噬通过凄惨的杀戮释放出的“死之资源”，也无法吸收以白剑那不经过死亡而直接释放出来的“命之资源”。
左手的白剑将大范围的对象冻结，将其生命释放到空中。
右手的黑剑则是从周围的空间吸收生命力，转化为能量。
这是一种极为单纯，却也因此而无比强大的加乘作用。堪称完美的一对、最好的搭档。
随着对数量庞大的丝带进行吸收，黑剑的中心处开始亮起了金光。资源通过剑柄流入了桐人的手中。
如芦柴棒一般瘦弱的身体迅速变回原来健壮的模样。复活现象不只局限在肉体，就连在激战中多处破碎的黑色外套也瞬间再生，手上出现了露指手套，脚上则出现了带着铁钉的靴子。
然后，光之线条沿着肩膀流向双手和后背，片刻后实体化为有着黑色光泽的皮革。出现在桐人身上的，是SAO时期他那身标志性的大衣。在飞扬的衣角平定下来之后，落在远处的两个剑鞘也飞了过来，交叉附着在他的背上。
“桐人君……”
亚丝娜心中充满了感慨，泪眼模糊地注视着高举双剑的“黑色剑士”桐人彻底复活的身影。右边的索尔狄丽娜和左边的罗妮耶同样从脸颊上流下两道光芒。身后的蒂洁也发出了轻微的呜咽。
几秒钟后，将生命丝带全部吸收完毕的桐人缓缓放下了左右双剑。
原本遍布战场的中韩玩家有大半都已经登出了。亚丝娜转过头，以视线向帮助了克莱因的红骑士传达了谢意。随后，他也消失不见，荒凉的原野被寂静所包围，仿佛迄今为止的连番死斗从来就不曾存在。
能够听到的声音，只有干燥的风声，以及仿佛锻打高温金属时发出的声响。声音的源头，正是积蓄了庞大的能量，缠绕着金色气场的黑剑。
PoH终于放弃了吸收资源的念头，沉默地垂下了杀友菜刀。
他的胸口还残留着被亚丝娜的原创剑技——“圣母圣咏”打出来的大洞。在魔剑上残余的资源耗尽的时候，PoH的命也将结束。
死神应该很明白这一点，但是却没有叫骂，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但他似乎完全没有要承认失败的意思，全身依然在放射出犹如凛冬寒风的气场，亚丝娜光是远远看着就感觉到刺骨的寒意。
在头套下，半边露出扭曲笑意的嘴唇微微翕动。
“你果然是最棒的啊，桐人。不管是以前还是今后，能让我以自己的意志这么想要杀掉的人，就只有你而已了。虽然就此结束很是可惜，但应该再也找不到更好的舞台了……”
他的右手灵活地架起大斧，左手伸向前方。细长的手指向桐人招了招，仿佛在故意展示手背上那“微笑棺木”的刺青。
“……来吧，好好玩一场吧，黑色剑士。”
面对这一句将恶意浓缩至极限的邀请，桐人也仅用了一句话来回答：
“没错，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他张开双脚，沉下腰身，白剑举在身前，黑剑架在身后。
斗气迅速地从对峙的两人身上暴涨起来，在中间激烈地碰撞出火花。
就像两人说的一样，下一击就将分出胜负——亚丝娜有了这样的预感，她将眼睛尽量睁大，屏住了呼吸。
干燥的风再次吹起，而在它止住的瞬间，黑色剑士和黑色死神同时有了动作。
PoH挥起的杀友菜刀上包裹着一层红黑色的黏液质光芒。随后，死神那以可怕的速度奔跑着的身体分裂成了三个。这是亚丝娜所不知道的剑技。
相对地，桐人右手的剑没有什么变化，左手的白剑则是亮起了深红色的光芒。这是单手直剑剑技“七大罪”。
面对PoH从前方和左右分别发动的斩击，桐人以连续技迎战。每当那带着血红色的大斧和带有红宝石光芒的长剑相撞的时候，地面和大气就会猛烈地震颤起来。
三个PoH各自发动了两次攻击，总共六次攻击之后，左右的分身消失了。剩下的本体举起浑厚的刀刃猛然砍下。桐人则是以左斜斩挡住，两把武器仿佛爆炸一般释放出火花和冲击波。
“七大罪”是七连击技，之后桐人就会强行进入技后僵直。如果PoH还有一击的话，就无法防御了。
上段斩被弹回的反作用力，掀起了死神的头套，让他自SAO时代以来第一次露出了真容。
那和日本人相去甚远，犹如雕刻一般起伏分明的脸上露出了惨烈的笑容。
PoH举起缠绕着红黑色气场的大斧，准备再次砍向桐人的肩膀。这是第八击。
