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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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oss是亚丝娜击败的,钥匙就由你来拿吧。”

    

    在我的劝说下,轻剑士点了点头走向书桌,却中途止步,俯视了一下刚才自己踢散的白骨,然后转过头来。

    

    “我说,这骨头应该不是派萨格鲁斯先生的吧?”

    

    “咦?哦……肯定不是啊。派萨格鲁斯是在斯塔奇翁的领主府邸被弟子赛隆杀害,尸体埋在了后院啊。”

    

    “那这个又是什么人的?”

    

    “这个嘛……”

    

    因为剧透了派萨格鲁斯被杀的真相,导致这个故事变得复杂化,我到底要如何说明这点呢?我烦恼了片刻后,开口说道:

    

    “其实我们跳过了很多步骤,之前我说过吧,就是要如何通过正规途径调查门口那个拨盘锁的解锁密码。”

    

    “啊,是什么来着……我记得是要先回斯塔奇翁,调查领主房间的画来着?”

    

    “没错。然后,之所以会知道那张画是提示,是因为赛隆有意遮挡它……这样的话,就能推测出赛隆知道画里面藏着拨盘锁的数字,对吧?”

    

    “啊,是哦……可是,这样不是很奇怪吗?既然知道解锁密码,那么赛隆先生自己来这个地方调查不就好了,不就马上能找到这把钥匙吗?而这把钥匙,大概是藏着黄金方块的那个地方的钥匙吧?”

    

    我一边为亚丝娜的理解能力以及预测能力吃惊,一边点了点头。

    

    “就是这样。可是,赛隆之所以无法这样做,是因为他即使知道数字,也不知道数字应该用在什么地方。你想想,知道这里是派萨格鲁斯的别墅的,只有我们在斯塔奇翁最后找的那个老相识酒馆老板吧?派萨格鲁斯对包括赛隆在内的所有弟子以及仆人隐瞒了这栋房子的事情。”

    

    “为什么?”

    

    “看了书房里的书,你就知道了。”

    

    “啊?”

    

    亚丝娜马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不只是在SAO,几乎在所有的奇幻RPG里,“书”作为一种室内装饰品,都是很重要的元素。房子里总是要有书架,而书架上总是要有书的。

    

    不过,这些书也是一种能让设计者哭出来的东西。与同为装饰品的家具及餐具不同,书是需要内容的,将地图里存在的大量书本全部填充内容,就工程量来说是不可能的。因此在几乎所有的游戏里,书都无法从书架里拿出来,或是只有少量的书可以拿,而且里面仅有数页的内容。

    

    可是在SAO里,很可能是因为茅场晶彦的个人坚持吧,便勇敢地挑战了这个限制。这个世界里存在的书本基本上都能从书架上拿出来,而且所有的书页上都印刷了文字。不过,想必凭空创作内容实在是太不可能了,所以几乎所有的书都是收录截至2024年时版权已经失效,进入公有领域的各国原文版古典文学作品。对大多数玩家来说,就算能拿起书来看,要读懂的门槛也是非常高的。据说里面也有日语作品,但是我还没见过实物。

    

    其实仔细一想,这里是存在精灵和矮人的异世界艾恩葛朗特,可书架上确实是现实世界的小说。这实在很古怪,但真要追究的话,连NPC们都不能说日语了。

    

    不管怎么说,就是因为这样,即使这个世界的书能拿起来打开,可里面的全是连亚丝娜也看得一头雾水的内容。

    

    “我感觉已经看完一辈子的俄语和阿拉伯语了。”

    

    “放心,这次是希腊语……抱歉,开玩笑的。”

    

    我对表情变得更不高兴的亚丝娜道了个歉,然后继续说明:

    

    “书房的大部分书都没什么特别,但其中混杂了几本像是智力游戏解说书之类的东西。也就是说,智力游戏之王派萨格鲁斯对那些领主代代相传的以及他自制的智力游戏,都写下了解密方法,秘密保管在这个别墅。不过,就算我们读了也完全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原来如此……我不想非议逝者,可是他也太小气了吧。如果他不是独占,而是让弟子们也能自由阅读,也许就不会被杀了。”

    

    亚丝娜轻轻摇了摇头,看向地板上的白骨,说道:

    

    “然后呢,那具白骨到底是谁的?”

    

    “是赛隆的手下。他和我们一样从酒馆里打听到了别墅的事情,就来到这里,用赛隆告诉他的解锁密码走了进来……不过他还没等到报告雇主,就成了亡灵的餐点。”

    

    “咦,我还以为死在这里的人变成了刚才的亡灵呢……”

    

    “那么,出现在其他房间的烦人亡灵也该有自己的骨头才对吧?事实上,在艾恩葛朗特,只要一个房子变成废墟,鬼就会自己冒出来。”

    

    “……将来等我买了玩家房子,每天都要打扫。桐人君也不能乱丢东西啊。”

    

    “好好……”

    

    我随口回答道,又发觉有什么不对劲,便皱起了眉头。刚才亚丝娜那个命令,到底是基于什么情况下的设想啊?她用讶异的表情看着陷入深思的我,立刻回顾了一下自己说的话,那白皙的脸庞瞬间变得通红。

    

    “不对!!”

    

    “呃……啊?”

    

    亚丝娜突然的叫喊让我呆住了,她猛地抓住我的左肩喊道:

    

    “不对啦!!不是那样的!!”

    

    “呃……啊。”

    

    我完全莫名其妙,但是在极近距离下被她用犹如激光的视线照射,我只能如鸡啄米一般快速地不停点头。最后她用鼻子哼了一声,放开了我的肩膀,用力转身向书桌走去。接着,她一把抄起桌上的钥匙,迅速走了回来。

    

    “这就是关键道具吧?”

    

    我一边确认在视野左侧更新的任务记录,一边“嗯”地点了点头。

    

    “那么,这个是开哪里的门?”

    

    “不知道啊……”

    

    “怎么就不知道了……”

    

    “知道门在哪里的,只有将黄金方块拿走并藏在一个地方,然后将钥匙放在这张桌子上的人。”

    

    “也就是说,得去找出那个人才行吗……”

    

    亚丝娜瞬间露出脱力的表情,又很快给自己打气重新振作起来。她打开窗口,把钥匙收进道具栏后顺便看了一下时间。

    

    “哇,已经超过九点了啊。剩下的等明天再说吧。”

    

    “没错……嗯,我也很想这么说……”

    

    我思考着到底要剧透到什么程度,慎重地斟酌着话语。

    

    “那个……接下来会发生有点吓人的事情,但我保证没有生命危险……也就是说血量不会有任何减少,所以你要冷静面对。”

    

    “呃……啊?什么意思啊……会发生什么事?”

    

    “如果我都说出来,就感觉像是把电影的精彩剧情都透露了……你就带着坐过山车的心态去享受吧。”

    

    “被你这么一说,那还怎么享受啊……”

    

    亚丝娜嘟哝着看向周围,不过被墙壁和架子包围的通道没有发生任何异变。最终,她似乎是鼓起了勇气,关掉窗口之后又碰了碰我的肩膀,让我转过身去。

    

    “桐人君走前面。”

    

    “明白。”

    

    因为我知道接下来的剧情发展和走前走后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忍着笑意点了点头,开始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我们走过犹如迷宫的通道,无惊无险地走到了门边。打开门来到昏暗的走廊后,我偷偷瞟了一眼在我身后一脸紧张的亚丝娜,便向远处的大门走去。

    

    依次通过左边墙壁那些已经探索完毕的房间后,我左手拿的那个提灯的光芒已经能照出走廊前的正门大厅了。大厅本身有六叠榻榻米大,在走廊上怎么也没法照出所有的角落。即使能保证安全,而且这已经是我第二次经历了,但我还是产生了一些紧张感。就在我踏进大厅的一瞬间——

    

    “噗咻”的声音响起,脚下冒出了一看就知道带毒的绿色烟雾,遮挡了视野。

    

    遇到这种毒雾机关,本该迅速屏住呼吸进行回避,不过因为这是剧情,所以这个办法根本没用。我背后的亚丝娜发出了惨叫,而我为了让她冷静下来,伸出右手抓住了她向我伸来的手。烟雾迅速弥漫到脸的高度,在鼻子感觉到一股刺激性气味的瞬间,我和亚丝娜都双腿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现在,视野左上角并排的血条带上了一道和烟雾同样颜色的框。这是麻痹状态……但如果是普通的麻痹,至少还剩下右手能缓缓地移动,而现在是全身都无法控制,连话都说不出来。幸好还残留着皮肤的触感,我通过勉强抓在一起的手,向她传达了“不用担心”的意念。

    

    毒烟在经过三十秒后就迅速消散,不留半点痕迹。掉在地上的提灯照亮了烟雾的源头——侧面画着简单易懂的骷髅标志的小壶。随后,两道脚步声响起。

    

