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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12月23日星期五，零点十五分。
结果今天也在圈外迎来了第二天——甚至于，再这样下去的话，早上能不能回到旅馆都说不准。
至于原因，便是这个地方——位于第四层东部山岳地带的水上迷宫，比我们想象中要大太多了。
“亚丝娜，右侧的蟹钳攻击要来了！”
听到我的叫喊，站在船头的搭档迅速地蹲下身。巨大的蟹钳挥下，掠过在空中舞动的长发。
虽然船员漂亮地回避了攻击，但是船就没法那么敏捷了。右侧的船舷被蟹钳的尖端刮过，随着“嘎吱”一声的剧烈震动，船开始摇晃起来。
“呜……”
对船只的耐久度所遭到的伤害，我仿佛感同身受似的咬紧了牙关，恨不得马上和亚丝娜换位，把锻炼之刃+8插/进大螃蟹的甲壳缝隙里，不过此时因为要操纵蒂涅尔号，双手无法离开船桨。
亚丝娜似乎感知到我的焦躁，转头瞟了我一眼，大喊：
“没关系，我会破坏它下一次攻击来制造破绽！再忍耐一下！”
“明、明白！”
从她的声音中完全无法感觉到因车轮战而产生的疲劳，对此我也只能强行振奋起精神。相信着自己的搭档，等待着那一个瞬间。
眼前这只“凿船螃蟹(ScuttleCrab)”在这个水道迷宫里属于相当高级的怪物，只见它仰起巨大的身躯——加上左右巨钳后宽度直达四米，张开了那长着恶心小脚的嘴巴。那是泡沫吐息。如果挨个正着，不仅会完全看不见东西，还会使行动受到阻碍，只有跳进水里才能洗掉。
而就在蟹嘴即将发射大量细微泡沫的前一刻——
“不……要啊啊！”
原本蹲下身的亚丝娜看准了船摇晃的时机，使出了向斜上方攻击的“斜上突刺”。
虽说这招和直线突刺、斜线突刺一样，都是轻剑类的最初级技能，但是如果以经过强化的骑士轻剑使出，其威力也不容小觑。作为其弱点的口部遭到直击后，凿蟹（俗称）的血槽一口气缩短了四成以上。
“桐人君，就是现在！”
进入技后僵直状态的亚丝娜大喊。
而我此时已经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把船桨往前倾下。
全速冲锋的蒂涅尔号将那装备在吃水线下的“炎兽冲角”深深地刺入螃蟹柔软的下腹部。这根以火焰熊“巨震地懒”的角制成的冲角似乎会在攻击时产生高温，随着“咻”的一阵夸张的声音，大量水蒸气喷涌而出，那恶心的深绿色蟹壳开始迅速变红。同时，那条原本还剩一半的血槽急速减少，降到了零。
红色甲壳化为蓝色的多边形，怪物爆散开来，刚从僵直中恢复过来的亚丝娜转过头，摆出了今天不知道已经做过多少次的V字手势。
凿蟹掉落的东西，除了名为“大蟹的甲壳”的材料道具之外，不知为何还有少许宝石类，以及名为“大蟹的脚肉”“大蟹的爪肉”的食材道具。
亚丝娜坐在船沿上休息，顺便检查着自己的道具栏，很快就露出有些微妙的神情说道：
“虽然我不愿这么想，但是在主城的餐厅里吃到的奶油焗蟹，难道用的就是这种蟹肉……应该不至于吧……”
虽然出于中二男生之心，在被这么问的时候我很想回答一声“Yes”，但此时我还是选择打消搭档的不安。
“NPC餐厅是没必要购买食材的，所以我想厨师应该不会特地来收集凿船蟹的肉吧。不过，如果以后玩家开的露天商店里会卖蟹肉包子什么的，那就得多加小心了。”
“我绝对不买。另外，我也不会把这些蟹肉卖给玩家商人。”
“是、是吗……可毕竟是D级食材，我感觉应该不错……而且那道奶油焗蟹也挺好吃的……”
我下意识地这么说着，亚丝娜则有些情绪不稳地转过了脸。看来，她还在介意平分午餐时的事情。
约十小时前，我们在洛比亚的小餐厅里点了奶油焗蟹和焖贝肉，准备两人各吃一半，然而之前还很兴奋的亚丝娜把刚好吃了一半的奶油焗蟹盘子推到我面前后，似乎才注意到自己的行为太豪放了。
在她满脸通红地说“等等”的时候，我已经毫不犹豫地舀起一大勺奶油焗蟹塞进嘴里。因为这奶油焗蟹实在太好吃，在我迅速地把这剩下的一半又吃了一半时，才察觉到亚丝娜的异状，但为时已晚。
确实，如果是在现实世界的初中里，两个没有交往的男女学生面对学校发下来当午餐的奶油焗蟹时，连一个分着吃的盘子都没有，就直接一人吃一半解决掉的话，那想必整个教室会迅速变为哀鸿遍野的无间炼狱。
然而，但是，稍等一下！这里可是完全排除了那种低俗幼稚煞风景且没效率的价值观的虚拟世界啊。而且就算向店员要小盘子，人家也多半不会理我，在那种场合下，两人要分享一道菜就只能那么做了……大概。
我向轻剑士说出了包含着这些意思的话。
“呃，那个……我在餐厅也说过了。不管怎么说，这个艾因葛朗特毕竟是个虚拟世界，所以呢，介意吃了一半的食物或者共用餐具也是没意义的啦……哪怕是包子掉到了地上多于三秒，只要在耐久值开始减少之前捡起来的话，也不会产生肮脏效果……”
“我不是因为那个原因而受打击的。”
亚丝娜小声地回答，我不解地眨了眨眼。
“咦，那是什么原因？”
“在分餐的时候，我的想法居然和你刚才说的一样，这才让我真正地受到了打击啊。我当时想，这里是虚拟世界，所以没什么问题……不过仔细想想，怎么可能没问题啊……”
“不、不对，没问题的吧？毕竟是虚拟世界啊。”
