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幻之剑的圆舞曲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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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开什么……开什么玩笑！”
前方传来几乎完全变了调子的吼叫，让我停下了脚步。
我往旁边移动了几步，靠在NPC商店的墙壁上，窥探着前方的情况。街道前方是一个稍大的广场，骚动似乎就是来自于那里。
“弄、弄回去！弄回原样啊！那可是+4啊……给我弄回去!!”
叫喊声再次响起，从内容上来看，似乎是玩家和玩家之间的纠纷。不过这个地方是“防范犯罪程序圈内”——艾恩葛朗特第二层主街区“乌尔巴斯”的中心附近，任何人都不可能对另一个玩家造成什么实质性危害，我这个无关人士更是没必要在这里躲躲藏藏的。
但即使头脑里理解了这一点，注意力还是会比平时提高三成左右。毕竟我——等级13的单手剑士桐人，现在可是艾恩葛朗特里最为人忌讳的独行玩家——“第一个被称之为封弊者的男人”。
2022年12月8日周四，死亡游戏SAO开始后的第三十二天。
距离第一层的头目怪“狗头人领主伊尔方”被打败、乌尔巴斯的传送门打开的那一天，已经过去了四天时间。
在这四天里，第一层的头目房间里发生的事情，已经在被添油加醋一番后，在最前线的玩家中传开了。
头目会使用在事前的情报上没有记载的日本刀技能，身为团队指挥的“骑士”迪亚贝尔死亡，以及在封测时期登上了无人能够到达的极高楼层，运用在那里得到的知识打倒了头目，夺走了最后一击奖励的那个“封弊者”。
不过必须说万幸的是，虽然桐人这个名字很快就广为人知，但是知道角色形象的最多也只有四十人左右。而在SAO里，是不会在陌生人的光标上显示名字的。因此，即使现在我走在城镇里，也不会担心会有人朝我丢石头，不过就算真的有人丢也只会被紫色的系统屏障给阻止就是了。
就算这样，我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将从第一层头目身上掉落的防具“暗夜外套”解除，还在额头上缠上了一条很宽的头巾，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忍直视。之所以不惜化装也要潜入主街区，并不是对人多的地方感到亲切，而是必须为了补充药水和随身的干粮，以及修理装备。在主街区乌尔巴斯东南三公里的地方，有一个叫“马洛美”的小村庄，那里虽然也有着道具店，但是品种却不够齐全，而且还没有可以修理装备的NPC锻造师。
因为这各种各样的原因，我才回到了乌尔巴斯，先在南市场买了充足的补给物资把道具栏塞满，然后才为了办下一件事情走在这条街道的路边，结果就听到了刚才的那阵叫声了。
我反射性地确认了一下那声“开什么玩笑”的怒吼不是冲我而来的，然后才为自己的没出息而叹了口气，再次迈步向下一个目的地，同时也是骚动源的乌尔巴斯东广场走去。
不到一分钟，我就到达了一个如碗一般陷入地面的圆形开放空间。以下午三点的“攻略时间”来说，这里的人显得相当多。不过这也是因为此时距离开城——也就是传送门开放才刚过去了四天，应该有许多只是为了观光才从“起始城镇”来到这里的玩家。
人流在广场的一个角落里停滞下来，不时就能听到从那里传来和之前相同的叫喊声。我靠近人墙，从缝隙里钻进去，从另外一边伸出头来，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你、你要怎么赔我啊！属性都降了这么多啊！”
一个男人满脸通红地不停大喊着，我对他的脸似乎有点印象。他不是观光客，应该是在最前线附近战斗的玩家。虽然没有参加第一层头目的攻略团队，等级却也算挺高的了，这从他那全身的金属防具，以及那有着三根大角的头盔上就能看得出来。
