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幻之剑的圆舞曲 4
在隔了五个小时后,我们再次来到了乌尔巴斯东广场,此时已经没有多少观光客了。除了那些只在夜晚开放的NPC摊贩旁边有几个玩家,就剩外围的长椅上有两三对情侣而已。当然,我和亚丝娜一起来到这里的目的,可不是坐在长椅上眺望着那取代了星空的上层底部。
广场的东北角,有一个矮小的玩家铺开地毯,在上面摆出了小小的铁砧以及武器的陈列架。恐怕,在这个名为SAO正式服务器的死亡游戏开始以来,他是第一个开始认真做买卖的高级生产职业玩家……我要找的就是这个锻造师。
“亚丝娜,刚才那场狩猎,已经把疾风击剑要用到的强化素材收集齐了吧?”
我向旁边的轻剑士确认道。她那再次套上头套的脑袋微微点了点。
“嗯,还多出了一些,本来想卖钱然后我们两个分了的……”
“这件事等明天再说。总之,要不要趁现在强化到+5?”
听到我的提议,亚丝娜的眼睛瞟了一下状态图标。
“原来如此。但是这个‘幸运加成’的增益效果,能影响武器强化吗?实际进行强化的不是我而是锻造师才对吧?”
“也是,但就算真是这样,请锻造师吃刚才那种蛋糕也有点问题……”
所谓的“问题”当然是指钱包的问题了。我歪着头继续说道:
“虽然不能肯定百分百有效果,但至少剑的拥有人是你,搞不好几率加成在这方面也是有用的呢?起码肯定是不会倒扣啦。”
就在我们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增益效果的持续时间已经不到七分钟了。亚丝娜再次点了点头说道:
“知道了,反正也是打算今天弄好的。”
说完她从腰上解下轻剑,笔直地向锻造师的摊位走去。我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走近看的话,会越发觉得这个矮小的锻造师玩家和矮人很像。他的体格粗胖,还有着一张看起来就觉得很诚实的圆脸,就是嘴边和下巴都没有胡子,让人觉得实在可惜。在SAO里,发型和胡子可以通过NPC开的店以及道具简单地进行订制,如果他能打扮得再完美一点的话,客人肯定会更多的……
此时,亚丝娜的声音打断了我这无聊的思考。
“晚上好。”
听到她的声音,锻造师将视线从铁砧上抬起,慌张地点头回礼。
“晚、晚上好。欢迎光临。”
他的声音也和矮人风格的男中音相去甚远,听起来根本是一个少年发出的。角色的声音是采样自现实世界里玩家的原声,和脸一样,虽然可能和原来稍有不同,但是整体印象是不会有大差别的。他的年龄肯定和我一开始感觉到的那样是十来岁,搞不好和我们相差无几。
我看向旁边竖着的招牌,在价格表的最上面,写着“Nezha'sSmithShop”。看来这就是他的名字,应该是读作“涅兹哈”吧。这个名字有点不好念,但是包括SAO在内的很多网游里都多的是莫名其妙的名字,每次都去在意就没完没了了。第一层头目的攻略部队里还有一个用三叉戟的玩家名字叫“Hokkaiikura”,我绞尽脑汁想到的是“霍卡·饭仓”这样的含义,结果最后知道是“北海鱼子”的意思之后愣了好久。所以这个“Nezha”可能有着其他的发音方式,但是对初次见面的人也不好问这方面的问题。
不管怎样,此时锻造师涅兹哈已经迅速站了起来,再次低头行礼后说道:
“买、买东西吗?还是要修装备?”
