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2
第二天是6月22日，星期天，下午4点30分。
阿尔普海姆上空盘旋着一座巨大的浮游城，此时的亚丝娜正身处于新生艾恩葛朗特第八层迷宫区的顶层—也就是“头目房间”之中。
在这个地方，该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与楼层头目战斗。
“呼噜噜！”全身长着水蓝色羽毛的小龙“毕娜”发出了高亢的警告声。紧接着，它的主人兼猫妖族的玩家西莉卡大喊道：
“亚丝娜小姐，它要召唤小怪了！”
“明白！大家都靠过来！”
亚丝娜举起右手的长杖，向队友们发出信号，然后立刻咏唱咒语：
“神圣的清泉啊，扼制烈火与毒气的气息吧！”
在高声唱出最后一句的同时，她把长杖杵在黑色大理石地板上，一道泛着微弱蓝光的波纹扩散开去，巨大的水流随即涌现，瞬间打造出一个直径将近十米的水面。
“谢啦，亚丝娜！”
“谢谢你！”
手握战锤的锻造精灵莉兹贝特、脑袋上顶着毕娜的西莉卡率先冲进了水面，一同度过SAO时代的同伴—大地精灵族的斧战士艾基尔、火精灵族的刀使克莱因则紧随其后。过了一会儿，一身黑衣的影精灵桐人和他现实世界里的妹妹兼风精灵族魔法剑士莉法也同时从前线那边回来了。
虽然这支七人小队已经达到人数上限，但在头目房间里战斗的不仅是亚丝娜等人。他们和另外四支小队组成了大规模强袭部队，所以这个圆形大厅里一共有三十五名玩家。或许是因为现在的头目房间比旧艾恩葛朗特时期扩大了许多吧，完全不觉得拥挤。
桐人跳进具有恢复HP、抗毒和抗火等效果的水面，喘了一口气。他肩膀上的小精灵结衣则向亚丝娜挥了挥小手：
“妈妈，咒语咏唱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呢！”
“啊，啊哈哈……谢谢你，结衣。”
亚丝娜刚回完这一句，水面周围就喷出了好几条火柱。火柱很快又卷起龙卷风般的旋涡，从中心延伸出一团人形的火焰，化身为高度一米左右的小型火焰精灵。
如果只有一只也算不上什么强敌，但无奈的是数量太多了。宽敞的头目房间里大概出现了三十多只这样的精灵。除了这些小怪以外，这个铺着黑色大理石的大厅，以及浮游城第八层的主人，也就是楼层头目也会同时发起攻击。
楼层头目的名字是“火焰蛇瓦吉特”。
首战过后，他们查过资料，得知“瓦吉特”是指在埃及神话中出现的喷火蛇神。头目的外表看起来也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巨型眼镜蛇状的脑袋与拥有四只手臂的女神融为一体，黑色的巨大身体被火焰团团包围着。如果毫无防备地靠近，就会受到持续性的火属性伤害。
现在头目本体正和亚丝娜等人以外的两支小队对峙，趁他们十四人还留有HP，亚丝娜这边必须赶紧解决这些小怪。
亚丝娜继续将右手的长杖杵在地面上，迅速确认周围的情况。
瓦吉特和另外两支小队正在大厅的另一边激战，而在剩下的两支小队里，其中一支的领队是一名火精灵族女子，她队内一名与亚丝娜同属水精灵族的魔法师制造了一个水面，他们七人就躲在水里。可是另外一支小队似乎没有玩家会咏唱“净化水面”的咒语。于是亚丝娜举起左手，朝他们喊道：
“请尽量拖住那些小怪，到这边的水面来！”
风精灵族的男领队向她回了一个手势，表示“明白”。
交流期间，身边的六名队友正忙着把不断靠近的火焰精灵们一一打成黑炭。虽说它们只是楼层头目的跟班小怪，但在平时也是能够抵消一半物理伤害的强敌。不过一旦踏进那片魔法水面，它们就会迅速弱化，交给这支缺少魔法师的小队应该也能顺利解决吧。