    从正门大厅的角落中现身的,是穿着相同连帽披风的矮小男人与高大壮汉——之所以知道是男人,是因为我知道他们的来历。他们不仅将帽子拉得很低,还戴着一个将整张脸都藏住的古怪皮革面具。

    

    高大壮汉在大厅中央停下脚步,矮小男人则是直接走到我们身边,将地板上的壶捡起。他将壶收进披风之后,再缓缓解开披风,将那似乎有着防毒效果的皮革面具取下。

    

    我听到亚丝娜惊讶地吐了口气。

    

    被提灯的黄色光芒照耀出来的是一张瘦削的脸颊。这人的发际线开始后退,却长着帅气的长胡子,一张脸显得极不平衡,他就是斯塔奇翁的领主赛隆。

    

    “哎呀呀……真让我吃惊啊,两位剑士。没想到你们能这么快找到派萨格鲁斯的秘密住所。我可是找了很多年啊……居然不是在斯塔奇翁而是在斯里巴斯,这我可从来没想到。”

    

    他夸张地摇了摇头,看向从我们后方延伸出去的走廊。

    

    “我也很在意派萨格鲁斯一直隐藏的智力游戏秘法……不过现在还是先处理这边吧。”

    

    赛隆踩着鞋尖上翘的靴子从我身边走过,向亚丝娜伸出了右手。之后,也不知道是玩了什么魔术,还是剧情上的需要,原本被收在道具栏里的金色钥匙直接出现在他的手中。他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大大地叹了口气。

    

    “唉……我本来还期望能在这里找到方块呢……不过,这把钥匙要用在哪扇门上,我心里大概有数了。我要找的东西肯定在那里。”

    

    赛隆脸上那忧郁的表情瞬间变成了让人感到亲切的笑容。他将从亚丝娜那里抢来的钥匙放进披风里后,抚摸着他那长长的胡须说道:

    

    “真是干得不错啊,两位剑士。那么让我们就此告别……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还有另外一个工作需要交给你们。非常抱歉,请跟我走一趟吧……”

    

    赛隆伸出左手打了一个响指,之前一直沉默呆立在原地的皮革面具壮汉就走了过来,从披风里拽出一条巨大的布袋。

    

    他沉默地弯下腰,用那大得异常的右手揪住我的领口,轻而易举地把我提起并丢进了布袋里。我曾经体验过这段剧情,不过在封测的时候,我是一个人做完这个任务的,那么两人组队的话,他是会拿出两个布袋呢,还是说——

    

    就在我思考的时候,袋口再次打开,临时搭档从我头上掉了下来。这也许是个该偷笑的情况,可遗憾的是我现在还没法出声。想必亚丝娜很不乐意,可为了任务的经验,只能请她多多包涵了。

    

    我的视线越过亚丝娜,发现壮汉从袋口往里面看了一眼。随后袋口被绑起,我什么都看不到了。

    

    接下来,我感觉布袋被壮汉迅速提起,背到了他的背上。先是“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和有规律的晃动重合到了一起,然后是开门和关门的声音。透过厚厚的麻布,隐约能听到河水的淙淙声和NPC乐团演奏的背景音乐。

    

    现在应该还有许多玩家正在斯里巴斯快乐地吃饭和购物。把玩家塞进袋子里绑架后从这些人之中经过,对一个任务来说是个挺有挑战性的设定。只塞了我们两个人的袋子就挺大了,万一是六人小队又该怎么办呢……就在我思考的时候,随着一阵稍大的冲击,晃动停止了。我能听到近处传来了马的“呼噜噜”的呼吸声——我们应该是被放到了马车货架上。

    

    马车货架再次晃动了一下,可能是壮汉和赛隆也上来了。接着,我听到了鞭子的声音,然后是“咔嗒咔嗒”的马蹄声还有“嘎啦啦”的车轮声。这是马车在河边的道路上缓缓奔跑起来了。

    

    我还是处于麻痹状态,身体既不能动也发不出声音,不过把这当成是打车回斯塔奇翁,倒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问题在于我上面的亚丝娜,我完全不知道她会想什么,恐怕她一恢复自由就要怒骂:“既然会这样,你就早点说啊!”可是,对于我这份不愿剧透任务中期这段高潮剧情的体贴,目前只能相信她可以理解吧。

    

    马车只用几分钟就离开了城镇,车轮下的道路从石板变成了泥土。斯里巴斯距离斯塔奇翁大概1.5公里,如果不被怪物袭击,那这段路不到五分钟就能走完。当然,因为到达主城后还要继续发展剧情,所以等离事情告一段落恢复自由身,大概要三十分钟后了。照这样看,今晚回不了斯里巴斯,只能在斯塔奇翁的旅店住宿——

    

    “嘶!!”

    

    突然,随着一阵激烈的嘶鸣,马车粗暴地停了下来,让我瞪大了唯一能动的双眼。可是,我根本无法得知袋子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人?我可是斯塔奇翁的领主赛隆!”

    

    赛隆的叫喊从近处传来,随后传来了金属交击的声音。

    

    接下来,马再次发出激烈的嘶鸣,马车剧烈地倾斜了。我很想“哇”地大喊,可此时我依然无法出声,只能和亚丝娜一起随着袋子滚动,掉落到长着一层矮草的地面上。袋口因为这道晃动而打开,让我的视野稍微宽阔了一点。

    

    马车上,赛隆正和一个戴着黑色头罩的盗贼交战,在不远处,那个依然戴着皮革面具的壮汉正和另一个同样打扮的盗贼战斗。赛隆他们的光标是黄色的,两个盗贼则是橙色。

    

    在封测时期,这个时候是不会发生剧情的。虽说正式运营之后,任务剧情改变的事情并不少见,但从现在开始最好不要过于依赖我的知识。目前麻痹还没解除,我们只能袖手旁观,可是能动的话,我们是不是要加入赛隆或者盗贼一方——还是直接走为上呢……

    

    我感到应该还没法动弹的亚丝娜身体猛然僵硬,紧接着听到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随后,我也发现了。

    

    之前,我们和被当成敌对NPC的森林精灵有过多次战斗,他们的光标和怪物一样是红色的,然而现在和赛隆他们战斗的黑头罩盗贼是橙色的光标,也就是所谓的罪犯色。

    

    那两个人不是NPC,而是玩家。

    

    几乎在我确定这一点的同时间,在马车上战斗的盗贼使出了剑技,无情地杀向赛隆。盗贼那黑色皮革头套迎风脱落,露出了藏在下面的脸。

    

    蓝白色月光照出的是边缘快断裂的银色锁子头套,下面的嘴角挂着灿烂的笑容。

    

    我认识那张脸。虽然现在他拿的是剑,但我绝对不会搞错,那是在三层时对我发起决斗PK,想杀了我的斧手——

    

    摩尔特。

    

    赛隆使用的麻痹毒只能让我的角色无法行动,对思考能力应该没有任何影响,可是我一时之间竟无法思考了。

    

    最终,断断续续的疑问以及它们的答案,如同气泡一般上浮然后炸裂。

    

    ——摩尔特和他的同伴,到底在做什么?

    

    ……还用说吗?他们肯定不是来拯救我和亚丝娜逃脱赛隆的绑架。正好相反,他们是要利用麻痹状态杀了我们。

    

    ——那么,摩尔特他们为什么知道我们被麻痹且会在这个时间通过这个地方?

    

    ……他们一直在跟踪?不,不对。摩尔特和我一样是封测玩家,那么他知道这个“斯塔奇翁的诅咒”任务的剧情也不足为奇。他肯定能猜出,只要监视派萨格鲁斯的那个秘密住所,总会遇到我和亚丝娜的。

    

    ——要怎样才能摆脱这个困境?

    

    ……

    

    第三个问题的答案久久未能浮现。

    

    就系统上来说,在野外干扰其他玩家正在进行的剧情,是完全能做到的,我在SAO以前的游戏里就体验过。不过我根本没有想过,今天会在这里发生这样的事情。

    

    倒在马车货架上的领主赛隆向袭击者举起被打掉了剑的右手,高喊道:

    

    “弑杀领主可是大罪!你们会从此无法进入斯塔奇翁……不,是所有城镇的门!”

    

    这句台词是赛隆的对话模式里预设好的呢,还是在面临意料之外的死亡时,他自己说出来的呢?可不管是哪种情况,似乎都没能打动摩尔特。斧手依然是嬉皮笑脸地在马车货架上走了两步,通过“快速切换”将剑换成了厚重的单手斧,毫不留情地砍向赛隆的脑袋。

    

    显示着“Cylon”这个名字的血条归零,斯塔奇翁的现任领主保持着伸出右手的姿势,缓缓地向后倒下,从马车货架上滚落下去。他的身体滚落到同样躺在地面上的我们脚边,不自然地静止下来,化为无数的蓝色碎片消散了。

    

    该说赛隆不愧是领主吗?他死后,大量的金币和银币“哗啦啦”地洒在了地面上,里面还夹杂了几个道具。能获得这样的利益,大概也对得起变成橙名的代价了,但是摩尔特连看都不看一眼,而是在马车货架上死死地盯着我们。他的眼睛依然隐藏在头套下,让我看不清楚,可是他那薄薄的嘴唇上渗出的笑容变得愈发深沉。

    

    这时,正在马车另一头对付壮汉的那个黑头罩用尖厉的声音喊着摩尔特:

    

    “喂,解决了老头就赶快来我这里帮忙!这个大家伙的等级很高啊!”

