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幻之剑的圆舞曲 3
在到达主街区乌尔巴斯的同时，坐落于城镇各处的钟楼一起传出了清澈的声音。这会勾起乡愁的悠扬旋律，宣告了夜晚的到来。下午七点，正好是在野外练级的玩家们陆续回城的时候。
我在SAO之前玩的那些网游里，七点才刚刚是游戏的开始时间。此时正应该是大家上线的时候，一直到十点人数才会达到顶点，有毅力的人会一直坚持到十二点之后，一直到天亮才下线。
因为我还在接受义务教育的年龄，所以平时就算再迟，也最多在凌晨两点左右就要下线。对于在那个时间还兴致十足地在野外四处奔忙的玩家，我只能表示羡慕嫉妒恨了。
所以，在现在这种就算想去学校也去不了的状况下，我在野外待的时间别说凌晨两点了，就算凌晨五点或者凌晨八点都是家常便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我都会回到城镇一趟。
当然，在吃完晚饭补充完道具修理完装备之后，我就会再次外出，往往要打怪打到天亮——在第一层迷宫和亚丝娜初次相遇的那天晚上就是如此。但即使是这样，当赤红色的夕阳洒下余晖，天穹的颜色从紫色转为蓝色的时候，我就会变得心绪不宁，自然而然地向城镇走去。
这样的倾向不只是我一个人有。证据就是，走在乌尔巴斯主干道上的每一个玩家，脸上都露出了感到安心的笑容。道路两旁林立的饭馆和酒馆里传出了一阵阵热闹的欢声笑语，偶尔能听到为庆祝今天一天的生还干杯的祝酒词。
在第一层最前线的城镇与村庄里，我也曾经见识过这样的景象。不过，真的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这么多，同时也这么欢畅的笑声了……或者说，应该是自被囚禁在艾恩葛朗特以来第一次吧。
“我还是第一次在这个时间回到乌尔巴斯呢……一直都是这样的吗？难道说今天是什么节日？”
我一边在想着十二月八日似乎也不是什么节日，一边朝走在我旁边的亚丝娜问去。而再次将美貌隐藏在斗篷之下的轻剑士从头套下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这几天乌尔巴斯和马洛美大概都是这样子吧。你不只是白天，就连晚上也躲在其他地方的吗？”
“不……不是啦，嗯，这个……”
亚丝娜的意思大概是问我难道那么提防他人的注意吧。但是，我之所以没能进入夜晚的乌尔巴斯，是因为发生了让我想进都没法进的事情。等会儿要谈“体术”技能的话肯定会讲到这些，毕竟这段经历可没有短到能让我在走路的时候简单讲完的地步。
“可以说是躲起来了，也可以说不是啦。”
这种敷衍的说法，让亚丝娜脸上狐疑的神色越发浓厚。
“所以我都说你太过在意啦。刚才都和几十个玩家擦肩而过了，就算你没化装，也没人上来找你麻烦啊。”
正如她所说，我现在没有装备着那条品位独特的条纹头巾。只是脱下了黑色的外套，脸和发型保持着原样。不过大家大概并非因为知道了我是“邪恶的封弊者桐人”后不敢站出来，只是现在内心中充满了生还的喜悦以及对晚饭的期待，没人去特意观察一个全身配色偏黑的男性剑士长什么模样吧。
因此我不动声色地保持在一个能被和我身高差不多的亚丝娜遮挡的位置，轻轻咳嗽一声后说道：
“咳……嗯，也、也许是这样吧。话说，刚才说到的……这个城镇在晚上的时候即使没有什么特殊理由也会这么热闹吗？”
“我觉得应该不是没理由的。”
然后亚丝娜闭上嘴，看了一下我的脸色后继续说道：
“而且，我觉得这个理由有七成都是因为你。”
“咦？是、是我吗?!”