亚丝娜一行人解决附近所有小怪后，那支小队就拖着大量敌人跳进了水面。直径约十米的圆圈里挤进十四个人，难免会有些狭窄，不过桐人和克莱因很快就跳了出去，还把新出现的小怪引走了一半，让大家得以利用整个水面战斗。
看到金属光芒在周围不断闪烁，亚丝娜也很想把长杖换成细剑，但为了维持着个魔法水面，她必须一直把长杖杵在地上。她选择在ALO里当一名更接近于治疗师的魔法师的一部分原因在于她觉得支援职业也挺有意思的，不过还有一个理由，就是她加入战斗的时间比同伴们晚了一些，当时队里几乎都是物理攻击职业的玩家。
也许是看出了她的跃跃欲试，莉法来到她身边，面带歉意地说：
“对不起啊，亚丝娜。总是麻烦你支援。”
“别这么说，我也不是不愿意支援呀，而且咏唱咒语也很有趣。”
“说得也是！哥哥……桐人他现在还不好意思咏唱呢。下次请亚丝娜也去说他几句。”
莉法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但很快又绷紧神情，抬起左手说：
“神圣的清泉啊，请治愈他们的身体，让冰冷的死亡不再靠近！”
不愧是老玩家，她咏唱恢复咒语的模样实在威风。流利地咏唱完之后，蓝色水滴便从她的左手上涌出，然后洒向四周，帮那些仅凭水面的持续治愈效果无法完全恢复的剑士恢复了HP。
过了一会儿，所有精灵小怪都被解决了。于是亚丝娜举起右手的长杖，魔法水面便飞溅出蓝色的水花，消失了。血条下方几个并列的Buff图标也少了一个。
亚丝娜移过目光，正好看到在右边战斗的其他小队也把周围的精灵小怪一扫而空了。克莱因确认所有小怪都被消灭之后，就朝正在与头目激战的十四人大喊道：
“很好，喽啰都收拾干净了！我们这边随时可以换位上场！”
看似是领队的大个子黑暗精灵马上大声回了一句：
“明白！那就拜托你们在下次暂停的时候换位了！”
话音刚落，蛇型头目就把头抬了起来。长着四只手的黑**神以背负着眼镜蛇肿胀脑袋般的形态与蛇合为一体，将其中一只手上握着的大剑高高举起—
紧接着，头目周围的空间蹿过一道紫色闪电，半透明的巨剑一一变成实体。原本聚集在头目跟前的玩家们一哄而散，手持盾牌的人举起了盾牌，使用双手武器的人则把武器高举过头。
“咿呀啊啊啊！”
随着一声怪叫，楼层头目“火焰蛇瓦吉特”挥下了巨剑。八把魔幻巨剑则呼应这个动作，轰隆作响地砸向玩家们。
四人成功抵御，其余四人则整个人连同盾牌或武器一起被弹飞了。不过因为放出了大招，包裹着瓦吉特的火焰也变得淡薄，位于后方的魔法师们没有错过这个空当，施放了已经咏唱完毕的阻碍行动系魔法。
大部分的头目怪都对阻碍Debuff有着极高的抗性，但是只要抓准时机，还是能让对方的行动暂停十秒左右。咒语生成的蜘蛛丝、银色锁链以及粘稠的泥沼绊住了瓦吉特，领头的黑暗精灵抓住这瞬间的机会，用力一挥手说：
“退下！”
“哦！”随着一声回应，玩家们一起跑了起来。刚才被魔幻巨剑轰飞的四人也勉强站起身来，一边嚷嚷着“别丢下我们啊”一边加入后退的同伴队伍中。
“很好，该我们上场了！”
克莱因扛着刀率先冲了上去，桐人和艾基尔也立刻追在他的后面。
亚丝娜和他们一起跑上前去，突然心想—
大家看起来都好开心啊。
桐人和莉兹贝特他们自不必说，看着其他四个小队的人，亚丝娜的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她与那二十八名玩家中的大部分人都是今天第一次见面。在第八层的主城区“斐立潘”的传送门广场上招募队员去攻略迷宫时，他们主动过来邀请了亚丝娜等人，匆匆做了自我介绍之后就赶往迷宫区，爬上高塔后又一鼓作气地闯进了头目房间。这种突袭在旧艾恩葛朗特时期是完全不敢想象的。
