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十，九，八，七……”
在艾恩葛朗特第五层主城卡尔鲁因，此时被上千个玩家发出的喊声震撼着。
“六，五，四，三……”
虽然没有打出数字的银幕，也没有拿着麦克风的主持人，但大家都以极为整齐的声音持续着倒数。
“二，一……”
从位于城市正中央的传送门广场上爆发出好几道火龙，向上层的底部直射而去。
随着一声“零！”的叫喊，黑暗的天空中绽放出巨大的花朵。
烟花的爆炸声和玩家们的欢呼声重合在了一起。城里到处响起“新年快乐！”“Happynewyear！”的问候，还有人朝着墙壁打出剑技，用那五彩缤纷的光效来助兴。
而我们所在的位置，是耸立于卡尔鲁因东侧的古城遗迹上的一个露台，能够同时眺望天空的烟花以及城中的热闹景象。因为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也没有玩家会来打扰。在我入迷地看着这光与声的争奇斗艳时，一阵开朗的声音从我身边传来。
“桐人君，祝你新年快乐！”
“祝你新年快乐。”
看着满脸笑容地对我举着酒杯的亚丝娜，我回了一声问候，举起自己的酒杯和她轻轻一碰。两人同时将香槟——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这么叫，反正就是泛着泡沫的金色酒水啦——喝干，相视一笑，再次抬头看向城市上空。
“不过，真亏他们能找到烟花啊……到底是哪里的店有卖啊……”
我眯着眼睛看向那五彩缤纷的闪光，嘴里冒出了这么一句话，而在派对执行委员会里给烟花班帮忙的亚丝娜则回答道：
“丽特恩说是在起始城镇的角落里有一个古怪的道具店。似乎是先找到的烟花，才开始策划这个倒数派对。”
“哦……那个烟花打到怪物身上会造成伤害吗……”
我提出了一个极为煞风景的创意，亚丝娜则对我露出了新年第一个无奈表情。
“很遗憾，据说只能在圈内使用。”
“啊，是这样吗……”
“还有更该关心的吧，看，都快结束了。难得才有一次烟花，认真点看吧。”
在亚丝娜的催促下，我再次将视线移向城市上空，此时刚好遇到迄今单次数量最多的火焰飞向天际。在传出“咚咚咚咚咚”的冲击声的同时，炫目的闪光遮盖了天空，随后化为闪烁的火花如雨点一般洒落，最终消失不见。城里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欢呼，等到连欢呼声也最终平静下来之后，旁边的亚丝娜喃喃地说道：
“2023年了啊……”
听到这句话，一种“终于又过了一年”的感慨涌上我的心头，让我也不由得低声说道：
“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了吗，感觉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啊……”
“嗯。在起始城镇的旅店里闭门不出的时候，感觉每一天都特别漫长，但开始攻略之后就感觉每一天都过得好快。”
“当然了，要做完任务，要提高熟练度，要收集材料，这些都做下来的话，一天不管有多少小时都不够用啊。但是……”
说到这里，我停下了话语，让亚丝娜有些疑惑。我抬头看向变回一片黑暗的天空，注视着钢铁与石头构成的顶盖，微微摇了摇头。
“没事，只是觉得2023年会很漫长啊。毕竟有12个月呢。”
“你这人啊，那是当然的好吗！”
亚丝娜轻轻戳了戳我的肩膀，我则是夸张地闪开。
其实，我思考的是现在这种攻略速度能维持到什么时候。
第三层的攻略时间是一周，第四层是六天，而第五层只用了四天就解决了。但这种说白了就是以力破巧的做法能够有用，是因为我们维持着比推荐攻略等级要高得多的级别。怪物相对较弱，任务做得就会比较顺利，也没有提高技能熟练度和收集材料方面的压力。
