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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是太嫩了。
完全没想到会有如此异常的结果。
那样的精度和威力,只能用耸人听闻来形容——我说的是亚丝娜的剑技和骑士轻剑+5的组合。
“看,我就说能赢吧。”
在这场持续了整整五十多分钟的战斗结束之后——虽说其中一半只是为了撞断大树而到处奔走而已,轻剑士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若无其事地对我如此说道。而我只能坐在地上仰望着她。
虽然她也露出了疲态,但是没有像我这样一屁股瘫在地上,而是兴奋地检查掉落的道具。在用指尖拉出“最近得到的道具”一栏后,她低声地欢呼起来:
“哇,好棒!‘传说级的熊脂肪’居然掉了四个。其他的还有毛皮、爪子之类的……还有这个是……‘火焰熊的掌’?”
“我劝你最好不要实体化。大概会看到很猎奇的玩意儿。”
我一边说一边使劲站起身,然后打开了窗口。
我这里也掉落了三个“熊的脂肪”,这下应该不可能不够了。毛皮和爪子也有,但是没有熊掌,也不知道是该说遗憾还是幸运。不过倒是有一个“火焰熊的硬角”。这应该就是巨震地懒额头上的那根角了吧。
我最后又看了一眼时间,然后关闭了窗口,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虽然傍晚的时候打了个盹儿,但此时依然感到非常疲劳。
“那个……亚丝娜小姐?”
“什么事情?”
“回到城里之后,要马上去交任务吗?”
“那是当然的吧。”
“我想也是。”
我在点头如捣蒜的同时,祈祷那位船匠爷爷还没有入睡。
在回去的路上,遇到的敌人也只有一只植物型怪物“高地猪笼草”,可以说是平平安安地回到了主城洛比亚的南门。我们拦了一艘貌似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凤尾舟,赶往城市的西北区。
到达老人的家时,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十五分了,但窗户还是透着灯光,于是我们毫不犹豫地敲门,之后一起站到依然躺在摇椅上,右手拿着酒瓶、左手拿着烟斗的老人面前。
“我们带来‘熊的脂肪’了。”
亚丝娜一边说一边将实体化的脂肪拿出来——当然,东西是装在一个小壶里的,老人的半边眉毛微微一颤。
“这个味道……你们拿到了‘森林之主’的脂肪吗?”
装着威士忌的瓶子滚落到地上,老人抢夺似的用骨节凸起的右手将装着脂肪的壶拿走,然后随着“呛哴”的声音,任务记录开始推进。
“哼,不过这还不够。”
老人将装着脂肪的壶放到旁边的桌子上。我看了看亚丝娜,也从道具栏里拿出壶交给了他。即使如此,老人依然没有点头,我不由得为可能要再去猎熊而感到战栗。但万幸的是,在我们交给他第四个壶之后,音效再次响起。
“哼,好吧。看来你们是真的要找我这个老不死的造船啊。”
“当然。有劳您了,老爷爷!”
虽说老人不可能会被亚丝娜的话语感动,但还是将左手的烟斗放到桌子上,举起了双手。他那有着几道旧伤口的十根手指虚握了几下,最后还是无力地垂了下来。
“我说过,水运公会的人把所有材料都拿走了。要造船的话,需要大量的木材,而且必须是只在东南森林里生长的桦木或者橡木那种坚固的材料。”
然后他停顿了片刻,以很郑重的口气继续讲述:
“但是,要说最好的材料,那还得是胭脂木。将有年头的大胭脂树砍倒,再把心材部分切出来,就能拿来制造一条坚固的船了。不过,对于从来没当过伐木工的新手来说,这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啊……”
任务记录往前推进,“昔日的船匠”的第二步开始了。
我和亚丝娜迅速从窗口里将“名木的心材”实体化。
嫣红色的圆木猛然立在地上的瞬间,我好像看到老人微微瞪大了眼睛,不过应该是我的错觉吧。
在船匠老人终于决定制造我们委托的双人凤尾舟时,四个“传说级的熊脂肪”,八个“名木的心材”,六根“火焰熊的勾爪”——这个似乎是要在加工后当钉子用,以及两张“火焰熊的毛皮”——好像是拿来铺坐席的,从我和亚丝娜的道具栏里消失了。
我一边为道具的数量足够而松了口气,一边看着终于从椅子上站起的老人。只见他穿过散乱的房间,来到南侧墙壁上的一道门前,从怀里拿出钥匙,打开了貌似非常坚固的锁。
门随着沉重的声音打开,里面似乎是船匠工具的保管库。只见巨大的锯子、钉锤、凿子还有刨等许多道具密密麻麻地排列着,而且全都保养得很好,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没想到还有握起这些东西的一天啊……”
老人唏嘘不已,我则是在心中对他说道——
大概从明天开始你就会接到一大堆订单,从此忙个不停了。
现在在进行“昔日的船匠”这个任务的,貌似只有我和亚丝娜,但是也不能一直把这个情报隐瞒下去。那些“龙骑士团”和“解放队”的前线组玩家,现在想必正为了完成城外的各种任务,在水道里拼命地游泳吧。
虽然我也想看看自傲的领跑者们穿着短裤套着泳圈排着队死命往前游的景象,但此刻还是应该迅速地通过阿尔戈将情报提供给他们,帮助他们造船才是。虽然事到如今,我这个封弊者并不在意自己的形象问题,但依然想尽量避免亚丝娜受到更多排斥的情况。
光是骑士轻剑那可怕的威力,就已经让她在第三层BOSS战里非常引人注目了。如果再让人知道她拥有“卡雷斯·欧的水晶瓶”——等同于多了一个技能格,前线组那两大势力要么会认真地试图将亚丝娜拉进自家的阵营,要么……
就在我陷入思考的时候,老人回来的脚步声传入我的耳中。
当我抬起头来时,他正把一个很大的卷轴在桌子上铺开。老人的右手猛地拍在纯白的羊皮纸上,说道:
“好了,确定一下想造什么样的船吧。”
任务记录往前推进,一个紫色的窗口出现在我眼前。上面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各种文本输入框和下拉菜单,看来这正是凤尾舟的设计样式文件。最上面的所有者一栏里,写着我和亚丝娜两个人的名字。看来这艘船是被当成进行任务的小队所拥有的共同财产了。
“这是什么?”