“就，说，了！我说的是不想学你那种麻木(Insensitive)的地方！”
“I...Incentive？这个……是什么额外奖励之类的东西吗？”
“Si!!Insen！Si！tive!!等你把游戏通关后自己去查字典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她“哼”的一声用力扭过头，而我也早已领会，在这种情况下,至少三十分钟之内都是拿她没办法的，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握住船桨站起。
“那……那就先不提奶油焗蟹的事情，往前走再说吧……”
等轻剑士轻轻点头并坐到前头的座位上后，我驱动着蒂涅尔号缓缓前进。宽阔的水道很是昏暗，前方笼罩在阴影之中，让我无法估计出之后的迷宫还有多大。
昨天傍晚，我们在填饱肚子和完成补给后，一边向情报贩子阿尔戈发送了分割成多条的即时消息，一边将洛比亚的商业区从头到尾地搜查了一遍，才在四点半左右发现了似乎对得上号的大型船只。
它的全长是蒂涅尔号的两倍多——有十五米左右。尽管比十艘观光凤尾舟还要大，但上面只有四个NPC。船头是两个武装着宽幅短剑的高大男子，剩下的两个船夫操纵着安装在两侧船舷上的大型船桨，船中央有大约十个盖着薄布的大木箱。
这艘船涂着泛青的黑漆，虽然尺寸不小，但是在狭小的水道上行驶时倒是无比灵活，没有受到一丝阻碍，因此要保持距离进行追踪是非常费劲的。我感觉在我们跟踪的期间，自己的驾船技能熟练度提高了一百。
大船完全没有进入主水道就驶出了商业区，之后如同融入了暮色一般，从南面的水门离开了城市。我们也只能继续追下去，甚至没时间庆祝蒂涅尔号的初次圈外航行，只顾着远远地吊在船的后面。在沿着九曲十八弯的狭窄天然水道行驶，穿过尽头的巨大瀑布后，出现在眼前的就是这个水上迷宫。
大船的船员似乎经常在洛比亚城与这个迷宫之间往来，他们以娴熟的技巧行驶在昏暗的水道上。我们也只能鼓起勇气闯入迷宫，打算继续追踪下去，结果初遇了挡在我们面前的凿船螃蟹。陌生的船上战斗让我们花了好一些力气才将其解决，但大船已经完全不知所终了……这就是事情的原委。
刚进迷宫的时候应该是下午六点左右，等我们回过神来，已经在这个水上迷宫里迷茫了六个小时以上。虽然途中休息过几次，但注意力也开始无法集中了。
我一边缓缓前进，一边把窗口切换到地图界面确认现在的位置。虽然还没搞清迷宫的整体情况，但此时的气氛让我隐约感觉到已经离中枢部位不远了。
“啊，右边有道门。”
亚丝娜的话让我抬起了头，只见前方大概三十米开外有一个小小的码头，墙面上还有一道铁门。
“反正肯定又是死路……”
亚丝娜以厌烦的口吻又补充了这么一句话。之前我们已经看过了无数相似的门，每次我们都想着“难道是BOSS房间吗”而兴奋上岸，结果全是和任务无关的岔道。
“好、好啦，反正死路也基本都有宝箱可拿。”
作为一个即使知道前方是岔道，但不把地图全部开完就不爽的玩家，我也只能这么说了，亚丝娜对此却完全提不起劲。
“反正又只是些锈迹斑斑的剑或者铠甲啦……”
“啊，可不能瞧不起生锈武器哦。搞不好找锻造师修复过后，会发现原来是超级稀有的文物！一百次里大概能有一次……”
“行行行，我知道了……不对，等一下。Stop!”
前方的亚丝娜迅速地举起左手，我赶紧将船桨直立起来。凤尾舟随着一阵抵触感停了下来。
“怎、怎么了?!”
我低声问道。亚丝娜站在船头，仿佛要将身子探出去似的看向前方，然后带着严肃的表情回过头来。
“水道前方好像是一个很大的空间。而且……那里传来像是说话的声音。”
“咦……人的？还是蟹的？”
才刚说完，我就看到亚丝娜的眼中泛起杀气，连忙疯狂地摇头：
“人的……我想也是。呃，那就慢慢地靠近看看。”
在搭档沉默地点了点头，继续在船头上伏下身之后，我慎重地划起船桨。
我一边祈祷着不要有怪物出现，一边先从门旁穿过，向昏暗的水道前方驶去。随后，我也看到了前方那广阔的水面。看来确实存在一个有着几条水道合流的圆顶状空间。
我在即将到达隧道出口的地方再次停下蒂涅尔号，手脚并用地爬到船头，在亚丝娜身后向前看去。
那里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半圆形的空间直径估计达到一百米。我们这个出口所在的圆弧形墙壁上，算上我们潜伏的这一个，大概有六个隧道出口。里面那一侧则是平的，中心处有一条从水面往上延伸的宽阔阶梯，而阶梯下的栈桥——
“！”
在我下面的亚丝娜猛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栈桥旁停靠的无疑就是我们从洛比亚一直追到这里的大型凤尾舟。此时，上面运载着的木箱正被人搬到粗绳系留着的船上，准备往外搬运。
卸货的是那四个熟悉的水手。接过木箱并往阶梯上运的则是一些腰上装备着细长曲刀、打扮得像个战士的男人。他们身材瘦削，但是个子很高，身穿暗灰色的皮甲，整张脸都被奇怪的面具遮掩着。
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即视感，在看到他们那长长的耳朵时，就迅速转为了确定。
“!!”