亚丝娜则是双手拿起从腰上摘下来的疾风击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想请你强化武器。将疾风击剑从+4变为+5,强化种类是精准,强化材料我自己带了。”
涅兹哈瞟了一眼疾风击剑,原本就显得下垂的眉毛皱了起来,显得有些为难的样子。
“好、好的……材料的数量大概是多少……”
“直到上限为止。钢板四个,以及疾风胡蜂的刺二十个。”
听到亚丝娜这么迅速的回答,我不由得在脑内再确认了一遍。
SAO的武器强化材料里,分为“基础材料”和“添加材料”两种。基础材料是固定的,添加材料则可以任选。添加材料的种类与数量,决定了强化的种类与成功率。
疾风胡蜂的针是强化“精准”的添加材料,这样一来亚丝娜的暴击率又将提升了。如果我的记忆没错的话,如果想把疾风击剑从+4提升到+5,使用二十个蜂刺成功率应该可以达到95%以上。
因此,对被委托进行强化的锻造师玩家来说,这应该是一桩不坏的生意。最好的客人自然是连材料也向锻造师买的客人了,但就算是自带材料,也总比不愿加入添加材料最后导致失败的生意要好得多。
但是,涅兹哈听到亚丝娜的答案后,眉毛依然皱成一个“八”字。怎么看都是在为难的表情,但即使如此,他也依然没有拒绝委托的道理。
“我明白了,那请把武器和材料都交给我吧。”
他再次低头行礼后说道。
亚丝娜也对他行了一礼,说了一声“拜托了”之后,先把疾风击剑交给了涅兹哈。接着她打开窗口,将事先打包成一袋的基础材料与添加材料实体化,通过交易窗口/交给了锻造师。最后,她按照招牌上写着的价格支付了强化加工费,这样就全部准备就绪了。
此时,“幸运加成”的增益效果只剩四分钟了。虽然战斗的时候这么短的时间会让人感到担忧,但是只是强化一件武器的话就绰绰有余了。当然,系统到底有没有加成还不清楚,但既然是那么贵的蛋糕,将成功率从95%提升到97%也不过分吧?
在我对系统大神祈祷着这个显得有些过分的愿望时,结束了委托前期工作的亚丝娜退后两步,站在我的左侧低声说道:
“手指。”
“咦?”
“伸出左手的手指。”
我不解其意,但还是稍稍抬起左手伸出了食指。亚丝娜突然也伸出了戴着皮革手套的右手,用两根手指拈住了我的指尖。
“我说……这是怎么回事?”
“这样的话,也许你的增益效果也会算进来呢。”
我一边想着“怎么可能啊”,然后反射性地说道:
“那、那样的话……起码得牵手吧……”
头套深处瞬间射出了冰冷的视线。
“你和我又不是那种关系吧。”
——那现在这又算是什么关系啊!我不由得想道。此时确认完强化材料的锻造师说了一声“全部收到”,我只好保持着被拈着手指——或者说是被吸取着增益效果的状态闭上了嘴。
我和亚丝娜隔着一个招牌,注视着锻造师涅兹哈转过头去,向放在铁砧后的携带式熔炉伸出右手。那是一个能同时熔化的金属锭不多,也就是说制造不了大型长柄武器与金属铠甲的小型熔炉,但对于街道上摆摊的人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涅兹哈打开弹出菜单,将携带式熔炉从制造模式改为强化模式,再设定好强化的种类后,将从亚丝娜那里拿来的材料倒进炉里。
四块薄薄的钢板与二十根尖锐的针很快就被加热成鲜红色,然后整个熔炉内都被光芒染成了蓝色,这个颜色代表着精准。在准备完毕后,锻造师将疾风击剑从鞘中拔出,放到形似火盆的熔炉上。
蓝色的光迅速将尖细的剑身包围起来,最后整把剑都开始发出淡蓝色的光辉。
涅兹哈迅速将剑移动到铁砧上,右手拿起锻造之锤,高高地举起。
就在这个瞬间——
一阵非常微弱,但又非常明确的感觉在我脑中闪过。这种感觉和我在白天犹豫着要不要强化自己的“锻炼之刃+6”时一模一样——
我想要高喊“住手”,但是嘴才张到一半,锻造师的锤子上已经响起了第一声尖锐的锤击音。
铛!铛!富有韵律感的金属撞击声响彻整个广场,铁砧上飞溅出橙色的火花。强化在开始之后就无法停止了。不,强行停止也是可以的,但这样就肯定会失败。现在只能沉默着看到最后了。
这种恐惧感没有任何根据,我只能露出一脸担心的表情。强化材料加到了上限,锻造师也是比NPC水平更高的玩家,再加上两个幸运增益效果,这样是绝对不可能失败的。
不知不觉地我已经屏住了呼吸,看着忽上忽下的锤子。和制造不同,强化只需要敲击十次就可以。六次,七次,锤子以坚定的节奏敲击着散发蓝光的剑身。八次,九次——然后,十次。
所有工序全部完成,铁砧上的剑在一瞬间放出了耀眼的光芒。
不可能失败的!我在脑子里再次重复了这句话,咬紧了牙关。
但一秒钟后出现的现象,却在不好的方向上大大地超出了我的预感。
随着一声虚幻,或者说是悦耳的清脆金属声——疾风击剑+4从剑尖到剑柄都化为了碎片。
剑的拥有者亚丝娜就不用说了,就连我这个陪同兼增益效果增幅机,以及引发这个现象的当事人——锻造师涅兹哈在短时间内都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如果旁边有一个围观群众的话,他应该能想办法缓解一下现场凝固的空气吧,但现在我们三人只能呆呆地凝视着上面空无一物的铁砧。不,也许这个工作应该由我这个没有什么利害关系的人来做吧,但此时我的脑海却被一个疑问——或者应该说是惊愕占满了,无法考虑其他的事情。
——这不可能!