但是，这种状况应该没法持续得太久吧。之后会越来越难以维持等级差，肯定会出现那种为了升级而从早到晚都在不停刷怪的情况。而为了提高练级效率，就不得不找那些强大的怪物战斗，这样会导致精神出现更大的消耗。恐怕在到达那个我在封测时期都未能突破的第十层时，楼层攻略的痛苦和艰难会和现在有着天壤之别。
但是，现在不是说这种事情的时候。
不管怎样，我们都活着迎来了新年。倒数派对的当天就传来了第五层被攻略的消息，这应该会给许多玩家带去希望。当然这个消息会让DKB的成员们吓一跳，但明天——哦不，是今天的中午，斯瓦塔和哈夫纳就会负责向他们说明公会旗帜的事情了。
所以，现在就先享受艾恩葛朗特的第一次大规模庆典吧。这也是为了能在今天向新的楼层发起攻略。
我本想往空杯里再倒一些香槟，却发现瓶子里已经没剩多少了，于是向正抓着一块奶酪的亚丝娜说道：
“我去下面再拿一瓶，顺便带一些吃的上来吧。你等我一下。”
“谢谢，路上小心啊。”
我轻轻对搭档挥了挥手，回到了城堡里。
虽然露台是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但是古城的前院却已经成了大规模的派对会场，艾基尔还在那里开了一家卖饮食的小摊。按照他的说法是第一层到第五层的各种名菜都应有尽有，那我干脆就买一堆会让亚丝娜表情变得微妙的东西回去吧——我一边兴奋地这样想着，一边疾驰在黑暗的城堡之中。
我沿着楼梯从第四层跑到第三层，然后穿过暗门，来到了一条落满尘土的走廊。从几根并排着的柱子旁边跑过，准备打开通往主楼梯平台的大门——
就在此时。
我的脖子感受到了强烈的寒气，让我想要向侧面跳去。但是在那之前，一个尖尖的东西就隔着外套顶在了我的背上。
是一个隐藏在柱子阴影中的人，用刀刃的尖端抵着我。
这不是熟人的恶作剧。如果对方只是单纯地藏着，那就算我沉浸在新年的气氛之中也绝对会发现的。也就是说，这个在我背后的人使用了隐蔽技能……而且熟练度还高到让我的寻敌技能无法识破。
我那僵硬的右耳感觉到有什么人的脸凑过来，然后一阵低语伴随着微弱的呼吸声传来。
“It'sshowtime。”
那是一阵我从未听闻，显得低沉而冰冷的声音。明明充满了刻意的抑扬顿挫，却又让人感到其中没有包含任何感情。
“……你是谁？”
我一边用沙哑的声音质问着，一边寻找着能够逃脱的时机。但是背后那个刃尖的压力微微增大，低语再次响起。
“哎呀呀，最好老实点哦。乱动的话，匕首可就扎进去了。”
会对我用出这种手段的对象，我只能想到那个和我有过节的决斗PKer摩尔特。但是此时对方的声音和口气完全不同。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也压低声音回答道：
“这里可是圈内。你这东西可威胁不了我。”
我的话说得斩钉截铁。
但却被背后这个威胁者干脆利落地否定了。
“喂喂，你没问题吧，黑人小哥。圈内的范围只到前院为止，城堡内部可是算作地下城的哦？”
“什……”
我变得哑口无言，拼命地搜索着自己的记忆。
确实，这个古城遗迹里有设定了几个任务，还到处都是暗门，这确实很像是地下城。但应该是没出现过怪物的——更重要的是，在走进城堡的时候，我没有看到有“OuterField”的提示出现。
但是，主城卡尔鲁因里圈内和圈外的界限很是模糊，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很遗憾，我实在没有信心断言自己绝对不会被派对的气氛冲昏了头脑，导致走进城堡的时候没有注意到系统提示。
但就算如此——
“现实世界也就算了，在这里一把匕首又有什么用呢。就算是BOSS掉落的那种极品，只是一次攻击又不会扣多少血。而且，这样一来你就会变成橙名……你不是以为我会就这么放过你吧？”
“哦，真是有气势。确实，你的血量不会少太多……但是，如果这东西上面涂了五级的麻痹毒和五级的破坏毒又会怎样呢？”
“什么！”