亚丝娜从旁边探出头,然后双眼猛然亮起——当然只是比喻。
“哇,好棒。同样是双人凤尾舟,形状啊,颜色啊,船的名字都能自己决定啊。”
她右手的手指也随着她兴奋的声音伸了过来,我急忙想让出地方,但是窗口也随着我移动了。
“你等等。”
我迅速调出队伍相关菜单,将队长换成了亚丝娜。虽然任务基本上都是所有小队成员同时进行的,但是这类的操作菜单很多时候都只有队长能够操作。
亚丝娜从我这里接过操作权,闪着星星眼回头对我说道:
“喂喂,要用什么颜色啊?好像可以用RGB色相环自由设定啊。”
“我是什么颜色都无所谓……亚丝娜你决定就好。”
“不行啊,系统上的所有者是我和你,一定要好好商量再决定。”
“好、好吧……那我就……嗯,黑……”
“啊,但是黑色不行!看起来就像会马上沉没的样子。”
“是、是吗……那就……嗯……”
虽然我很想马上决定好样式然后回旅馆睡觉,但如果让亚丝娜知道我只是在随便敷衍,她绝对会生气的,因此我从理性的角度来考虑。
“嗯……我觉得船应该是没法放进道具栏的,必须拴在下船的地点,所以选个在晚上也很显眼的颜色比较好……比如说白色和橙色系的……”
“是吗,那感觉白色系的比较好。不过纯白的话就太没意思了,我在想要不要选个偏象牙白的颜色。”
“应、应该不错吧。”
“嗯……大概就是这样吧。”
亚丝娜纤细的手指在RGB色相环上滑动,选中了一个感觉很高雅的象牙白。就在我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大堆子菜单在我面前打开——船头和船尾的装饰、船沿以及坐席等各种部位的配色。
“这、这方面就有劳您了。”
“真拿你没办法……那我就决定了啊。”
重新看向窗口的亚丝娜口气显得很不满,但眼睛里的光芒不见丝毫减弱。我从她身边离开,坐到桌子附近的圆凳上。
此时,在旁边很有耐心地打开着羊皮纸的老船匠低声说道:
“从以前开始,给年轻女孩造船就注定得花上三倍的时间。”
“原、原来如此,受教了。”
我对此只能点头。
最终,当所有细节的涂装,包括各种装饰部件在内的船体形状、坐席的样式和配置等等全部决定好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了。但是亚丝娜不见一丝疲惫,精神十足地转过身来说道:
“那最后来决定船的名字吧。”
“呜……名、名字吗……”
老实说,我对自己的命名品位没有一丁点的自信。毕竟,就连现在使用的“桐人”这个ID,都只是随便取自自己的真名而已。
“呃……这个能不能也麻烦你……”
我战战兢兢地请求着。不知为何,亚丝娜一脸认真地点头道:
“其实,我刚才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一个名字。”
“哦……什么名字?”
“嗯……我在书上看到过,在外国经常给船起一个女性的名字……一回忆起这个,我就想能不能拿绮兹梅尔小姐她妹妹的名字来给这艘船命名。”
她这番出乎意料的话,让我下意识地瞪大了双眼。
在第三层相遇的黑暗精灵骑士绮兹梅尔,曾安静地坐在营地角落的小墓碑前告诉我,她有一个身为药剂师的妹妹,而这个妹妹已经在和森林精灵的战斗中丧生了。
我记得名字是——
“是叫蒂涅尔吧?蒂涅尔号……我觉得不错啊。”
我点了点头说道。亚丝娜则露出了安详的笑容也点了点头。
她在位于窗口上部中央的船名输入栏里将文字一个个地输进去后,对我招了招手。
“这么拼写没错吧。”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到亚丝娜身边看向那排写着“Tilnel”的文字,再次点了点头。
“那……一起按下确定键吧。”
“呃?!”
“怎么,你不乐意?”
“当、当然乐意啦。”
我一边猛摇着头,一边向右下的确定键伸出食指。亚丝娜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然后看了我一眼,无声地倒数着。
就在我们要用力按下按钮的那一刻——
“等、等一下!”
我大喊起来,猛地抓住亚丝娜的右手。
“怎、怎么啦?!”
“不,只是这一栏没输入啊……”
我指着的地方,是一个名为“可选装备”的下拉菜单。亚丝娜看了一眼后,轻轻耸了耸肩:
“哦,那里啊。没选是因为没有任何选项啊。”
说着,她点了下菜单,只见跳出来的窗口确实是空栏。恐怕是因为她没有可以装备的道具吧。
“嗯……为防万一,能不能让我也试试?”
“请吧。”
亚丝娜在同意之后,又把队长换成了我。
然后我在可选装备栏上一点——
“哦,出现了!”
“咦,什么什么?!”
我们紧挨着脑袋向那个小窗口看去,只见那里只出现了一个选项。
“嗯……‘炎兽冲角’?”
在看到这行文字的瞬间,一种不祥的预感猛然在心中涌现。
亚丝娜也一样皱起了眉头,低声说道:
“冲角……就是以前的桨战船上装的那种像是角一样的东西?凤尾舟有必要装这种玩意儿吗?”
“还不知道是不是必要的呢。毕竟是一个没有材料道具就不会出现的选项……”
在思考了片刻之后,我终于想到不懂就该问,于是看向坐在桌子对面的老人。
“请问……”
在出口之后,我才发现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于是将目光投向表示着NPC颜色的彩色光标,发现上面写着“Romolo”。
“那个,洛摩罗先生。可选装备里的冲角是必要的东西吗?”
我已经用尽量简单的语言去问了,可是洛摩罗老人没有马上回答。我本以为是因为我使用了不在应答模式之内的词语,但还没等我重新再问一遍,老人就用鼻子狠狠地哼了一声:
“如果只是要在洛比亚城里逛,当然不需要那东西。但是……如果你们想开到城外,那也许就有用得上的一天了。”
“那是……因为要用船和怪物战斗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
洛摩罗老人难得地说出了这么一句含糊其辞的话,拍了拍打开的羊皮纸。
“不管怎么说,这可是你们的船。要装冲角还是不装,都随你们的便。”
“……”
我和搭档再次对视了一眼。
这次是亚丝娜先开口了。
“关键材料是桐人君的东西,那就由你决定好了。”
“咦,真、真的?”
“其他的地方基本都是我来决定的,所以让给你一样也无妨。”
虽然她的口气很平淡,但想必内心是五味杂陈吧。我一边想象着她的纠结,一边说道:
“嗯……我觉得做出了这么一艘漂亮的凤尾舟,却装上了煞风景的武器,实在有点不像样。但是我更不愿见到因为没有装这东西导致船被怪物弄沉,最后追悔莫及。那头大熊掉落这个角看起来也是挺稀有的,能够得到它可能也是上天的安排,还是装上吧。”
“知道了。”
亚丝娜轻轻点头,我又加上了一句:
“而且,冲角应该是装在吃水线以下,平时是看不见的。那么……就设定为装备冲角了……”
我将操作子菜单的右手再次移动到了确定键的上方。亚丝娜也伸出手来,两人再次倒数着,按下了确定键。
窗口随着一阵显得相当庄严的效果音消失了。随后,老人打开的羊皮纸上缓缓浮现出了船的三面图。在仅仅数秒就描绘完毕的样式图最上方,有着浓墨重彩的“Tilnel”这几个大号字。
洛摩罗老人郑重地拿起羊皮纸,点了点头说道:
“那么,我要去下面的工房待着了。完成之后就会通知你们,老老实实等着吧。”
老人抱起重新卷好的羊皮纸,走进了道具储藏间。在门关上之后,一阵轰隆隆的沉重震动让地板也摇晃起来。看来整个道具储藏间都变成了电梯往下沉了。
工房啊,好想去看!虽然我这么想,但如果因此而惹他生气那就得不偿失了,只能放弃了潜入,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呼——啊……哎呀呀,真是漫长的一天。”
“船要多久才能完成呢?”
难得看到亚丝娜如此急性子,我只能苦笑着回答:
“如果是在现实世界大概要花好几个月,这里嘛,最多也就一天……不,应该会更快吧。可能就三个小时,也有可能五个小时。如果我们公开了任务情报,那些想造船的玩家应该就会蜂拥而至了。”
“那样的话会怎样?就像第三层的黑暗精灵营地那样,变成……独立空间(Instance)吗?来多少玩家,这个房子就会分割成多少个?”
“应该不会,毕竟是在城里……大概是有人在里面做任务的时候,这个门就打不开了……”
“咦……那么,假设要花三个小时的话,这段时间里,下一个人不就只能等在门前了?”