    

    我尽力转动眼珠,勉强看到壮汉正挥舞着卷着铁钉皮带的巨大拳头,而黑头罩正在他周围灵活地跳来跳去。因为黑头罩的右手上握着的武器是窄刃短剑,所以他无疑是在五层的地下墓地三楼和摩尔特密会的那个男人。既然这两人出现,那么PK集团的老大——在烟花大会期间想杀了我的黑雨衣男也很有可能在附近,不过现在暂时还没有感觉到他的存在。

    

    短剑手灵巧地躲过壮汉的铁拳并发动反击,但造成的伤口都很浅,看起来没能造成多大伤害。在这种状况下,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把我们塞进袋子里的这个壮汉了。只要摩尔特去帮忙,而他又能坚持几分钟的话,我和亚丝娜的麻痹就很有可能解开。

    

    可是——

    

    “抱歉啊,我很忙的。如果解决不掉那家伙,就把他引到森林的深处,然后逃吧!”

    

    摩尔特冷静地发出了这样的指示后,再次看向我们。看来是摩尔特在集团里的位置比较高,虽说后方的短剑手听到后发出不满的叫喊,但也只能再大喊一声“喂,大家伙,这边”,便冲进了道路南面那广阔的森林之中。皮革面具壮汉也发出了沉闷的怒吼,踏着重重的步子追了过去。

    

    两道脚步声消失后,寂静笼罩了这里,甚至让我感到有些耳朵发痛。不知为何,夜晚森林中应该有的虫叫和枭鸣,此刻也根本听不到。

    

    在寂静之中,一道轻快的脚步声响起,是摩尔特跳下了马车货架。他将杀死赛隆的那把斧头搭在肩上,毫不在意地踩过散落在地面的硬币,向横躺在地上的我和亚丝娜接近。

    

    “哎呀呀,真是让我好等啊,桐人先生。我的确猜到你应该会接这个领主任务,不过没信心一直跟踪你啊。我可是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待在旅店里,盯着那个派什么什么的秘密住所……哦,不好不好。”

    

    他脸上的嬉笑变成苦笑,还用斧背摩挲了一下头套的侧面。

    

    “头儿一直要我改掉这个废话太多的毛病,但这点实在是改不掉啊。不过呢,要是聊得太久,两位的麻痹解开了就超糟糕的,所以很遗憾,让我们告别吧。”

    

    摩尔特“咻”的一声转了下手里的斧头,又重新握紧,再次迈开脚步。

    

    就在此时,包裹在我和亚丝娜血条周围的绿框开始闪烁了。距离解除Debuff还有三十秒……不过,要杀两个不能动的玩家,只需十秒就足够了。

    

    因为亚丝娜是背对着我躺在地上,所以我依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也无法对她说话,握住她的手。

    

    会造成这种状况,完全是因为我不够小心。既然知道会陷入彻底无力的麻痹状态并在圈外移动,那就该想到会在这种时候被PKer袭击。就算我没有注意到,但只要没有为了防止剧透而隐瞒接下来的剧情,聪明的亚丝娜也许能察觉到危险。

    

    至少要保住亚丝娜的性命,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

    

    “啪嚓啪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然而Debuff还没有消失。我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这种感觉并不是虚拟的,我那躺在现实世界中的肉体,脉搏肯定也正在急速加快。思考被压缩,我就在这相对变得漫长的时间中寻找一切手段。

    

    在我的视野中,有亚丝娜那淡棕色的头发、绿色的草、蓝色的森林……以及死去的赛隆掉落的各种道具。有金币、银币、神秘的皮带、皮革面具、铁钥匙、金色钥匙、小壶以及尖端翘起的靴子,还有一把看起来还挺高级的单手剑。

    

    在这个瞬间,一个微弱的可能性如同闪电一般在我的脑海里划过。

    

    现在的我横躺在地,手和脚都不能动。可即使如此,还是有两件事能做到。

    

    一件是看,而另一件——呼吸。

    

    摩尔特在我背后仅有五十厘米的地方停下脚步。他不在我的视野中,但是地面上那道黑影正在沉默地高高举起单手斧。

    

    就在这个刹那,我嘟起嘴巴,将充满肺部的空气用力吹了出去。

    

    我的目标是在大概一米外的地方直立的小壶,它的侧面描绘着骷髅标记,正是赛隆用来麻痹我和亚丝娜的道具。恐怕是在掉落的时候状态重置了吧,它此时不是空的,而是盖着一个和壶身同样材质的盖子。

    

    壶的高度仅有五六厘米,在这个世界里,虽说吹气的强度被夸张了一些——比如说四层用过的“救生圈果实”,只需要一口气就能吹起来,但是要想凭吹气就将瓶子弄倒,实在是说不好。让人吃惊的是,几乎在我吹气的同时,另外一股空气流也向壶的方向奔去。这是因为亚丝娜也和我有着同样的想法,采取了同样的行动。

    

    小壶的侧面承受着两人的呼气,摇摇晃晃地向后倾斜,再恢复原位,再倾斜——最后倒了下去。只是放在壶口的盖子掉了下来,在地面上滚动,随后,颜色看上去就很恶毒的烟猛烈地涌出。我迅速深吸了一口干净的空气,屏住了呼吸。

    

    烟瞬间将我们吞噬,一片绿色充满了我的视野,然后我听到了摩尔特咂了一下嘴后并飞速后退的声音。这时,我血条周围的绿框闪烁速度越来越快了。

    

    在艾恩葛朗特中,只要提高两种属性,就能发挥出现实世界中不可能拥有的超强腕力和超高速度。不过因为这是完全潜行式虚拟现实网游,所以依然存在着一些要依赖肉体的能力。

    

    其中之一就是肺活量。比如说,将脑袋沉进水里,就会被判定为“溺水”状态,血量在屏住呼吸的这段时间内不会减少。自然,这个呼吸不是由角色,而是由肉体来进行,所以在现实世界中肺活量大的玩家可以在水里活动得更久。这样的道理不只是对水,对毒烟也是适用的。

    

    我在小学和中学里都没怎么运动,对肺活量没什么自信,不过在那个秘密住所里,赛隆使用壶的时候,烟仅过了三十秒就消失了,所以我还是撑得过这点时间的。问题在于麻痹能否在那之前解除……以及摩尔特会不会远离三十秒。

    

    在毒烟开始弥漫后的五秒……六秒……七秒的时候,包围血条的绿框和Debuff图标消失了。我全身的感觉瞬间恢复,于是用左手撑起身体,右手则伸向剑柄。

    

    随后,斧头冲破了绿色的烟幕,猛然向我扑来。

    

    在浓密的毒烟中,敌人的身体只是一个朦胧的阴影。我对摩尔特来说应该也是一样,然而他划破毒烟的一击准确地砍向了我的脑袋。

    

    如果我只是用剑挡下这把低吼着落下的斧头,就会败在其重量和势头之下,不过以现在这种趴着的姿势也没法放出斩击。无奈之下,我只能用左手架在刚拔出的剑上,以双手格挡的架势进行防御。

    

    摩尔特的斧头猛力打在日暮之剑的侧面,爆出了即使在毒烟之中也显得极为刺眼的火花。这股冲击力大得出乎我的意料,让我一时间担心剑会不会折断,但这把尤菲里斯家的家传宝剑承受住了猛烈的一击,摩尔特甚至还被反震得微微失去了平衡。

    

    我发出无声的怒吼一跃而起,左手不断使出体术技能的基础技“闪打”。摩尔特弯着右臂挡下了带着红色光效的拳头,却无法彻底抵消威力,身体猛然倾斜。我也同时进入了技后僵直,不过闪打带来的僵直已经是我所知的剑技中最短的了。僵直仅用了零点几秒就已经解除,此时摩尔特还没有恢复平衡。

    

    敌人的右半身被看起来应该很坚固的斧头保护着,左半身却全无防备。我准备发动单手剑技“水平斩”,来对其进行全力一击——

    

    不对,等等。

    

    在三层的森林精灵营地附近战斗时,摩尔特曾经用快速切换把剑换成了斧头。在那个时候,和斧头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个圆盾,可现在摩尔特的左手却什么都没拿。难道他换了个战斗风格?为什么?

