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罗妮耶比平时晚了两个小时来到飞龙厩舍，这让月驱发出了略带不满的叫声。
“咕噜噜噜！”
“抱歉抱歉，来晚了。”
刚打开约一梅尔高的栅栏，浑身长着淡黄色软毛的幼龙就拍打着小小的翅膀向她扑去。被罗妮耶张开双手抱住之后，幼龙又用长着角的圆脑袋不停往罗妮耶的脖子处钻。
在隔壁的棚里，蒂洁像罗妮耶那样受到了霜咲调皮的欢迎。两条飞龙的个头如今还勉强能被主人抱起来，但下一年想必就不能了。
“亚拉贝尔女士，可以占用你一些时间吗？”
身后突然传来说话声，罗妮耶僵了一下才把头转过去。
站在那里的是一位高瘦男子，穿着上下连成一体的衣服。那件衣服所用布料非常奇妙，会浮现出如细密鳞片的花纹。他在腰间的皮带上挂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皮袋，用右手握着一根长枪般的木杆——顶端不是金属枪尖，而是硬挺挺的大毛刷。
男子颧骨突出的脸看起来比迪索尔巴德还要年长一些，至于实际年龄就不清楚了。这个人很久以前就在担任飞龙厩舍舍长，有传言说他和艾雅莉一样被冻结了天命。
“好的，有什么事吗，海纳格先生？”
罗妮耶点头后，厩舍长伸出他那虽然纤细，但仔细看就会发现肌肉非常结实的右手，一边挠着幼龙的下巴一边说道：
“最近给月驱喂鱼吃的时候，它总是会留下一点。虽然每条飞龙对食物的喜好都不同，但在战场上可没法挑食，最好趁它还是幼龙的时候矫正过来。”
“咦……是这样的吗？喂，月驱，你怎么能挑食呢？”
罗妮耶温柔地斥责道，幼龙则像是听懂了一样垂下耳羽，“啾”地叫了一声。
“请问，要怎样才能矫正不爱吃鱼这一点呢？”
“最有效的做法，就是让它自己去抓鱼。只要吃了刚抓上来、活蹦乱跳的鱼，飞龙基本都能马上改过来，但在大圣堂里很难这样做。我以前是得到贝尔库利先生的允许，带着幼龙去了市外的湖泊。”
“活，活蹦乱跳的鱼吗……那我问一下法那提欧骑士长或桐人学——代表剑士大人吧。”
“就这样做吧，那我失陪了。”
海纳格厩舍长微微鞠了一躬，走向位于深处的成年龙区。从旁听到两人对话的蒂洁，低头看着自己的飞龙说道：
“这两个孩子能自己抓到鱼吗。”
“更重要的问题是，它们会游泳吗……”
罗妮耶和蒂洁不由得同时感到困惑，而两条幼龙就像在表示自己想快点出去一样摇起了尾巴。
“知道了啊……”
因此，两人只好先抱着它们走出厩舍，来到一块被建筑物包围的草地后把飞龙放了下来。接着，两条幼龙开始吵闹地在草地上奔跑。
罗妮耶看着幼龙玩耍的身影，嘴角自然地上扬，但依旧没有陪它们玩游戏的兴致。这时候，桐人和亚丝娜应该还在大圣堂上层和上位整合骑士进行讨论。
先前他们一行人去了离旅店最近的卫士执勤所询问，但仍不知道那个自称南圣托利亚政府官员，将三个山地哥布林带走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虽然找过那些守着房间的卫士，但据他们所说，官员出示的移送命令文件确实盖有政府的印章。
接下来就只能直接询问政府了，但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四个市政府至今仍残留着旧上级贵族的影响，难以与人界统一会议达成一致。尤其是南圣托利亚政府，因为被强行禁止接触亚增被害事件，态度变得更加强硬。桐人他们认为调查移送事件需要官方的命令文件，所以为了以统一会议和整合骑士团的名义发布文件，暂时回到了大圣堂。