但就在这个瞬间，桐人握在右手上的黑剑迸发出了鲜红的闪光。那是比“七大罪”的光效要更加深沉、炽热，犹如火焰一般的红色。
原本要持续一秒以上的僵直时间被抵消，黑剑发动了神速的突刺技。这是将单手剑技以左右双手连续使用，只有桐人才能使用的撒手锏——“技能衔接”。
伴随着那如外燃机般的金属质感爆炸声，单发重攻击“绝命重击”和PoH的分身八连击技最后一击在空中猛烈地撞到了一起。
迄今为止最大的冲击波放射出来，将地面打出了放射状的裂痕。尽管混杂着沙粒和热浪的爆炸气流扑面而来，但亚丝娜只是微微眯起眼睛，依然一动不动地见证着激战的最后结果。
气流平息之后，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两人分别举着刃尖撞在一起的黑剑和红色大斧，身躯一动不动的景象。
战斗还没有结束。两人都将庞大的能量集中在了极小的接触点上全力拼刀，想要将对方的攻击推回去。
如果光是比较储存在武器上的资源量，桐人那吸收了两万人生命的黑剑应该能压倒PoH的杀友菜刀，但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在这个世界里，想象——也就是骑士们所说的“心意”，有着能够颠覆一切数值属性的可能性。
PoH的心意很单纯，却也因此而强大。死神战斗的一切目的都是为了杀戮……为了让世界陷入不和与不信，充斥着敌意和恶意。
那么，桐人又是为何而战呢？
在这个世界里，他失去了重要的朋友。尽管也有一些外部因素，却也是品尝了足以让他在这半年里都陷入心神丧失状态的悲伤。然而此时他却再次站起，举起了剑。到底是怎样的心意，给了他力量呢？
亚丝娜没有说出这个答案。她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桐人迄今为止都是背负着许多东西在战斗，不管是在旧SAO、ALO还是GGO都一样。而现在这个瞬间肯定也不例外。
迷茫、痛苦甚至是悲伤都能化为力量。泪水也能变为光芒。而这样的光芒，不可能输给PoH的黑暗。
——对吧……桐人。
不知道桐人是否听到了亚丝娜的祈祷。但随后，一阵轻微的，却是决定性的声音响起。
啪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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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H的魔剑，为了杀人而生的凶器“杀友菜刀”从刃尖到刀柄，出现了宛如闪电一般带着红光的裂痕。
随后，大斧化为无数碎片四散开来。
桐人的“绝命重击”将PoH握着菜刀的右臂也轰成了粉碎后，又延伸出去五米以上的距离。
被再次袭来的气浪遮挡了视线的亚丝娜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旁边的蒂洁她们，还有在后方被解除了束缚的克莱因、西莉卡以及莉兹贝特等人也一起站了起来。
终于，尘埃落定，两个原SAO玩家纠缠在一起的身影显露出来。
桐人的黑剑，深深地刺入了失去武器、两手无力地垂下的PoH的胸口。但那里已经被亚丝娜打出了一个大洞，所以似乎没有给他造成什么新的肉体伤害。
似乎是杀友菜刀提供的资源已经耗尽，PoH的胸口大洞和嘴里都开始流出鲜血，却依然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挺行的嘛，就得这样才够劲。但是……这还没有结束呢。就算登出这个世界，我也会无数次地出现在你面前。直到撕开你和‘闪光’喉咙，挖出心脏为止，绝不放弃……”
他的这番宣言犹如诅咒。
桐人却以让人察觉不到感情的平静声音做出了回答：
“不，这样就结束了。”
随后，黑剑放射出了瞬间的闪光。
光芒黯淡下来之后，桐人将剑从PoH胸口的洞里缓缓拔出，后退了几步。
即使失去了支撑，PoH也没有倒下。他的脸上浮现出凄惨的笑容，还想再说些什么。
但是，他张开的嘴随着“吱”的一声僵硬了，手脚也一样。