“算上确定样式的时间,要三个半小时吧……也就是说,一天最多也就能给六七个队造船了……不过三个小时也只是出于我的直觉,也许时间会更短……”
我耸了耸肩,亚丝娜的脸上露出了显得相当难以形容的表情。
“每到这种时候,你的直觉就会莫名的准。”
“抱、抱歉……”
“没必要向我道歉啊。多亏了你,我们可是抢在最前头了。那接下来就相信你这个三小时的预感,先回旅馆吧。”
“说到这个啊,刚才我和你聊天的时候才想起来,搞不好走出这里的话,船的领取也会被当成一个新任务……”
“……也就是说,就算收到凤尾舟完成的通知,等我们来的时候,如果有其他玩家在做任务,我们也得在门口等到任务做完?”
“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高。如果在船被领取之前门都一直关着的话,那只要没人来领,这个任务就没人能做下去了。”
“原来如此……”
亚丝娜缓缓地点头,环视了一番散乱的客厅。
“也就是说,只能在这里等到完成为止了。”
“是啊……”
我也看了一圈,完全没看到床、沙发或者地铺之类的东西,到底洛摩罗老人是睡在哪儿的?两扇门一扇是大门,一扇通往道具储藏间,也没感觉到哪里有暗门。
环视着客厅的我和亚丝娜同时看向几十分钟前老人坐着的那张巨大摇椅,那是这个房间里唯一可以用来打盹的地方了。
我抛开刹那间的诱惑,提出了一个相当具有绅士风格的建议。
“我去旁边的地板上睡了,亚丝娜你就睡摇椅吧。”
“但是……”
轻剑士小声嘀咕着,侧脸上露出的犹豫更甚于之前思考要不要给凤尾舟装冲角的迷茫。
恐怕是因为顾虑到我,又难以提起睡在肮脏地板上的勇气吧。还真像是爱干净的亚丝娜会有的纠结。
“没事没事,只要想想在迷宫区的安全地带露营的事,就会觉得现在起码还有个屋顶,简直是太奢侈了。而且在哪里都能睡着可是我的系统外技能啊。你就安心地睡摇椅……”
“挤一挤就行了吧。”
我的“绅士风格提案Part2”被她的话打断了。
“咦?”
“……这个摇椅挺大的,只要侧着身子挤一挤,还是躺得下两个人的。”
——侧着身?!
不不,不是这点。
——两个人?!
我在内心中惊愕地大喊起来。
在第三层主城兹姆福特的旅馆里,我们在顺水推舟之下住进了同一个房间,结果她用神秘水果对着我狂扔,这场景让我迄今记忆犹新。真没想到,防范如此严密的亚丝娜会提议一起睡在这张对两人来说明显太小的椅子上。
我不知道此时是应该坚定谢绝呢,还是接受她的好意,只能茫然地呆站在原地。亚丝娜则是猛地转过脸去,将腰上的轻剑收回道具栏,坐到了铺着皮革的椅子上,然后将身体往外转了九十度。
“我先休息了。至于空着的地方用不用就随你便。”
她背对着我如此表示完之后,迅速陷入了沉默。
又持续了两分钟的发呆状态后,我蹑手蹑脚地向摇椅走去。本来也想过绕到另外一边,看看亚丝娜到底是不是真的睡着了,但又觉得这是犯规,于是作罢。
我将手放在靠背的横木上,轻轻摇晃起来。
椅子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前后摇晃起来。但是亚丝娜没有丝毫反应,只是随波逐流地晃动着。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下意识地摇晃着椅子。
突然——
“嗯……”
亚丝娜发出了低低的声音,将身子朝这边倒了过来。
她的眼睛紧紧地闭着。仔细一听,能从她微微张开的嘴唇中听到少许熟睡时发出的呼吸声。看来她是真的睡着了。
在第一层相遇时还如此敏感的轻剑士,现在也变得如此豪迈了啊……这个想法冒了出来,但是又迅速被我扑灭。
估计在我们讨论要不要用摇椅的时候,亚丝娜的疲劳已经到达了极限,随时都有可能秒睡挂机——虽然这个游戏用语在艾恩葛朗特里并不怎么适用,为了不让我察觉这一点,她在坚持着提出那个方案之后,才坐到了椅子上。
也难为她了。从今天,不,是昨天早上离开第三层的旅馆后,上午一直在爬迷宫塔,攻打楼层BOSS来到第四层,用救生圈在水道里游泳然后被有着类似鲨鱼鱼鳍的蝌蚪追赶。虽然在主城里稍微休息了一下,但是天黑后就一直为了造船任务和许多怪物战斗,最后还作为前锋打倒了有着中BOSS等级战力的巨大喷火熊。虽然她从没叫过一声累,但是这样的消耗,让她在回到主城之后随时有可能瘫倒在地。
“辛苦了……”
我低声说道。随后将桌旁的圆凳搬到摇椅旁边坐下。
既然亚丝娜翻过了身,摇椅上自然是没有可以侧着睡的空间了。就算还有空间,我也不想冒着吵醒她的风险挤进去。
我再次将手放到靠背上,缓缓地摇动起来。随后,亚丝娜那仿佛孩童一般天真无邪的睡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也许是梦到自己正乘着完工的蒂涅尔号在水道上穿行吧。虽然我刚才推测要三个小时,但此时不由得一边祈祷着洛摩罗老人能再多花一点时间,一边沉默地摇晃着椅子。
凌晨四点三十分钟,窗外已经开始泛起灰白的时候,任务记录伴随着轻微的效果音更新了。
记录窗口上写着:“定做的船似乎完成了。前往船匠的工房。”洛摩罗老人是在一点半的时候前往楼下的工房,造船的时间真的如我预测的那样,刚好是三个小时。
亚丝娜应该也听到了记录更新的效果音,但躺在摇椅上的轻剑士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我也没有停下晃动摇椅的手,想让她再睡上一两个小时。
但是,如果真的那样做,到时候恐怕就要被她埋怨“为什么不叫醒我啊”。我做出“乘坐完成的船回到旅馆,让她在床上好好再睡一觉更好”的判断,从圆凳上站起,看向亚丝娜的脸。
“我说——船好像完成了哦——”
虽然出声叫了她,但她只是微微动了动眉毛,嘴里念念有词,并没有醒来。无奈之下,我只能用手轻轻摇晃着她的肩膀。不过转念一想,这三个小时里她都一直睡在晃动的摇椅上,这一点不起眼的振动应该是叫不醒她的。
没办法,我只能渐渐加大摇晃的力度,一边喊着“早上好,天亮了哦”之类的话语。
突然——
“哦哟?!”
亚丝娜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坐起身来。我的额头差点被她来了个头槌,赶紧往后退去。
轻剑士抬起惺忪的睡眼,先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我,然后看向自己眼前那空无一物的半空。
“刚才那怪声音……这个窗口?这是什么……东西……”
她用迷迷糊糊的声音这样说道,我只能无奈地摇着头回答:
“任务记录更新了啊……咦,等等……”
不对,这个太奇怪了。她应该是和我同时听到任务更新的效果音才对。如果是被那个声音叫醒,这时间差也太长了。也就是说,亚丝娜的眼前打开的窗口是——
“哦,是吗……那这个可以关掉吧……”
亚丝娜嘟哝着伸出了食指——
“哇,哇——等等等等一下!Stop!Sto——p!”