向政府发出调查命令，想必法那提欧和迪索尔巴德不会反对，但桐人其实已经认定卫士们看到的官员和命令文件都是假冒的。问题在于接下来该采取什么行动。那几个哥布林如此轻易地被绑架了，桐人觉得自己应该负起责任，想必他不会将搜索和营救的事交给其他人去办。但是，代表剑士的性命前不久才在奥布西迪亚城受到威胁——尽管是间接的——所以法那提欧他们这次肯定会强烈要求桐人老实地待在大圣堂。
“会议肯定又会出现争吵……”
蒂洁在一旁嘀咕道，她似乎和罗妮耶想着同一件事。罗妮耶听到后点了点头。
“也许会拖到明天呢。”
“希望学长不要半夜偷跑出去……”
这种事实在很有可能发生。
虽然罗妮耶希望桐人能够自由地行动，但作为桐人曾经的侍从练士，该劝阻的时候还是得劝阻。她再次仰望白塔，说道:
“去拜托亚丝娜大人吧……请她看紧学长。”
听到这句话，蒂洁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罗妮耶只听到了呼吸声。她往身旁看了一眼，只见蒂洁的脸上露出很是古怪的神情，嘴巴则在一张一合。
“怎么了？”
“不，没什么。”
就在两人交谈着的时候，一旁传来了幼龙们显得有些不满的叫声——这是在催她们一起来玩耍。
“知道了，但我可不会在地上滚啊！”
罗妮耶大声喊着，向月驱和霜咲跑去。
05
中央大圣堂第二十层到三十层，是职员、神圣术师以及骑士的居住区。
亚丝娜和桐人所住的房间，在第三十层的东南角。巧合的是，白天在南圣托利亚花了六百希亚住宿费拿到的旅店房间，也在同样的方位——当然，两者在面积上有着天壤之别。
打开走廊上那道厚厚的大门，首先看到的是约四帖榻榻米大的门厅，再打开一道门，才是约三十帖榻榻米大的巨大客厅。
南面的墙壁，排列着从地板延伸到天花板附近的铁格窗，西面是一间设备齐全的厨房，东面则是宽敞的寝室。寝室虽然比不上客厅，但大概也有十五帖榻榻米那么大。
不过，在人界——或者说整个UnderWorld里，并不会用“多少帖榻榻米”作为面积单位。因为，至少在大圣堂和北圣托利亚，根本就没有榻榻米这种东西。木地板和石砖地板的面积只用平方梅尔和平方千梅来衡量，简称“平梅尔”和“平千梅”。换算过来的话，客厅的面积大概是五十平梅尔。
这么大的房间打扫起来起来肯定很麻烦——被带到这个房间时，亚丝娜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一点。但UnderWorld里尘土之类的东西基本上都没有实体，只是一种类似特效的东西，用扫帚一扫就会迅速消失。与其说是扫除，不如说是在修正数码图片啊——说话如此大煞风景的人自然不是亚丝娜，而是桐人。
除此之外，打扫如此轻松还有另一个原因。
令人惊讶的是，大圣堂——不，是整个UnderWorld都没有厕所这种东西。因为，这个世界的居民虽然会吃饭，但不会排泄。
即便是来自RealWorld的亚丝娜和桐人也是如此。他们直到最近才习惯这一点，但在吃得太饱的时候，还是会思考那些让人产生满足感的东西到底会跑到什么地方。
来UnderWorld比亚丝娜早得多的桐人，对这些事非常无所谓，只是随口说：“或许是因为RATH的人觉得培养AI没必要把排泄也模拟出来吧？”不过，在现实世界的归还者学校里选修了人类发展学的亚丝娜对此却无法苟同。她记得在课上学过，根据弗洛伊德的性心理发展理论，婴儿有一段名为“肛/门期”的成长阶段，大人可以在期间训练孩子上厕所，让其学会自信和自律。
虽然不觉得没有排泄会对UnderWorld人的人格造成什么问题，但亚丝娜还是有一些疑问。UnderWorld人在咒骂的时候会说出“狗屎”之类的话，而他们又是如何理解这个词的呢？亚丝娜一直想找个机会问一下别人，但总是没找着，就这么过去了一年多。