以不自然的姿势静止下来的四肢吱吱作响，质感开始出现改变。鲜艳的黑色皮革变成了有着微细裂痕的纤维质。金属鞋钉膨胀起来，变成了瘤子。
桐人对正在发生着古怪变身的死神再次开口说道：
“这把剑，原本是卢利特村一棵被称作‘恶魔之巨杉’的大树。村民们在两百年里不停地用斧头砍伐，也未能将它砍倒。而我将‘剑的记忆’流入了你的体内。”
就和他说的一样，PoH的身体表面已经有大半都在变成如炭一样黑的树皮。双脚也融合在一起，开始在地面生根。双手变成了扭曲成古怪角度的树枝，头发变成了尖锐的叶子，而双眼和嘴巴变成了并排的三个小洞。
“在确定中韩玩家已经登出之后，你的同伴大概就会重新开始时间加速了。虽然我不知道你要花几年……或者几十年才能从这里出去，但你最好还是祈祷这个时间能尽量短一点吧。也许，将来在这附近会建起开拓者的村子，小孩子们拿着斧头要把你砍倒呢。”
不知道PoH能不能听到这句话。因为在桐人面前的，已经不是一个人类，而是一棵高两米左右的丑陋杉树了。
桐人盯着树看了片刻后，转过身来，首先看向了亚丝娜。
他的脸上浮现出微笑，点了点头，然后将视线移向遍体鳞伤的日本玩家和UnderWorld人。
随后，他再次高高举起剑身中还残留着金色光芒的黑剑——
“Systemcall。Transferdurality，righttoarea。”
唰——
一声轻微却又洪大到无限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战场。
下雨了。
从剑中释放出来的资源在上空实体化，变成了闪耀着淡淡光辉的水滴落了下来，对着伤痕累累、筋疲力尽地倒在地上的日本玩家，和在连续的激战后疲惫到了极点的人界守备军卫士们的身体进行着治疗。
或者，治疗的还有心。
在黑剑用尽了储存的资源之后，桐人将它和右手的白剑都轻轻地插回背上的剑鞘中。
站在治愈一切的雨中，亚丝娜呆呆地看着那坚定地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黑衣剑士。
她别说动了，就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仿佛只要一开口，一切就都化为了泡影。所以，她只是睁大了双眼，唇边浮现出微笑，静静地等待着。
反而是克莱因走上前去。
被砍掉的左手和身体上的贯穿伤已经被彻底修复。但是刀手仿佛还残留着疼痛似的紧紧揪住胸口，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
“桐人……桐人啊。”
和平时一样开朗，却微微带着一点湿意的声音响起。
“每次都把功劳抢走，你这人啊……”
说出来的话语，几乎已经彻底变成了哭喊。
瘦高的刀手抓住黑衣双刀剑士的双肩，丢失了头带的额头抵在比自己矮小的桐人的肩膀上。脊背颤抖着，发出了低沉的呜咽。
“呜啊……呜啊啊啊啊……”
桐人也伸出双手，抱住了哭泣的朋友。他闭上双眼，咬紧牙关，光点从他的脸上划过。
“学长……”
在亚丝娜旁边，罗妮耶低低地叫了一声后，站起身向前跑去。她的泪珠在空中飞舞，整个人扑向桐人的右肩。索尔狄丽娜也紧随其后。
艾基尔的眼睛也湿润了。莉兹贝特和西莉卡则是相拥而泣。聚集到周围的日本玩家们——ALO的领主朔夜和亚丽莎、尤金、沉睡骑士的朱涅、淳，以及其他许多人的脸上，都留下了光之雨和眼泪混杂而成的水滴。
远远站着的人界军卫士和修士们，也都一样双眼发红。他们一起跪在地上，右拳抵在胸前，深深地垂下头去。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明白了。那个人和那两把剑，一定会拯救大家的。”
一道平静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
亚丝娜回头看去，在那里的是少年骑士莱恩利和跟在他身后的飞龙。一人一龙原本应该都负了濒死的重伤，但现在就连铠甲上也看不到痕迹了。
