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幻之剑的圆舞曲 2
可能因为剑技是最大的卖点，在SAO这个游戏里，人形怪的种类比起其他网络游戏要多得多。
但是这个倾向要等到再往上一层才会变得明显起来，第一层和第二层还是非人形怪横行。也就是说，比起会使用剑技的人形怪，动物和植物型怪物对新手来说会比较好对付一些，但当然凡事都有例外。
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应该就是会使用麻痹毒与腐蚀酸等超危险技能的怪了，不过要说出奇麻烦的一种，当数“飞行怪”。毕竟SAO里没有魔法，唯一的远程攻击手段就是“飞刀”了，但这种东西说到底也只是被当成辅助武器使用。
以纯粹的飞刀技能走天下，丢着减速匕首把那些飞来飞去的怪打得落花流水也是很让人向往的一种战斗方式，但很遗憾的是，我的精神力可没有强悍到可以在这个死亡游戏里选择这种偏娱乐型的装备与技能搭配方案。再加上SAO里的飞刀没有弹药无限的设定，可以想象当手头的东西丢完的时候到底会遭遇什么样的悲剧下场。
因此——
我，搭配毫无亮点可言的平衡型单手长剑剑士桐人，听到以同样毫无射程优势可言的轻剑为主武器的轻剑士亚丝娜小姐发出邀请——或者说是命令，让我帮她一起去狩猎在第二层西方平原上出没的飞行怪“疾风胡蜂”时，心底里就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我——靠——好——麻——烦——啊！
从第二层的主街区“乌尔巴斯”的西门走出去后，我操作着装备图示将头上戴着的黄蓝条纹头巾摘掉。抬眼看了看猛地垂到眉毛下的黑色额发，我叹了一口气。我本来很忌讳和现实世界留着一样的发型，所以在SAO刚开始时创建的那个亲切的帅哥角色才会露着光滑的额头。但是在游戏开始了一个月的现在，还是这个发型让我感到最安心。
走在我右侧的亚丝娜瞥了一眼我现在的状态，鼻子轻轻哼了一声后说道：
“居然只是戴上个头巾就当化装，你这想法也太奇怪了。要么把脸整个遮起来，或者干脆画上些图案，不然根本没有什么效果的。”
“呜……”
这句话瞬间刺激到了我那不堪回首的记忆，让我不由得低低地呻吟起来。
不用亚丝娜提醒，我到昨天晚上为止，脸上一直都画满了图案，而且应该远非脸颊上的部落图腾或者额头上的逆十字那种帅气图案——大概是这样吧。之所以说“大概”，是因为我害怕得都不敢去看在水里的倒影。唯一看到过的人给出的评价是——桐人A梦。
那个图案是在接受某个任务的时候被强行画在脸上的，一直到完成为止都不会消失，简直是灭绝人性的设定。我也只能一边泪流满面一边一丝不苟地努力，在任务开始后的第三天夜里总算完成，让NPC委托人，也就是那个胡子师父将这个图案去掉，而且完全没有任何成就感。我当时甚至都懒得计较消除这个图案的方法就是师父从空手道服怀里拿出的一块淡黄色汗巾……
由于发生了这些事情，让我从第二层开通之时就比别人晚了五十多个小时起步，于是我在脸恢复原样之后就马上奔向最前线的“马洛美村”，在那里，和亚丝娜继第一层攻略完成之后首次见面——事情就是这样了。
因此，亚丝娜并不知道我为何会有这种奇怪的反应，有些惊讶地皱起眉头。我慌忙干咳了一声，开口敷衍过去：
“啊——是、是啊。下次去乌尔巴斯的时候，我也披上一件带头套的斗篷吧。这个是在哪里买的？”
“在‘起始城镇’的西市场有一个NPC……”
她还没说完，就突然闭上了嘴巴。斗篷下射出了宛如烈火的视线。
“喂，不准买同一种款式的！真这样不就成了情……不对，这样会让人以为我们是一个固定队伍的！要遮脸的话找个麻袋套上！”
她迅速地转过脸去，打开窗口，点击着装备图示。朴素的灰色羊毛斗篷随着一阵淡淡的光效消失，长长的栗色直发在午后的太阳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真是久违……准确来说是从第一层头目战以后已经四天没看到过亚丝娜的真容了，现在还是觉得她的脸美得让人无法形容。美到这个地步，总让我觉得会不会是因为身为游戏控制者同时也是世界统治者的茅场晶彦在不小心之下犯了错，只有她一个人没有恢复原本的容貌呢——要是在她面前这么说的话，绝对会被她揍的吧。