正确来说，是一年零三个月又十六天。
亚丝娜看着贴在墙上的羊皮纸日历——制作人并不是桐人和亚丝娜，这似乎是很久以前就在用的东西——感受时间的流逝，这时门厅那边传出门的开关声。
桐人走进客厅，他的黑发有少许湿润——似乎从第九十层的大浴场急急忙忙赶回了房间。此前都是先洗好的人在走廊的分岔口等待另一个人，但知道这样做会让来浴场的职员感到不自在之后，他们便不再等候对方，直接回到房间。
“久等了。”
桐人边说边走向亚丝娜，亚丝娜则展开挂在肩膀上的浴巾迎了上去。
“真是的，我都说了至少要认真擦干头发啊。”
亚丝娜用浴巾包着桐人的脑袋，双手用力揉搓起来。虽然这个世界没有吹风机，但只要用干布擦上一定时间就能吸干头发上的水分，所以洗澡之后弄干头发反而要比现实世界轻松。
虽然桐人乖乖地任由亚丝娜摆布，但他还是用小孩子一样的语气反驳道：
“谁叫亚丝娜你最近总是洗得那么快啊……我本来还以为能在走廊追上你……”
“你这人啊……不是我太快，而是你泡太久了。光是今天你就泡了一个小时好吗？”
“咦，真的吗？”
桐人话音刚落，宣告夜晚十点的肃穆钟声就响了起来。
“哇，真的啊……我没听到九点半的钟声……”
“别告诉我你在浴池里游泳啊。”
亚丝娜在拿下浴巾的同时问道，桐人则一脸认真地快速摇头。
“才，才不会这样做呢……其他人在的时候不会这样做……”
“这就难说了。好了，坐到沙发上去。”
亚丝娜推着桐人的肩膀，让他坐在客厅中央那巨大沙发的角落。接着，她从沙发前方的茶几上拿起自己刚用过的刷子，仔细地梳理桐人那已经干了的黑发。这把刷子的黑檀木柄上有白银装饰，刷毛来自过去生活在东帝国的龙——不是西方风格的飞龙，而是身体细长的东方龙——是一种轻轻一梳就会让头发变得光鲜亮丽的魔法道具。虽然两人一直过着节制的生活，不去享受贵族的奢侈，但这把刷子来自法那提欧骑士团长，是庆祝副代表剑士就任一周年的礼物，所以亚丝娜不再客气，一直用到现在。
把头交给亚丝娜摆弄的桐人突然嘟哝道：
“还是要尽快将钟表做出来啊。”
“这点我同意。不过，现在已经试作很长一段时间了吧……很难吗？”
“嗯。要让钟表顺利工作起来，需要许多高精度的齿轮，但这个世界就只有那些用在城门升起装置、水车增速装置上的传导巨大力量的齿轮……用这些齿轮制造出来的钟表，运行得并不是很好……现在的报时钟很准确，如果制造出来的钟表误差很大，那就完全没意义了……”
“原来如此。”
亚丝娜点了点头，又突然有些疑惑。
“等等，我听法那提欧女士提到过，大圣堂在很久以前也是有钟表的吧？就是被最高祭司拿去为贝尔库利先生造剑的那个，那是谁做的？”
“嗯，根据我的推测，那应该是一开始就出现在UnderWorld的东西。中央大圣堂所在的地方，在三百年前还是一个小村子，RATH的工作人员在那里培育了第一代人工摇光。那个钟表应该是当时他们设置在村里的物件。”
“‘最初四人’……”
亚丝娜回忆着在现实世界的OceanTurtle上，从RATH指挥官菊冈诚二郎那里听来的事情，不由得嘟哝出声，桐人则用右手挠着好不容易才梳理好的头发。
“如果第一百层的系统控制台还能使用……就能调出钟表的数据，然后大量复制。”
他倒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盘，这让亚丝娜不由得露出苦笑。
“我说啊，如果能这样做，那根本就不用制作实体钟表，只需在菜单窗口——‘史提西亚之窗’上追加显示时间的功能就行了啊。话说回来，更重要的是……”
这样做或许会结束极限加速阶段……