看到我如此惊愕，轻剑士这次真的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唉……我说，稍微想想都能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在笑啦。因为这里是第二层了呀。”
“……麻烦直接说谜底。”
“谁跟你猜谜了。在第一层整整被困了一个月，当时大家比现在不安多了。许多人都觉得可能再也无法回到现实而感到绝望，包括我在内。但是，最终还是组织起了第一层头目的攻略部队，并且在第一次挑战的时候就成功了，开放了第二层。大家现在都认为这个游戏也许迟早有一天能被通关，所以才会露出那样的笑容啊。如果不是因为某人在头目战的努力，现在就不会是这样一种光景了。”
“……”
我终于明白了亚丝娜想要说什么，但即使如此，我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这和不明白也差不多了。因此我只能再次干咳一声，拼命搜刮着肚子里的词汇，最后终于开口说道：
“是、是吗？那么，某人所做的这些事情，肯定值一顿餐后的水果酥饼了吧，嗯。”
我这句垂死挣扎的话，得到的回答是：
“两回事，一码归一码！”
从贯通东西的主干道走入一条小路拐向北面，之后往右再往左拐个弯走到尽头，就能看到一家饭馆。
我之所以会知道这家店（以及那贵死人的水果酥饼），也是因为封测时期在乌尔巴斯城里到处探险，因此对于才刚来到这第二层没几天的亚丝娜知道这么个好地方而感到有些意外。在我们坐进靠里面的席位，点完菜之后，我首先向她提出了这个问题。
“难道亚丝娜你是闻着奶油的香味找到这家店……”
头套下的那双眼睛猛地瞪了我一眼，我连忙换了个说法。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啦。是偶然找到的吗？这里的入口很小，招牌也很小，不是专门冲着它来的话，一般是很少会走到这里的。”
当然，艾恩葛朗特里是不会发生说你不小心走进一家店，结果被狠狠敲竹杠这种事的（应该吧）。不过有可能会遇到了自动触发的场景式任务，被卷进了剧情里。虽然因为是圈内，所以你的血量是被保护的（应该吧），但如果你对这种游戏不熟的话，很容易会吓一大跳。因为亚丝娜不是会追求这种刺激的人，所以我才这么问的，但当事人给了我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
“是从阿尔戈小姐那里买来的情报哦。我找她问在乌尔巴斯有没有什么很少有人去的NPC饭馆。”
就如她所说，店里没看到其他玩家的身影。亚丝娜打开窗口，解除了斗篷，将长发披散开来，大大地松了口气。
“是……是这样的吗？原来如此，终于明白了……”
的确，促成亚丝娜和阿尔戈认识的人是我。准确来说，是亚丝娜在第一层托尔巴纳的城镇里借了我的房间洗澡，阿尔戈就在这个绝妙的时机来访，我拼命努力却依然不能阻止两人在浴室里碰面，当然亚丝娜是吓了一大跳，惨叫着冲出浴室，而偏偏那时我也在房间里……
“虽然我觉得不大可能，但你不会真的是想起什么不该想起的事情了吧。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就得请两份水果酥饼了。”
“……没有，我什么也没想起来。”
我拼命地摇了一阵头之后马上说道：
“是吗，嗯，该怎么说呢，阿尔戈的情报是很快也很准确啦，但是你和她相处的时候要小心哦。那家伙的字典上可从来没有‘保护委托人的秘密’这句话的。”
“那也就是说，我也可以找她把和桐人君相关的情报全都卖给我了？”
完蛋了，这下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现在即使这么想也太迟了。