现在的攻略据点是在马洛美村，位于乌尔巴斯的东南方向，因此通往西南的这条道路上看不到其他的玩家。在艾恩葛朗特这个本应严酷肃杀的死之牢笼里，得以与这么漂亮的大姐姐并肩散步，对于正处于青春期的中二男生来说，可谓是上天的恩赐——哪怕前方等待着我的是多么麻烦的飞行怪屠杀任务。
“麻袋面具会被人误以为我是PK党啊，你这种斗篷换一个颜色的话可不可以？”
“不！可！以！”
“……遵命。”
我一边和她进行着这样的对话，一边再次操作起装备图示。同样是化装用的朴素皮革护甲消失，从第一层头目身上掉落的那件漆黑的“暗夜外套”出现在我身上。
亚丝娜侧眼看着外套长长的下摆在空中舞动的我，像是想要说什么地动了动嘴唇，但是在我和她视线对上的时候再次扭过了头。我此时才开始回忆，为何我要帮这个人收集强化材料呢？结果才想起最根本的原因是我劝她要提高成功率。
算了，疾风胡蜂虽然打起来很麻烦，但得到的经验值却也不低。在晚饭前去赚上一笔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而且，想必善良的亚丝娜小姐会请我吃一顿晚饭来当做我的劳务费吧。一定的，大概。
在我们前方，一道宽广的峡谷将有巨牛漫步进食的草原分成南北两块。只要过了这个峡谷，就是胡蜂出没的区域了。
“虽然你已经打过很多胡蜂，我想应该不用提醒了，不过被胡蜂的毒针刺到的话会眩晕两三秒左右哦。看到对方身上出现眩晕效果了就马上来掩护，这点千万要记住。”
“明白。”
亚丝娜这次对我的指示是很爽快地点了点头，不过我马上又跟了一句：
“另外，太往南走的话，会引到‘锯齿蠕虫’的，这个也要注意。”
“明……明白。”
那是理所当然的——我一边让封测时期的记忆在心中慢慢苏醒，一边点着头。
穿过牛的区域后，我们走上了峡谷上架起的天然石桥。尽管石桥很宽，但是因为峡谷深达十几米，所以走的时候还是多少有点紧张。当我们下桥的时候，同时松了口气。
“如果从刚才那座桥上掉下去会怎样？”
我耸了耸肩，回答了亚丝娜的喃喃自语。
“只要有5级的话应该就死不了。但是要一直往南走才能找到上去的路，而且谷底会冒出一大堆湿乎乎黏答答的怪物，要回去可是很麻烦的事。”
“是吗……”
轻剑士点着头，因为感到她脸上似乎掠过了并非安心的另外一种感情，所以我一直盯着她看。然后她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疑问，看着身后的峡谷说道：
“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如果是面对头目怪，用尽了侦查、提升等级、研究战术等各种各样的方法，最后却还是输了，那倒是无可奈何的……但我绝对无法接受不小心从高处掉下来而死的这种死法。”
“是啊。在普通的网游里摔死大家可以一笑了之……但在这个世界里意味着结束啊……”
我在点了点头后又稍微思考了一下，继续补充道：
“不过啊，你不觉得在现实世界里，其实很难有尽全力之后却还依旧无能为力最后死去这种情况发生？生病啊，事故啊，很多时候人都是充满遗憾而死的。所以……嗯，即使是在艾恩葛朗特里死去，只要在死亡来临之前能品尝到一种已经竭尽全力的满足感……那就……”
很可悲吧，以一个十四岁网游老玩家的语言能力，这就已经到极限了。此时的我只能挥舞着双手，一张嘴一开一合。亚丝娜毫不客气地看着我这副样子，简洁地说道：
“这样倒也不坏，只不过现在我还不想品尝就是了。”
“是、是啊。”
“那么，首先得为了第二层头目的攻略而尽最大的努力才行，你帮我强化武器也是其中的一环。”
“……是、是啊。”
“既然现在已经意见一致，那就赶快开始吧。目标是两小时一百只！”
亚丝娜如此总结，然后拔出腰上的轻剑，指向被低矮的灌木包围着的洼地。
两小时一百只，也就是说一只七十二秒？真的假的？
尽管这么一个恐怖的算式在我脑中盘旋，但我现在除了无力地喊一声“噢——”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选择了。
“疾风胡蜂”是一种黑质而绿章的蜂型怪物。全长五十厘米，如果出现在现实世界那绝对是世界上最大的昆虫了，但是放到栖息于艾恩葛朗特的怪物之中，也只不过属于体型最小的那个等级。血量和攻击力这些数值，以第二层的野外怪物来说也算不上很高。