以往在迷宫攻略战前，他们要多次进行侦察和会议，探讨各种风险，尽可能地备齐战力之后才会正式挑战。在SAO里有一个绝对条件—“不能让任何一个人死亡”，这与如今的ALO是完全不一样的。亚丝娜也明白这一点，但在今天的头目战开始之前，她还是不由得会在心里想：“真的要直接开打吗？”新艾恩葛朗特的第八层是现在的最前线，也就是说，至今一直没有人打败过这个名为“火焰蛇瓦吉特”的楼层头目。要挑战这样的强敌，至少也应该多开几次作战会议，或者确认一下队形之类的吧？
不过，战斗开始将近三十分钟后，她终于明白了。
真正重要的并不是打倒头目，而是享受这个过程。
就算打倒了头目，那也不是只凭强势领头部队—就像亚丝娜曾以副团长的身份领导过的公会“血盟骑士团”那样—单方面指挥就能获得的成果。所有玩家齐心协力、集思广益，一同战斗、一同欢喜……也一同懊恼。这才是网络RPG的妙趣所在，如果能体会到这种兴奋，即便打了败仗也一定是开心的。
两支小队撤退下来，跟在队尾的黑暗精灵族男玩家与亚丝娜擦肩而过时，举起左手喊了一声：
“我们三分钟后就能恢复，那之前就拜托你们了！”
亚丝娜用力地拍了一下对方的手掌，回应道：
“交给我们吧！麻烦你们解决喽啰了！”
队伍带着咔啷作响的盔甲离开了，隐约可以听到几句对话：“你浑水摸鱼干什么呢！”“谁浑水摸鱼了啊，笨蛋！”闻言，跑在亚丝娜身边的莉兹贝特不由得喷笑出声：
“还是老样子啊，亚丝娜。”
“什，什么老样子？”
“在旧艾恩葛朗特的时候也是这样，我们两个一起走在路上就偶尔会……”
“现，现在别管这些了好吗?!你看，头目都要攻过来了！”
亚丝娜刚刚略带慌张地回了一句，就见瓦吉特突破了阻碍效果，又开始动弹了。
阿尔普海姆地底下有一个广阔的冰雪之国—幽兹海姆，与在那里阔步横行的邪神级怪物们相比，新生艾恩葛朗特里的楼层头目虽然体型小了一些，但实力似乎强了许多—浮游城现在总共实装了十层，但过了一个多月才攻略到第七层的事实足以证明这一点。至于第八层的楼层头目瓦吉特，早在一个星期之前就有各个种族的强者组织了七支七人小队全力挑战，但听说都无一例外地战败了。
得知这些情况，又看到人面蛇身的头目把镰刀举到天花板的场景，亚丝娜确实十分紧张，但还是勉强挤出了笑脸。重要的不是胜利，而是享受。不要害怕失败，尽情地战斗吧—
“沙啊啊！”
瓦吉特发出一声怪叫，挥舞起了左下方那只手臂拿着的笏杖。
随着这个动作，伫立在大厅外围的圆柱发出巨大的声响，然后转动起来，露出了藏在背面的大镜子。紧接着，刚刚撤退的两支小队没等队长发出指示，就各自分成几拨人，往那八面镜子靠近。
瓦吉特那支笏杖的前端有一颗水晶球，可以发射出具有即死威力的光线。光是这个武器就足够恐怖了，但更麻烦的是，这些光线可以借助外围的镜子进行复杂的反射，根本无法预测轨道。
听说头目攻略战刚开打的时候，一旦镜子出现，所有玩家都会立即将其破坏。这些镜子用武器敲打就可以打碎，但耐久度高得出奇，玩家们还没来得及解决完八面镜子，头目就发射光线，让多名玩家阵亡了。
不过，一个星期过去之后，大家也想出了一个比破坏镜子更有效的应对方法。
靠近八面镜子的玩家们压了压镜面，改变镜子的角度后便立刻退开了。很快，瓦吉特高高举起的笏杖就迸发出了绿得发黑的光线。
光线射中位于房间西侧的镜子，它本应立刻反射到另一面镜子上，让位于轨道上的玩家当场死亡，但由于玩家们调整了镜子的角度，轨道几乎成了直角—也就是说，光线直接反射到了瓦吉特身上。头目被自己发射的光线击中，发出刺耳的惨叫声，共有七段的HP也大幅减少—话虽如此，也不过是第二段减少了一半而已，但考虑到这是一场全面突击战，战斗至今还没有玩家死亡，这支离完整大规模强袭部队还差足足两小队人的临时部队也算是非常骁勇善战了。
作为这次作战的小队长之一，克莱因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他一边挥舞着大刀，一边气势十足地喊道：
“很好，这招可行！所有人，突击!!”