不过此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三角男握在右手上的那把出鞘单手长剑。因为是在圈内，所以此时这把剑无法伤害任何人，但是在人堆的正中央挥来挥去还是显得很夸张。然而男人此时似乎是热血上头，他一边将剑尖在脚边的石板上敲来敲去，一边继续大喊大叫。
“这连续四次的大失败到底是怎么搞的！都变成+0了，你也真行啊！早知道还不如让NPC来做呢！你给我负责啊混蛋锻造师！”
——即使已经被如此难听的话语骂了好几分钟，三角男对面那个围着朴素茶色皮革围裙的矮小男子依然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只是脸上露出了有些为难的表情。
在广场的这个角落里，铺着灰色的毯子，上面紧密排列着椅子、铁砧以及陈列架。那个毯子叫“摊贩地毯”，绝对不是什么便宜货。只要将它在城镇的街道上摊开，就能开一个简易的玩家商店，对刚开业的商人玩家来说是不可或缺的道具。
当然，即使没有这个地毯，你也能将道具摆出来卖。但是在这种放置状态下，道具的耐久度会时刻不停地下降，也不能阻止东西被无情的人偷走。在封测时期，各层主街区的主要街道上，铺满了商人们五颜六色的地毯，显得非常热闹。但是在化为死亡游戏的SAO正式服务器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地毯。不，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不是NPC而是玩家的锻造师呢。
确认了这些状况之后，我才终于明白了这场骚动的来龙去脉。
不停地用单手剑敲着地面还大喊大叫的男人，之前肯定是委托此时正沉默低着头的锻造师来强化那把剑了。一般来说，就同一个等级来看，玩家锻造师的强化成功率比NPC要高。当然，锻造师也必须认真提升相关技能的熟练度，这从外观上就大致能判断出来。因为生产系技能所能装备的道具——锻造的话那就是“锻造之锤”——根据熟练度的不同分得非常详细。此时，正在离我几米远的地方消沉的那个锻造师，他放在铁砧上的是“铁锤”，其所要求的技能数值比起这个城镇的NPC锻造师使用的“青铜锤”还要高。
也就是说，比起NPC，这个锻造师的武器强化成功率应该更高才对。反过来说，如果不这样的话，这买卖根本就没法做。因此，三角男才会把爱剑托付给他吧。
但是，很遗憾的是，在SAO里如果熟练度没有高出太多的话，那么武器的强化成功率就不会达到百分之百。假设失败的概率只有三成，连续两次失败的概率就是百分之九，连续三次失败则是大约百分之三，至于连续四次失败这种悲剧，也是有大约百分之零点八的概率发生的。
可怕的是，在网络游戏世界里，这样的数字还属于“经常会发生的事情”。我以前玩的一些网游里，存在着一种掉落几率只有0.01%，设定的数值强到会让人对天大吼“要不要这么扯淡！”的道具，而有不少超级好运的玩家都打到了这个东西。虽然我一直在祈求SAO里没有这么过分的稀有道具，不过肯定是有的吧，而我大概就是为了得到这种东西而整天窝在迷宫里的吧……
“这是在闹什么呢？”
我的右侧突然传来了这样的低语，让我瞬间向那边看去。
站在我身边的，是一个身材纤细的轻剑士。此人穿着白色的皮革短上衣和薄薄的绿色皮革紧身裤，胸口挂着银色的护胸。光看这些的话，这种清冷的打扮甚至会让人以为这是一个在艾恩葛朗特里根本没有设定的精灵族。但是那一身从头披到腰的粗制灰色羊毛斗篷却完全破坏了整体的形象。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她(···)拿下这件斗篷，展露出一头颜色鲜艳的栗色长发，以及那与精灵族不相上下的美貌，瞬间就会吸引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大大地深呼吸了一次，让头脑冷静下来，回答了我在这个世界里为数不多的——其实仅仅只有五个的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对象所问的事情。