亚丝娜把这半句话咽了回去。
如今的UnderWorld，正以比现实时间快五百万倍的超高速度在运转。亚丝娜还是有些无法相信，在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一年零三个月的时候，现实世界仅仅过去了八秒而已。一想到现实世界中自己躺着的那台STL，可能正在与脑内的摇光进行极其庞大的数据交换，她就不寒而栗。亚丝娜曾想过或许不知在什么时候，自己的脑袋就会被烧成灰烬。
但是，即使系统控制台恢复运行，两个人能够登出UnderWorld，亚丝娜也不清楚现在的自己能否毫不犹豫选择离开。
亚丝娜和桐人介入了人界——不，是整个UnderWorld的统治系统，并造成了急剧的变化。虽然他们对此并不后悔，但改革的余波仍未平息，发生在五天前的杀人事件就可以说是冰山一角。两人有责任见证这个世界的未来，就算不计较这一点，如果登出后从外部观察UnderWorld，却发现里面的文明迈向崩溃，他们肯定会无比悔恨。
或许是察觉到亚丝娜那无法表述的心情，桐人突然抬起双手抓着身后的少女，让她来个了前滚翻，坐到自己的膝盖上。
“呀！”
亚丝娜惊叫一声，随后对桐人这仿佛把她当作毛绒玩具的举动提出抗议。
“喂，很危险的啊！”
但身后的桐人咧嘴笑着说道：
“没事，我用心意撑着呢。”
“不是这个问题！真是的，都说能使用超能力的人会堕落，原来是真的啊……”
“哪有到‘堕落’这么严重啊。”
如此回答的桐人轻轻地从后方抱着亚丝娜。
亚丝娜感觉自己的身体一下子就放松了。在那显得无比遥远的过去——甚至会错以为是前世的时光中，在浮游城艾恩葛朗特度过新婚生活时，她每天都会像这样坐在桐人的膝盖上，有时甚至会直接睡着。
至今已过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但每当被桐人这样抱着，亚丝娜都会觉得自己受到了充分的保护，根本不需要害怕。她双手握着龙毛刷，靠在桐人胸口闭上了眼睛。
亚丝娜好想就这样直接睡着，像以往那样让桐人把自己抱到床上去，但她做不到。如果就这样睡着，那个总是坐不住的代表剑士肯定会溜出大圣堂，去寻找那三个行踪不明的山地哥布林。
在下午的临时讨论会上，虽然决定了以人界统一会议和整合骑士团的名义向南圣托利亚发出调查命令书，但告知下午五点的钟声已经响起，要行动也只能等到第二天。不仅如此，出现在旅店的官员恐怕是冒充的，就算调查政府，多半也只能得到“既没有发出移送哥布林的命令，内部也没有那个人”的结论。亚丝娜也知道，让行动迅速的凶手得到整整一天的自由时间是糟糕的情况，但就算是桐人，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搜寻宽广的圣托利亚，也一定找不出那几个哥布林。和奥布西迪亚城那时候一样，这肯定是为了引出代表剑士的陷阱。
更重要的是，见习骑士罗妮耶请求亚丝娜看好桐人，她当时也回答了“包在我身上”，所以当然要遵守约定。
一想起罗妮耶那真心为桐人的安全感到担忧的表情，亚丝娜就觉得心底隐隐刺痛。
对于罗妮耶的感情，亚丝娜在很久很久以前——人界统一会议还未建立，异界战争如火如荼，两人与骑士爱丽丝，人界军的索尔狄丽娜将军彻夜交谈的那一晚——就有所察觉，但一直没能和她谈论这件事。
看见才十七岁的罗妮耶怀着得不到回报的感情，还为此感到痛苦，亚丝娜很不好受，但又不知道如何解决。
这种无从宣泄的心情，她在现实世界中不时能感受到。
那些在虚幻世界中相遇，结下深刻牵绊的好友……莉兹贝特、西莉卡、诗乃以及莉法，她们都对桐人抱有强烈的感情，但都在亚丝娜面前隐藏起来，用开玩笑的方式敷衍过去。她们有时候甚至还会为亚丝娜加油打气。