这次轮到我屏住了呼吸，随后我将嘴靠到亚丝娜耳边，以最低的音量轻声说道：
“那些人……是堕落精灵。”
亚丝娜沉默地点头，侧脸露出了极为严肃的表情。
堕落精灵。在从第三层开始的“精灵战争”阵营任务的最高潮，同时也仅是在第三层发生的最高潮，和我、亚丝娜以及骑士绮兹梅尔展开了激战的第三个精灵种族。
据黑暗精灵的司令官讲述，“在远古的大地切断以前，有一群人企图以圣大树的力量得到不会遭刀刃所伤的肉体，最后被流放。而堕落精灵就是他们的后裔”。他们擅长运用毒、陷阱以及障眼术之类的烦人战术，而身为其BOSS的堕落精灵指挥官，就算有精英骑士绮兹梅尔帮忙，也很难击败。
他们本应以阵营任务的重要道具“翡翠秘钥”为目标的，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建立据点？而且为什么洛比亚城的那些男人会把货运到这里来呢？
亚丝娜可能也产生了相同的疑问吧，有些困惑地歪了歪头，低声说道：
“封测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听到这个预料之中的疑问，我很快摇了摇头。
“不，我可不记得堕落精灵会在这种地方出现。话说回来，封测时期连这个迷宫都不存在呢。”
“也就是说……这只是一个单独任务的剧情？还是属于阵营任务的一环？”
“我不知道。不过，封测时我和堕落精灵战斗过很多次，还从来没见过他们像现在这样和人类NPC合作的场面呢。”
“我有不好的预感……要是那些水手就是洛比亚水运公会的人……那就意味着公会本身和堕落精灵是一伙的。”
亚丝娜指出这一点，让我紧皱起眉头。
身为封弊者而显得有些生锈的想象力，被我拼命地运转起来。
从洛摩罗老人的话来推测，原来的洛比亚城里，像他那样的船匠是可以自由制造凤尾舟的，但从某个时候开始，造船工作就被水运公会独占，老人也在无奈之下失业。与此同时，居民们的凤尾舟也被禁止离开城市。
而另一方面，水运公会派遣像是专门用来运货的大型凤尾舟前往城外，将大量神秘木箱运到这个堕落精灵的基地。
按照一般的想法，水运公会的管制就是为了隐藏这个可疑的“贸易”。但是，要继续推测的话，至少——
“得调查一下那个木箱里有什么东西啊……”
我只把那一大堆想法里的最后一段说了出来，亚丝娜也点头说了一声“是啊”。
就在我们思考与交谈的时候，水手已经把最后一个木箱卸到码头上，由堕落精灵的战士将它抬了起来。如果现在就想知道木箱里面装的是什么，就只能驾驶蒂涅尔号发起冲锋，打倒在场的所有人，不过这也显得太乱来而且太危险了。
最重要的是，且不论那些红色光标的堕落精灵，水手们的光标还是代表着NPC的黄色。虽说如果被他们发现，光标可能会变成红色，但我实在无法下定决心主动挑起战斗。
在我犹豫的时候，抱着最后一个木箱的堕落精灵已经走上阶梯，消失在巨大铁门的另一头。只留下了一个戴着更为可怕的面具，可能是队长的堕落精灵，将一个小小的皮袋交给了其中一个水手。水手接过皮袋检查了一下，满意地点了点头，向同伴发出了撤离的信号。
“那个袋子里面的东西倒是显而易见啊。”
亚丝娜低声说道。
“嗯，想必就是现金了。如果是面值一千柯尔的金币……那么大概有两万柯尔吧……”
听到我的回答，她马上交代道：
“你可别想着在他们回去的路上抢劫啊。”
“怎、怎么可能呢？那些大叔看起来可是超强的。”
在我们说着这些废话的时候，四个水手已经解开了船绳，乘上了凤尾舟。随着船尾那两人划动船桨，大船缓缓地启动了。
该不会要往这边来吧？我这样想着，急忙回到船尾，握起船桨，随时准备倒船——
“来了！”
亚丝娜回过头，发出了紧张但无声的叫喊。
我一边在脑海里叫苦连天，一边思考对策。如果就这样和大船碰面，因此引发战斗的话，也是迫不得已……不对，这可不行。既然让你看到水手接过那个貌似沉甸甸的钱袋，恐怕这是在暗示“一旦进入战斗，任务就会失败”。
这么说来，还可以逃之夭夭，但现在我们身处的水道也就只有五米宽，无法让全长七米的蒂涅尔号转头。而如果是倒退的话，速度快不起来，在到达第一个岔道的时候就会被大型船追上。
现在只剩一个选项了。
“喝啊……”
我以最低的音量喊了一声号子，将船桨往后倒去，让船全速后退。返回到亚丝娜说反正又是死路的那道门附近后，我跳到狭窄的码头上，向惊呆的亚丝娜伸出右手。
“把系船绳给我！”
亚丝娜点了点头，迅速地行动起来。她将收纳在船头的绳索的一头拿起，向我丢了过来。我一把抓住绳子，挂到系留柱上，在确定船已经被锁定，亚丝娜也下船了之后，我打开背后的门冲了进去。
里面和之前探索过的岔道不同，是一个像是仓库的大房间。墙边堆积着各种各样的货物，却没看到宝箱。不，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
“我说，就算我们这样藏了起来，外面的蒂涅尔号不还是会被发现吗?!”
亚丝娜慎重地，不发出一丝声音地关上了门，然后回过头低声向我问道。
我点着头，也小声地回答：
“是这样没错，但也没其他地方可逃了。如果他们能对此毫不在意、直接离开是最好不过，就算他们下船调查，系留着的无人船也应该无法被破坏……”
“但是，要是他们进来了呢?!”