    

    为了让我以为他的左手是空的。

    

    我咬住牙关,停下了快要发动的剑技,将剑收了回来。同时,摩尔特的左手手腕快速一抖,把什么东西朝着我的脸丢了过来。

    

    虽然很勉强,但我还是用剑把这个突破毒烟飞来的东西挡了下来。我从“当”的金属碰撞声以及手的反馈来推测那东西的真面目,那应该是飞针——恐怕还是带毒的那种。

    

    在我收剑的短短时间里,摩尔特就摆正了姿势,却没有发动反击,而是选择了后退。我一边防备他再次投掷,一边向他那用力后跳的身影追去。在踏了五步后,我就脱离了毒烟,便松了一口气,再深深地吸进新鲜空气。

    

    在距我五米左右的前方,摩尔特也同样深呼吸了一下,在锁子头套下方咧嘴露出了笑容。

    

    “啊哈……桐人先生真厉害啊,我刚才那下都被你挡住了。”

    

    “我还想称赞你呢。毒飞针这种危险的稀有道具,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我一边用日暮之剑那光滑的剑刃映照背后的景象,一边向摩尔特问道。亚丝娜应该和我同时解除了麻痹,却没有从绿烟里走出来。明明她血条上的Debuff框已经消失,应该没有再次吸进毒烟才对,估计是有什么不能动的原因吧。

    

    “哎呀,要是告诉桐人先生,你就会跑去拿了。这东西其实还挺方便的呢。”

    

    摩尔特嘻嘻笑着,左手一动,从腰带上拔出了新的飞针。

    

    我和亚丝娜因为麻痹剧情差点就被人害死,这足够说明在SAO里,毒——尤其是麻痹毒,是多么强力的武器。因此,玩家很难得到这样的好东西。用调配技能制作高等级麻痹毒本就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而且只是将毒直接涂在手持的武器上是无法发挥效果的。要让毒起效,需要武器本身拥有极其稀有的一种名为“毒性”(Toxicity)的特殊效果(Attribute),而这样的武器,我别说打出来过,甚至连见都没见过。在五层的古城中现身的黑雨衣男,也就是摩尔特他们的老大,宣称抵在我身上的匕首涂了五级麻痹毒和五级破坏毒,后来也明白了那只是在糊弄人。

    

    现在,摩尔特左手指头上夹着的那根十厘米不到的飞针,在月光下反射着油腻的光芒。他不惜卸下惯用的盾牌,宁可承受处于违规装备状态而不能发动剑技的制约也要将它用作奇袭,所以它肯定是真正的带毒武器。不管涂了什么样的毒,也绝对不能被它刺到。

    

    幸运的是,飞针基本上是一次性的武器,不管是商店里卖的还是掉落的,都是三根一套。刚才摩尔特丢掉的那根已经不知道飞到森林里的什么地方了,那就还剩两根。只要能撑过去,形势就会变得有利于我。

    

    摩尔特的笑容收敛了少许,将右手的斧头往前伸,左手则是藏在阴影之中。而我将剑架在身体中央,以便挡下他从任何角度投掷的飞针。

    

    背后的毒烟尚未消失。赛隆麻痹我们的时候,烟仅用三十秒就消失了,我本以为这次也一样,可也许只是在剧情中缩短了效果时间,当它掉落之后由玩家来使用,持续时间就会变得更长。既然是这样,如果它持续两分钟,不,只需要一分钟,那么亚丝娜可能就憋不住气了。麻痹已经解除了,可她为什么还不从烟雾里出来……

    

    就在我开始抑制不住心中的不安时,毒烟的后方传来了一阵尖厉的声音。

    

    “哎呀,总算甩掉了。喂,你那边解决了没?”

    

    将NPC壮汉引到森林的第二个黑头罩,要比我预想中回来得更快。我不由得咬紧了牙关,相反,摩尔特则是嘴角再次上扬。要是亚丝娜出了什么问题动不了,我就必须保护着她来以寡敌众了。不,现在最重要的是亚丝娜的命,所以要有什么万一,哪怕牺牲我自己也要让临时搭档逃出去。

    

    被我用来当镜子的剑刃,映出了从毒烟旁绕了一大圈走来的黑头罩。

    

    “什么啊,怎么还活着?话说这烟是哪里来的?计划里没说要用到这个吧?”

    

    “不是我弄的,NPC掉的毒道具被桐人先生他们用了,啊哈哈。”

    

    摩尔特的回答让黑头罩二号用力地咂了咂嘴。

    

    “真是麻烦。不过,这下能让我来解决他了,反倒是件好事?我可没忘记在五层时被抢走白银轻剑的仇啊。喂,女人在哪里?”

    

    “好像还在烟雾里麻痹着呢。”

    

    “好,那就先干掉这个封弊者大爷。”

    

    二号说完之后,从腰上拔出了闪着黑光的短剑。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我一直保持着沉默,但其实在二号提到亚丝娜的瞬间,我的血液仿佛要沸腾起来,差点主动发起攻击了。可是如果我一背对摩尔特,那他肯定会丢飞针。我在黑暗精灵营地强化过的“暗夜外套”是一层Boss的LA奖励,属性不错,在六层依然可以使用,然而非金属防具有一个共同的弱点,就是难以防御贯穿属性的攻击。在没有弓箭的艾恩葛朗特里,贯穿是一个比较少见的属性,不过用来投掷的飞针和长矛、长枪,以及单手的穿甲剑和破甲短剑一样属于不折不扣的贯穿武器。

    

    我必须全力冲刺,先废掉摩尔特,再击败短剑手。要渡过眼前这个危机,只有这个办法了。可是摩尔特在三层的战斗之后,也许将对人战的技术磨炼得更强了,我真的能将他这个斧手强行压制住吗?而且,就算技术和属性方面没问题,我自己又能否跨越最后的一线呢——

    

    与现实世界不同,在SAO里,玩家哪怕只剩下一点血,进入了濒死状态,也依然可以行动,可以战斗。所以,不使用毒和陷阱的话,要废掉一个人就必须将他的血量打到零……也就是杀了他。

    

    因为摩尔特和短剑手攻击了身为NPC的赛隆和他手下的壮汉,所以光标已经变成了代表罪犯的橙色。还是绿色光标的我就算攻击了他们也不会变为橙色,不需要担心受到惩罚。然而这终归只是游戏系统层面的事情,现在的SAO是无法脱离的死亡游戏,当血量归零的瞬间,NERvGear就会放出高功率的微波破坏玩家的大脑。也就是说,要是我杀了摩尔特他们,两人在现实世界某处的肉体也会被杀死。

    

    这是名为PK的杀人,我是否能做到呢?

    

    我这刹那间的犹豫,似乎被摩尔特那犹如恶魔般的直觉看穿了。

    

    “喝!”

    

    摩尔特一声厉喝,动了起来。

    

    被先发制人的我,为了将短剑手保持在视野之中,便用力地向左一跳。可是,摩尔特似乎连这点也预测到了,朝我前进的方向用力一踏,将斧头横扫而来。

    

    摩尔特左手还拿着毒针的时候,会被视为双手装备状态,无法发动剑技。不过他的单手斧蕴含着连普通攻击也不容小觑的威力,而锐利且轻巧的日暮之剑和以重量与坚固为卖点的锻炼之刃不同,如果用它进行防御,搞不好会被直接打飞。

    

    在着地的同时,我的身子用力往下一弯,厚重的斧刃呼啸着从我的脖子旁边扫过。摩尔特用尽全力的斩击被闪过,导致他背向了我,虽然我的姿势也不稳,但还是能发动反击。然而此时黑头罩二号已经架起短剑从右侧冲过来了,在这种开阔地带被他们前后夹击,我迟早会被毒针刺中。要先将两人引入道路北边的森林里,制造出背靠着大树战斗的状况才行。

    

    我这样想着,弯下膝盖,准备再次跳跃。

    

    就在此时——

    

    在二号背后飘荡的绿色烟雾,仿佛被人从中央撕裂一般分开了。

    

    右手拿着银色轻剑的轻剑士从中飞跃而出,深红色的连帽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她的脸上戴着设计得如同怪物脸的皮革面具,那是赛隆在派萨格鲁斯的隐秘住所里使用过的,并且在死后掉落的防毒面具——亚丝娜装备上了它,所以能在刚才制造出的毒烟里停留超过一分钟。

    

    背对着我,想将斧头转向的摩尔特,以及向我冲锋的黑头罩二号都还没有发现亚丝娜。现在完全可以先发制人,将剑技打在毫无防备的二号背上。

    

    可问题是,亚丝娜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斗——不是决斗,而是互相厮杀的对人战,她又能否做到呢?只要发动剑技时有一丁点的犹豫就会失败,然后在惩罚僵直中受到猛烈的反击。

    

    尽管脑中盘旋着让我窒息的疑问,我还是将视线集中在摩尔特的斧头上。要是因为我的表情和反应让二号察觉到后方有人偷袭,那么亚丝娜的灵机一动和忍耐就变成徒劳了。现在只能相信搭档。

    

    “咻!”