亚丝娜虽然会因此觉得高兴，但总有些许苦涩，甚至对没有给这种危险状况做出一个明确结论的桐人感到一丝愤恨。
不过，自两人在艾恩葛朗特第一层的迷宫区初次相遇时起，桐人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他会尽量张开双手接纳一切，从来不会主动舍弃什么。正因为是这样的人，桐人才会救下自暴自弃，在极为危险的迷宫区最顶层练级，以至于晕倒的亚丝娜。在后来的第一层楼层头目攻略战中，他独自承受了所有对原封测玩家的憎恶与反感，选择走上既是攻略组的绝对主力，又一直被人蔑称为“封弊者”的道路。
正因为桐人是这样一个人，亚丝娜才会爱上他。
因此，面对与桐人一起被困在这个世界的状况，亚丝娜反而有一丝类似安心的情绪。
在异界战争的最后，亚丝娜让整合骑士爱丽丝单独前往现实世界，自己则留在了UnderWorld，这是因为她觉得自己不能把桐人独自丢在这个世界——不，在一切结束之后，亚丝娜才察觉到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当时她脑子里甚至没有浮现出跟着一起登出的选项。亚丝娜从未想过这样做就能独占桐人，在UnderWorld中度过一年多之后，她反而对那些或许再也无法相见的同伴与亲人越来越感到内疚。
即使如此……
她也经常这样想——在这个世界中，就不用被对莉兹贝特、西莉卡等人的愧疚，与自己对桐人的感情夹在中间。
亚丝娜将刷子放在膝盖上，双手搭在桐人抱着自己的手上。
桐人抱她的力度稍微大了一些。
在暗黑帝国最南方的“世界尽头祭坛”重逢时，桐人趴在白色的石砖上不停流眼泪。就算不特意去问，亚丝娜也知道桐人之所以流下泪水，是因为想到了那些再也见不到的人。
自那天起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很少和桐人谈起现实世界的回忆，以及可能要永远告别的同伴与家人。这既是因为在UnderWorld要做、要想的事太多，也是因为亚丝娜还没有整理好心中的思绪——恐怕桐人也是一样。
正因为处于这样的状态，亚丝娜才希望自己至少要真诚地去面对罗妮耶。不是重复做和现实世界一样的事，而是不断去思考能为她做些什么、该为她做些什么。亚丝娜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想的，然而……
“该去睡觉了……”
亚丝娜轻声说道，右耳后方则传来桐人的一声“是啊”。
她刚打算从膝盖上下来，结果桐人将右手伸到她双膝后方，一下子就横抱着她。
“哇，等……”
这个出乎意料的举动让亚丝娜挣扎起来，放在身上的龙毛刷子也掉了下去。在离地还有五十厘米的时候，刷子轻轻地停下，然后横着滑动到茶几上——桐人用“心意之手”接住了它。
这种目前只有桐人和上位整合骑士能使用的超能力，亚丝娜练习了很久，但最多只能稍微移动一枚十希亚铜币。不过，她对此感到有些害怕，如果学会了这种可以自由移动身边物体的能力，生活肯定会过得堕落。要知道现在亚丝娜能做的家务，只是打扫一下房间，以及偶尔做顿饭而已。
“真是的，别吓我啊。”
她翻了个白眼，换来桐人嬉皮笑脸的表情。
“谁叫你今天要强行使用过去窥视术，这点小惩罚是应该的。”
“那根本不算什么啊。”
在亚丝娜回答的时候，桐人像滑行一样横穿宽敞的客厅，又用心意打开了寝室的门。