我再次陷入了沉默，而那锐利的刀尖仿佛戏弄我一般在我的背上轻轻地戳了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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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现在就算是怪物使用的毒，最高也不过才两级，玩家用调配技能做出来的毒也都停留在用来当作基础材料的一级上。但是，这都是封测时期的知识了……迄今为止，我已经多次切身体会到，在现在的艾恩葛朗特里并没有什么“绝对”的事情。
如果这个威胁者说的是真话，那么我在被匕首刺中的瞬间就会当场倒地，至少有十分钟都没法动弹。在这段时间里打掉我的血条是绰绰有余了。
我僵硬在原地，微微地吸了口气，然后将它转变为声音。
“你的目的是什么？”
随后，耳朵后方传来了一阵低沉的轻笑。光听声音的话，这是一阵十分愉快，但却完全不会让人觉得那是出自真心，而是带着演技的笑声。
“那还用说吗，兄弟。因为这很有趣啊。”
“有……趣？”
“我想要去享受这一切。这可是难得的一个BigStage啊？所以我想要做好各种准备，来一场盛大的演出。”
听到这句话后。
我终于明白背后这个男人到底是谁了。
当然，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没见过他的脸，但是我就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你……是摩尔特的老大吧？那个教唆‘传说中的勇者们’进行强化诈骗，想要挑拨ALS与DKB进行争斗的……‘黑雨衣男’。”
面对我这句沙哑的指认，威胁者低低地吹了一声口哨表示肯定。
“这个Nickname，听起来还真不错……有点约翰·盖西的味道。好了，我们是不是该换个地方了？”
（注：约翰·盖西是美国著名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要去哪里？”
“当然是地下了。最适合连环杀手的地方当然就是地下室了吧？”
确实，这个城堡有着地下的楼层。进了那里的话，不管怎么喊都不会有人听见。而且地下有怪物出没，毫无疑问是属于圈外。听他的话乖乖跑到那里无异于自杀，但是匕首上那五级毒的威胁也没法否定，此时只能先听他的话……
——不对。
如果他真的能用五级毒，那根本不需要用匕首顶着我让我自己走过去，直接往我身上扎一刀就是了。麻痹的玩家可以被人随意搬动，要拖到地下去是很容易的事情。
麻痹毒是糊弄人的。
恐怕……不，可以肯定，他说这里是圈外的那句话也是一样。
摩尔特和这个男人属于煽动PK集团。要进行煽动的话，所必需的唯一道具就是话语。这个人想要让我相信这里真的是圈外，然后让我移动到真正属于圈外的地下楼层。
“我明白了。”
我简短地回答，然后将右脚往前踏出。
在后背和匕首的刀尖拉开一丝距离的瞬间，我用力地向后一跳。
匕首猛烈地撞在我的后背，锐利的刀锋贯穿了皮革外套和内衣，刺入了角色的身体——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反而是一阵紫色的闪光照亮了黑暗的走廊，一阵冲击打在我的后背。防犯罪代码发动，产生的自动屏障将我和匕首都弹开了。
“啧！”
男人咒骂了一声。我则是忍耐着冲击稳住身形，转过身迅速拔出了背上的剑。
“哦……噢噢！”
我大喊着发动了剑技“斜斩”。这次攻击当然不会给对方造成伤害，但我的目的是造成击退效果让他停下脚步，同时用声音和光芒让前院的艾基尔等人察觉这里的异样。
一个向后飞退的身影映入了我的眼帘。
他的个子很高。瘦削的身体外套着一件带着亮闪闪光泽的黑色连帽短外套——也就是雨衣。风帽拉得很低，看不到他的脸，但是能看到在肩头处露出的卷发。