    

    面前的摩尔特再次挥起斧头。我一边注意他的左手,一边用最小幅度的后跳进行回避。摩尔特的目的大概是趁我防御斧头的瞬间丢出毒针,所以我暂时只能用移步和后跳来进行回避。

    

    在我的视野右端,亚丝娜以极快的速度一口气拉近了距离,对终于察觉到后方的脚步声,想赶快刹车稳住身形的短剑手拉起了轻剑。

    

    锐利的剑尖亮起了鲜红色的光芒。亚丝娜的右手和剑化为流光消失了。我一边防备摩尔特的第三次攻击,一边向搭档投去经过压缩的意念——

    

    上吧,亚丝娜!

    

    咔嚓!沉重的冲击声不断响起。剑技“三角突刺”打在短剑手的背上,一口气将他的血量削减了超过三成。

    

    “该……死!”

    

    短剑手同时发出了呻吟和怒骂,背上喷射出大量的破坏效果,倒在了地面上。不过他没有陷入跌倒状态,而是迅速站起来大喊道:

    

    “根本没麻痹啊!真是太卑鄙了!”

    

    亚丝娜也从技后僵直中恢复过来,完全不去管他那倒打一耙的指责,而是用左手取下皮革面具丢到草丛里。在蓝白色月光的照耀下,她的美貌上带着前所未有的险峻表情,出声将还要叫嚣的短剑手压了下去:

    

    “这家伙就交给我,桐人君去对付摩尔特。”

    

    她明明没有大声叫喊,这道冷静的声音却跨越了十米以上的距离,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我和眼中带着冰冷光芒的轻剑士对视了一眼,又将视线移到斧手的脸上。

    

    锁子头套下那轻薄的嘴角再也看不到一丝笑意,没了表情的斧手用混杂着摩擦声的嗓音低语道:

    

    “哎呀呀……感觉一下子变成紧要关头了呢。”

    

    “看来你是打算轻松地把不能动的我们干掉,那只能说抱歉了。”

    

    “哎呀呀,这可不一定。毕竟毒飞针还有两根……啊!”

    

    摩尔特叫喊着,将右手提着的斧头垂直上挑。我下意识地往后一仰,黝黑的斧刃从我的鼻尖前方高速穿过。

    

    虽然无法防御让我很难受,但是摩尔特的单手斧——名为“鹿之手斧”的斧头无愧于其重量+6的强化属性,挥舞起来的时候会造成角色的重心瞬间下沉。这只是一点“小毛病”,可是只要被我意识到了,就绝对不会放过。

    

    相对于正在进行无声攻防的我和摩尔特,亚丝娜和黑头罩二号的战斗要热闹得多。

    

    因为他们都是速度型的,短剑和轻剑在夜晚的黑暗中碰撞出了无数的火花和声响,快得让人目不暇接。如果纯粹比较速度,攻略集团里应该没有人能超过亚丝娜……我甚至觉得她可以和纯加敏捷点的阿尔戈不相上下。不过在无规则的对人战中,亚丝娜的套路还是太耿直了,遇上那种习惯玩虚招和假动作的对手,她很可能会陷入苦战。

    

    即使如此,原本连和我练习都不情不愿的亚丝娜,此时面对真正的PKer能如此全力地战斗,已经是长足的进步了。就算是为了不辜负搭档的奋斗,我也不能一直就这么逃来逃去。

    

    摩尔特为了让我因为防御斧头而失去平衡,好制造出让他的毒针命中的机会,不停地使出全力斩击。假如是在现实世界,他应该早就气喘吁吁了,不过在这个世界,只要不用出超越力量值的动作,作为隐藏数值的“疲劳度”就不会上升。

    

    在夜晚的森林里,视野很差,脚下也不平坦,再这样回避下去,我迟早会被树根或者小石头绊倒。在此之前,必须由我来打破僵局。

    

    “呼……咻!”

    

    我用小碎步躲开了摩尔特从横变竖的二连击。随后,我赌了一把。

    

    我装成绊到了什么东西一样,身体猛然倾斜,而摩尔特做出了反应。

    

    “杀!”

    

    伴随着一声响亮的怒喝,鹿之手斧倾斜着从右上方向我袭来。可能是因为之前我都在往后躲,这次他往前踏得很深。

    

    不管是单手斧还是双手斧,都是很强力的武器,但只要足够接近它以及调动自身所有的胆量和毅力,就能抓住它构造上的弱点。

    

    “喝啊!”

    

    我叫喊着,将浑身的力量灌入看似绊倒的左脚,奋力向前突进。我潜入落下的斧头的轨道内侧,高高举起左前臂挡住了斧柄。

    

    “啪咔!”一阵强烈的冲击从手臂传到肩膀,我的血条削减了5%左右,同时我用右手的剑发动了剑技“斜斩”,闪着蓝光的剑刃砍在了摩尔特为丢毒飞针而反转手腕的左臂上。

    

    我的想法是只要能打掉飞针就好,不过黑暗精灵的这把名剑没有辜负我舍命的豪赌,体现出了意料之外的锋利。摩尔特的左臂受到斩击,其手肘以下部位无声地分离开来,化为无数碎片后四散消灭,原本握着的飞针也无力地掉到了草丛中。

    

    是部位缺损伤害。这样的话,除非他等三分钟后自动从缺损状态恢复过来,否则无法用左手投飞针。

    

    “啊哈。”

    

    也不知道是逞强还是有下一招,摩尔特反而露出一丝轻笑。他拖着从断裂处不断落下鲜血状颗粒的断臂,用力向后一跳。

    

    我在对人战中,基本上秉承穷寇莫追的原则。在想连续使用剑技给对方造成巨大伤害的时候,也正是破绽最大的时机,搞不好会受到猛烈的反击。

    

    不过只有这一次,在技后僵直解除的同时,我就用力往地面一蹬,向着想拉开距离的摩尔特追去。看来,我比自己认为的要更加痛恨想杀死亚丝娜的PKer们……以及没能察觉到麻痹剧情有多危险的自己。

    

    “噢噢噢噢!!”

    

    我发出冲天怒吼,将爱剑转动着往上刺去。剑尖上射出几道淡蓝色的光束,无形的推动力作用在我的背上。这招是低空突进技“愤怒刺击”。

    

    在单手剑熟练度达到50后解锁的这个剑技,是继初期的斜斩、垂直斩和水平斩之后又一个基础剑技,因此威力较低。然而,与需要高高跳起进行劈斩的音速冲击不同,它可以在地面附近直线突进,容易命中且对方不易防御。

    

    左手缺损,解除了双手装备状态的摩尔特已经可以发动斧的剑技了,但他看到以近乎趴地的前倾姿势猛追而来的我,似乎瞬间放弃了反击。他把右手的斧头转了半圈,挡在自己身前。

    

    斧头的柄基本上只是一根圆棍——也有些斧头的柄上伸出了刺和小刃,所以在攻击的时候会成为弱点,可是在防御的时候,不管以什么姿势承受攻击,也不会像剑那样有被破坏的危险。而以摩尔特的技术,要用不到两厘米粗的斧柄招架住我的突刺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即使突进技被对方防御住,也会对其造成巨大的击退效果。此时就要毫不畏惧对方的反击,用竭尽全力的一招来显示自己的意志了。

    

    “噢噢!”

    

    我在最后短促地吼了一声,将右手的剑刺向斧手的胸口正中央。

    

    “嘶!”

    

    摩尔特也一声厉喝,将斧柄挡在淡蓝色光效的延长线上。我则是以仿佛要将铁棒斩断的气势,将剑尖往前一刺。

    

    就在此时——

    

    剑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一般,尖端微微往右一偏。我仿佛感觉到,日暮之剑那原本应该极其坚硬的剑刃,只在那一瞬间变得犹如生物般灵活,扭动着身体躲过了障碍物。

    

    剑从鹿之手斧的柄上短暂地擦过,迸出一丝丝火花,瞬间又恢复了硬度,刺向摩尔特胸部中间线往右两厘米的位置……也就是作为暴击点的心脏,准确度高得让人胆战心惊。

    

    斧手装备的是暗灰色的鳞甲,不过那紧贴着瘦削的身体,犹如鱼鳞一般反射着暗淡光芒的东西不是金属,像是以什么怪物的外皮为材料制成的。它行动方便,杂音很小,对PK来说大概是最适合的铠甲了,但既然是皮革,就和我的外套一样有着难以抵挡贯穿武器和突刺技的弱点。

    

    如果他穿的是厚厚的金属铠甲,那也许还真能挡下日暮之剑,但锐利的剑尖已在此刻撕裂了鳞片之间的缝隙,不断向前深入……

    

    咔嚓!!即使我已经用了无数次这个技能,却从来没听到过这样沉重而激烈的冲击声。右手的手掌上传来了直达脑髓的振动。一阵仿佛比平时要亮了一两倍的炫目光效迸射而出,在我的视野上留下了一抹蓝色的光晕。

    

    声音、光效、手感。毫无疑问,这是真暴击,同时还是弱点暴击。

    