我瞪大了双眼,在脑中不停大声呼喊着这句话。
这是不可能的啊。在SAO这个游戏里,武器强化失败的惩罚,只有“原本强化不变,只消耗了强化材料”以及“强化的属性被改变”还有“强化减少一个等级”这三种而已。
也就是说,即使失败,最差的情况也只是“疾风击剑+4”变成了+3而已,而且这个几率应该连百分之五都不到。不,就算百分之五几率可能性成真的情况在网游里经常出现……但是,绝对不可能连武器也完全消失的。
但此时,铁砧周围闪闪发亮的银色金属片,确实在几秒钟之前还是亚丝娜的爱剑。
毕竟这是我亲眼所见。亚丝娜亲手将从腰上摘下来的轻剑交给了涅兹哈,涅兹哈一直将它拿在左手,然后用右手操作熔炉,最后再把剑从鞘中拔出放进了熔炉里。这一连串的动作没有可疑之处。
在一片寂静之中,散落在熔炉周围的碎片像是融化在空气中似的消失了。如果只是中了怪物的武器破坏技,让剑刃部分稍微有些溶解或者剑尖断了一部分的话,那还是可以修理的。但是整把剑都变成了碎片的话,那就意味着耐久全部被耗尽。也就是说,亚丝娜的爱剑,在这一个瞬间,不只是看起来如此,而是确确实实地从SAO服务器的资料库中完全消失了。
在最后的碎片消失的同时,最快做出动作的是锻造师涅兹哈。
他丢掉了右手的锤子,像是屁股下面安了弹簧似的一跃而起,向我们不停地低头道歉。从他那锅盖一样的额发下传出的声音,就如同是拼命压抑住的哀号。
“对……对不起!对不起!加工费我会全都还给你们的……真的非常对不起!”
但是当事人亚丝娜只是一直瞪大着双眼,对他的不停道歉没有任何反应。我只好上前一步,对涅兹哈说道:
“那个,我说……等等,在谈加工费前我希望你能说明一下。SAO中的强化失败……是不可能导致武器消失的吧?”
涅兹哈停住了一直在上下摆动的头,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他的眉毛向下弯曲的角度达到最大,一张诚实的圆脸整个都变得非常扭曲。虽然看着他那似乎纯粹由歉意构成的表情,让我也变得有些不安。但即使如此,我也绝对不会说出类似“算了”这样的话来。
相反的,我努力保持着冷静继续说道:
“我曾经参加过封测。当时官方网站上公布的玩家指南里,在强化失败的惩罚那一栏里写的只有‘材料损失’‘属性改变’以及‘属性减少’这三点。这点我可以确定。”
对我这个“邪恶的封弊者”来说,平时绝对不会提到封测时期的事情,但此刻我不愿只顾着明哲保身。之后我就闭上了嘴,等待对方的话语。
锻造师涅兹哈尽管不再低着头,但视线依然固定在一个很低的位置,以非常微弱的声音说道:
“那个……在正式服务器里,增加了第四项惩罚……可能是这样吧。以前也有同样的事情……不过只发生了一次,几率应该还是很低的……”
“……”
被他这么一说,我也无从反驳了。如果涅兹哈说的是谎话,那么刚才在我眼前发生的,就是不存在于系统里的“消失惩罚”,这反倒是更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是吗……”
听到我这声无力的叹息,涅兹哈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小声地再次道歉。
“那个……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补偿你才好……虽然我很想补偿你一样的武器,但是‘疾风击剑’刚好没有库存了……至少……虽然低了一些等级,这把‘铁质轻剑’你们要不要先拿去……”
这句话不应该由我来回答。我将脸转向左边,看着一直沉默的亚丝娜。
轻剑士一直低着头,表情几乎全部隐藏在灰色的头套下,但也看得出她那纤细的下巴左右摆了一下。于是我重新看向涅兹哈说道:
“不……算了。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
虽然对于提出要弥补损失的涅兹哈来说可能比较难听,但“铁质轻剑”是在第一层的起始城镇就能买到的便宜货,要拿来在第二层用的话,品质可就有点不行了。要找替代品的话,起码也要找比疾风击剑只低了一个等级的“守护轻剑”。
而且,说到底,武器强化失败的风险本就不是由帮你加工的锻造师担负,而应该由委托者本人负责。在那块“涅兹哈锻造店”的招牌上,也清楚地写着现在的技能值下强化的成功率是多少。哪怕遭遇了几率只有百分之五……不,百分之一的“武器消失”厄运,那也全都是我们的责任。白天,因为“锻炼之刃”变成+0的终结品而大吵大闹的陆斐奥尔,最后也接受了自己的霉运。