分别握着双手斧和单手剑的艾基尔和桐人立刻应声跳了出去，莉法和莉兹贝特则紧随其后，与其他两支小队一起包围了头目的颀长身躯，齐齐发起各种斩击、拳击和突刺。
亚丝娜这次也没留在后方闲着，但她并没有加入殴打头目的行列，而是用魔法发起了攻击。她以擅长的快速咏唱念出咒语，然后瞄准瓦吉特的上半身将长杖一挥，便有数根尖利的冰枪射出，刺穿了黑色的鳞片。由于即死光线的自爆效果，头目身上的火焰暂时消失了，专攻其弱点的冰属性魔法得以充分发挥效果，配合桐人等人的物理攻击，将其血条削掉了一大半。
遭到重创的瓦吉特痛苦得直翻滚，长长的蛇身像发条似的卷了起来。站在远处的亚丝娜看到这个动作便立刻大声喊道：
“它要用尾巴攻击了！大家快准备跳开！”
话音刚落，原本围着头目的攻击者们就往后大跳一步，摆好了架势。严格来说，瓦吉特是属性攻击系的头目，但它的物理攻击力也很高，其中一招便是用长长的蛇尾回旋三次，低空擦过地面，如果第一次躲闪不及摔倒了，第二、第三次就会被扫中。
亚丝娜也与同伴们一起微曲膝盖，算准时机。蛇尾停下动作之后，女神的眼睛发出了红光。就是现在—跳！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
就在虚拟形象准备起跳时，亚丝娜感到自己的意识被往上拉走了—是“脱离现象”。
偏偏在这个时候……亚丝娜倒抽了一口凉气，等待意识回笼。这种现象本应是一瞬即逝的，在这时的状况下却漫长得让人着急不已。积攒在头目巨大身躯里的力量得到解放之后，蛇尾便啪啪作响地朝她逼近。不行……来不及了。
就在极粗的鞭子即将扫中她的双腿时，她突然回想起了头目战前的对话。
离与莉法、克莱因等人约定见面的时间还有一小时，亚丝娜和桐人就上线来到昨天那家旅馆，还把结衣叫来一起商量了。
结衣从“导航精灵”的模样恢复到原本一身白色连衣裙的打扮，在两人中间静静地听完亚丝娜的述说，才轻声低喃了一句：
“意识……脱离……”
见乖乖坐在沙发上的结衣瞪大了双眼，亚丝娜点头道：
“是啊。虽然很难用言语来形容……不过我想，会不会是和虚拟形象的连线出了什么问题呢？”
“竟然出现了这种故障……对不起，妈妈。我要是能早点察觉就好了……”
“没事啦，这又不是结衣的错。”
随后她又用双手捧起少女低垂的脸蛋，说：
“我才应该道歉呢。没有早一点找你商量，对不起哦。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用不惯这个虚拟形象，到了昨天和桐人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才想到可能有其他原因……”
这时在结衣另一侧坐着的桐人也开口说：
“怎么样，结衣……你能想到什么原因吗？”
“嗯，这个嘛……”
AI少女的脸蛋依然被亚丝娜捧着，她垂下长长的睫毛，作出深思状。仅过了三秒，她就把头抬了起来，脸上依然一片阴郁。
“很遗憾，单凭妈妈刚刚说的那些情报，我无法确定故障的原因……凭我现在的权限，也不能直接查看妈妈的AmuSphere和ALO服务器之间交换的压缩包。如果这种现象在我跟在妈妈身边的时候出现，说不定还能获得一些数据……”
“说得……也是。对不起，结衣，为难你了……”
亚丝娜正想道歉，双手却被结衣用手从外侧紧紧地握住了。结衣把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拿开，挪到两人之间，又用力一握。
“不过，我可以作出一些推测。”
“咦……真的吗？”
“是的。首先，假设脱离现象的原因不在妈妈的AmuSphere，也不在妈妈自己身上，那么首先能想到的就是服务器那边出现了故障。不过现在CardinalSystem并没有检测到错误，也没有其他用户反映过同样的不适。”
少女一直握着亚丝娜的手，一字一句地说着。亚丝娜则百感交集地凝视着她。
昨天桐人和亚丝娜还担心这件事会给结衣造成很大的负担，但现在看来是他们杞人忧天了。结衣不仅承认自己无法立刻解决这个问题，还努力地思考该如何处理，证明了她也在日渐成长。
“所以，我想是ALO服务器那边……也就是阿尔普海姆内部出现了某种问题，才会对妈妈造成一些异常干涉。单凭现状，还无法判断这种现象到底是某个玩家还是某个物体造成的，是否存在什么意图。”