“看来是那个三角男委托锻造师对剑进行强化……”
说出这些话后，我才想起我和旁边的这位女性同样处于化装之中。粗糙的皮革护甲换下了黑色外套，头上戴了黄蓝条纹的头巾，我可不想那么容易就让人看穿这从头到尾的化装。这里应该先装成初次见面的人来回答才是。
“啊、那、那个，嗯……我们以前在哪里见过吗？”
在说出这句话后，灰色头套的深处射出了足以媲美轻剑水平二连击的尖锐视线，刺穿了我的眉心。
“我觉得我们别说见过了，还一起吃过饭一起组过队呢。”
“啊，我想起来了，现在想起来了。还想起来你在我的房间里借浴室用过呢。”
咔！一只长靴——正式名称是“马蜂之靴”的尖利后跟狠狠钉在了我的右脚掌上，让我丧失了一部分的记忆。
我咳嗽了一声，伸手轻轻抓住轻剑士的斗篷下摆，带她来到几米外没有人的地方，重新打了一次招呼。
“嗯……你好啊，亚丝娜。好久不见……倒也不是，两天不见了。”
“午安，桐人君。”
两天前我在前线与她不期而遇的时候，对她说既然是在网游里的名字，就不要加什么“君”了。但似乎对她这个虚拟现实游戏的新手来说，这点是她的原则，或者说是不能让步的事情。但是却偏偏在我叫她“亚丝娜小姐”的时候说“太麻烦了直接叫就行”，女人心真是海底针啊。
总之，和平地打完招呼后，我将视线转向还在持续骚动着的露天锻造店，简短地说明了情况。
“那起骚动的起因，似乎是那个三角头盔委托锻造师对剑进行强化，结果却连续失败了四次，剑的数值变回了+0，导致他大发雷霆。嗯……这心情我倒也是可以理解……连续失败四次啊。”
在我说完之后，这个据我所知在艾恩葛朗特里最快同时也最冷静（本来还想加一个最漂亮，但是却因为我内心中的自发防骚扰程序而省略了）的玩家——轻剑士亚丝娜耸了耸肩发表了意见。
“委托人自己也知道有失败的可能性吧。那个锻造师不是把他店里每种武器的强化成功率都写在列表上了吗？而且还说失败的时候只收强化材料的道具费，不收加工费了。”
“咦，真的啊？那还真是够良心的了……”
我一边回忆着那个一直低着头的矮小锻造师一边说道。老实说，刚才我的同情心里有四成都是给了那个三角男的，在听到这些事情后就不由得掉到了两成左右。
“大概是在第一次失败后就热血上脑，要求再次、再再次进行强化吧。过于激动会导致陷入绝境，这在任何赌博里都是完全一样的……”
“怎么感觉你的意见像是感同身受的样子。”
“才、才不是，只是泛泛之谈而已啦。”
我的直觉告诉我，如果在这时候说出在封测时期我曾经在第七层的怪物角斗场里把所有财产输得一干二净的经历，好感度根本不会提高反而会下降，因此我移开了视线。亚丝娜露出狐疑的表情看了我几秒，不过还好她说回了正题。
“算了，虽然我也觉得他很可怜，但是有必要这么生气吗……等存够材料的钱，然后再次挑战不就行了。”
“嗯……这个嘛，其实是不行的。”
“怎么回事？”
亚丝娜表示了疑问，我用拇指指着我背在背后的爱剑“锻炼之刃+6”解释道：
“那个三角男的剑，和这把一样是‘锻炼之刃’。他肯定是在第一层努力完成了那个艰难的任务，然后更加努力地在NPC锻造师那里强化到了+4。嗯，到+4的时候大抵都是能成功的，但是+5的概率就下降了很多，所以他才会找玩家锻造师的吧。但是第一次的尝试就失败了，数值掉到了+3。为了恢复原来的数值，他就要求再次强化，结果又失败了下降到+2。之后又重复了两次，第三次和第四次的强化尝试又失败，终于在+0的时候结束了……就是这样。”
“不过，到0的话就不会再下降了吧，只要再次尝试就有可能达到+5……”
说到这里，亚丝娜终于明白了我想说什么，头套下那双浅棕色的眼睛微微瞪大。
“是吗……‘强化尝试上限’是吧。我记得锻炼之刃的尝试上限是……”
“八次。也就是说，四次成功加四次失败就全部终结。那把剑已经无法再次强化了。”