听了我的回答,涅兹哈的肩膀耷拉得更低了,低低地说了一声“是吗”之后,继续说道:
“那么……那至少把加工费还给你……”
他正要动手还钱,我伸手阻止了他。
“算了,你也是拼命挥了锤子的,没这个必要了。很多玩家锻造师都觉得敲够次数就够了,所以总是随便敲敲就了事的……”
不知为何,我的无心之言让锻造师显得更加畏缩了。他紧紧地缩着身体,双手微微地颤抖,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对不起……”
听到他这么悲痛的道歉,我也无法再说什么了。
我往后退了一步,催促着亚丝娜,让她先换个地方再说。
此时我才发现,轻剑士原本只是轻轻拈着我手指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经将我的左手死死地握住。
我轻轻地拉着保持沉默的亚丝娜,从北面走出了乌尔巴斯东广场。
这附近的NPC商店与饭馆很少,道路两旁都是一些用途不明的建筑物——可能在很久之后会被卖给玩家做私人房屋吧,几乎没有什么人来往。
我俩无意中看到有一条里边依稀可见小旅馆招牌的道路,于是走了进去。
别说目的地了,就连今后的行动方案我都不清楚。我只知道,一直在旁边保持着沉默的轻剑士,仅仅因为一次强化失败,就彻底失去了曾经并肩作战过许久的爱剑,而她此时抓着我左手腕的那只手,是如此冰冷而又紧绷。但可悲的是,以我这个中二网络游戏沉迷者的经验和胸襟,完全不知道此时到底该怎么办。勉强能够理解的是,此时“甩开这只手逃跑”肯定是最糟糕的选择。本想乞求此时能出现什么救世主,但此时血槽下那个“幸运加成”的图标已经消失了。
——总之先停下来吧。
我好不容易才想到这件事,刚好看到在道路前方稍微宽广一点的场所安置有一张长椅,于是就此定下了目的地。
又走了十五米左右,我停下脚步张口说道:
“这、这个地方居然有长椅呢。”
才刚说完,我自己内心就在怒吼“就不能说得更得体些吗”,但幸好轻剑士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意图,沉默地改变了方向,轻轻地坐了下去。此时依然被她牵着手的我也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她的身边。
几秒钟后,亚丝娜的手指渐渐松弛,放开了我的手,无力地落在了长椅上。
此时越是想说些什么,喉咙里就堵得越慌。简直让我自己都怀疑我不是那个在第一层头目的房间里,面对几十个凶神恶煞的玩家依然能大声说出“我就是封弊者!”的自大狂了。不,不止如此。我在第一层的迷宫区里第一次见到亚丝娜的时候,她的表情比现在还要吓人,我不是照样主动上去搭话了吗?甚至当时说的话还是“过量伤害太多了”这样一点趣味都没有的内容,既然那个时候能说得出口,这个时候却说不出口?不,没这个道理。
“……我、我说啊……”
我在拼命努力下才把嘴张开,还好,接下去的话基本都是下意识说出来的。
“疾风击剑,是很遗憾啦……不过,在第二层,等到我们走到马洛美再往前的那个村子,就能在商店里买到比它还要强一点的武器了。虽然不怎么便宜……但是,既然被牵扯进来了,我也会帮你存钱的……”
如果这个世界存在着法力值这种属性的话,我此时说的这些话所耗费的精神力,肯定已经让它见底了。但是亚丝娜听完,却也只是用连我在这么近的距离都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回答:
“但是……”
她口中吐出的话语,在接触到夜风的瞬间就融入其中。
“但是,那把剑是……只有那把剑……”
她的声音中蕴含的某种感情,让我的视线像是被什么吸引似的看着亚丝娜的脸。
在那个头套下,被蓝白色的光芒照耀着的脸颊上,两颗透明的水滴无声地划过。
我也不是不曾在这么近的距离看到过女孩子的眼泪。
但是,那些经验全都是来自妹妹直叶,而且其中有九成都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两人都在上幼儿园,最多也就到小学低年级时发生的事情了。