我大喊大叫着制止了她。听到这样的声音,亚丝娜总算醒了七成左右,猛地将右手缩了回去。
“怎、怎么啦?!”
“不行,那个不能按啊!”
“咦……咦?呃……”
亚丝娜一脸讶异地抬头,看着拼命大喊的我,然后再次注视那个只有她能看到的窗口。
“由防骚扰代码发动的强制传送……这个……”
她坐在摇椅上猛地抱起身体,再次向我看来。剩下的三成睡意瞬间蒸发,眉毛高高吊起。
“你、你、你在我睡着的时候干了什么?!”
“什么也没干啊!只是想叫醒你啊!”
“只是叫醒我的话又怎么会发动防骚扰代码!”
“都、都怪亚丝娜你怎么也叫不醒啊!”
就在对话快变得纠缠不清的时候,我猛地伸出了右手。
“等、等等!不过,这就怪了……感觉防骚扰代码的发动顺序不对啊……”
“你什么意思?”
亚丝娜满脸警惕地向我问道。我慎重地选择着词语向她说明:
“这、这个嘛……我记得防骚扰代码,是在进行‘不恰当接触’时先发出警告,同时手会被弹开。即使这样对方还要坚持接触的话,就会发动强制传送……应该是这样的流程……”
“那在你碰到我的时候,也会弹出警告?”
“问、问题就是没有啊。手也没被弹开……所以我就一直晃着你想把你叫醒,结果亚丝娜突然跳了起来……”
“哦……”
亚丝娜终于将警戒模式调低了一个等级,再次低下头去。恐怕是在看代码发动的确认窗口吧,老实说我还是惴惴不安。如果亚丝娜不小心按下了确定键,我就会被传送到那遥远下方的第一层,位于起始城镇里的黑铁宫监狱区里面了。
幸好,亚丝娜在仔细地检查过窗口之后,耸了耸肩膀说道:
“虽然代码发动了,但是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写。总之,按下否定键就可以了吧?”
“有、有劳您了……”
“行,按下去了。”
总之暂时是没有被送进监狱的危险了,我不由得安心地长出了一口气,坐到了圆凳上。亚丝娜看着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从摇椅上站起。
“简直莫名其妙……之后找阿尔戈小姐问问吧。话说……你没睡啊?”
我没办法想象,如果我说“没什么特殊原因就把你睡的这个摇椅晃了三个小时”,亚丝娜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所以只能给出了一个含糊的答案。
“这个嘛,好像是有眯瞪了一下吧。”
“……在哪儿?”
“在这个圆凳上。”
“哦……”
亚丝娜嘟哝了一句,低头瞟了一眼自己之前睡在上面的摇椅,之后也没再说什么,转回到原来的话题上。
“那么……为什么不惜让防骚扰代码发动也要努力叫醒我?”
“因、因为船完成了啊。”
刚说完,亚丝娜就猛然看向自己的任务记录窗口,脸色瞬间变得灿烂起来。
“真是的,为什么不早点说!”
“我一开始就说了……”
轻剑士彻底无视了我的辩解,迅速地向大门走去,但是才走到第三步就猛然停下了脚步。
“等等,记录窗口上写着要去工房,也就是说这里不是工房了?”
“那是当然的吧。老头子也没有要回来的样子……也就是说……”
我朝位于大门的对面,洛摩罗老人走进去的那个道具储藏间走去,握住了反射着黯淡光辉的门把。在转动沉重的门把后,将门打开少许。
“亚丝娜,好像是这里……”
还没说完,我就被人在背上推了一把,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道具储藏间。
亚丝娜则是一头撞了进来,关上门后,就向我逼问:“然后呢?”我赶紧地看向四周,在墙上找到了一个似乎别有用意的操纵杆。如果这里是在迷宫里,我还会稍微犹豫一下,不过在城里应该不会是什么陷阱,于是伸手去拉了一下。
随后,一阵巨大的震动传来,整个小房间都开始下降。这个储藏间果然也是通往地下工房的电梯。
在经过二十秒之后,震动终于停止,亚丝娜迫不及待地拉开了门。
“哇……”
搭档发出了兴奋的叫声,我也轻轻地吹了个口哨。
好大。上面的客厅在我的估算中大概就十张榻榻米的面积,但是地下简直就像是个小型工厂了。地板、墙壁还有天花板都铺着结实的石板,里面放着巨大的工作台、木制的升降机(Hoist),以及各种大型造船材料,空间依然显得绰绰有余。
但是,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设置在地板中央的池子——不,应该叫船坞(Dock)。这条约五米宽,装满了清水的水道贯穿了地板,一直延伸到正面的大门。想必在那扇门外,连接着城里的水道吧。
洛摩罗老人站在船坞旁,双手叉腰。而在他低头看着的水面上,浮着一艘在无数提灯的照耀下闪亮着洁白的光辉、外形优雅的双座凤尾舟。
亚丝娜迅速地向新船奔去,我也紧随其后。老人的头上悬浮着“?”的标记,此时我们应该和他说话,让任务进行下去,但我的视线无法从那艘崭新的凤尾舟上移开。
它全长约七米,宽度则是在一米三左右。船体的颜色是有着鲜艳光泽的象牙白,船沿和船头的装饰则是深沉的森绿色,有着前后两个裹皮坐席的船体内部则是略显沉稳的棕色。和我想象中的一样,那应该装在船头下方的冲角因为水面的反光,几乎根本看不到。
最后,我在以优美的字体书写于船舷上的船名“Tilnel”上注视了片刻之后,才转身看向洛摩罗老人。
“多谢您为我们造了一艘好船,洛摩罗先生。”
“哼。老头子也很久没造过这么一艘能满意的船了。”
老人抚摸着下巴上左右伸展开来的胡子,很满意地说道,然后突然又加强了语气:
“但是!这可是你们逼我这个老头子做出来的船,要是两三下就弄沉了,我可饶不了你们!”
“不会沉的啦!”
亚丝娜迅速地回答道。她转过来的脸上微微泛起了红晕,眼睛里仿佛有星星在闪耀。
“我们为了收集这艘船的材料也是费尽千辛万苦啊。我们会好好驾驶它的,谢谢您,老爷爷!”
我本来还担心被叫成老爷爷的老船匠会不会生气,但是洛摩罗老人似乎还挺受用,鼻子里哼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
“那么,从现在开始这艘船就是你们的了。我去打开水闸,随便你们去哪儿吧。”
“好的!”
亚丝娜很有精神地回答之后,跳到了凤尾舟上。
我本来也抬起左脚想上船,却又悬停在了半空。
“呃……不对,等等……等等啊。那个,洛摩罗先生,这艘船的船夫在哪儿?”
我们定做的双座式凤尾舟蒂涅尔号上设置了两个坐席,船尾设置的那个用来划动长桨的空间却空无一人。我环视了一下这个宽阔的工房,却没找到其他NPC的身影。
“桐人君,凤尾舟的船夫是叫‘Gondoliere’哦。”
早早坐在前方坐席上的亚丝娜吐槽了我一下,但此时怎么叫都无所谓啦。
面对我的问题,老人扬起一边的眉毛,摊开骨节嶙峋的双手。
“船夫?怎么可能有?”
“没有?那,要怎么开船啊?”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你们站上去然后握住船桨划啊。”
“什……什么?!”
我茫然地呆立在原地,此时又传来了亚丝娜的声音。
“哦,原来是这样的系统啊。那就拜托你啦,桐人君!”