    在闪光收敛的同时,我的剑已有一半刺入了摩尔特的胸口。

    

    在斧手头顶飘浮的橙色光标中,血条开始无声地减少。可能是因为我的感觉被加速了,减少的速度显得无比缓慢,却没有半点要停止的迹象。从几乎满血减少到七成、六成,甚至到了五成以下,血条开始变成黄色的注意色了。

    

    我本以为怎么也该停止了,可是黄色的横线还是以一定的速度继续减少着。剩下四成、三成半……三成。血条终于染上了红色的警告色,虽说速度降低了,但还是不停地朝左端靠近。

    

    摩尔特在三层对我挑起了减半决胜模式的决斗,想将我的血尽量削减到接近五成,然后将剩下的血量全部打掉,以这种“决斗PK”的方式将我杀死。不过在那时候,最后双方的血量都停留在五成多一点的程度,甚至没有变成黄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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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成半……两成三分……减少还在继续。就算在弱点打出了真暴击,最前线级的玩家会被仅仅一击打掉这么多血量吗?在摩尔特被精灵之剑深深刺入的胸口上,如血一般的光点闪动着不断滴落。我握着剑的右手也感受到了像是心跳一般的震颤。摩尔特也和我一样,完全无法动弹。

    

    我曾经有几次经历,在承受了过于巨大的伤害时,直到自己的血条停止减少为止,别说动了,连呼吸都做不到。在封测时期尚且如此,更别说在现在的艾恩葛朗特中,角色的死等于玩家自己的死亡。要是这样的减少没能停止,摩尔特……他那躺在现实世界日本的某个地方的肉体,就会被NERvGear烧坏大脑而死。

    

    我下意识地将视线从鲜红的血条上移开,投向下方的锁子头套内部。从心脏中流出的红光,微微地照亮了摩尔特那一直被掩盖在黑暗中的脸的上半部分。

    

    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个PKer的真容,他似乎比我大上几岁,但应该还不到二十,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他那瞪大的双眼凝视着我右上的虚空……应该是在看显示在那个方位,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血条。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之前经常嬉笑着的嘴唇微微张开,仿佛在表达“骗人的吧”。

    

    我微微张开嘴,想无声地对他问道:为什么你要在这个世界PK呢?

    

    而就在此时——

    

    因为过于尖厉导致几乎变成超声波的声音,从后方刺入我的耳中。

    

    “守!拔出那把剑!!”

    

    在这个瞬间,我终于明白了。

    

    以摩尔特的血量,就算中了双重暴击也不可能减少到这个地步。这是贯穿持续伤害,因为我的剑一直插在他的心脏上,他的血量才会如鲜血流淌一般不停减少。

    

    摩尔特似乎同时领悟了这一点,用很不符合他形象的极为鲜活的声音大喊了一声“呜啊啊”,同时丢掉鹿之手斧,用右手抓住了日暮之剑的剑刃。

    

    我也用双手握住了剑柄,只要用力往里推,不让他拔出剑,只要再过五秒就能要他的命。

    

    我是应该这么做的,大概吧。这个男人想趁着麻痹剧情杀了我和亚丝娜,如果让他活下去,他肯定会再做同样的事情。我当然是不想死的,更不想让亚丝娜死。她将来会成为远超我的剑士,率领攻略集团通关这个死亡游戏,拯救所有玩家。

    

    没有比亚丝娜的生命更宝贵的东西了。

    

    所以,我要在这里,将摩尔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背后再次传来了已经几乎听不出是人声的怒吼,随后是一阵急速接近的脚步声。

    

    我下意识地用左手按住摩尔特的胸口,拔出了日暮之剑。在我举起还飘落着鲜红色粒子的剑刃转过身去的时候,黑头罩二号已经举起了短剑,径直向我扑来。

    

    在他的后方,亚丝娜也开始奔跑起来,想追上他,可是二号的冲刺快得非比寻常,她应该是赶不上的。我架起剑,用力往右一跳,一边防备倒在草地上的摩尔特用右手丢出第三根毒针,一边准备迎击短剑手。

    

    不过摩尔特倒在地上之后就再也没动了,黑头罩二号则是做出了完全出乎我预料的举动——他几乎没有瞄准,就把右手的短剑向我丢了过来。

    

    旋转着呼啸飞来的短剑被我举剑一挥击落在地,随后二号又用左手丢出了什么东西。

    

    那不是武器,而是一个直径三厘米左右的小球。我在仅仅二十多个小时前就见过同样东西,于是马上向亚丝娜跑去并大喊道:

    

    “停住,亚丝娜,是烟幕!”

    

    马上,背后就传来了“砰”的声音。我在和亚丝娜会合的同时转过头去,看到的是比暗夜还要黑的烟不断地升起,将两个PKer吞噬。

    

    即使如此,我还是能隐约看到短剑手抓住摩尔特的右臂将他扶起的景象。两人重合的轮廓迅速被浓烟覆盖,只能隐约听到他们冲进北面森林的脚步声,然后迅速远去消失。残留在视野里的两个橙色光标同时失去了踪影。

    

    我已经确认过这个烟幕没有任何Debuff效果,所以只要冲进烟雾里追上去,很可能将两人——至少能将濒死的摩尔特彻底解决。

    

    可是我的脚犹如沉入草地一般沉重,亚丝娜也没有要动身的意思。

    

    冰冷的夜风在掠过树梢时发出轻鸣,将终于开始变淡的绿色毒烟和漆黑烟幕吹散。等到一切都平静下来之后,亚丝娜将骑士轻剑收回左腰上的剑鞘,低声嘟哝道:

    

    “什么守啊……如果他没叫那么一声,那我也不用犹豫要不要追上去了。”

    

    当时,黑头罩二号确实对持续受到贯穿伤害的摩尔特叫了一声“守”。那是他们内部的昵称吗?还是说——我强行打断了这样的思考,将剑收回背上的剑鞘。

    

    “我也差了点决心去彻底杀掉摩尔特。明明在拔剑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不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他们还会来吗……”

    

    亚丝娜的问题让我思考了片刻,然后我点了点头。

    

    “应该会来的。他们下次还会用我们意料之外的手段来进行PK……”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发现我有一件事必须先说不可,于是转头看向亚丝娜。我面对稍显疑惑的搭档,注视她的脸0.3秒后就移开视线,深深低下头去。

    

    “抱歉,亚丝娜。既然我知道绑架剧情里会有被麻痹着拉到圈外的情况,就应该考虑到有被袭击的可能性……因为我的大意,让亚丝娜遭到了危险。真的很对不起。”

    

    回想起来,自从在一层和亚丝娜组队后,她就对我发了无数次的火。来到这一层之后,我也曾经被丢过枕头和捅过侧腹部,次数还不少,至少我一时都数不清了。可这次的失误根本不在一个等级上,如果不是我这个封测玩家轻率地保证“绝对是安全的”——至少仔细说出剧情内容,那么亚丝娜就不会产生先入之见,可能会察觉到有PK的危险。

    

    可以说,正因为我是封弊者,才招来了今天的危机,而且我也无法断定这就是最后一次。

    

    “大概,我没有和亚丝娜继续组队的资格了……”

    

    说到这里,低着头的我突然感觉脑袋两侧被柔软的东西贴了上来。

    

    在发现那是亚丝娜的双手时,我的脑袋就被猛地往上一提。亚丝娜在强制我站直后,并没有放开手,而是从正面死死地盯着我。

    

    “告诉你一件我非常讨厌的事情吧。”

    

    “呃……啊?”

    

    “那就是明明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却还不停地用暧昧而不伤人的话语互相牵制啊,下套啊,摸索对方的心理啊等等。如何说话当然很重要,但是能把重要的事情简单利落地说出来就好……你不这么认为吗?”

    

    “那……那个,你在说什么?”

    

    我明白亚丝娜想表达什么,却搞不清楚这和现在的状况有什么联系,于是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不过她用一直按在我脑袋两边的手迅速扭直了。

    

    “所以,也就是说……”

    

    亚丝娜深深地吸了口气,用极为认真的表情问道:

    

    “桐人君,你想取消和我组队吗?”

    

    听到这么直截了当的提问,我只能讲出我的真心话:

    

    “真要问我是想还是不想……当然不想。”

    

    “是吗?我也不想……那么,就把这当成结论吧。”

    

    “……”

    

    您可真是个纯爷们……

    

    我的心里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么一句带着关西腔的想法,亚丝娜则是将我的头发揉乱之后把手放了下来。

    

    “既然决定了,那我觉得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情和要商量的话……你觉得应该先选择哪样?”