最后一次看到她的眼泪,是在我被囚禁于这个死亡游戏的三个月前,她在县级剑道比赛第一轮中落败,在庭院的角落里悔恨地哭泣的时候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从右手拿着的便利店购物袋里拿出那种吸着吃的棒棒冰掰成两半,把其中一半强行塞进她的手里。
也就是说,在“应付哭泣女生的技能”这一项上,我的熟练度几乎是零,不,应该说是处于根本就没学到的状态。光是现在能够坐在原地没有逃走,就已经让我不由得想要夸奖一下自己了。
但话虽如此,如果客观地描述一下状况,现在亚丝娜低着头不停地在掉眼泪,而我只能呆呆地看着她,这实在是太不像样了。起码该采取行动或者说些什么才对,但要行动吧,我的道具栏里没有棒棒冰,要说话吧,我却不知道亚丝娜之所以会哭泣的真正原因。
作为主武器的剑在自己眼前碎掉并消失,当然会受到打击,这个我可以理解。如果现在挂在我背上的锻炼之刃突然消失的话,我可能也会两眼泪汪汪吧。
但是,老实说,我完全不觉得亚丝娜是“那种”人。所谓的“那种”,就是会将剑看作自己的分身,在上面寄托了很深的感情,偶尔会一边保养还一边和它说话……也就是像我这样的人。
按照我的想法,亚丝娜是和我完全相反的一种人,她最多只将剑当成战斗力的一个要素。如果怪物身上掉落了一把稍微强一点的剑,她会马上丢掉现在用的那一把。因为在最初相遇的时候,她就是带了好几把在店里买到的轻剑进入迷宫,完全不加以保养和修理,用完直接丢弃。
现在距离那天也不过才刚刚过了一周而已。在这七天里,是什么让亚丝娜的原则彻底改变了呢……
不对。
不管理由如何,现在都无关紧要。她失去了这把剑,失去了在这七天里唯一的搭档,为此而流下了眼泪。而我能理解她的这种心情,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真是遗憾啊……”
我再次小声说道,让亚丝娜的脊背微微地颤抖了一下。我一边感慨于她的角色形象真的是如同人偶一般纤细,一边继续说道:
“但是啊……虽然我这样说显得有点残酷……如果亚丝娜为了想要通关这个死亡游戏而想在最前线战斗下去的话,肯定要不停地更新武器才行。就算刚才的强化能够成功,疾风击剑也最多只能用到第三层的后期。就连我这把锻炼之刃也是,在到达第四层的第一个城镇时,就必须要换成下一把了。网络……不,角色扮演游戏就是这么一回事。”
虽然我很怀疑这些话有没有起到安慰的效果,但这已经是我所能尽到的最大努力了。
亚丝娜在我说完之后一段时间里都没有什么反应,但最终还是从头套下传出了零星的细语。
“我……讨厌这样……”
她的右手放在皮革裙子的膝盖处,轻轻地握了起来。
“我一直以为,剑只是道具而已……不,我甚至认为它只是多边形数据。我觉得只有自己的技术与觉悟,才是这个世界中真正的强大。但是……在第一层,第一次用上你帮我选的疾风击剑时,虽然很不甘心,但当时我真的很感动。它如同羽毛一样轻盈,当瞄准一个地方的时候,就如同被目标吸引着一般准确……简直就好像剑以自己的意识在帮助我似的……”
她被泪水打湿的脸颊颤抖着,嘴唇上却绽出了一丝微笑。虽然不合时宜,但我还是觉得,在亚丝娜迄今为止在我面前展现出的面容里,现在这表情才是最美的。
“我甚至认为,只要有它在的话,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我想与它并肩一直战斗下去。我和它约定,哪怕强化失败,我也绝对不会抛弃它。欠最开始那几把剑的东西,我都会拿来补偿它,要永远永远地珍惜它……我和它约定好了啊……”
随着一阵细微的声音,新的眼泪落到了裙子上,马上又消失得一干二净。在这个世界里,消失的东西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不管是剑还是怪物都一样……甚至连玩家也是。
亚丝娜轻轻摇了摇头,以细不可闻的音量低语:
“如果就和你说的那样,剑是必须不停更换的话……我就不想再往上走了。因为……这也太可怜了。明明一起努力过……一起战斗,一起活下来……但你却说很快就会把它丢掉……”
亚丝娜的记忆,唤醒了我脑中一个不大适合现在这个情况的记忆。
那是一架黑色的儿童自行车,二十英寸车轮,带六级变速。那是我在上小学的时候,自己选中之后让父母买下的东西。对于这辆青少年用的MTB,我有着小孩子很少展现的爱惜之情。一周给车胎打一次气,一被雨打湿就赶快擦干,然后给轴承处加油。说起来,我甚至拿老爸的汽车用化学药剂来给框架做了防水处理,这事似乎有些过分。