——我此时是应该为起码还有着驾船指南而庆幸呢,还是要为淹掉这第四层的人那种粗枝大叶而生气呢?
我一边思考着,一边战战兢兢地握紧了长桨。
如果凤尾舟附赠的使用说明书可信,船的操纵方法其实并不复杂。将桨往前倒地划那就是前进,竖直起来就是刹车,往后倒地划就是后退。往右倒是右转,往左倒是左转。现实世界的威尼斯船夫——不对,是“Gondoliere”需要的应该是比这要高超得多的技术,虚拟世界自然是需要简化的。
话虽如此,对于我这个只在小学时和妹妹在川越水上公园划过小船的人来说,真的很担心会突然撞到船坞的墙壁,然后一沉到底。我不停地重新握紧船桨,看向正握住水闸操纵杆的洛摩罗老人。
“开闸了!”
随着这声叫喊,操纵杆往下移动,船坞前方紧闭的大门左右分开。此时天已经亮了,纯白的雾霭随着淡黄色的光芒蜂拥而入。
“好了,出、出、出发!好好抓紧了!”
我对坐在前席的亚丝娜喊了一声,听着她回了“好啦”这样一个毫无紧张感的回答,最后深呼吸了一次。
“蒂涅尔号,起航!”
不管怎样,还是先喊出了这么一个很有男人味的口号,然后将桨往前方倒去。凤尾舟开始前进,完全没有料到竟会如此轻松。
哦哦,这么简单的话我也能行!结果我还没高兴多久——
“桐人君,左边,靠左边去了!”
“咦,左、左边?”
亚丝娜的喊声让我赶紧将桨往左边拉,结果船头越来越往左转动。
“反了,反了,往右边啊!”
“右、右、右边?”
我用力地将船桨往另外一边倒去,但是船的反应很迟钝。在经历了沉重的阻力之后,前进方向终于开始改变,但结果船体传来了一阵让人不舒服的震动。似乎是水下那个从船头伸出去的冲角轻轻地擦到了船坞的墙上。
“等、等等啊,真的没问题?”
“没、没、没问题……才怪了……”
我用很有问题的声音回答着,慎重地调整着方向。看来不能光看手边和船头,得看向更远处才行。
就在我终于能直线前进的时候,船已经通过了水闸。
“老爷爷,我们还会再来的!”
我把向洛摩罗老人告别的任务交给了不停挥手的亚丝娜,再次将船桨倾倒往右转。
在蒂涅尔号终于进入洛比亚的水路之后,我将船头转向东方,然后用力地划起桨来。
小巧的凤尾舟破开朝雾,开始强劲加速,亚丝娜则张开双手大喊起来:
“哇,感觉真棒!就这样直接前往城外吧!”
“一、一下子就出城我感觉不大好吧……我觉得还是先在城里稍微练习一下……你看,我们不是还答应了洛摩罗先生说不能出事故的吗?”
我一边拼命地控制着船一边提出建议,轻剑士则是不满地转过头来,不过似乎是看到了我那生疏的手法,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没办法。那就先在城里的水道随便转转吧。”
“(Ayeaye,)长官(sir)!”
我长叹了一口气,看向前方。
突然,一艘船影自那纯白雾霭的对面急速靠近。呃,该往哪边躲闪呢,我记得这个城市的水道是左侧……不对,是右侧通行的!千钧一发之际,我总算回想起了交通法规,将桨往右倒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速度不快的原因,船的反应比起自行车来明显要慢了许多。我也只是在虚拟现实赛车游戏里有过驾驶经验,不过这艘凤尾舟也是多边形构成的,应该不至于有太大差别。在我拼命地将船体转弯后的片刻,由NPC船夫,哦不对,是Gondoliere操纵的大型船以极高的速度从左舷数厘米的地方擦过。
“很危险的啊!注意点!”
对面传来的喝骂声让我不由得缩了缩脖子,然后将船头转回原来的方向。看来得一直保持在水道的右侧行驶才行了。
“不就是船大一点儿嘛,吼那么大声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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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丝娜愤愤不平地说道,我则是在她身后安慰道:
“算啦算啦,肯定是设定了如果船过于接近的话就会有那样的反应。”
“那如果撞上了就会骂得更难听了?”
“哈哈,应该是吧……”
就在我苦笑着做出回答后的不久——
一艘和蒂涅尔号尺寸差不多的小型凤尾舟以极快的速度从我左侧超了过去。
“碍事了碍事了,别慢吞吞的!”
对方丢下这么一句话后,很快消失在了雾气之中。
“搞、搞什么啊!桐人君,给我追上去,我要找他的麻烦!”
“不、不可能啊,要是速度那么快绝对转不过弯的。”
我一边对激进的船长大人下达的命令感到泪流满面,一边猛地皱起眉头。
如果玩家得到了自己的船,就会与公共凤尾舟的NPC船夫变成敌对关系——这种事情有可能发生吗?仔细想来,这样一来,玩家就从乘客变成了碍事的人,倒是很有被人刁难的理由,但要真是这样的话,这世道可就艰辛得不像是一个游戏世界了。
“不,等等……”
我一边慎重地划着桨,一边低声自言自语。
洛摩罗老人说过,他不再造船的原因是水运公会独占了所有材料。那个叫水运公会的组织,为何如此强硬地排斥貌似没有加入公会的洛摩罗老人呢?一般来说,大概都是为了独占这个洛比亚城的造船与水运领域。
没错,我想起来了,刚到主城第一次乘坐凤尾舟时,船夫说的话让我有些在意。我记得是——当时我问:“那其他的船能去城外吗?”他回答:“对不住,这我可答不上来。”
如果这个答案并不是NPC们被提问到不存在于应答模式之内的问题时所做出的固定答复,而是因为牵扯到了水运公会的话……
那他的意思就是——不能告诉我是否存在着能去城外的船?
“!”
想到这里,我将刚才以为“昔日的船匠”任务已经完成而关闭的记录窗口再次打开。不出所料,我看到在最下面追加了全新的一行文字:
“隶属水运公会的船表露出的态度很奇怪。再一次找船匠询问。”
“抱歉了亚丝娜,先回老爷爷那里一趟!”
我对搭档喊了一声后,迅速将船减速。亚丝娜身体往前一倾,差点就从座位上摔了下来,柳眉倒竖地转过头来,但是在看到我的表情之后就闭口不语了。
将停下来的凤尾舟当场掉头一百八十度后,我发挥出自己的全部力量属性划起桨来。
三十分钟后。
再次将蒂涅尔号划到水道上的我和亚丝娜同时转头看向对方,然后又同时疑惑地歪了歪头。
“总感觉话说得不清不楚的……”
“是啊……但是,任务算是继续下去了吧……”
亚丝娜重新摆正脑袋,打了一个可爱的哈欠。
时间是五点四十分。差不多是那些夜行性玩家回到城里,日行性玩家开始起床的时候。我本来是夜行性的,但是住在黑暗精灵营地里的那段时间基本上把我矫正成日行性的了,所以现在还是挺困的。
被搭档感染着打了一个长长的大哈欠之后,前方传来了既像是不留情的批评,却又带着那么一丝揶揄的声音。
“就跟你说了,和我一起睡摇椅嘛。”
“话是这么说,但我感觉你还是挺困的啊。”
“都怪船摇晃得这么舒服啊……不过,如果你想回旅馆好好睡一觉,我倒是无所谓。”
“多谢您的关心……”
我开始思考起今后的行动。
洛摩罗老人并没有具体说清楚其他船夫刁难我们的原因,以及和水运工会的龃龉,反而是说了这么一些神秘的话。
——那么想知道的话,就去找到那些没有载客而是载着木箱的大型船,然后偷偷跟在后面见识一下。这种船应该会在傍晚从东南方向离开城市。
——不过,如果被发现了可没有好果子吃。船上可都是一些暴力无赖汉。虽然应该没有“森林之主”那么危险。
“怎么办,亚丝娜?现在船已经到手了,这个任务还要继续做下去吗?”