“异常……干涉……”
这次轮到亚丝娜复述结衣的话了。
假设亚丝娜这种脱离现象是人为引发的，那对方就不可能是普通玩家。因为ALO中不存在任何能够造成这种现象的魔法或道具，所以必定是拥有高级权限的人……也就是黑客或游戏管理员搞的鬼。
想到这里，亚丝娜的脑海里便浮现出一张脸—一个她再也不想回想起来的男人。他就是把亚丝娜囚禁在鸟笼里两个多月的精灵王奥伯龙—须乡伸之。
不过那个男人现在被收押在东京拘留所里，怎么想他也不可能干涉ALO服务器。估计桐人也想到了同一件事，他瞬间绷紧了表情，不过很快又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改用一如既往的表情看着结衣的眼睛，开口询问道：
“结衣，你刚才说了有可能是物体在干涉亚丝娜对吧？那会是什么样的物体呢？难道是某种特殊道具或者地形突破了系统的框架，对玩家造成了影响？这种事情有可能发生吗？”
听完这些，稚嫩的少女微微歪了歪脑袋，似乎是在思考该如何解释。接着才慢悠悠地说：
“我想，爸爸妈妈也知道，我原本是用于维护SAO玩家精神状态的‘精神状态管理程序’的试制品。这就表示NERvGear能够读取使用者的感觉、运动信号，甚至是情绪。旧SAO的CardinalSystem则会监控所有玩家的精神状态，并把数据储存起来……”
亚丝娜也知道这些。最初遇到结衣的时候，她说起话来就像一个两三岁的孩子一样—因为她无法处理玩家们的庞大负能量，核心程序损毁了。
结衣看了看两人的脸庞，然后用镇定的声音继续说：
“不过，相较于感觉和运动信号，对情绪信号的解析速度会慢一些。能够判别的只有储存数据较多的‘愤怒’‘悲伤’‘恐惧’‘绝望’等负面情绪，Cardinal……以及Cardinal的下级程序，也就是我也无法即时解析除此以外的情绪。因此当特殊的高强度情绪出现时，Cardinal就会把这些未能分析的数据连同周围的环境因素一起保存下来，包括发出信号的玩家ID，当时的时间、地点，以及该玩家所持的道具等信息。”
“……什么?!”
亚丝娜微微倒抽了一口气，与桐人对望了一眼。
这些都是她前所未闻的信息。虽然结衣的话有些难懂，不过细细咀嚼之后，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意思：发现玩家产生强烈的特殊情绪时，原本负责管理旧SAO的CardinalSystem并没有解析和压缩数据，而是将未经处理的数据……即“原原本本的情感”保存了下来。虽然只是表层部分的冰山一角，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不就相当于复制了玩家的灵魂吗？
以现在的完全潜行技术，真的能做到这种事吗？刚想到这个问题，亚丝娜就想起了一件事—说不定，她和桐人都亲眼目睹过这种现象。
“……对了……桐人，你还记得吗？之前我和你一起调查圈内杀人事件的时候……”
刚说到这里，桐人就立刻点了点头，似乎他也在思考同一件事。
“记得。在第十九层野外的山丘上把事件解决的时候，我确实有看到被杀害的葛莉赛达就在那坟墓旁站着。那并不是幻影，可能是葛莉赛达的心和坟墓里……不，是和那枚埋在坟墓底下的戒指连接在一起，并被保存下来了吧……”
事到如今，他们也无法验证事情的真伪了。结衣也没有对这件事发表任何意见，陷入了沉默。桐人用左手轻轻抚摸着她小小的后背，用沉稳的口气再次开口询问：
“按照你刚才的说法，就是在旧SAO里，当玩家产生强烈情绪时，那些数据会和地形、道具一起打包保存下来……对吧？”
看到小精灵轻轻点头，桐人便继续问道：
“那么，刚刚结衣说的，引起脱离现象的物体指的就是那些东西吗？也就是说……某个玩家的心寄宿在某个道具上，是那个道具干涉了亚丝娜，是这么回事吗？”
这次结衣也无法立刻作答，但在亚丝娜看来，结衣的沉默与其说是在考虑措辞，更像是在为自己刚才所作的推论感到困惑。
“……现阶段我无法给出肯定的回答……”
结衣小声说道，接着又抬起头来，用坚定的语气说：