寝室比亚丝娜在现实世界的房间大了约一倍，正中央放着一张比国王尺寸（注：KingSize，欧美地区的一种床铺尺寸，约203厘米长，193厘米宽）还要大上一圈的床。第一次看见这张床的时候，亚丝娜向带她进来的法那提欧说：“这实在是太奢侈了。”得知这张床是在建设第三十层的时候搬进房间的，如今必须把它破坏掉才能搬出去后——法那提欧说这些话时脸上一直带着笑容——亚丝娜便无话可说了。而且，那由厚实黑胡桃木制成的床板做工实在精良，让亚丝娜这个对天然木制家具有些执着的人感到陶醉，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它一见钟情。
据RATH的比嘉健所说，UnderWorld先是通过“TheSeed”程序生成地形和物体，然后将其转换为拥有超高分辨率的“视觉助记”格式。《刀剑神域》通过Cardinal系统运行，而TheSeed则是该系统的精简版，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生长在UnderWorld的胡桃木与艾恩葛朗特里的有着相同的“电子遗传基因”。
轻柔地将亚丝娜放在床的右侧之后，桐人绕过床尾，在左侧坐了下来。他看向墙上那两盏发出柔和光芒的光素提灯，依次将素因消除。人工光芒消失后，月光从亚丝娜左手边的巨大窗户中潜入寝室，将整个房间染成一片淡青色。
桐人把叠在脚边的被子拉到亚丝娜的脖子处，把她盖得严严实实，像安慰小孩子一样轻轻拍了拍被子后，自己也躺了下来。
“就算我睡着了，你也不许偷溜出去啊。”
亚丝娜感受着安稳的睡意，嘴里嘟哝道。然后，她觉得到右边传来了淡淡的苦笑。
“不会的，没有任何线索，想在这么大的圣托利亚中找出几个哥布林，根本不可能啊……”
“别担心，他们肯定没事的。要引发下一起事件，凶手肯定需要……做很多……准备……”
亚丝娜抵抗着那仿佛让身体不断下沉的睡意，把右手伸向桐人。很快，宽大且温暖的左手就摸索着抓住了亚丝娜的手，然后温柔地包裹起来。
最近，在两人独处的时候，亚丝娜像小孩子一样向桐人撒娇的次数变多了。这不是故意的，她不由自主就做出了这些举动。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可能是因为两人的精神年龄出现了逆转。
亚丝娜的生日是2007年9月30日，桐人的生日是2008年10月7日，一直以来亚丝娜都比桐人大一岁。不过，亚丝娜进来之前，桐人已经在时间被加速的UnderWorld中度过了两年零八个月。虽然其中有半年在昏睡，没有留下什么记忆，但就算扣掉这六个月，如今桐人在精神年龄上依然比亚丝娜大一年零两个月。
虽然在平时的生活中没什么机会意识到这一点，但两人独处的时候，亚丝娜偶尔会从桐人的一些言行举止上，感受到他在艾恩葛朗特时代很少表现出来的某种成熟风格，不由得为之心动。或许正是因为不断有这种感觉，亚丝娜才变得爱向桐人撒娇。
仔细想来，在SAO里初次邂逅时，桐人只是一个刚满十四岁的初二学生，亚丝娜则是一个临近升学考试的初三学生。自然而然组成搭档的两人，总会在某些时候发生一些充满孩子气的口角。
亚丝娜充满怀念地回忆着那段仿佛就在昨日，又仿佛已是遥远过去的日子，落入了深沉而轻柔的睡意之渊。
[img=700,1044]https://rss.sfacg/web/novel/images/UploadPic/2019/01/4714f107-4664-4cec-a44c-1dd6ac7d7bf1.jpg[/img]
看小说就用200669.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