我觉得这里应该由得到两个超稀有道具的轻剑士大人那惊人的真实幸运值来决定,于是向她问道。亚丝娜像是愣了一下似的眨了眨眼,随后像是在表示这很理所当然似的点了点头。
“当然做下去啦。就这么放弃感觉一点都不畅快。”
“是、是吗?也是,将这种半吊子的情报交给阿尔戈我也觉得对不起她……总之,先回一趟旅馆吧……”
“嗯。”
等亚丝娜点完头,在座位上坐好之后,我划动了船桨。
在NPC船夫的喝骂声中,我们来到南方的水道,向城市中央的传送门广场驶去。我们本想今天退了那个位于广场里的临时住所,在西南区里找一个更像样的旅馆,但现在看来,以能够轻易前往任何地方的城市中央作为据点反而比较好。
我一边思考着一边划了几分钟后,前方出现了一片巨大的码头墙壁。NPC船夫驾驶的公共凤尾舟是在南方的码头靠岸,东面和西面只系留着几艘小船。我们靠近位于我们前方的西面码头,然后又经过一番折腾,才横着将船尾靠在一个栈桥上。
亚丝娜对我说了一句“辛苦了”,然后站起身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
“话说,蒂涅尔号不能放进道具栏吗?下船之后该怎么办?”
“嗯,根据说明书来看,可以抛下船锚,或者是将系船绳挂在系留柱上,然后船就会定在原地。而只有拥有者能够解除固定状态……上面是这么写的,我觉得不用担心被偷……应该吧……”
“喂,这时候应该打包票才对吧?”
亚丝娜尽管一脸不满,但还是点了点头,手搭在紧紧缠在船头部位的绳子上。
“系船绳就是这个?”
“应该没错。”
“然后系留柱是……那个?”
她指着栈桥前端凸起的粗短柱子。
“应该没错。”
“那就让我来吧。”
说完她就轻快地跳到了栈桥上,将系船绳一端的环套在了柱子上。也没做其他的动作,我眼前就跳出了大体上表示蒂涅尔号位置锁定的确认对话框。
我放下手上的船桨,跳上栈桥,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真是漫长的一天啊。从第三层的BOSS攻略战算起,中间虽然休息过几次,但这几乎算得上是持续了二十四小时的活动了。
不过也算是值了啊,我一边想一边转过身去,眺望着那艘由象牙白和森绿色组成的美丽凤尾舟。没想到在艾恩葛朗特里,我居然能够搞到这么一个可以自由操纵的交通工具。
“你喜欢白色和绿色的组合吗?”
我下意识地问了这么一句。亚丝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装备回答道:
“嗯……要说我个人的爱好,应该是白色和红色吧。”
的确,这从她那白色的外套和胭脂色的披肩能够看得出来。但在我以视线询问“既然如此,又是为何”的时候,轻剑士难得地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回答道:
“安全和卫生一类的标志,是白底的绿色十字对吧?在想到以药剂师蒂涅尔小姐的名字来给这艘船命名的时候,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这样的涂装……不过,好像也就只有日本在用绿十字标志了吧。”
“是吗……”
虽然未曾谋面,但是在听绮兹梅尔讲过几次药剂师蒂涅尔的为人后,脑海里还是能大概勾勒出她的身影。
为了掩饰毫无来由突然涌到嘴边的感慨,我以开朗的语气说道:
“不过,早知道必须自己划船的话,就定做单人座的了。这样需要的材料应该更少,操纵也会容易一些……”
“是吗,但是双人座的凤尾舟实质上可以载三个人,完全可以当这是赚到了嘛。”
“赚到了……吗……”
虽然觉得有些无法理解,但是思考力下降了许多的脑袋也没法再继续深究下去,只能以一个比较微妙的角度点了点头。
“算了……就当这样吧。嗯。好了,回旅馆吧……”
我沐浴在从外圈照进来的阳光下,再次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次是亚丝娜被我感染了。
“呼啊……几点集合?”
“嗯……十……不,十一点吧……”
“明白。”
我们这对睡眠不足组合相视点头,转身背对着人流开始增多的传送门广场传来的喧嚣声,有气无力地向临时住所走去。
刚倒在床上我就失去了意识,但感觉没过多久就被起床闹钟吵醒了。
虽然还是感觉有些没睡够,但不管怎样,第四十六天的攻略还是开始了。看着菜单窗口上显示的12月22日,我蒙蒙胧胧地想着似乎很快就要到某个日子了,同时走出了房间。
在旅馆的一楼和亚丝娜会合之后,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我先向传送门广场的意大利风格摊子走去。
在闻到仿佛芝士烧焦的香气时,食欲战胜了睡眠意,让我开始思考起到底要吃什么。昨天吃的是有些像意大利三明治的东西,今天就吃那个貌似比萨的东西或者貌似炸鱼的东西吧,也可以两个一起吃,补偿没吃的早饭,不不不,这样明天的乐趣就没了……
“是什么呢……”
低语声从旁边传来,我思索着回答:
“我要不要吃炸鱼套餐呢……”
“不是啦,看那边。”
一只手伸了出来,紧紧抓住我的后脑勺,往右边转了八十度。
然后我就看到有不少玩家穿过广场,向西面跑去。看他们的表情不像是有什么大事,但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仔细一听,从那些人赶去的地方还传来了更多人的议论声——貌似是这样。
“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亚丝娜以很认真的表情说道,我也只能恋恋不舍地侧眼看看那三个摊子,狠下心肠点了点头。
第四层的传送门广场是一个被水道包围起来的正方形空间,只有四个角落里有着包括旅馆和路边摊在内的几个建筑物,基本上算是个视野很不错的地方。
因此,绕过传送门来到广场西侧后,就能看到许多人挤在岸墙上。而那将近五十人的玩家看向的地方,应该就只有码头而已,而且东西面的码头上是不会有公共凤尾舟停泊的。
“我有不好的预感……”
亚丝娜僵硬地低声说道,我不停点头表示同意。两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奔跑的速度,瞬间就穿过了剩余的距离。
从人墙右端穿过去的我们所看到的情况,有一半不出我们所料,另外一半则是完全没有想象到。
我本来以为,骚动的最根本原因是那艘停泊在栈桥上的崭新凤尾舟——蒂涅尔号。但是,围观群众的视线焦点并不是船,而是在栈桥靠岸处对峙的两个团体。两边的人数都有六个人,是一个队伍的上限。
我们左方的队伍都穿着同样的蓝色上衣。不会有错,那正是身为攻略集团最精锐部队的“龙骑士团”公会的人。
而在我们右侧的队伍则全是一身苔绿色。同样是在最前线赫赫有名的强大公会“艾恩葛朗特解放队”。
我沉默地俯视着码头,只见站在解放队前方,头发犹如带刺铁球(MorningStar)一般根根竖起的男人,以充满了威吓的声音大喊道:
“小哥你咋老不听人劝呢!听好喽,先看到这艘船的是我们解放队!让我们先来才是正理儿!”