因为我的用心保养,这辆自行车在三年后依然崭新铮亮,但或许就是这样才惹来了麻烦。因为那时候尺寸已经相差太多,所以父母决定给我买一辆新的二十四英寸自行车,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倒还好。但是他们居然要把我打算用心保存起来的这台“一号机”,送给住在附近的一个比我小的孩子。
当时还是小学三年级生的我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抵抗。当时我甚至说如果这样的话我宁愿不要新的自行车了,还去找熟悉的自行车店大叔,请他帮我把车子藏起来。
结果,大叔对我说,要帮我把这辆车的灵魂,转移到新的自行车上去。在我呆然的注视下,大叔拿出六角扳手,很快就把右侧曲柄上的固定螺栓取下,严肃地告诉我:这个螺丝是自行车上所有螺丝中最重要的一个。所以只要把这个装在新的自行车上,就能把车子的灵魂转移过去。
现在我早就知道那只是用来哄小孩子的善意谎言,但即使如此,如今我骑的二十六英寸自行车的鞍座袋里,依然还放着一号机以及二号机的螺栓。
我一边回忆着这些故事,一边对亚丝娜说道:
“我知道一个就算要和剑告别,也能将它的灵魂带在身边的方法。”
“……咦?”
轻剑士的脸微微抬起,我则是在她面前竖起了两根手指。
“而且方法有两个:一个是将品质已经不行的剑熔成锭,以此为材料来制作新剑。另外一个是单纯地将旧的那把一直保存在道具栏里。虽然两者都会带来一定的坏处,但我觉得就是要这样才有意义。”
“坏处?”
“首先是第一个,将剑熔成锭的方法。这个方法在怪物身上掉落了强力的剑时,会有点考验你的意志力。因为当你换成掉落的武器时,原来那把剑的‘血统’就会断绝了。虽然可以把掉落的剑也熔成锭,合在一起制造新的剑,但这样会多花不少钱。然后是将剑一直保存在道具栏里的方法,这会减少你的背包空间。当你在迷宫里拿不下掉落道具的时候,也是很考验你意志力的。不管怎样,那些现实主义的玩家,肯定会取笑说这是毫无意义的事情吧……”
在我说完后,亚丝娜依然低着头思索着什么,却又很快抬起头,用指尖擦掉眼泪后说道:
“你会采用什么方法呢?”
“我是熔锭派的,不过范围还要再扩大一些……不只是剑,就连防具和饰品也可以这么做。”
“是吗……”
轻剑士点了点头,再次露出了微笑。这次的微笑比之前那次稍微明显了一点,但是脸上的悲伤之情依然没有消失。
“如果能找到那把剑的碎片熔成锭就好了……”
对她这句低语,我只能深深地点头。第一把与亚丝娜心连心的剑,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片碎片都没有留下。不存在取回其灵魂的方法了……
我再次沉默下来,轻剑士则是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谢谢你。”
“咦?”
我的反问并没有让亚丝娜重复之前的话语,她将双腿往前伸直,随后就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已经很晚了,该回旅店去了。明天陪我去买一把新的剑吧?”
“啊……好啊,当然可以。”
我也慌忙点了点头站起来。
“嗯……我、我送你回旅店吧。”
但是亚丝娜轻轻摇头拒绝了我的请求。
“我今天没心情回马洛美,就住在乌尔巴斯了。刚好旁边就有一家旅店。”
仔细一看,路的前面确实有一个“INN”的招牌在散发着朦胧的光。仔细想来,以现在失去主武器的状态走在圈外确实太危险了。最好还是今天在这里住下,明天再去乌尔巴斯的市场上买一把剑比较好。
我点了点头,陪她进入才二十米外的旅店,看着她办好住宿手续。之后向走上二楼的她挥了挥手,今晚就此告别。我可没有在此时提出也要住同一家旅店的胆量。
而且,我今天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走到道路上之后,我再次朝南方,也就是乌尔巴斯东广场的方向快速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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