话虽如此，但是当一只比人的头还大的胡蜂，屁股后伸出冰锥大小、闪着寒光的毒针向你袭来的时候，脑中最为原始的那一部分总是会发出让你紧急回避的最优先指令。狩猎疾风胡蜂的要点，就在于如何用理性压抑住这种本能的恐惧。
在这一方面，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喜欢虫子的亚丝娜，让我有点在意——
“喝！”
随着一声响亮的叫喊，轻剑剑技“直线突刺”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轨迹，精准地贯穿了胡蜂的胸口与腹部的连接处，那里正是它的弱点所在。随着“吱吱”的一声带着金属感的惨叫，巨大的胡蜂化为多边形碎片消散在空气中。和她组着队的我视野里出现了得到经验值和钱的信息。
“二十四！”
亚丝娜瞟了我一眼，短短地喊了这么一句，她的眼睛里出现的那一丝胜利的骄傲应该不是我的错觉。我可咽不下这口气，举起右手的剑向刚刷新出来的胡蜂冲去。
因为已经进入了胡蜂的反应区，它用扭曲的复眼捕捉到我的动作后，高高向上飞起。在五米左右的高度悬停了一下，然后腹部响起“嗡”的振动声极速下降。此时，如果胡蜂的身体是笔直的话，那就是用它那张大嘴来咬，如果弯曲身体的话那就是毒针攻击。不先观察清楚的话，就会选错对策——但是，在封测时期就和这东西以及高级怪兽中的“暴风马蜂”战斗过许多次的我，依然无法压抑住内心的恐惧。
我一边忍着恐惧，一边确认蜜蜂将腹部伸了出来。判断会是针的攻击之后，我依然停留在原地。
胡蜂冲到我的眼前，又再次短短地悬停了一次。从屁股后面伸出的巨大毒针上开始浮现出淡淡的黄光，而我则等到此时才用力向后跳去。随着“啪吱”的音效，射出的毒针打在了空气上。
在此时，胡蜂陷入了持续1.5秒的攻击后硬直。我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使出了单手剑二连斩击“垂直弧形斩”。画出一道尖锐V字的刀刃连续击打在胡蜂的身上，响起一阵爽快的打击音效。敌人的血量被打掉了六成左右。
从硬直中恢复过来的胡蜂高高飞了起来，在一次大回旋之后再次向前突进。这次它是伸长了身子，我看准了它的下颚，还没等它发动攻击就侧移回避，然后冲刺追向险险从我左侧擦过的胡蜂，抓住了它在旋回时瞬间悬停产生的破绽，放出了单发倾斜斩击“斜斩”。
如果此时用的是“垂直弧形斩”就能将它置于死地了，但遗憾的是此时我的视野下方已然显示着这个技能的冷却图标。就算只是“斜斩”，只要击中弱点的话就能打掉它的残余血量——但是它的一双大翅膀却很是碍事，让我无法从后面击中弱点。因为没有打出暴击，所以此时胡蜂的血量还剩一成左右。我在内心中啧了一声，在硬直解除后迅速追加了一次普通攻击。还好在敌人用大嘴发动反击之前，剑就打到了它的身上，于是胡蜂化为蓝色的玻璃碎片四散在空气中。
“二十二！”
喊了这么一嗓子，我就继续寻找刷新的怪了。
不管是等级还是主武器的品质都是我比较高，之所以会在分数上落后，是因为亚丝娜的暴击率实在太高——换句话说，是因为她那能百分百贯穿胡蜂弱点的精准。
我的“垂直弧形斩”不暴击的话，能打掉胡蜂的六成血量，但是亚丝娜的“直线突刺”在暴击后能打掉五成左右。而且因为是基础的单发技能，冷却时间非常短，每当胡蜂露出破绽的时候，这招总是处于可以使用的状态。
其实我也可以使用基础的“斜斩”和“水平斩”来打出暴击，但可恨的是，我完全没有自信可以每次都打得那么准。还有另外一个理由是我的爱剑“锻炼之刃+6”的具体强化指数是“3S3D”，也就是说是锋锐+3，耐久+3的分配，而亚丝娜的轻剑“疾风击剑+4”的具体强化指数则是3A1D，也就是精准+3，耐久+1，对暴击率有着很大的加成。
即使如此，如果玩家的技术与冷静不足的话，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所有攻击全部暴击，另外经验也是不可或缺的。
恐怕亚丝娜在第二层开通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和这种巨大的蜂类怪物战斗吧。
虽然可以说是为了收集疾风击剑的强化材料，但我却觉得应该有更重要的理由才是。那肯定不是为了强化自己的数值，而是为了增强她自身。如果面对这种动作无比灵活的飞行怪，却还能准确地攻击它们的弱点，那么下次和陆行怪战斗的时候，对方的动作在她眼里肯定就如同慢动作一般了。