“到时就只能藏在这一带了……”
我一边说一边环视周围，发现不远处的地板上叠放着一块布，于是将它拿了起来。展开之后，发现它轻薄无比，而且尺寸足以让两个人藏身。
“总之先躲到这下面……”
我还没说完，亚丝娜就猛然抓住了我的右手。
“等等！这个好像不是单纯的破布。”
她那纤细的手指点在泛着银光的灰色薄布表面，让属性窗口弹了出来。我的眼神也被那段对一块破布来说显得太长的说明文字吸引了。
“亚尔基洛的薄布：这块布以栖息在水中的稀有蜘蛛吐出的丝线织成。在周围有水包围的地方，被这块布覆盖的东西会隐形。”
在看到这里的瞬间，我飞奔到仓库的门前，将它微微推开，看向水道的出口。大船的轮廓已经变得很大，但似乎还没进入隧道。
没有时间犹豫了。我用眼神示意亚丝娜留在原地，顺着门缝溜了出去。随后我猫着腰冲到码头上，用银色的薄布盖住蒂涅尔号。
就在轻飘飘展开的布将船整个覆盖起来的那一瞬间，布的表面变成了和周围的水面完全一致的色调，就算认真观察也几乎完全看不出来。这么一来，大船上的水手们也无法发现了——前提是不会正面撞上。
尽完人事就只能听天命了。我急匆匆地回到仓库中，关上铁门。
我和亚丝娜将脑袋紧贴在门上那小小的观察窗向外面看去。在这个距离，完全看不到停泊于昏暗水面上的蒂涅尔号。
“要是事先搜索过这个房间，找到刚才那块布的话，就不用这么慌张了。”
亚丝娜带着一丝悔意地低声说道。虽然现在的状况很是紧张，我还是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看，岔道的探索也是有用的吧？下一个迷宫，我们就力争将地图全开吧。”
“嘘，来了！”
她用手肘轻轻地戳我的侧腹部，我连忙闭上了嘴。
几秒过后，大船的船头出现在狭窄的视野右侧，随后是长长的船体，最后是船尾经过。水手们没有发现隐形的蒂涅尔号，也没有因为它隐形而一头撞上去，空载的船以很快的速度渐渐远去。
在做出大型船已经离得足够远的判断后，两人同时长叹出一口气。
“呼……这种……嗯……是叫潜入类任务吧？真是让人讨厌。”
这次我对她的感想没有任何异议。
“在这种虚拟现实网游里，紧张感会倍增啊……要是亚丝娜没有注意到那块布的特殊能力，绝对会被发现的。”
我说这句话时纯属无心，但轻剑士的眼睛忽闪了几下，不知为何，露出了五味杂陈的表情说道：
“这、这种事不重要，要讨论的是接下来要怎么办？还要再追那艘船吗？”
“不用……看来不只是回洛比亚那么简单啊……”
我一边说一边打开窗口，检查任务记录。可是最新的指示依旧是一句意思含糊的“探索货船的秘密”，并没有进行更新。
“果然，还是得搞清楚那个木箱里有什么东西。”
“我就知道。也就是说，得悄悄进入楼梯上那个可能有一大堆堕落精灵的地方了？”
“也就是潜入任务的后续……如果累了，我认为先回城里一趟，明天再来是没问题的，你觉得呢？”
为防万一，我询问了一下亚丝娜的意见，她马上摇了摇头。
“谢谢，不过没事的。为了来一次这里，再打一堆螃蟹啊乌龟啊海螺啊什么的，那我可不干。”
“这倒也是……那就再努力一下吧。”
我们回到码头，摸索着找到了盖在蒂涅尔号上的“亚尔基洛的薄布”，将它掀了起来。虽说只能用在水面上，但无论是船还是什么东西都能隐形，总觉得作为一个在还处于低楼层的第四层就能得到的道具，实在太方便了。于是我再次检查了一下属性，发现尽管才使用了四五分钟，但耐久度已经减少了将近一成。
“果然如此……如果因为得意忘形而用个不停，很容易就会坏的。”
我一边将那块自动叠好的布暂时放到船尾放行李的地方，一边说出了上面那句话。而正在解开系船绳的亚丝娜像是很难以理解地说道：
“但是，在我们之后来做这个任务的人们要怎么办？刚才那个房间里已经没有那个啥啥啥的薄布了啊？”
“既然不是放在宝箱里，而是放在地上的话，那想必做任务的队伍进入房间时它就会刷新了吧……虽然觉得如果是那样的话，只要协调好，那些成员较多的公会能够捡到很多份，但总之现在我们就只能靠这一块了。”
“我觉得把船停在那段阶梯前的时候也需要这东西。总之要尽快做完任务回来才是。”
“明白。那就出发了。”
我点点头，握住船桨。
船以微速前进，在半圆形大厅的入口再次停下。在这个直径上百米，高度可能也超过十米的广阔空间里，目前既没有感到有水栖怪物存在，也没有看到堕落精灵的身影。
亚丝娜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向她点了点头，将船往前驶去。这里的照明只有墙壁上那十个壁龛里燃烧的火把。我们慎重地，并尽可能快地横穿过这片昏暗而宽广的水面。
到达阶梯下的码头后，我用“亚尔基洛的薄布”将系好的蒂涅尔号隐藏起来。之前仅用了五分钟就减少了一成耐久度，这就意味着薄布再使用四十五分钟的话就会消失。
“很好，动作快点。”
听到我的低语，亚丝娜沉默地以点头来回答，操作起不知何时已经打开的装备图示。很快，那熟悉的暗红色连帽斗篷，被一件花纹相当复杂，看起来很是高档的紫色斗篷所取代。
“咦……说起来，这是在第三层得到的报酬吧？为什么之前都不装备上啊？”
我一边向走上阶梯的亚丝娜追去一边问道。她轻轻地耸了耸被闪着丝绸般光泽的斗篷覆盖的双肩。
“因为这个东西的最大耐久值低得可怕，而且凭我现在的裁缝技能还无法修理。所以，我只在关键的时候才用。”
“NPC裁缝也不能修理吗？”