被叫成“小哥”的,是站在龙骑士团成员中央,一头蓝色长发在脑后系起的瘦削男人。尽管他全身都透出怒气,但还是以比刺猬头更为平静的声音反驳:
“虽然是你们先找到的,但是你这个负责人可比我晚到了两分钟。我们这边已经开始调查了,希望你不要吹毛求疵。”
“吹毛求疵?老子还想让你别扯淡了呢!明明是你们不讲理地把我们留在这里望风的人赶一边儿去了,亏得你说出这种话!”
“这里可是圈内,身为最前线组,起码该知道不可能强行把他人赶走吧。不要无理取闹了!”
两个争论个不停的公会首领完全没有要让步的迹象。
此时,我耳边突然响起了危机感和无力感的比例恰到好处的声音。
“我不知道此时该说什么好……”
“这种时候呢,只要说一声‘呜哇’就好了。”
“呜哇……”
我看了一眼真的这么感叹的亚丝娜,说出了一些稍微有点实际意义的意见:
“虽然是一个让人只能感叹‘呜哇’的状况,但还是得决定一下到底要怎么做……嗯,首先是提议一,我们直接回广场,在摊子旁吃完午饭,等风头过去后偷偷地把船开走。提议二,我们闯进去,把和造船任务相关的所有事情都说出来,寻求他们的理解。”
“这风头能过去吗……”
亚丝娜迅速地反问了一句,让我陷入了沉思。
现在,蒂涅尔号被系统锁定了位置。除了我和亚丝娜以外,来多少玩家都没法让它挪动分毫。只要明白这一点,这两个公会应该都会放弃,但是我也无法断言。如果站在他们立场上的是我,看到眼前有这么一艘仿佛在诱惑我去开的新船,八成也会死抓着不放,想将它据为己有吧。
再加上眼前站着的还是对头公会的会长。一想到在自己放弃之后对方可能会找到开动凤尾舟的方法,就更不会那么容易就离开了。
“嗯,这风头大概过不去……”
“我也这么认为。”
“那么,就只能向他们从头说明这个任务了……”
我下定决心这样说道,但亚丝娜没有同意。
“在这之后的发展,你应该想象得到吧……”
“咦,什么发展啊?”
“‘不能让你俩抢前头去了!帮咱做任务直到船造好!’——这样的发展。”
她模仿得是如此逼真,让我不由得后背发凉。
“到时候可不是说一声‘呜哇’就能解决的事了啊……我们还得去找洛摩罗老爷爷说的大型船呢……”
“而且,我还有一件事挺在意的。”
亚丝娜的表情严肃起来,一边看向身为焦点的蒂涅尔号,一边小声说道:
“那艘船,现在是无法移动(Immobile)的物体吧?”
“应该是吧。”
“那么,它同时也是无法破坏(Immortal)的物体吗?”
“应该……”
我还没说完就闭上了嘴。
如果是普通的RPG游戏,除非剧情需要,否则玩家能够得到的交通工具一般是不会被破坏的。就算是网络RPG游戏,属于坐骑(Mount)类的东西也一般都属于不可攻击的对象。
想到亚丝娜在蒂涅尔号上灌注的热情,我希望SAO也是这样——但是船头的可选装备让我有些在意。
所谓的冲角(Ram),就是那种用来撞击其他船只使其沉没的武器。如果有这种用途,那么很可能所有的船都设定了一个耐久值,当这个值归零,船体就会被破坏。
早知如此,就该好好检查一下蒂涅尔号的属性窗口啊……在后悔的同时,我收回了说到一半的回答。
“不,也许不是无法破坏的。虽然我觉得在圈内应该会受到保护,但还是得再看一遍说明书才能确定……”
“那么,得在那些人冒出用攻击方式来调查船的想法之前将船移走才行了。”
就算是那些人,应该也不会干这种事吧……我本来是这样想的,但是又想起了昨天傍晚看到的南面码头上那一幕。
如果是那些趾高气扬地对排成长队等待凤尾舟的观光玩家大喊大叫,并光明正大插队的龙骑士团成员,别说提出“攻击一下试试”了,他们搞不好会说“既然不能乘坐就破坏掉”。
“那么……提议三,强行突破?”
“虽然我不喜欢扬恶名,但这样也能让那些人不用浪费时间,就这么办吧。”
“明白。那么……我先跳上去做好起航的准备,亚丝娜把绳子从系留柱上解下来吧。”
搭档沉默地点了点头,我和她以眼神来确定时机,然后跳下那比河岸低了一米半的码头。
“抱歉,请让一下!”
我一边跑一边很有礼貌地喊道。从因吃惊而后仰的蓝队与绿队之间的空隙穿过之后,我跳到了蒂涅尔号上。在我抓起用万向节装在右舷处的船桨时,亚丝娜迅速解开了系船绳。
看到那不管用什么办法都无法解开的绳子瞬间就脱离了系留柱的时候,绿队——也就是艾恩葛朗特解放队的会长牙王大喊了一声:“为啥啊?!”但是亚丝娜头也不回地跳上了船,右手拿着的绳子自动收回了船头上,我则是迅速地划起了船桨。
在蒂涅尔号离开栈桥的瞬间,传来了蓝队——龙骑士团的会长林德的声音。
“等、等等啊,你们两个!那艘船是怎么……”
此时我才转过头去,大喊着回答:
“造船任务的详细过程我会发在‘攻略本’上的,你们再稍微等一下!”
“回、回来啊!话说……咋又是你俩!”
我左手手指并拢在额头处往外一划,对挥舞着双手大喊大叫的牙王致以最大的谢意,随后猛然加快了速度。
顺着主水道往南绕了半圈,进入了一个东南区的小水道后,我才停下了船。然后再次查阅起附带在属性窗口旁的说明书,最后确定的结果是这样的——
蒂涅尔号在原则上并非无法破坏的物体,而是被设定了耐久值。大型怪物的攻击或者与障碍物的碰撞,另外和其他船只的战斗,恐怕都会导致耐久值的减少。等到耐久值归零的时候就会重伤沉没。而如果请船匠,或者自己拥有木工技能的话,就可以恢复减少的耐久值。
不过万幸的是,系留在码头、或者是放下船锚停泊,并且船上没人的时候,耐久值是受到保护的。也就是说,包括之前那个例子在内,在我们离开的时候,不用担心船有被破坏的危险。
“嗯,看似能够安心,却又不能安心啊……”
亚丝娜发出了这样的感慨,我也深深点头表示赞同。
“目前应该是不会有和其他船以冲角互撞的事情,但是和障碍物的碰撞,感觉次数应该少不了……”
“有劳你安全驾驶啦!”
“好好……说起来,任务的后续……老头子说的那只大型船是傍晚出现在东南区吧?”
这次是亚丝娜点头了。
“那先去找个地方填饱肚子,然后去见阿尔戈,把造船任务的情报交给她吧。本来还想等全部做完再说,但是再拖下去感觉后果会很可怕的样子。”
“是啊。不过我还真想看一次那些人套着救生圈游泳的样子呢。”
“哈哈,是啊。不过我倒是希望亚……”
在自然而然地说到这里的瞬间,我才发现到自己的失策,迅速闭上了嘴。但是轻剑士发挥出了顺风耳技能一般的听力,满面笑容地向我看来。
“希望什么啊?”
“希、希望……希望芽菜还能再次出现在餐桌上啦……”
对于我这极为勉强的敷衍,亚丝娜将笑容的温度降低到冰点以下后说道:
“那么你的午饭就找些和芽菜差不多的草来吃吧?”