亚丝娜只能用力地点一次，又一次地点了点头。莱恩利也点头回礼，走到依然跪在地上的蒂洁身边坐了下来。
亚丝娜又看了一遍周围，超过两万人的中韩虚拟现实网游玩家，此时已经一个不剩了。
在确定他们登出之后，袭击者们应该就会放弃从现实世界调来战力的计划，再次将时间加速的倍率提高到上限。到那时，以AmuSphere潜行进来的克莱因等人，也会自动断开连接。
桐人可能也是想起了这点，拍了拍克莱因的肩膀后将他放开，环视了一遍周围的日本玩家。
然后，他深深地低下头去，说道：
“各位……谢谢你们。你们的心意，还有流下的血和泪，绝对不会白费。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是的。
战斗还没有结束。
强敌PoH和从美国、中国、韩国而来的攻击者们虽然已经被击败，但敌人的首脑，也就是皇帝贝库达还在。他绑架了Alicization计划的核心——整合骑士爱丽丝之后，现在肯定是一刻不停地朝位于遥远南方的“世界尽头祭坛”飞去。
亚丝娜深深地吸了口气，终于站起身来。
她从百感交集、呆站在原地的玩家中穿过，缓缓地向桐人走去。
桐人则是抬起头，直直地盯着亚丝娜。
有那么一瞬间，亚丝娜的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冲动，屏住了呼吸。
她很想马上扑进爱人的怀中，像孩子一样号啕大哭，释放被压抑了许久的感情。
但是亚丝娜却艰难地压下快要满溢而出的情感，说出了当前的难题。
“桐人君……皇帝贝库达带走了爱丽丝小姐。”
“嗯。虽然有些模糊，但我还是记得当时的状况，”桐人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点了点头，伸出了右手，“去救她吧。来帮帮我，亚丝娜。”
“唔……”
已经到达极限了。
亚丝娜小跑着来到他身边，抓起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
桐人则是将左手伸到她背后，用力地抱住了她。
拥抱只持续了一瞬间，但亚丝娜却感觉，在这一瞬间，两人的灵魂交流了难以言喻的大量信息。
桐人在极近的距离和她对视着，然后点了点头，看向南方的天空。
他对着那个方向举起右手。五根手指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似的动了动。
“……找到了。”
“咦？”
亚丝娜疑惑地眨着眼睛，但桐人没有回答，只是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
他再次环视了一遍所有人，轻轻拍了拍克莱因的肩膀和罗妮耶的脑袋，说道：
“我去去就回。”
然后——
***
莉兹贝特看到桐人和亚丝娜包裹在鲜艳的绿光中，以快到可怕的速度向着南方的天空飞去。
她眨了眨瞪大的双眼，大大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该说他是‘依旧那么莽撞’好呢，还是‘难以捉摸’好呢……”
身边的西莉卡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克莱因用力地拍了拍手，大喊道：
“喂，混蛋，这小子难道是○○○吗？简直天下无敌嘛。可恶，总是这么会抢功劳……”
刀手一边念叨着一个古老的少年漫画主人公的名字，一边抱怨着，但是脸颊上又再次流下了眼泪。
对他来说，自在艾恩葛朗特相识以来就很讨他喜欢的桐人，一定就是这么一个角色吧。一个无敌的、绝对的、永远的英雄。
——而且，对我们来说也是啊。
泪流不止的莉兹贝特将目光转向南方的天空。
她要将这个很快就要登出，而且可能再也无法进入的世界深深地烙印在脑海之中。
她要告诉那些在痛苦和屈辱之中退出的许多玩家——“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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