“我在第三层最后的村子里找过，结果对方说‘抱歉，以我的水平无法修理’。”
“唔……第四层的NPC或许能够修好，不过，如果能够自己修理就会方便许多。封测时很多战斗职业也都是因为这个而去学习了生产系技能……”
我们低声地进行着这些对话，同时不停地攀爬着阶梯，最后被那扇看起来相当牢固的铁门挡住了去路。
在探索迷宫的时候，我们并没有捡到钥匙之类的道具，如果门是锁住的状态，那就直接完蛋了。我握住已经泛起红锈的把手，慎重地拉了一下。
幸好，手上没有传来那种被系统锁定的门宛如焊接一般不动如山的特有感觉，不过在拉动了三厘米左右之后就变得僵硬。估计这是那种只要强行拉动就会嘎吱作响，让里面的敌人有所察觉的陷阱吧。如果带着润滑喷雾剂，我会喷在门轴上，但这个世界里不存在那种东西，我只能一点点地将门拉开。
在好不容易拉开十厘米的缝隙之后，我向里面看去。
昏暗的通道笔直地延伸出大约二十米，在尽头左右分开。而在通道的中段位置，有一个背对着我往里走去的瘦长身影。不用看他腰间的曲刀，我也能知道这是堕落精灵的哨兵。那淡红色的彩色光标上显示的名称是“堕落精灵守卫(FallenElvenGuard)”。
在第三层潜入堕落精灵的基地时，基本也都是秘密行动，但当时毕竟有绮兹梅尔这个同伴，就算被发现了也不会有什么紧张感。然而现在没有精英骑士的协助了。虽说我和亚丝娜都有足够的安全系数，从光标的颜色来看也算不上什么强敌，但我还是希望能够尽量避免战斗。
别回来，别回来——我在偷窥的同时发动着这样的意念。也不知道是不是起了作用，哨兵走到尽头后往右拐去，消失在我们眼前。
然而，如果他是沿着固定路线巡逻，肯定还会再回来的。此时已经没有时间磨蹭了。我将松动了一些的铁门再推开一点后，和亚丝娜一起溜了进去。关上门后，我们迅速蹑手蹑脚地冲到了道路的尽头。
往右边的通道看去，看到了那个将鞋钉踩得咔咔作响、一路往前走的哨兵留下的背影。他的前方是死胡同，肯定会往回走的。
左边的通道在不远处就往右拐了。虽然不知道那里状况如何，但此时也别无他法。我用手指向亚丝娜示意后，往左边跑去。
几乎是在我们拐过转角处的同时，从背后传来的哨兵脚步声暂时停了下来。几秒过后，再次响起的脚步声和之前的节奏没有什么不同。看来算是通过第一个系统存档点了。
在我们闯入的这条通道里，目前还没看到哨兵的身影。就我们所能看到的地方，这条通道一直在笔直地往前延伸，左右的墙壁上有好几扇木制的门。既然不知道从大船上卸下的木箱被运到了什么地方，就只能把所有的门都打开来看看了。
“看来会是持久战，我们就一边休息，一边慢慢地行动吧。”
我低声说道，搭档则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而结果是，左右的门都落空了。
虽然有好几个宝箱，还在一个像是休息处的小房间里休息了片刻，但依然摆脱不了那沉重的徒劳感。虽然我是个地图全开主义者，但这也是要看现在是几点。
对这条超过一百米的通道彻底探索了一遍后，我看了看时间，此时已经将近凌晨两点了。按照这个进度，估计我们要和昨天一样，一直到天亮才能回到城里。
“唔……感觉前路漫漫啊……”
我往通道尽头那条往下走的阶梯看去，发出了混杂着叹息的低语。随后身旁的亚丝娜瞟了我一眼。
“累了？”
“不……不是啦，我还行……你呢？”
“我也没事。因为昨天睡得比平时更踏实。”
——是吗？我心里感到相当困惑。
亚丝娜确实是在洛摩罗老人的摇椅上比我多睡了两三个小时，但这种零碎的睡眠是很难完全消除疲劳的。要是这就算“踏实”，那她平时睡多久？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疑惑，轻剑士低声地继续说道：
“我本来睡的时间就不长。”
“……是吗？”
我很在意这个“本来”指的是在现实世界的时候，还是从被囚禁在死亡游戏之后算起，但亚丝娜不愿多说，直接站起了身。
“好了，走吧。虽说只是直觉，但我觉得能在这下面找到那些木箱。”
搭档拍了拍我的肩膀，开始沿着楼梯往下走，我连忙追赶在她的身后。
走下那长长的阶梯后，看到的是一个和上层截然不同的大仓库。我们正对的那面墙壁上是一道有着两个门扇的大门，两边有身着重装——相对于堕落精灵来说——的卫兵在看守。而在左右的墙边，散乱地堆积着许多木箱——
“哦哦，真的找到了。”
我一边将身影藏进楼梯间的墙角，一边轻声说道。亚丝娜露出了自豪的笑容，但口气随即又严肃起来：
“但就这样进入仓库的话，会被里面的卫兵发现的吧……要是能移动到右边或者左边那些木箱的阴影里就好了。”
“嗯……真打起来的话应该能解决他们，不过我很在意那个大门后是什么……好像能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听到我这样回答，亚丝娜也竖起了耳朵。虽然微弱，但真的有某种像是时而敲打，时而摩擦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能想办法引开卫兵的注意力吗？”
“我试试……”
我低声说着，从脚边捡起一颗石子。如果我有投掷技能的专精“意识扰乱(Distraction)”，成功率应该会提升，但此时强求这个也没有意义。我慎重地瞄准右侧的一个木箱，将石子丢了出去。