洛比亚城的东南区域,是一个各种商店在水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商业区。
在乘坐公共凤尾舟移动的时候,因为每次都要交船费,不能看到一家店就上岸一次,但是得到自己的船之后,就可以到处乱转了。时而在停着的船上观看陈列台,时而是遇到喜欢的店就将船停在栈桥上进去看看,结果时间迅速地过去了。
看着只对那些摆着各种零碎道具与首饰类物品的商店感兴趣的亚丝娜,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你说要不要更新一下防具?你那个胸甲是从第二层就用到现在的吧?”
听到我的话,亚丝娜从道具店的展示柜前抬起头,思索了一下回答道:
“你说的倒是没错……但是我不想再增加装备重量了。防御力高的装备都很重。”
“嗯,这也是没办法的。”
我苦笑了一下,再次从上到下审视了一遍轻剑士的全身。
金属防具只有那个薄薄的胸甲,至于手套、靴子以及裙子全是皮甲类。我并不否定这种控制装备重量,不靠硬扛而是贯彻躲闪的防御风格,但是这样在遭遇眩晕、麻痹以及跌倒的时候会很可怕。
而且,我们要对抗的并不都是那种能够把握攻击模式的喽啰小怪,还有那种会在中途改变攻击模式的BOSS怪。在第三层的时候我也明白了,艾恩葛朗特里还存在那种在某种意义上比BOSS还要可怕的“完全无法预料其攻击方式的敌人”。
我左手轻轻抚胸,回忆着被单手斧二连击技“双重劈砍”暴击时的感受,继续说道:
“虽然全身都是皮甲和布甲装备的我说这种话有点怪,但既然装了‘轻金属装备’技能,那增加一些金属装备也没什么不好吧?比如说把手套和靴子换成钉甲(Studded)或者板甲(Plated)类的,防御力就会得到很大的增强。”
“钉甲?那是……哦,是说上面镶着钉子(Stud)的那种?”
被她这么一反问,轮到我陷入了疑惑。
“Stud是……那种用来装饰的尖刺?”
这种不知所云的问答,让亚丝娜有些不满。
“搞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等去店里看到实物再决定如何?”
“那当然好。嗯,我记得第四层的推荐防具店是……”
尽管淹了水,但是城市的基本构造应该没有改变。我按照封测时期的记忆,向东南偏东的方向指去。
“大概是在那个方向。附近还有家秘密基地风格的餐厅,东西买完后就去那里吃饭吧。”
虽说以往我都没在意过,不过就如亚丝娜所说,StudedLeatherArmor的“Studded”是打上了铆钉(Stud)——Studs表示复数,而且Stud也并不只表示那种尖刺。
“也就是说,正确的说法就是StuddedLeather了吗……真难念啊……”
听到我的念叨,对面传来了速度达到平时一点二倍的话语。
“桐人君,想好要吃什么了吗?我想吃这个奶油焗蟹,但焖贝肉也让人难以割舍啊。要不都点了然后我们两个平分?”
她之所以会如此情绪格外高涨,可能是因为全身的装备此时已经焕然一新了吧。胸甲从原本的铜制品变成了将增重控制在最低限度,但防御力提升了不少的钢铁铠甲。皮裙也换成了左右缝着钢板的板甲战裙。手套和靴子虽然换成了钉甲,但铆钉的表面并不是尖刺,而是光滑平坦,因此并不会给人一种可怕的感觉。
至于穿在铠甲下的白色外套,以及披在外面的红色连帽斗篷都维持原状,但亚丝娜似乎是初次体验到如此大规模的装备更新,时不时看向自己的全身然后轻轻笑出声来。那样子实在让人觉得可爱……
“我说,你讨厌焖贝肉的话就快点菜啊。我的肚子都快饿扁了。”
“抱、抱歉,就照你说的办吧。”
“那我点了哦。饮料就随便要几瓶好了。”
亚丝娜叫来了NPC女服务生,点完食物和饮料后,再次看向自己的胸甲。她轻抚着上面隐隐约约的草木图案浮雕,以终于恢复了平常心的声音低语:
“老实说,我不怎么喜欢那种典型防具外形的防具。”
“咦?为什么?”
“太重,还不方便行动……而且,要是穿上了正规的铠甲,就好像身心都变成了这个世界的居民一样……”
“啊?不过,你要这么说的话,武器不也是……”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到了什么。
“啊……难道,你之所以会选择了轻剑类武器,是因为有过击剑的经验……是吗?”
但是亚丝娜苦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啦,一点都没有。不过在外面的家里,壁炉架(Mantelpiece)上面装饰着一把和轻剑有点像的剑……小时候我还拿下来玩,结果被狠狠地骂了一顿。”
听完之后,我第一个想法是“Mantelpiece是什么东西”,但最后还是没有问这个问题,而是以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让我认为只有轻剑和我的现实有着某种联系。所以勉强能够接受……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一个蠢得让人发笑的理由。”
亚丝娜说到这里,还真的露出了微笑,我则再次问道:
“那胸甲呢?难道你家里还有这种东西?”
“怎么可能。这个是固执和软弱之间勉强达成的平衡点吧。虽然不想穿上夸张的铠甲,但是只穿布衣到圈外去也很可怕……不过,在和你相遇之前,我在第一层的迷宫区里曾经好几次因为没法完全避开狗头人的攻击,导致血量掉到了一个危险的水平,所以穿上胸甲应该算是正确的做法吧。”
“真的很正确……”
我轻轻地长出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在这个世界里,软弱和胆小反而是一种美德。安全系数绝对不会嫌低的。”
“你这个人啊……被一个比我还要轻装的人说这种话,我可不乐意啊。”
被对方一脸无奈地如此反驳,我也无言以对。我所装备的金属防具,只有连胸甲都称不上的超薄护具,还有外套附带的护肩。不过必须承认的是,在第三层与斧手摩尔特战斗的时候,这个护具稍微地防御住了对方那可怕的剑技。
“这、这个嘛,这东西我暂时还换不掉……”
我用大拇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然后手一翻,指着亚丝娜的新胸甲说道:
“亚丝娜你也不要太讨厌铠甲,至少要保护好那里。啊,那、那里是指心脏啦。”
我迅速将右手收回到膝盖上,又补充了一句。亚丝娜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露出了笑容——带着比之前说到芽菜时还要冰冷三十摄氏度左右的寒气。
“也是。毕竟是你特地为我挑选的,我会好好珍惜。”
万幸的是,奶油焗蟹、焖贝肉、葡萄酒还有面包在此时被送到了餐桌上,将她周身的寒冰气场融化了。
“吃一半后来交换!”
她以堪比拔剑的速度拿起调羹后交代了一句,便大口地吃起放了大量蟹肉的奶油焗蟹,陶醉地眯起了眼睛。
虽说很多次都是因为我的失言让亚丝娜的表情变得十分可怕,但好像在来到第四层之后,看到她露出笑容的机会越来越多了。
水之都、凤尾舟,还有喜欢吃盛满海鲜的菜肴,这些可能也是原因。但也有可能是亚丝娜已经开始接受“生活在虚拟世界里的自己”了。
那么我希望,至少在待在这一层的时间里,能够尽量地让她远离那些可怕与悲伤的事。
我一边吃着那厚厚的、类似于蛤蜊的贝肉,一边祈祷着自己至少有能力去做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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