是的，这就是SAO里的武器强化系统最为麻烦的地方。
在这个世界里，任何能够强化的装备，都设定了一个“强化尝试上限”的属性。这个数字的意思不是“能够强化的上限”，而是告诉你能够进行几次尝试。比如说新手装备里那把“小剑”的尝试上限就只有一次，如果尝试强化却失败的话，这把剑就绝对不会变成+1了。
更恶心的是，强化的成功率在某种程度上是可以因为拥有者的努力而改变的。找水平高的锻造师自不必说（最极端的做法是你可以自己去提升锻造技能，但现在这是一种很不现实的情况所以不讨论），如果强化所必需的材料道具在质和量上越是奢侈，那成功率就越高。
一般来说，玩家锻造师都是将强化委托费以成功率七成的标准进行设定的。如果委托人想要提高成功率的话，那就得付额外费用增加材料道具，或者自己去收集材料。
所以，如果要说那个三角男最该被指责的地方，那就是他头脑发热不停地要求对方进行强化。他应该在最开始失败一次的时候，就深呼吸冷静一下大脑，要么多付额外费用，要么下次再来。这样的话，就能避免让珍贵的锻炼之刃变成+0，同时还用光强化尝试次数的悲剧了。
“原来如此……这样……的确，我能理解他现在的心情，虽然只有一点点。”
我点点头同意了亚丝娜的意见，为那把悲哀的剑默默祈祷了一下。就在此时，那个叫个不停的男人突然停下了声音。我看了一下，似乎是他有两个朋友过来了，各自将手放在他两边的肩膀上，拼命地安慰着他。
“好啦，没事的，陆斐奥尔。从今天开始我们还会帮你做锻炼之刃的任务的。”
“努力一周就能拿到了，下次再强化到+8吧。”
看着眼前的景象，我脑子里瞬间冒出的是：
——“哦，现在要三个人做一周啊，还好我早就拿到了”这么实际的想法。
——以及“你要珍惜你的朋友啊，还有，下次别再玩这么鲁莽的赌博啦”这种带着一丝落寞的感慨。
三角男，或者说是陆斐奥尔先生终于冷静下来，耷拉着肩膀准备离开广场。
此时，之前一直沉默忍受着对方怒骂的锻造师战战兢兢地开口说道：
“那个……真的非常抱歉。下次我真的、真的会努力的……啊，不过你可能已经不想再找我了……”
陆斐奥尔停下脚步，看着锻造师，以和之前判若两人的无力声音说道：
“……不是你的错啦……对不起了，骂了你那么多难听的话。”
“不……这些都是我的工作……”
锻造师的双手紧握在皮革围裙前，沮丧地低着头。仔细观察会发现他似乎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有些眯缝下垂的双眼，再加上随意左右均分的发型，虽然有些没礼貌，但这样的造型给人的感觉真的是一个典型的“生产职业玩家”。如果身材再矮一点，再胖一点的话，那他的种族就肯定是“矮人”了……不对，他没有胡子，所以应该是“小矮妖”吧。
我一边听着双方的对话一边想着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此时，锻造师向前走了一步，再次深深低下头去说道：
“那个，虽然我觉得这样可能无法对您有所补偿……那把因为我的水平不够而变成+0的锻炼之刃，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用八千柯尔的价钱收购……”
周围的围观群众瞬间开始议论纷纷，我的喉咙里也不由得憋出了一声感叹。
以现在的价位来说，作为任务奖励刚刚到手的锻炼之刃+0大概要卖一万六千柯尔。八千柯尔只有这个价位的一半，但虽然都是+0，陆斐奥尔手上那把+0可是用光了尝试次数，通称为“终结品”的东西。这一把剑的市价恐怕还要再打个对折还嫌太高，也就是四千柯尔不到。就算是补偿，他这价格也算是破格的了。
陆斐奥尔和他的两个同伴发了一会儿呆，最后三个人面面相觑，同时缓缓地点了点头。
这一连串的事件终于落下帷幕，那三个人以及围观群众都从广场上消失，富有节奏感的锤声再次响起。摆摊的矮人……不对，是锻造师开始在铁砧上制作起武器来。
我和亚丝娜在圆形广场另外一侧的长椅上并排坐下，心不在焉地听着这响声。
