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星之夜的咏叹调 9
十二月四日，周日，上午十点。
这个死亡游戏开始于十一月六日周日的下午一点，因此还有三个小时，就是刚好经过了四周时间。
一开始注意到退出键消失的时候，我还以为是系统错误，想着最多几十分钟就能离开了。但是随后，茅场晶彦打扮成没有脸的GM，将“通关全一百层”这个释放条件强加到我们头上，当时我模模糊糊地认为大概要被囚禁个一百天左右，这样平均算下来一天打通一层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然而我没想到——在经过了四周时间之后，居然连第二层都还没到达。
此时我只能为当时那过于天真的计算而失笑了，但今天这次头目攻略战如果没能有一个好结果的话，到时候我们可能会陷入根本无法讨论什么时候能够离开这里的状况。现在集合在托尔巴纳喷泉广场的四十四个玩家，可以说是当前能够号召得到的最强战斗力集团。万一这些成员全灭……不，只要损失了一半，消息马上就会传回起始城镇，让第一层笼罩在“SAO绝对无法通关”的悲观情绪之下。可能要经过很长时间才能重新组起第二批攻略部队，甚至可能再也无法鼓起勇气去挑战头目。就算想要提高等级再来挑战，第一层的怪物所能提供的经验也已经让效率低到了极限。
一切的关键，就在于头目怪“狗头人领主伊尔方”的强度，会不会和封闭测试时有所不同。如果和我记忆中的那个狗头人头目一样的话，哪怕只有一个团队，以现在的等级和装备要零死亡打倒它也并非不可能的。剩下的就要看在这场真正事关性命的战斗中，大家是否能够冷静地携手合作到最后了……
我一边在思考着这些几乎要让我的大脑发热的事情，一边瞟了一眼站在我身边的那个玩家，微微吸了一口气，随后就将表情变为苦笑将其呼出。
轻剑士“亚丝娜”那被头套盖住一半的侧脸，似乎和前天早上在迷宫区第一次见面时没有太大变化。她的神态既有着流星的虚幻，又有着钢铁的锐利。和她一比，反倒显得我非常坐立难安。
就在我继续看着她的时候，亚丝娜突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看什么看？”
她的低语音量很小，但是却充满了压迫感，我赶快不停地摇头。至于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很不高兴的原因，她宣布如果我想起来的话就灌我喝一桶坏掉的牛奶，所以我想不起来。
“没、没看什么。”
亚丝娜再次用那如同轻剑剑尖一般锐利的眼神，瞥了连敷衍都不会的我一眼后，猛地转过头去。以这样的状态去参加今天的战斗真的没问题吗，不过我和她只是一个连编号都没有的打杂队而已……就在我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难以称之为友好的声音。
“喂。”
我转过头去，看到一个满头茶色短发如同倒刺一般立起的男性玩家站在我的身后，吓得我不由得身子往后退了退。主要是我觉得今天哪怕谁都有可能来打招呼，但只有这家伙是不会和我打照面的——因为这个男人叫牙王。
牙王在比我稍低的高度以挑衅的眼光盯着茫然的我，以更加低沉的声音说道：
“听好了，今儿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在后面缩着。你们可是负责辅助俺这个队的。”
“……”
我的口才并不出色，因此完全不知道此时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毕竟这个男人，昨天被我爽快地拒绝了四万柯尔的大买卖，而且就连不惜找代理人也要隐瞒的名字也被我知道了，就常识来说，他现在应该很尴尬才对。如果我是他的话，我绝对不会靠近对方二十米以内。
但是牙王的态度，却反倒像是觉得我躲着他才是理所当然的。他将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的脸再次靠近了一些，恨恨地说道：