    

    “嗯,嗯嗯嗯……嗯——”

    

    隆冬夜晚的森林中弥漫着冰冷而清爽的空气,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后,整理了一下思路,再往周围看了一眼。

    

    我们在战斗中移动得似乎比想象中更远,此时身处的位置是在踩实的泥土小路南边七八米的地方。失去了主人的马车和马此时还留在道路上,我想了一下该怎么办,却实在想不出来。马车的周围掉落着大量闪闪发光的东西,那是一千柯尔的金币和一百柯尔的银币,还有其他多种多样的道具。这一切都是被摩尔特杀死的斯塔奇翁领主赛隆留下的遗物。

    

    “之后再考虑怎么办的问题,现在要先把赛隆的掉落……”

    

    说到这里,我想起一件事。

    

    某个道具是必须先找到的。我一边将视线移到马车附近的草地,一边对搭档喊道:

    

    “亚丝娜,你先把摩尔特他们掉落的斧头和短剑捡起来!”

    

    之后我跑了几米,将脸凑到密密麻麻的草地上。我记得应该是在这附近,就是我防御住了摩尔特的斩击,并用剑技将他的左臂打成部位缺损的地方。当时摩尔特用左手握着毒飞针,在他的手掌化为多边形碎片消失的瞬间,握着的飞针……

    

    “啊!”

    

    我低呼一声,把右手伸进草里,慎重地拈起一个插在地面上的黑色金属片。

    

    它的长度接近十厘米,最宽的地方也不过八毫米左右,横截面呈六角形,同时微微地扭成一个螺旋,稍微让人联想到工具上用的钻头。从犹如针一般尖锐的尖端到中间那螺旋状的沟槽内部,似乎涂着油一般的液体。

    

    我很想打开属性窗口查看一下这个飞针的详细属性,不过它的所有权与装备权都还在摩尔特那里,我必须想办法将它夺过来。等他们到达安全的地方使用“将所有道具实体化”,飞针就会瞬间从我的手上消失。不,以摩尔特的本事来说,可能连这点都不需要做。

    

    “桐人君,我捡来了。”

    

    亚丝娜一边说一边用右手握着单手斧,左手则握着短剑,一路小跑回来。我对她点了点头,在脑海中打开了六层野外怪物的列表。

    

    应该有的。与五层地下墓地栖息的鼠男有着同样的习性,既麻烦又讨厌的怪物,名字是……我记得——

    

    “亚丝娜,找找周围的森林里有没有一种叫‘MuriquiSnatcher’的怪物。”

    

    “穆里奇?好奇怪的名字,具体拼写是什么?”

    

    “那个,我记得……应该是M、U、R、I、Q、U、I吧。”

    

    “哦……”

    

    看来,就算是博闻强识的亚丝娜也不记得这个单词。我一边想“当初在封测结束到正式运营的两个月里,去搜索一下意思就好了”,一边向道路北侧的森林看去,却看不到什么像是怪物的身影。(注:由于剧情中桐人和亚丝娜都不知道此怪物名的具体含义,所以该类型怪物名均以英文表示。)

    

    即使是在圈外,道路周边也基本设定成不会刷新怪物,但前提是玩家要懂得分寸,安静地路过。之前短剑手在想救摩尔特的时候,发出了不同寻常的尖厉叫喊,我本以为会引来怪物的,幸好——不,这次应该说是遗憾吧,在喊声能传达到的范围里,一只怪物都没有。

    

    那么,我们就只能进入森林寻找目标怪物了,可到底来不来得及呢?摩尔特他们成为罪犯(橙名)之后已经没法进入圈内……也就是几乎所有的城镇和村庄,所以应该不容易找到安全的地方,但他们在制定这次的计划时应该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假设他们在不远处安排好了一个类似避难所的地方,那么到底是他们先到达呢,还是我们先找到MuriquiSnatcher呢——

    

    “……人君,我说,桐人君啊。”

    

    听到亚丝娜叫我的名字后,我抬起了不知不觉低下去的头。我看到搭档指着城镇的南侧,而不是我面向的北侧,便跟着转过身去,凝视着黑黝黝的森林。然后,突然——

    

    “吼……吼吼。”

    

    我听到一阵有点像人又有点像野兽的叫声,同时在树枝上看到了许多小型的阴影轮廓。随后,在阴影的头上一个个地冒出了代表怪物的有些偏红的光标,数量有十……不,已经超过十五了。

    

    “看!那些都是Muriqui!”

    

    正如亚丝娜所说,显示出来的名字全是以“Muriqui”开头的,不过此时的状况并不值得高兴。

    

    现在,我的等级是19,亚丝娜则是18,都要比六层刚开始的要求等级高得多,所以敌人的光标在我们看来全部是淡粉色,可数量也太多了。而且,里面不只是有我们要找的Snatcher,还混杂着MuriquiBrawler、MuriquiNutsThrower等一大堆怪物。看来短剑手的叫喊真是非常有效,原本只会出现在森林深处的Muriqui群体都被引过来了。

    

    在SAO里,就系统上来说,每个玩家发出的声音都有同样的音量,不过因为是采样自肉体的声音,所以穿透力是有差别的。短剑手的声音犹如金属交击一般刺耳,因此很难被环境音混淆,即使是在噪音极多的夜之森林,估计也能传出不短的距离。光是叫喊就能把这么大范围里的怪物招来,这对PK来说真是宝贵的才能,他不会就因为这个才成为PKer的吧?

    

    “然后呢,该怎么办?”

    

    亚丝娜的问题是在问我,而有几只Muriqui像是听到她的声音似的,从高高的树枝上顺着藤蔓和树干开始往下爬。它们一边用“吼、吼”的声音交流着,一边向被遗弃在道路上的马车靠近,蓝色的月光照耀出它们那走出树冠的身影。

    

    “啊……是猴子。”

    

    亚丝娜转过头来说道。正如她所说,这些Muriqui全是有着毛茸茸的毛皮和尾巴,长着一对长臂的猿猴型怪物。比起以前出现的猿类怪物,它们要小上很多,哪怕站起来也只有一百二十厘米左右,却也因此敏捷了许多。它们在森林中可以利用树木进行立体机动,是非常麻烦的敌人。

    

    从树上下来的有四只,其中三只是如同袋鼠一样肚子上长着袋子的Snatcher,一只是右手握着棍棒状树枝的Brawler。要是只有四只,凭我和亚丝娜的剑技完全可以秒杀,但一攻击它们,树上那十几只就会跳下来。我们今天一大早就忙着训练和做任务,一直没休息,更别说刚才还和摩尔特他们来了一场死斗,亚丝娜的消耗绝对比外表看起来更多。要保护来历不明的毒飞针以及摩尔特他们的主武器,和猴群的战斗是不可避免的,不过该不该在这个时候过于勉强呢?

    

    在我犹豫地盯着猴群时,有三只Snatcher走到马车后方,开始争先恐后地捡起硬币往肚子上的袋子里塞。亚丝娜见状,有些焦急地喊道:

    

    “啊,它们把赛隆先生掉的东西捡走了!”

    

    “那就是我的目的啊……”

    

    听到我的低语,亚丝娜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就在此时,亚丝娜用右手提着的那把似乎有点重的单手斧,发出了“咻”的效果音消失了。

    

    果然还是来不及啊……我有些失望地想着,可是又发现她左手拿的短剑和我拿的毒飞针还没有消失。也就是说,那两个PKer并不是到达避难处后使用“将所有道具实体化”,而是恢复冷静的摩尔特使用快速切换回收了作为主手武器的单手斧。

    

    短剑没有在这个时候消失,大概是因为短剑手还没有点出快速切换专精吧。不过大概再过十秒,最为关键的毒飞针就会消失了。只要将登记在快速切换图标上的装备从斧头换成飞针,再次进行切换就可以了。

    

    与其被他轻易地夺回,还不如让怪物捡走。我带着这样的想法,将毒飞针丢到了Snatcher们的脚下,然后对搭档发出指示:

    

    “把短剑丢到同样的地方!”

    

    “啊……嗯。”

    

    亚丝娜点了点头,将黑色短剑也丢了过去。随后,一只Snatcher发出“吼吼”的声音靠近,迅速捡起飞针和短剑放进肚子上的袋子。因为它们拥有“掠夺”技能,会让道具所有权迅速转移,这样就无法通过快速切换以及将所有道具实体化来远距离回收了。猴群在把道具捡完之后应该会回到森林深处,摩尔特和短剑手找到猴子们并将其击杀来夺回武器的可能性将会无限接近零。

    

    这样就很好了……我对自己说道,准备招呼亚丝娜回城里去。不过,还没等我开口——

    

    “对啊,我终于明白了……你是要用我在五层夺回轻剑时用的那个办法吧。”

    

    “啊?”

    

    “很好,趁它们还没逃掉的时候解决!桐人君对付那个拿棍子的!”