原本我没想在这个广场待这么久，而是想赶快办完要办的事情离开乌尔巴斯的。改变计划的原因有二：一是遇到了艾恩葛朗特里少有的不会将我称之为“卑鄙的封弊者”的人之一，也就是亚丝娜，所以想稍微复习一下日语的使用方法；二是因为我本来要办的事情，刚好就是要将背上这把锻炼之刃+6进行强化。
我是昨天在马洛美村里听说……其实是偷听到了乌尔巴斯的东广场上出现了一个水平很高的锻造师。刚好我认为现在是挑战+7的时候了，于是带上了足够的强化用材料道具，化装回到了乌尔巴斯，却因为这意料之外的骚动而耽搁了时间。
其实只要我现在从长椅上站起，走到锻造师旁边说一句“打扰了，我想强化装备”就行了。我和那个矮……不对，和那位小哥是初次见面，他应该不会说出“我的锤子可不是用来给封弊者打剑的，赶快滚蛋！”之类的话来。
但是，之前的那一幕却多少给我带来了一些压力。同样是锻炼之刃，成功率高达七成，却从+4变为+0。就概率上来说是可能发生的，但毫无疑问是悲剧中的极品。如果同样的命运降临到我身上的话，就算我不会那样大吵大闹，却也有可能消沉地在旅馆里睡上三天。
我感觉以这样的精神状态去委托他强化的话，会被陆斐奥尔的衰运牵连到（虽然这么说感觉很对不起他），让我的剑也失败从而变成+5。然后就是慌慌张张地大叫，没有增加材料就再次尝试然后变成+4。当然，这些推论没有任何理论依据，但是“网游中的装备强化赌博”可是一个光靠逻辑也无法推测的世界啊……
“什么事？”
旁边突然传来这样的声音，我心不在焉地转过头去。
“咦？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不是你带我过来坐在这里的吗？”
亚丝娜瞪了我一眼。
“咦，啊，是、是这样的。抱歉，我在想一些事情……”
“想事情？桐人君，你不也是来找那个锻造师强化装备的吗？”
“咦，你、你怎么知道的？”
看我吓得往后退去，轻剑士的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前天在马洛美遇到的时候，你不是说要去东边的岩山区域打‘红色斑点甲虫’吗？那就肯定是去收集单手剑用的强化材料了嘛。”
“哦……哦哦……”
我不由得发出了感叹。
“……你这反应是怎么回事？”
“不……只是没想到这句话会出自一个在四天前还不知道队友名字显示在哪里的人……啊，这不是在讽刺你，我是认真地在感慨啊。”
“……”
亚丝娜似乎真的明白了这是我的真心话，表情显得有些微妙，语调也缓和了一些。
“我最近学了很多东西。”
她低声说道。不知为何，我觉得很高兴，不停点着头站了起来。
“是吗？嗯，这是好事。在网游的世界里，不管做什么事情，有知识和没知识会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结果。有想问的事情随时来问我，毕竟我可是封测玩家啊，只要在十层以内，从所有城镇里的商品列表到怪物的叫声我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我不小心得意起来，但是在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才终于发现自己正在犯一个多么巨大的错误。
就如我之前所说，我在是一个封测玩家的同时，也是一个“私藏着庞大的知识只为利己的邪恶封弊者”。以第一层的头目攻略战时死去的骑士迪亚贝尔的队友们为首，高等级玩家里视我如毒蛇猛兽的绝不在少数。就算是我现在以皮革护甲与头巾化装了，但只要靠近观察面孔，肯定有人能发现我就是桐人，而那个人肯定会认为跟我坐在同一张长椅上聊天的亚丝娜也是封弊者的同伙。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悠闲地聊天，实在是过于愚蠢了……
“啊……抱、抱歉，我想起来有急事。”
我找了个拙劣的理由站了起来。
但是轻剑士却伸出修长的食指，用指尖牢牢地按住我的肩膀，用音量极小但是却显得极为坚毅的声音说道：