“老老实实专心对付我们漏掉的杂兵狗头人去吧。”
然后他还往地上吐了一口虚拟的唾沫，才转身离开了。我茫然地看着他向自己的E小队走去的背影，直到旁边传来声音，我才猛然回过神。
“怎么回事？”
这声音自然是来自“你们”中的另外一人，亚丝娜小姐了。她的视线比刚才看向我的时候还要可怕三成。
“谁、谁知道呢……也许是在警告我们这些独行玩家别太嚣张吧……”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想太多，但马上就想到一件事，在心里做出了补充。
——或者说，是在警告封测玩家别嚣张呢？
如果我想得没错，那从这个态度来看，牙王几乎已经确定我是经历过封测的人了。但是，他的根据是什么？就算老鼠阿尔戈再贪财，她也绝对不会把谁是封测玩家这样的情报拿来做生意。而我一直到现在，都不曾对任何人说过这件事。
我一边为昨天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而焦躁，一边看着牙王远去的背影。
“咦？”
然后我突然注意到了一件事，无意识地发出了声音。
那个男人昨天积攒了四万柯尔这么一笔巨款，想要买我的锻炼之刃+6。这点是毫无疑问的。而他的目的，自然是为了用在今天的头目战上。先不管他能不能在仓促之间用好这把因为耐久加强到3而变得更重的剑，我是可以理解这种拿到强力武器好在一个大舞台上奋斗，来增强自己的号召力与领导力的动机。
但是，既然如此，在今天这个时候，他就必然要把那四万柯尔拿去买另外的新武器与新防具才对啊。
但是，今天牙王的身上穿着的鳞甲，以及背上的单手剑，全都和昨天开会时穿的那套一模一样。虽然这套武器质量也不差，但是有四万柯尔的话，完全可以更新一套强上许多的装备才是，时间也是足够的。事实上，旁边的亚丝娜腰上挂着的那把剑，正是昨夜在我的建议下，从商店里买的“铁质轻剑”升级成了掉落装备“疾风击剑+4”。今天这场战斗是有可能死亡的，将四万柯尔放在包里不花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我刚思考到这里就被打断了。
不知何时，依然站在喷泉围栏上的蓝发骑士迪亚贝尔用他那熟悉的悦耳声音大声叫喊起来。
“各位，虽然很唐突——但是谢谢大家！就在刚才，所有队伍总共四十四人，一个不少地全部来齐了！”
“噢！”的欢呼声瞬间响彻广场，然后是热烈的掌声。我也只好无奈地中断推理拍起手来。
骑士用笑脸环视了一遍所有人，然后伸出右拳，再次喊道：
“我终于能坦白说了。其实，我本来是想如果今天哪怕少了一个人，也要中止战斗！但是……这样的担心，是对大家的侮辱啊！我现在非常高兴……今天这个团队是最棒的……嗯，就是人数还没达到上限！”
有人哄笑，有人吹起口哨，还有人和迪亚贝尔一样伸出右手。
虽然我不想到这时候才来评判迪亚贝尔的领导才能，但我的内心却总是觉得大家的情绪会不会过于高涨了。过度的紧张会产生名为恐惧的毒药，同样，过度的乐观会产生大意。封测时期的大家在一开始热情高涨最后却大溃败的事情在当时能够一笑了之，但是现在一次失误可能就会导致有一个人死亡。我觉得现在反倒是紧张一点会比较好。
我一边想着这样的事情，一边在后方观察整个团队，然后就看到了身为B队队长的双手斧战士艾基尔以及其他几人都是满脸的严肃表情，将手叉在胸前。如果事情有变的话，他应该是值得依靠的。E队的牙王则是一直背对着我，让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在大家乱叫了一阵子后，迪亚贝尔才终于举起双手，制止了大家的欢呼。
“各位……事到如今，我只想说一句话！”
他将手伸向左腰，银色的长剑随着一阵高亢的声音出鞘——
“一定要胜利！”
我不由得觉得，此刻轰鸣而起的呐喊声，与四周前回荡在起始城镇中央广场的万人哀号，有着一丝相似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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