“也、也许……可能吧，但肯定很贵的。你要是想全都买的话估计不会低于三千柯尔。”
“……为什么我感觉这价钱高不成低不就的？如果就这点的话那倒可以试试……”
“不、不行！如果这样的话我也把亚丝娜的情报都买下来！毕竟她可是看过亚丝娜的……”
说到这里，我迅速闭上了嘴，快到让我感觉上下嘴唇碰得铿锵作响。
坐在我对面的亚丝娜露出一丝微笑说道：
“我的什么呢？”
“那、那个……这个嘛，就是……”
感谢老天，此时NPC服务员刚好把菜端了上来，才险而又险地避免了一场惨剧的发生。
沙拉、浓汤以及面包。在将这几盘朴素的菜——不过在第二层这已经是最高级的了——扫荡一空的过程中，亚丝娜的眉心依然散发着一股极为危险的气息，但是在餐后甜点堂堂登场的时候就瞬间消失了。
先前说好的，饭菜的钱由亚丝娜出，但是这道甜点却是我掏腰包。虽然这一碟水果酥饼的价格比那三盘主菜加起来还要高，但我既然连压箱底的“体术”技能都拿出来了却依然输了赌局，此时也没法反悔，只能为自己的不成熟而感到羞耻。
不过对面坐着的那位胜利者可不会体谅我的心情，而是在看到那矗立在淡绿色餐盘上的纯白巨峰时就双眼放光，以充满活力的声音大喊：
“哇，好棒！在看到阿尔戈小姐的情报里说‘震颤水果酥饼值得一吃哦’的时候我就一直期待这一天了！”
——这种蛋糕名字里的“震颤”这个单词，表明了它的原料来自于徘徊在第二层野外地区的恐怖超大母牛“震撼母牛”。它的体型有公牛的两倍大，是一种被人当成小头目的怪物，眼前的水果酥饼就是使用了许多这种牛的奶（只是设定如此），不过现在说这个也太煞风景了。
不过，在看到这个放置在超大碟子上的生奶油块时，就算不知道它和巨牛有关，却依然能让人浑身一颤。这个水果酥饼的外形，如同从圆柱状大蛋糕上切下的一角，半径十八厘米，高八厘米，顶点的角度大概有六十度。
也就是说，这块水果酥饼的体积是18×18×3.14×8的六分之一了……居然有将近一千三百五十立方厘米。光是用的奶油恐怕就超过一升了吧。
“这……这压根算不上Short了吧……”
听到我的呻吟，亚丝娜一边拿起为了和这个水果酥饼配套而显得有点大的叉子一边说：
“你不知道吗？Shortcake的Short，意思不是‘短’啊。”
“咦？那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因为它是棒球大联盟里一个传奇级游击手发明的？”
轻剑士完全无视了我竭尽全力想出的笑话，继续说明下去。
“原本的意思是使用了酥油，口感酥脆的蛋糕。在美国，它的主材料是酥脆的松饼，不过日本改良成了柔软的海绵蛋糕，所以这个名字其实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意义了。至于这个蛋糕是哪一种呢……”
她伸出叉子戳在三角形的顶点上，挖下了约八十立方厘米的一块，断面上呈现出的是金黄色的海绵蛋糕。看来内部是“海绵蛋糕→加入草莓的奶油→海绵蛋糕→加入草莓的奶油”这样的四层构造。当然，在表面还装饰着一层多到让人惊叹的鲜红色草莓（准确来说应该是类似草莓的某种水果）。
“海绵蛋糕啊。我还是比较喜欢吃这一种的。”
亚丝娜说着笑了起来。该怎么说呢，虽然输了赌局，要付出一大笔钱，但是看到如此有魅力的笑脸，让我还是感到这一切都很值。
不，我的算计此时早就该抛到一边了。当初在第一层迷宫区相遇时，那个脸色苍白，表情充满绝望的她，如今能够在温暖的灯光下展现出如此美丽的笑容，这让我感到这钱花得值。
但还是有一点让我无法释然，那就是现在桌子上的蛋糕就只有一碟而已。一开始我本来想逞英雄一次点个两份，但是菜单上的价格让我的头脑很没有面子地冷静下来。
因此，我只能发挥我仅有的绅士风度数值，挤出我最自然的笑容，伸手招呼着亚丝娜。
“不必在意我，请吧。”
而亚丝娜也同样以笑容回答我：