“虽然我觉得你这种把针对封测玩家的恨意与嫉妒一人背负的行为，实在太过鲁莽，同时也是装帅过头了……不过这是你的选择，我也不会再说什么。但既然如此，你也要尊重我的选择。不管别人怎么认为，我都无所谓。如果我不愿意被人当成你的朋友……同伴的话，那我一开始就不会和你打招呼了。”
“……我服了。全都……被你看出来了啊。”
我低声说着，再次坐到了长椅上。
从在第一层的头目房间里自称为封弊者的动机，到刚才想要逃跑的动机，她全都说得一分不差，让我无言以对。看我投降一般轻轻举起双手，亚丝娜在头套下露出了微笑说道：
“如果说你是艾恩葛朗特的专家，那从小就上女校的我可就是心战的专家了，要从角色的脸上看出心理活动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这……这个还请您高抬贵眼……”
“所以，赶快告诉我你会在武器强化的事情上犹豫的原因吧。其实，我今天也是为了找那个锻造师强化这把剑才来到这里的。”
“咦……”
我惊讶地看着挂在亚丝娜腰上的那把纤细的武器。这把收在象牙色的剑鞘之中，有着绿色剑镡的剑名字叫“疾风击剑”。是在要开始第一层头目攻略战之前我和她组队的时候，送给她的怪物掉落装备，用以代替她一直用的新手武器。它也算是很稀有的道具了，好好强化一番的话，有着能用到第三层中期的潜力。
“那剑，现在是+4吗？”
亚丝娜点头回答了我的问题。
“强化材料是你自己准备？带了多少来？”
“嗯……四个‘钢板’，十二个‘疾风胡蜂之刺’。”
“哦，你也很努力嘛。不过……”
我大致心算了一下提高的成功率，低声说道：
“嗯，这样达到+5的成功率是八成左右。”
“这个数字已经足够赌一把了，不是吗？”
“嗯，一般来说是这样……不过看到刚才那一幕之后……”
我瞟了一眼那个正在广场另一侧非常规律地挥动着铁锤的矮人……一般的锻造师玩家，亚丝娜也往相同的方向瞥了一眼，微微耸了耸肩。
“硬币掷出正面的几率永远是百分之五十，上一次的结果不能说明什么。不管之前的人连续失败几次，和我与你要进行的尝试没有任何关系吧？”
“话是这么说……但是……”
一些有些难以启齿的话在我口中翻腾，让我在脑里不停地思索起来。轻剑士亚丝娜看起来是一个科学与理性的人，如果我在这里说“赌博是有运势存在”这种话，是肯定说服不了她的。就连我自己的左脑，也认为自己感觉到的所谓“不好的预感”没有任何根据。
但另一方面，右脑却有着非常充分的预感——无论是我的锻炼之刃还是亚丝娜的疾风击剑，如果在此时委托给锻造师进行强化的话，那么不管我们追加多少材料来提高成功率，最后都是会失败的。
“我说，亚丝娜啊。”
我将整个身体转向右边，面向亚丝娜以最认真的声音与表情说道。
“怎……怎么了？”
“比起八成的成功率，你更喜欢九成对吧。”
“……这个嘛，是这样没错。”
“比起九成，你更喜欢九成半对吧。”
“这个也没错。”
“那么，我觉得不应该妥协。反正都收集这么多材料了，那么应该更努力一些，朝九成半努力才对吧？”
“……”
轻剑士一脸狐疑地盯着我的脸看了几秒后，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长长的睫毛闪动了一下后说道：
“嗯，我确实挺讨厌妥协的。但是，我也同样讨厌光出一张嘴而不肯动手的人。”
“……咦？”
“既然你都说出这些话来了，那么你肯定会帮助我追求完美对吧，桐人君？我顺便说一句，疾风胡蜂掉落刺针的几率是百分之八。”
“……咦？”
我呆滞在原地。亚丝娜拍了拍我的肩膀站起身来，微微蹙起那对姣好的眉毛，说出了让我彻底被击沉的一句话。
“还有，要和我组队打怪的话，希望你能把那条华丽的头巾给摘了。我老实说吧，它和你一点都不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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