“但是，在和爸爸、妈妈、莉兹贝特小姐、西莉卡小姐、莉法小姐、克莱因先生、艾基尔先生，还有其他很多人一起聊天，一起冒险之后，我学会了一件事—在人类内心和完全潜行系统里，还蕴含着很多很多我现在还无法理解的可能性，所以对于爸爸的提问，我也不能给出否定的答案。就像一开始说的那样，我认为这个推测是合理的。”
到底是某个玩家，还是依附在道具或者地形物件上的玩家“心灵碎片”呢？这种神秘的“脱离现象”出现的原因或许就在这两者之间—
虽然只是一个推测，但结衣在头目战之前确实这么说过。当时由于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他们没能聊得更详细，但在前往新艾恩葛朗特期间，亚丝娜也曾以自己的方式去尝试理解结衣的这番话。
这是不是意味着有人在呼唤她呢？某个正在玩ALO的玩家……或者是曾经玩过SAO的某个人正在呼唤亚丝娜，因此她的意识才会被拉扯开去，差点脱离了虚拟形象。如果这就是事实，那么他或她肯定是没有恶意的。只是因为时间和地点都没得挑选，才会对亚丝娜的游戏操作造成妨碍。就像现在这个瞬间—
在虚幻的漂浮感降临的同时，周围的场景也发生了变化。
以黑色大理石打造的头目房间一下子淡出了视野，眼前隐约出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房间。
房间里有随意用淡褐色砖块堆砌起来的墙壁和相同颜色的地板，周围挤满了大批怪物—当中有以发黑岩石雕琢的人形矿石小妖，也有矮矮胖胖，手里拿着类似鹤嘴镐的武器的暗黑矮人。整个场景就像升腾的热气流般摇曳着，总感觉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是在什么时候、在哪儿见过。就和她昨晚看着窗外夜景时出现的奇妙感觉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这份记忆不属于亚丝娜，而是正在呼唤她的某个人的？
仅仅一瞬，房间和怪物的幻象就不见了。在那些景象消失的同时，意识也回到了虚拟形象身上。她如梦初醒似的瞪大眼睛，就看到火焰蛇瓦吉特那坚硬而有韧性的蛇尾正如一把割草镰刀般贴着地面飞来。
待在攻击范围里的伙伴们都立即原地起跳，只有亚丝娜一人蹬地的时机稍微晚了一些—却也是致命的延迟。不好，来不及躲开了……
“亚丝娜！”
随着这句突如其来的叫喊，亚丝娜感受到了一阵从旁边袭来的冲击。她的身体刚被人提起，瓦吉特的尾巴就掠过了靴子的鞋尖。她甚至忘了查看自己的血条，而是看向抱紧她的黑衣影精灵的脸。
“桐，桐人，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身上出现了“脱离现象”？桐人听懂了亚丝娜话里的意思，立刻轻声回答：
“结衣在那之前感应到了。”
接着，坐在桐人肩膀上的小精灵神情严肃地解释道：
“八秒前出现了一个对准妈妈发射的信号，需要一些时间解析。”
“……真的有人对我……”
亚丝娜呆愣地低喃了一句之后，才发现他们竟在空中滞留了几秒。仔细一看，原来是桐人背上长出了灰色的翅膀，还散发着朦胧的磷光。
阿尔普海姆的九大精灵种族，包括看似与天空无缘的大地精灵族和锻造精灵族都无一例外地具有飞行能力。经过5月的那次更新，RECTProgress运营时期的滞空时间限制也被解除了，因此玩家们现在可以随心所欲地飞上好几个小时，但也有例外，比如在冰雪地下世界幽兹海姆及各地的迷宫里就无法飞行。当然了，新生艾恩葛朗特的迷宫塔也属于禁止飞行区域。
而例外之中还有例外，擅长探险寻宝的影精灵族具有专属的高级技能，即便身处地底也能飞行一段时间。虽然这与玩家的熟练度有关，有效时间不长，但为了救下亚丝娜，桐人发动了这个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外露的绝招。
“……谢谢你，桐人……”
亚丝娜还想再说一声“对不起”，但桐人轻轻地摇了摇头，打断了她的话。