亚丝娜在第一层迷宫区的深处和我初次相遇的时候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反正，大家都会死的。
——区别就只有死在哪里，怎么死，是早还是晚。
当时眼里透出黯淡的光芒，在战斗的最后看到的不是希望而是绝望的亚丝娜，现在居然能够如此渴求着“强大”，这让我感到非常高兴。我觉得她总有一天能站在所有玩家身前，成为一个能给大家带来希望的英雄。
但是——
在现在这场“谁先打到一百只谁就赢的比赛”里，我可还不能输给她。
毕竟，在战斗开始之前，亚丝娜若无其事地提出了一个非常残酷的建议：“今天的晚饭我请客，但是先打到五十只的人，可以让对方请吃甜点，如何？”
我当时没有想太多就答应了，但是当比赛开始的时候我才终于想起来一件事。主街区“乌尔巴斯”的某个NPC饭馆里，有一种很特别的水果酥饼，上面的奶油都是用当地特产的巨牛牛奶制造的，而且用量大得惊人。那个确实很好吃，第一层里我喜欢当零食吃的奶油黑面包在它面前也只能黯然失色。但是，它的价钱也和它的美味程度成正比，贵到能用掉在这场狩猎里赚到的一大半钱。
亚丝娜的目标自然就是那东西。如果要请她吃那么贵的水果酥饼，就算被她请吃了一顿晚饭，今天也绝对是亏大了。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绝对要赢得这场战斗啊！
“唔哦哦哦哦哦！”
我吼出了发自丹田的喊声，向刚刷新的胡蜂冲去。
但随后，一声悠闲的“二十五！”把我直接打入了绝望的深渊。
差了三只，在比赛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就差这么多可不妙。如果按照和之前相同的步调，这个差距只会一直被拉大。至少要和亚丝娜一样两招解决一只胡蜂，在下半场才有逆转的希望。
——只能如此了。
我瞟了一下背后，确定亚丝娜正背对着我战斗之后，再次盯住目标。
黑绿色的胡蜂按照一直以来的攻击模式飞到高空悬停一次之后开始急速降落向我发动攻击。这次它的身体扭出了一个很大的角度，将尖锐的毒针对准了我。
我按照之前的战斗原理站在原地吸引敌人，等毒针攻击打空之后再用出“垂直弧形斩”，响起了两道爽快的斩击声，血量的减少幅度和之前一样都是六成。如果在此时让敌人逃脱的话，除非下一击偶然打出暴击，否则不可能两招让敌人毙命的。
“!!”
我的左拳随着无声的呐喊紧紧握起。
原本，在使用完剑技之后会有一段硬直时间，让人无法追击。但是我却将左拳架在侧腹部，拳头上发出了淡淡的红色光效。身体半自动地往前冲出，向被打退的敌人追去。
啪！
随着一道和剑技完全不同的声音响起，我的拳打出一条直线，轰在了胡蜂那圆圆的腹部上。这就是“体术”的基础技，单发突进技“闪打”，这一招再次打掉了敌人的两成血量。
此时，胡蜂的挨打硬直时间也已经结束，我扭头死死地盯住它飞走的身影。
第二次的急速降落依然是毒针攻击，此时我的硬直也已经解除，非常轻松地就回避过去，然后以一招“斜斩”将它解决。这次打倒敌人所用的时间和两招没有太大差别。
之后只要能够更早地发现刷新的怪，就有追平差距的机会，应该吧。
我将双眼瞪得大大的，在发现有多边形出现，也就是刷新前兆的瞬间，就猛地冲了过去。
一小时后——
完成了五十只的目标后，我已经燃烧殆尽化为雪白的灰。亚丝娜从我身后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辛苦你了，桐人君。”
声音中完全感觉不出疲劳，她走到我的面前，微笑着继续说道：
“接下来就回乌尔巴斯吃晚饭吧。还有，在之后你请我吃甜点的时候可要老实交代哦……就是你使用的那个奇怪的空手技能。”
“……”
面对着已经哑口无言的我，美丽的轻剑士送上了最后一道致命的暴击。
“真让人期待啊，我很想吃那个水果酥饼呢。就算只是一只，但赢就是赢。身为男生，可要遵守约定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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