“嗯，本来就没打算在意。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然后在两秒钟后，她忍不住笑了出来，从旁边装着餐具的篮子里拿出另一把叉子递给我说：
“开玩笑的，我还不至于那么狠，不超过三分之一的话，还是会让你吃的。”
“谢、谢谢。”
在以一种很微妙的表情道谢后，在我的脑子里却迅速出现了这样的计算——
三分之一的话，就可以吃四百五十立方厘米了！
当我们走出店外的时候，城镇已经彻底被夜幕所笼罩。
站在我身旁的亚丝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着一声大大的叹息喃喃道：
“太好吃了……”
我能理解她的心情。刚才那个蛋糕，恐怕是她自被囚禁在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吃到的真正甜点，而我也是一样。我和她一样满足地叹息一声，感慨地说道：
“感觉好像比封测时期更好吃了啊……像是奶油的口感，既清新又让人感到无比过瘾，恰到好处的甘甜……”
“这只是你的错觉吧？从封测到正式运营，会修改这么细节的东西吗？”
亚丝娜一脸怀疑的表情，我则是认真的予以反驳。
“如果只是味觉引擎更新资料的话，并不会花太多的功夫。而且先不说味觉，这东西在封测的时候可绝对没有。”
我说着指了指视野的左上，自己血槽的下方。
在那里，亮着一个在吃蛋糕之前并不存在的增益效果图标。这个四叶幸运草的图标，表示的是“幸运判定加成”的增益效果。这种效果可以通过去教会付出多到吓人的香油钱得到祝福、装备有着这种效果的饰品，又或者食用特殊的食物或饮料等各种方法得到。
SAO的设计一方面很简单，通过数字明确表示出来的人物属性只有力量与敏捷，但一方面又有着各种会因为装备的特效、各种增益效果与减益效果以及地形等而发生变化的“隐藏属性”。“幸运”就是其中之一，对毒以及麻痹攻击的抵抗几率、被缴械以及跌倒的触发几率，甚至连道具的掉落几率都要受到它的影响，可以说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属性。
肯定是ARGUS公司的工作人员中有人认为，既然这个蛋糕卖这么贵，那么除了味道之外再附赠一些其他的东西也无所谓，所以在正式服务器里加入了这个增益效果。持续时间是十五分钟，如果是在迷宫里休息时吃下这个，在之后的战斗中就可以充分享受这个效果——
“但很遗憾，这个时间可不够我们跑去野外打怪的。”
亚丝娜似乎和我想着同样的事情，耸了耸肩说道。
确实，从这里跑到城镇外面，在增益效果的持续时间结束之前也杀不了几只怪。而且在城镇附近区域徘徊的怪物本身也掉不了什么稀有的道具。
“不过……难得的增益效果可是要浪费了啊……”
穷惯了的我一边看着图标上一点一点减少的剩余时间，一边绞尽脑汁地想着有什么可以有效利用这个加成的方法。
两个人趴在路上，找找看有什么失物（虽然很少发生，但有时候真的会有硬币和宝石什么的掉在地上）——亚丝娜肯定不干。在赌场来赌一把大的——这倒是个好主意，但很遗憾这类型的店铺要到第七层才会出现。在左思右想的时候，增益效果的结束时间越来越近。到底有什么可以用到幸运的好机会……干脆对站在我身边的轻剑士小姐低头大喊“请和我交往吧！”如何……不对，这种事情和系统支援有关吗……
就在我思考得大脑几乎要冒烟，差点就要做出失去理性的行为之前——
我听到了从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充满了节奏感的金属撞击声。我记得这个“铛、铛”的声音是……
“啊……”
我终于想到了在什么地方可以有效利用这个此时只剩下十二分钟的增益效果（大概），打了一个响指。
看小说就用200669.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