地面上的近二十名玩家配合得很是默契，以连续跳跃躲过了第二和第三次的蛇尾攻击。在瓦吉特的物理性范围攻击结束的同时，桐人也抱着亚丝娜落到了地上。技能效果耗尽之后，灰色翅膀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这个技能的冷却时间应该有五六百秒，要想再次飞翔还得等上一段时间。在那之前，如果“脱离现象”再次袭来就真的没救了。
或许是觉察到了亚丝娜内心的想法，结衣从桐人的左肩跳到亚丝娜的右肩，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妈妈，我已经把信号的大致模式记住了，下次可以更早地提醒你的。”
“嗯，拜托你了，结衣。”
亚丝娜小声地回答完后，便冲着伙伴们喊道：
“抱歉，我这边失手了！下次会成功躲开的！”
莉兹贝特立刻扬起左手，回了一句“没关系”。话语间，桐人已经离开亚丝娜身边，朝着陷入僵直状态的瓦吉特冲去。
“冲啊啊啊！”克莱因等人一路喊着杀了过去，跟着他们的桐人则默默地挥着剑。看着他的背影，亚丝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总觉得这次头目战期间的桐人比以往安静了许多。不，好像在开战前把小队长一职交给克莱因之后，他就不怎么开口了。她本想和右肩上的结衣确认一下，但刚开口又立刻合上了。现在必须集中精神去战斗。
攻击者们都毫发无伤地躲过了蛇尾攻击，合力把瓦吉特七个血条中的第二个打到变成了红色。蛇身女神发出愤怒的吼声，同时举起了紧握在右下方那只手臂里的青铜火炬。
“它又要召唤小怪了！”
克莱因喊道，而亚丝娜已经抢先退后几步，开始咏唱“净化水面”的咒语。凭退到后方的两个小队根本无法应付整个房间里涌现的喷火小妖，把头目交给分别由火精灵和风精灵率领的小队，处理小怪就成了亚丝娜小队的任务。
克莱因应该也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他转过头来，正想对亚丝娜发出指示时，发现她已经在咏唱咒语了，便露齿一笑道：
“好，我们先退下去对付喷火怪……呃，喂，桐字头的老大！”
听到克莱因慌张的声音，亚丝娜便挪了挪目光，就看到稍远处的桐人混在两个小队里，正打算发起突击。可能是注意到了克莱因的喊声，他刚跑了几步就停了下来。
桐人扬起左手做了个“抱歉”的手势，退了回来。亚丝娜一边继续咏唱，一边注视着他的脸。如果是平常的桐人，在头目战的高潮阶段是绝对不会犯这种错误的。
难道是因为太过在意亚丝娜的脱离现象，导致精神不够集中？还是说……还有其他原因呢？
亚丝娜一边在大脑里思考这些事情，一边以极快的速度完成咏唱，然后用力地把右手的长杖杵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她隔着靴子感受着喷涌而出的圣水的冰冷，终于还是忍不住向右肩上的结衣发问了—毕竟她在维持魔法期间也做不了什么。
“我问你哦，结衣，桐人他……”
她刚这么一问，小精灵就仿佛一直在等着这句话似的立刻点了点头，说：
“没错。爸爸与平常有些不一样。”
“你也觉得吧……他到底怎么了呢？”
“我也不是很清楚……”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结衣比亚丝娜掌握着更多有关于“桐人”这个人物的资料，既然连她都这么说了，那么今天的桐人肯定是真的“与平常不太一样”吧。亚丝娜还是觉得，这个原因与自己的脱离现象有关。
—等这场战斗结束，再和桐人好好谈一谈吧。把我昨晚……还有刚才看到的奇异场景都告诉他。
心里打定这个主意之后，亚丝娜用力握紧了长杖，让意识集中于眼前这场战斗上。
大约过了三十分钟—
桐人和克莱因顽强地撑到了最后才被传送到迷宫区一楼的存档点。刚把虚拟形象实体化，这名刀使就握紧双拳大喊道：
“呃啊啊啊，好不甘心！可恶！都打得只剩一条血了！”
话音刚落，与亚丝娜等人同时“重生”的艾基尔便苦笑着吐槽了一句：
“就是那一条让人够呛啊。听说瓦吉特跟底下那几层的头目一样，只剩一个血条的时候会改变攻击模式。”
“我也知道，可还是会想都只剩一个血条了，总可以拼着一口气搞定的吧？”
“怎么可能啊！现在不就没搞定嘛！”
这相声般的对话让莉兹贝特、莉法还有一起组织突袭队的其他四个小队的玩家们都一下子笑了起来。