勉强命中木箱一角的石子发出“咔嗒”的细小声音，卫兵们那可怕的面具立刻转了过去。在这个瞬间，我推着亚丝娜的后背冲进了仓库。我们弯着腰，在不发出脚步声的前提下以尽可能快的速度移动。
幸好我们穿的都只是皮革和布制装备，总算让作战得以成功。我背靠着木箱，轻声地长出了一口气。
“呼……好了……究竟装了什么呢……”
我以最小音量哼着这样的话语，同时转过身去。以我现在看到的这些来说，每一个木箱的盖子上貌似都没有用钉子封死。认准某个上面没有压着东西的箱子后，为了防止发出奇怪的声音导致前功尽弃，我慎之又慎地掀起了厚厚的盖子。
“……”
“……”
在看向里面之后，我和亚丝娜对视了一下后再次向里面看去，然后再次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
此时我满脑子都是问号。因为，木箱的里面根本是空空如也。
“箱子里面的东西已经被运走了吗……”
我嘟哝着打开了旁边的箱子。但结果还是一样。而旁边的旁边，以及旁边的旁边的旁边也一样，里面除了空气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明明是那么小心地运到这里来的……”
“明明就花了那么多的钱……”
就在两人同时发出充满疑问与气馁的声音时——
堆积成山的木箱对面，传来了大门打开的声音。
这是观察旁边房间的好机会！我们原本兴奋了一下，但是这种兴奋瞬间变为了恐惧。因为，一阵至少有七八个人的沉重脚步声，从仓库靠里的那一边传来。
继续悄悄躲在木箱背后——我用半秒钟的时间思考了一下这个选项，随后就将其舍弃了。依照我的“剧情直觉”来看，这样的场面如果不靠玩家自己做出行动就会很糟糕。幸运的是，此时仓库里充斥着嘈杂的脚步声和像是交谈的话语声，我们这里即使弄出什么声音也会被掩盖过去。
不能再犹豫了。我用左手将眼前一个木箱的盖子推开，同时右手推着亚丝娜的后背。
“进去！”
或许是我那变调的低语很好地传达了我的紧张，搭档老实地点了点头。在亚丝娜迅速地跨进箱子之后，我也跳了进去。随后——
“等……”
随着这道声音，某种柔软的东西狠狠地按在了我这个虚拟角色的右侧。箱子里比我想象的狭隘得多，但此时也没法转移到旁边的箱子里了。我将身体强行塞进残余的空间里，同时将左手拿着的盖子合上，只留下一条五毫米宽的缝隙。
还没等我松口气，右耳附近就响起了有些狼狈，又似乎显得很愤慨的低语：
“为什么会这么小啊……”
“是、是啊。从外面看来应该更大一点的……是因为木板太厚了吗……”
“做出这么牢固的箱子却什么都没放，搞得像只是送个空箱……”
“嘘！”
我小声地打断了亚丝娜的话。因为此时已经有几个人影从右侧进入了那细长的视野范围里。
在前面的是一个高大男人，对于堕落精灵来说，体格显得格外健壮，打扮得不大像是战士，更像是一个工匠。他的脸上戴着一个没有任何花纹的面具，只遮挡住了脸的下半部分，粗壮的双手上戴着皮革手套，还拿着一把大锤子。
我一时难以判断出那究竟是武器还是工具。因为高大男人的彩色光标上显示的是“Eddhu：FallenElvenForeman”。很遗憾，我不记得在学校里学过Foreman这个单词。
这个名字大概是读作“艾都”的高大男人在离我们藏身的木箱仅五米的地方停下脚步，转身向跟在身后那群大概有十个的人说道：
“加上今天卸的货，已经凑够预定数量了。”
明明就是些空箱能凑个什么啊——我好不容易才将想猛烈吐槽的欲望压抑下去。可是虚拟角色的身体依然微微地颤抖着，以复杂的姿势与我紧贴在一起的亚丝娜也只能摇着头叮嘱着“你给我老实点”。
对此我点了点头，同时拼命地竖起耳朵。
“唔。有劳了。”
这阵如冰一般寒冷的悦耳声音，来自一个有着典型精灵高瘦身材的男人。他穿着一身金属与皮革的复合铠甲——这对于堕落精灵来说是相当少见的，背上披着一件深红色的披风。黑色面具的额头上伸出了两根角，其下方的双眼似乎正闪烁着红光。
“不过，组装方面似乎有些慢了。”
披风男接着这样说道，艾都则低下头回答：
“实在抱歉，阁下。推迟的进度预定在三天后赶上。”
“唔。那么，我能够认为，你们可以按照原定的计划在五天后全部完成，是吗？”
你倒是说清楚要完成什么啊！我一边再次在脑海里吐槽，一边将视线聚焦到披风男身上，让他浮现出了彩色光标。下一刻——
我再次猛然颤抖起来，恐怕亚丝娜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那是几乎已经变成黑色的深红。怪物的光标颜色是红色的，同时会随着看到它的人与它之间的等级差而变得更淡或者更浓，然而被称作“阁下”的披风男所显示的光标颜色，比我在这个世界里见过的任何光标都要深。在第三层与我战斗过的堕落精灵指挥官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可是，我的等级现在已经有十六级，远远超过了第四层的合适攻略等级。即使如此，光标依然黑成这样，那披风男到底会是多少级？
“……”
我几乎都没注意到身旁的亚丝娜紧紧地抓住我的右肩，只顾着凝视位于光标下方的名字。
“N'ltzahh：FallenElvenGeneral”。
——将军(General)！
——话说这名字我不会读啊！
我的心底同时涌现出恐惧与疑惑，不过幸好有一半被艾都打消了。
“遵命，在下愿以自己的生命保证，诺尔扎阁下。”
“很好。那就交给你了，艾都。”