经过系统加速的剑刃逼近到他的胸口。只要能让他跌倒，接下来就可以不断地将剑技打到他身上，造成一种近似眩晕的状态。
但是——
他位于空中的身体以普通的跳跃所无法比拟的速度后退，让我的剑落空了。
“还没完！”
在着地的同时，我将剑收回，准备发动突进系剑技“愤怒刺击”。虽然雨衣男可能有着熟练度极高的轻功技能，但也绝对不可能做出超越突进系剑技速度的后跳。
我左脚大步往前一踏，在技后僵直结束的瞬间，右手的剑迅速地亮起了鲜艳的光效。
但是，雨衣男再次做出了超出我预料的举动。
在即将着地之时，他的右手将几个小小的球体落到了地板上。然后小球瞬间炸裂，喷出漆黑的烟，充斥着整个走廊。
——烟幕？
尽管从封测至今，我对这第一次见识的道具感到惊讶，但我还是向黑雨衣男可能停留的位置发动了剑技。
突进技特有的金属质感音效响起，日暮之剑的锐利剑尖划破了黑烟。我感觉仿佛从什么东西上擦过，然后微弱地亮起了系统颜色的闪光。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再次着地的我冲出烟幕，迅速地查看着四周。
然而已经找不到黑雨衣男的身影了。我全力发动寻敌技能，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视觉和听觉上，但依然看不到一点身影，听不到一点足音。
……下次再见喽，黑人小哥。
耳边似乎传来了这样的声音，我猛地回过头去，但是这条昏暗的走廊上只有那已经开始变得稀薄的烟在翻滚着，仿佛是在嘲弄着我。没能看到对方的脸就让他逃走的耻辱，让我不由得想要咬紧牙关，但就在此时，我看到了一样东西。
落在走廊角落的一把中型匕首。
我走过去将它拾起。整把匕首都是纯黑色，造型也极为单纯，但即使是在得到了BOSS战的经验值后升到了十九级的我，拿在手里也觉得极为沉重。
不过看来它真的没涂什么毒，我将它丢进道具栏后，才想到现在不能在这里磨蹭了。黑雨衣男并不一定是孤身行动的。摩尔特，或者是我在地下墓地里见到过的黑披风，又或者是我不知道的一群人都可能同时在行动。
“亚丝娜……”
我用沙哑的声音喃喃自语，转身开始全力疾驰。
如果他们也用同样的手段将亚丝娜带出圈外的话……
虽然光看战斗力，她绝对不会在摩尔特手上吃亏，但她并不了解对人战。在刚来这个楼层的时候，她虽然请我教她决斗，但最终连剑都刺不出去。现在的她，恐怕根本无法应付他们那种花招尽出的战斗风格。
我沿着来时的方向在走廊上奔驰，来到尽头的一个小房间，操作着机关打开暗门，两级两级地跳上了通往四楼的楼梯。冲刺过走廊之后，我一个急转弯，冲进了露台。
“亚丝娜！”
听到我的喊声，正在俯视着繁华街景的轻剑士惊讶地转过头来。
“怎……怎么了，桐人君？”
“……”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在露台的入口呆立了片刻后，一步步地向她走近。
“等等，到底怎么……”
我将双手伸到亚丝娜的身后，不由分说地将她拥入怀中。
角色……不，身体的温暖与触感强烈地传到我身上，让我终于能够安心地长出了一口气。等到天亮之后，先把其他事情丢在一边，认真地对她讲解决斗的要诀吧。我暗暗地下定决心，紧紧地拥抱着搭档的身子。
片刻之后，亚丝娜举起了手，像是在哄孩子似的轻拍着我的后背。
然后耳边传来了她温柔的低语。
“总之，先把手放开好吗？不然我没法给你轻轻来一招剑技了。”
“啊……那、那个……这里搞不好是圈外呢……”
“当然……是圈内了好吧！”
亚丝娜的左拳轰出，打在了我的侧腹，爆出了紫色的闪光与响亮的冲击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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