    

    您可真够精神的呀……

    

    我发呆了片刻后,慌忙向搭档追去。

    

    结束之后再来回顾的话,会发现十六只猴子也不是什么危险的强敌。

    

    战斗的地方并不是森林,而是道路周边,所以猴群擅长的利用树木进行立体机动的优势也不复存在。唯一麻烦的也就只有NutsThrower从后面丢过来的坚果,不过只要习惯了,也很容易将其击落。而且,假设Snatcher是单独出现的,它只要遭受攻击就会逃跑,可是在加入群体的时候,就会一直和我们死战到底。因此,那三只将道具全部捡走的Snatcher也都被我们解决了。

    

    在和猴群战斗完后不久,那个赛隆手下的壮汉慢悠悠地从森林里走了出来,反而更让我们吓了一跳,因为我们已经完全把他给忘了。结果,他被短剑手引到森林深处后丢下,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到了马车旁。

    

    我差点以为要和他战斗了,不过这个依然戴着防毒面具的壮汉只是静静地上了马车,看都不看我们一眼,就沿着道路向着斯塔奇翁的方向赶去,让我搞不清楚他是否知道自己的主人已经死了。

    

    就这样,夜晚的森林中再也看不到当初战斗的痕迹,而我和亚丝娜回到了斯里巴斯镇——原因是它比斯塔奇翁更近。

    

    “好困……好累……好饿……”

    

    穿过城镇的门,视野里的“InnerArea”提示文字刚消失,亚丝娜就无力地靠在门柱上这样说道。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皱起了眉头。

    

    “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不是……只是因为我想说的话被你抢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亚丝娜露出惊讶的表情沉默了片刻,但很快肩膀就耷拉了下去。

    

    “现在我也懒得跟你拌嘴啦。总之,先去旅店吧……”

    

    “是啊……”

    

    我点了点头,看向此时已经冷清了许多的主干道。

    

    假设没被摩尔特他们袭击,绑架剧情按照剧本走下去,我们将会在斯塔奇翁再经历一些战斗就被释放,今晚会在那里的旅店住宿。可是既然我们因为预料之外的发展回到了斯里巴斯,那就必须面对阿尔戈告诉我们的旅店客满问题了。

    

    “呃……那个……大概,我觉得吧,没那么容易找到有两个相邻单人房间的旅店……”

    

    在我诚惶诚恐地说完之后,亚丝娜睡意蒙眬地眨了眨眼睛后答道:

    

    “找有两张床的套间就好啦……本来不就这么决定的吗?”

    

    之前确实是这么说的,可当时是为了应付PK集团的攻击,而现在考虑到摩尔特他们应该暂时没法行动,那么至少这两天是没必要这么做的。不过他们的老大,也就是那个黑雨衣男这次并没有现身,摩尔特他们也不过是遭受了一些精神上和物质上的损失,没法保证他们今天晚上不会再次行动。

    

    “明白。那么……河的左岸应该有家不错的旅店,先去那里看看吧。”

    

    亚丝娜迷迷糊糊地点头答应了我的提议,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她朝我伸出手,让我一时以为她要和我牵手,于是慌了一阵,结果她抓住的是从我的外套上垂下的皮带。

    

    我拉着近乎处于自动驾驶状态的亚丝娜,来到距离城镇北门不远处的一家四层楼高的旅店。在整个斯里巴斯里,这家只能算中上等级的,但它的所有房间都带着面朝河流的露台,在景色这一点上是最高等级的。

    

    可能是因为招牌太土气了吧,这家“翡翠与翡翠亭”只住了八成满,要是不计较没有相邻的问题,那么订两间单人房还是没问题的。可是一直抓着我的腰带的亚丝娜强打起精神,指了指最顶层的套间,于是我就把那间订下来了。

    

    我推着似乎随时会耗尽电量的搭档走上楼梯,打开没有智力游戏的门进入房间,看到正面的大窗上透出了斯里巴斯的夜景。此时走到露台上,下方的河流和闪亮的街景都能一览无遗,但亚丝娜只是晃悠悠地走到客厅中央,来回看了看左右两边的卧室门。

    

    “我就选这边了。晚安……”

    

    她留下这么一句带着哈欠的话语后,走进了左边的卧室。随后传来了一声装备解除的效果音,之后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我蹑手蹑脚地来到没有关上的门旁,看到的是只将武装收回道具栏的亚丝娜一头栽在了大床上。我犹豫了数秒钟后走进房间,抓住了亚丝娜身下那条被罩。

    

    我一边调整角度,一边小心地拉,让已经进入熟睡状态的亚丝娜滚动起来,最后仰躺在床单和枕头上。我打开被子给她盖上,低声说了“晚安”后离开卧室,然后思考了片刻,决定还是不关门了。

    

    我回到客厅,轻轻叹了口气。

    

    不愧是价格昂贵的房间,在豪华沙发前的桌子上,放着一篮免费赠送的水果。我从里面拿起一颗外形像猕猴桃,颜色像草莓的水果咬了一口。在沉默地吃这口感像香蕉,味道像菠萝的东西时,我模模糊糊地思考着。

    

    在三层主城兹姆福特,住和这里同样高级的豪华套间时,房间里也有一篮水果。我记得当时亚丝娜把那仿佛苹果、梨子和荔枝味道混合在一起的水果用力地向我丢了过来,这不过是十五天或者更久一点前的事情,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原因了。

    

    不过在那个房间里说过的话,我却很清楚地记得——

    

    如果你觉得我拖了你的后腿,一定要明确地告诉我。

    

    当时两张床并排在一起,亚丝娜躺在上面说出了这样的话。她给出的理由是,之所以离开起始城镇,是为了保持自我……而不是来让我保护的。

    

    从那一天开始,亚丝娜就在用持续的努力来不断证明这句话。她吸收了游戏系统相关的大量知识,磨炼战斗技巧,就连原本表示不喜欢的对人战也做得很好。今天早上,在三层的黑暗精灵营地里进行的那场短时间训练中,我只是教了几个技巧和注意事项而已,她就能和摩尔特那个用短剑的同伙进行对等战斗了。而我想在决斗里赢过亚丝娜的话,恐怕光靠基础能力还不够,必须耍一些小花招才行。

    

    所以,如果一直烦恼让亚丝娜处于危险之中的事情,那等同于在侮辱她。可即使知道这一点,我也没法在短时间内原谅自己。

    

    吃完水果后,我打开窗口切换到道具栏,拖动按照获得顺序排列好的道具,找到了名为“纳姆涅佩特的毒壶(0)”的东西。它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了,但它的确是将我和亚丝娜麻痹,又拯救我们于危机之中的那个装着毒烟的小壶。我用手指点着,把这东西移动到道具栏的前方,然后从副菜单中选择将位置固定。这样每当我打开道具栏就能看到它的名字,以此来重复苦涩的反省。

    

    在艾恩葛朗特里,毒,尤其是麻痹毒都是极为强力的武器。怪物的麻痹攻击可以靠知识和经验来回避,可换成由拥有恶意和创意的玩家来使用,就难以彻底防范了。要是和PK集团一直战斗下去,肯定还会遇到被他们用麻痹毒逼入绝境的情况,但至少下一次不能让亚丝娜遇到危险了,绝对不能。

    

    我一边下定决心一边关闭窗口,想一键解除武装,却放弃了这个想法,改成将背上的剑连着鞘取下。为了不发出声音,我轻轻地将剑拔出,将剑刃举到提灯前。在经历了和摩尔特的激战,又歼灭了大群猴子之后,日暮之剑那轻薄的剑刃依然保持着如镜面一般的光滑。

    

    在用出瞄准摩尔特胸口正中的“愤怒刺击”时,这把剑在我的手中宛如生物一般扭曲着身子,精确地贯穿了作为暴击点的心脏。

    

    我在黑暗精灵营地强化了两级精准,所以瞄准修正起了作用……就只是如此而已。可是,与破坏烦人亡灵的核心时一样,这把剑的修正力让我强烈地感觉到类似武器本身意志一样的东西。与其说是在我进攻弱点的时候修正了轨道,不如说是剑自己找出了弱点,然后自己决定对那里发动进攻。

    

    应该是我想太多了。只是因为我几乎没用过强化精准的武器,所以感到很奇妙罢了。而且,要不是这把剑贯穿了摩尔特的心脏,给了他们会被一击必杀的恐惧,那他们也不会那么轻易就撤退的。

    

    我一边用指头抚摸剑身,一边在心中道谢,然后将它收回鞘中。我再次按下卸装键,将剑连同外套之类的东西都收进了道具栏。

    

    一身轻快之后,我再次向亚丝娜的卧室看了一眼,思考了片刻之后进入了右边的卧室。我将被罩从床上拽走,回到了客厅,睡到了有些硬的沙发上,再用被罩将自己包了起来。这样做的话,万一有人能找到绕过系统的方法潜入房间,我会更容易察觉到。

    

    我和亚丝娜是平等的搭档,所以这种单方面保护她的想法实在有些狂妄。可即使如此,只要有能做到的事情,我都会尽力去做。因为我在一些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地方,肯定也受到了亚丝娜的保护。

    

    我点击了一下桌子,调出房间菜单将灯灭掉。在这沉浸于蓝色黑暗中的房间里闭上眼睛,仿佛能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亚丝娜的呼吸声。在轻声说完“晚安”之后,我的意识就迅速沉入了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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