那位名字貌似读作诺尔扎的将军阁下拍了拍艾都的粗壮手臂，转身迈开了脚步，笔直地朝我们藏身的木箱走来。
我感觉着猛然发凉的脊背，将抬起了五毫米的盖子合上。光是要对付诺尔扎将军一个人都那么棘手，要是再算上陪同的八个战士，以及虽说并非战斗职业但可能非常强大的艾都，那胜算可以说无限接近于零了。万一被发现的话，我们只能立即从箱子里跳出来，然后冲上右边的阶梯，全力向基地外逃窜。
咔嚓作响的脚步声仿佛在逗弄着我们似的缓缓接近，然后在可能仅有三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诺尔扎那冰冷的话语，穿透了木箱那厚重的木板，传入了我的耳中。
“话说，这实在是滑稽到了极点。明明在远古时代便被断绝了圣大树的恩宠，我等却依然被精灵族的禁忌所束缚。”
对这仿佛自嘲的话语做出回答的，不是艾都那粗犷的声音，而是一道甜腻与尖锐并存的女声。
“是的……若是没有如此无谓的禁忌，我们也不必为了收集这些物资，去与那些肮脏的人族做交易了。”
“说这个也没有意义，凯萨拉。现在给他们多少金币都没有关系。待我等得到全部秘钥，打开圣堂之门的那一天，就连人族残留的那最大的魔法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啊……”
“您说得没错，阁下。实现这一宏愿的时刻，已经越来越近了。”
“嗯。首先必须将特务队司令官弄丢的第一秘钥尽早夺回。等五天后全部准备妥当之时，就要实施作战方案。我对在座诸位可是寄予厚望的。”
“是！”——众人轰然应诺，连木箱的盖子都被震得咔哒作响。
无数脚步声渐渐远去。即使听到了大门关闭的声音，我依然没有动弹。
我将刚才的对话尽可能详细地烙印在记忆中，准备在逃出这里之后就准确地记录下来。刚才堕落精灵们提供的信息非常之多，而且相当重要。虽然秘钥与圣堂都是在封测时期出现过的关键词，但还从未有过如此具体的描述。应该说，我都不记得在封测时见过诺尔扎将军这号人物。他到底是……
“喂……”
“他就是堕落精灵的真正首领吗……”
“喂，桐人君。”
我的右肩被人推了一下，让我终于从思考中回过神来。
“咦？怎、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你要这样待到什么时候？”
“啊，抱、抱歉……”
我脱口而出，同时无意中向身子的右侧看去。
此时我终于发现，自己的右手陷入了很不得了的状况之中。
“堆卜……”
我差点大喊出“对不起”，却又慌忙闭上了嘴。我想把深入到亚丝娜那崭新胸甲与外套之间的右手迅速地抽回，但后方没有可以缩回的空间，导致现在只能对这绵软而富有弹性的触感听之任之，状况没有得到任何改善。
“等等，都叫你……别粗鲁地乱动了……”
“不、不是啦，我马上……咦，好奇怪……”
“啊……我、我说，如果你是故意的，我一定会把你丢进那个房间！”
——小的罪该万死啊，阁下！
我一边在大脑里如此呐喊着，一边将右臂弯得如同一个杂技演员似的，才总算将它从铠甲的侧面抽了出来。哎呀这样总算能松口气了……但眼前这位可完全不这么想。为了逃避那仿佛激光一般照射在我右脸上的视线，我轻轻地掀起木箱的盖子。
视野内没有堕落精灵们的身影。但是在这堆积如山的木箱背后，应该还有两个卫兵看守在大门的两侧。我牢牢地抓着盖子站起，让亚丝娜先出去。然后我也跨出箱子走了出来，慎重地把盖子合上。
我还没来得及感叹一下，亚丝娜便将脸凑了过来。本来以为她要追究我之前的粗暴行为，不料她低声说出来的话却非常地正经：
“我们得在离开这里之前搞清楚刚才他们说的‘物资’是什么。大概就在还没有调查过的箱子里……”
“嗯……是这个道理……不过……搞不好……”
我一边含糊地应着，一边在脑中回放刚才偷听到的对话片段。
已经凑够预定数量。按照原定的计划完成。精灵族的禁忌。与人族的交易。秘钥。夺回。五天实施作战方案……
在为那若隐若现的灵感而焦躁时，我下意识地把卡在脑海角落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我问你啊，亚丝娜。那个叫艾都的大叔，他的职业(Class)里那个‘Foreman’是什么意思吗？”
听到我的提问，在学校里学过这个单词的她——其实我也不怎么清楚——坦然地点了点头。
“知道。‘工头’‘厂长’或者‘工匠领班’，大概就是这些意思了。”
“工匠领班？”
也就是说，那个锤子不是武器，而是工具了。要动用那么大的铁锤，想必加工的东西也不会小……
在我想到这里的瞬间，脑海里所有的碎片啪嚓一声正确地组合了起来。
“！”
我压抑下险些发出的大喊，凝视着身旁堆积如山的木箱。
没错，在藏到箱子里的时候，亚丝娜不是还有一句话没说完吗？这些结实的木箱，并不是用来运东西的。不过是为了隐瞒与堕落精灵的幕后交易，才伪装成了箱子。
现在我们看到的这些，全是造船的材料。
恐怕，大门后的房间已经变成了工房。木箱肯定是在那里被拆解，用来建造船只。而那隐约的敲击声也证明了这一点。
为何要造船就需要和洛比亚水运公会交易？那恐怕就是因为诺尔扎将军提到的“精灵族的禁忌”了。这个世界的精灵们不能砍伐还活着的树木并加工成木材，只能够使用自然倒下的树木。仅靠这点材料不足以建造足够的船只，因此只能借助人族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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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明白了什么吗？”