那之后“脱离现象”没有再次出现，亚丝娜也全力投入了战斗，但挑战第八层头目的战斗还是以全军覆没告终了，不过大家看起来都很开心。那位风精灵领队是这次突袭的发起人，他一边弄得钢铁制的护胫哐啷作响一边跑来，对还在笑的克莱因说：
“我倒是觉得这个方法相当不错。如果有七个小队，说不定就能把头目打倒了。”
“哦，对吧！我也觉得刚才合作得挺好的，要不是突然涌出那么多喷火小妖……”
“也是，要是没有你们，之前那道光线早让我们全军覆没了。真的，你们打得太漂亮了。”
见风精灵伸出右手，克莱因也嘿嘿笑着，气势十足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松手之后，突袭战的领队便陷入沉思，接着把目光移向艾基尔和莉兹贝特等人说：
“那个，如果你们方便的话，要不要先回街区一趟再来挑战一次？现在这个时间说不定还能找到两个小队。”
“哦，我当然是没问题啦！老板你呢？”
听到克莱因这么问，艾基尔用英语回复了一句“当然没问题”，接着两人转过头去，队里四个女孩子也表示了同意。
身穿红色盔甲的刀使咧嘴一笑，把“很好，那就这么决……”这句话说到一半时，印花头巾下的一边眉毛突然扬了起来—平常总是第一个表示赞同的人居然一直保持着沉默。于是他将视线抛向站在稍远处的桐人，面带诧异地喊道：
“喂，你也会去的吧，桐字头的老大？”
一身黑衣的影精灵惊醒似的抬起头来，刚才的对话似乎也传进了他耳里，他露出笑容—然而这在亚丝娜看来很不自然—说：
“啊，好啊，当然……”
刚说到这里，他就突然看向天空，原本已经闭上的嘴唇又微微动了起来。
“……不，还是不去了……我待会儿有点事要做。抱歉啊，在这个时候退出。”
“哦……哦，这也没关系啦……”
克莱因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他又挠了挠自己下巴处的胡茬，把话咽了回去。随后他再次扬起嘴角，点头道：
“好吧，后面的事就交给我们了！等上到第九层，我会给你发照片的！”
旁边的艾基尔也跟着说出了貌似在哪儿听过的台词：
“拿到瓦吉特掉下的宝物之后，我也会给你写一份八百字以内的感想的。”
“我很期待。”
桐人发出一声短促的苦笑，朝风精灵领队点头致意后便转过身来，正好碰上了亚丝娜的目光。或许是打算向她道歉吧，他眨了眨眼睛之后就快步迈向南边的高塔出口了。
亚丝娜感觉到坐在右肩上的结衣突然绷紧了小小的身体，自己也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不过又立刻停下了。她是小队里唯一一位魔法师，不能在这个时候脱队……
“亚丝娜，你跟他去吧。”
听到这个声音，她不禁大吃一惊地回头望去，看到莉法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自己身后。对方微笑着抬起右手，推了她的背脊一把。
“我再去找两个人就行了，没关系的。哥哥就拜托你了。”
“……可是……”
亚丝娜低喃着看了看左右两边，只见莉兹贝特、西莉卡、艾基尔和克莱因都微笑着点了点头。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打定主意之后就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抬起上半身，对同伴和突袭队的成员们喊道：
“对不起！请允许我退出！”
说完，一直静观事情发展的几十名玩家纷纷说“辛苦了！”“下次再麻烦你啦！”“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要加油哦！”于是亚丝娜再次点头致意，转身迈步。
从存档点往南有一段几十米的通道，路上已经看不到桐人的身影了。不过肩上的结衣用笃定的声音说道：
“爸爸正在往南边外围飞去！”
“谢谢你，结衣。”
亚丝娜轻声回应了一句，立刻打开窗口收回右手的长杖，朝迷宫区的出口跑去。
看小说就用200669.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