亚丝娜戳了戳我的手臂，让我暂时停止了思考。
“是、是啊。不过说来话长，我们先离开这里。说不准那些人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要真是这样的话，要藏在不同的箱子里。”
亚丝娜斩钉截铁地如此表示，我只能不停地点头。
再次投出石子转移卫兵的注意力后，我们逃出仓库，冲上楼梯回到了一楼。也不知道是一时大意还是因为精神过于疲劳，我们被入口附近的哨兵发现了，不过总算是在他呼叫同伴之前将其消灭，来到了水道迷宫的码头。
因为多花了一些预料之外的时间，当我将“亚尔基洛的薄布”从蒂涅尔号上掀起时，布的耐久度已经只剩一成了。我将帮了我们大忙的布仔细地折叠起来收进了道具栏，随后紧急起航。
在归途上又遭遇了几次螃蟹啊乌龟啊之类的东西，但它们都被蒂涅尔号的炽热冲锋(BurningCharge)击败，最后终于脱离了迷宫。
当凤尾舟驶进在黎明前最后一刻显得很昏暗的河面时，任务记录更新的效果音响起了。
我单手操纵着船桨，迅速打开窗口。最新的指示已经变成了“将得到的情报交给合适的对象”。
亚丝娜一边在船头警戒着前方一边看着同样的记录，回头瞥了我一眼后说道：
“这个合适的对象是说洛摩罗先生？”
“唔。但是，之前的指示好像都是将老头子称为‘船匠’啊……”
“那就是水运公会的大人物？”
“唔，我感觉跟那种人不会有怎么友好的发展……”
“那到底是什么人？”
“这些问题等回城之后再讨论吧。”
对于这个建议，亚丝娜露出了有些不满的表情，但最终还是接受了。在她正要转回去的时候，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
“啊，对了。说起来，旅馆要不要换个地方？传送门广场那边的旅馆虽然还不错，但我可不想又在码头引发什么莫名其妙的骚动。”
“啊，也对……那就找个不起眼的地方吧。还得赶快把造船任务的情报交给蓝队和绿队呢……”
我低声念叨着，突然又想到了其他事情。
龙骑士团的林德和解放队的牙王要是在造好船之后就终止任务，那倒还好说，要是他们和我们一样想继续做下去的话又会怎样？听了洛摩罗老人的话后发现可疑的货船，追着它从水道迷宫潜入到堕落精灵的秘密基地……万一，他们在那里与诺尔扎将军及其部下们展开战斗呢？我并不是怀疑林德和牙王的实力，但面对那个也许与楼层BOSS有着同等实力，甚至还要更胜一筹的将军，他们能够没有任何牺牲就获得胜利吗？
回想起透过木箱的缝隙看到的诺尔扎那漆黑的光标，我不由得微微颤抖。
不，那个剧情如果发展为战斗，恐怕是必败无疑的。如果像第三层的“翡翠秘钥”任务的前置阶段，也就是与黑暗精灵骑士或者森林精灵骑士的战斗那样，在系统上有着保险措施的话那倒还好。但如果没有的话，哪怕是六人队伍都有可能被全灭。
“得和阿尔戈商量一下情报可以公开到什么程度……”
我轻轻念叨着，缓缓地划动了船桨。很快，洛比亚城的水闸那乌黑的阴影出现在了前方。
我们选择了一个位于西南区角落的小旅馆作为新据点（决定性的原因是它有一个能让住宿者停泊凤尾舟的小屋），在进入定好的其中一个房间后，我瘫在了摇椅上，亚丝娜则是倒在了床上。
我们同时长叹了一口气，开始懒洋洋地拖动手指将武器和铠甲收进道具栏。此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半。虽然比昨天回到旅馆的时间要早，但似乎是这场超过十小时的冒险让我们太疲劳，强烈的睡意开始想关闭大脑的电源了。
但现在绝不能在这里睡着了。不单是要趁记忆鲜明的时候整理情报，更重要的是我的房间就在隔壁。
“那么，首先是木箱……”
我忍住哈欠说着，但亚丝娜没有反应。我坐起上身往床上看去，只见她趴在床上，把头埋在枕头里一动不动，而且枕头前面还显示着菜单窗口。
说是睡得不多，结果入睡得也实在太快了吧。
我一边在脑子里发着牢骚，一边站起身来，走到床边。
“我说……窗口都还没关呢……”
我低声地喊着，轻轻晃动她的右肩，但她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在默认设定下，窗口处于隐私模式，因此我看到的只是一块没有任何图案和文字的板，但依然让我觉得她实在太过于没有警惕心了。
“亚丝娜小姐……醒醒啦……”
——没有反应。我觉得再这样摇下去，可能又会弹出防骚扰警告了。
说起来，之前那个警告弹出顺序有异的事情也得调查一下。不过现在得先把亚丝娜的窗口关掉。
我思考了一下后，把亚丝娜那瘫在床上的右手拿起。只要在菜单窗口上划动得长一点，窗口应该就会关闭才是，所以我将她指尖的位置对准向下划去。在尝试了三次之后，窗口成功关闭，我迅速地将她的右手放回原处，松了一口气。
“之后再开会吧。晚安。”
我小声地说完之后，尽量安静地走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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