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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利达把装着阿皇的昆虫笼子收回道具栏，暂时退出了《宁静花园》，不过她并没有保证会如有纪所愿前往《飞鸟帝国》，而不是SwordArtOnline。
不过有纪还是坚信她会来，在首都净御原郊外一棵做了会合标记的大树下一直等着。
周围是一片令人联想到“水蓝山庄”的草原，但稍远处又长着许多“宁静花园”所没有的芒草，正随着冷风缓缓摇曳。
过了几分钟，便有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促使有纪回头望去—
只见那名忍者依然穿着熟悉的浅绿色装束，不过与以往会合时不同的是，对方一开始就蒙上面罩，挡住了大半张脸。忍者放慢奔跑的速度，来到与有纪和蓝隔着大约五米的地方停了下来，默默地投来目光。
“梅利达……”
有纪想说一声“谢谢你能来”，却说不出口。因为梅利达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锐利的气息，化作无形的压力向她袭来。
她还没有过所谓的“与人对战”经验。当然，她是知道有这么一个系统的，也看过镇上某些属于同一公会的玩家进行锻炼性质的对战，不过对于正经与真人化身的玩家对打的行为，她还是抱有强烈的抵触情绪。
然而，这场对决是有纪自身渴望的。
为了追求值得自己燃烧生命的东西，梅利达正打算前往SAO。她所追求的，估计是某种存在于虚拟世界，却又并非虚构的事物吧。在虚拟世界里，即使她身患重病也能够像其他玩家那样行动自如，这里也存在着她所追求的真实。
SAO已经演变成一场死亡游戏，有很多玩家正在真实的生死一线之间奋战。作为原封测玩家，梅利达想必也是为了昔日的那些伙伴才自愿成为这场死亡游戏的俘虏的……亦或者是那种想为所有幸存者而战的心情让她做出了这样的选择。有纪也能理解。
但是与此同时，她也深刻地认识到这种想法是错误的。如果要说命中注定，因为查出病情而没有被囚禁在SAO的世界里，不也是梅利达命中注定的事吗？
而且就算身处现实世界，肯定也还有她能做和该做的事情。虽然有纪还不知道有什么事是她能做或该做的，但她知道一定会有。她不想仅靠语言，而是想通过自己的战斗来传达这个信念。
有纪用了一些时间把储存在肺里的空气都吐出来，又吸了满满一口虚拟世界的冷风，才挥起右手，打开菜单。
她按下之前从未碰过的“对决”按钮，可挑战范围内的玩家一览表就弹了出来，然后她选中梅利达的名字，按下了OK键。
刚才一直注视着有纪的梅利达将视线移向下方，抬起右臂触摸了只有她才能看见的窗口。有纪的窗口里滑过一句“对决申请已被接受”的信息之后就消失了。
两人之间的中心位置出现了一个三十秒的倒数窗口，有纪用汗津津的右手抽出了左腰上的刀。这是一把打刀，名叫“墨流”，刀身上有着黑色的大马士革纹样，虽然不是什么稀世名刀，但用起来很顺手。
相隔一瞬，梅利达也拔出了自己的爱刀。那是一把忍刀，刀名为“朱月”。直线型的刀身呈浓郁的朱红色，是一把罕见的好刀。虽然比有纪的打刀小了不只一号，综合性能却占了优势。
梅利达是身手敏捷的忍者，要想挡住她所有攻击是不太可能的。估计用不了多久，那把忍刀就会刺进有纪的身体，将她整个人劈开了吧。而且，有纪也无法用自己的刀劈向梅利达这位重要的朋友。在虚拟世界里是感觉不到疼痛的，只有化为数值的虚拟生命值会减少，但即便如此，这仍然是一场真正的“战斗”。
—我能行吗？第一次与人对战，对手还是梅利达，我真的能打好这一战吗？
明明是自己提出的对决，心里却开始退缩，呼吸也变得急促，视野越来越狭窄。
“……唔……”
就在有纪忍不住一边发抖，一边打算退下时—
蓝应该在有纪身后离了好几米的地方守望着两人，却能感觉到她的声音轻轻地推了有纪一把。
—没问题的。
—你的心意肯定能传达给她的。小棉只要认真去做，就一定能成功。
“……姐姐……”
有纪嘴里刚念出这个词，颤抖就止住了。
这场对决如果是蓝而不是有纪应战，胜率肯定更高一些。作为巫女，蓝能够精准地发动多种多样的咒术，还能用打击系武器“大币”进行近距离战斗，战斗力明显高于有纪。至于角色等级，梅利达肯定比蓝高出很多级，不过在《飞鸟帝国》里，即便等级上升，各种数值也不会提升多少。
可是，如果此时有纪又像平常一样依赖姐姐，那么就算赢了这场对决，她肯定也无法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梅利达。
没错，要传达给她—要把自己心中的感情和心意全部传达出去。
倒数时间只剩五秒了。有纪牢牢地盯着那个放出强光的数字，看着它慢慢变成四，三，二，一……
当“零”字变成光环扩散开去，继而消失的那一瞬间—
“咿……喝啊啊啊啊啊！”
有纪把自身所有的情感化作一声吼叫，踩踏地面。
武士的动作不及忍者灵敏，唯独劈斩时的冲力更胜一筹。有纪一跳跃过五米距离，对准直立不动的梅利达，将高举过头的打刀用力挥下。
然而—
当她在极近距离看到面罩下那双与《宁静花园》的形象一模一样的绿眸时，两只手臂下意识地僵住了。黑色的刀身微微一震，导致劈砍的轨道向右偏去。如果对手是怪物，这点程度的失误算不上什么问题，但身为资深玩家，梅利达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空气中发出“咻”的一声，梅利达正以堪比瞬移的速度往左边回避。有纪那一记斩击只劈中了虚无的空间，散发出淡淡的光效。
紧接着，有纪就感到左肩受到了强烈的冲击，整个人立刻被轰飞，摔落在地面。她在视野边上看到自己的LP条已经被削走将近一成，就顺着惯性滚了好几下，拉开一段距离之后才站起来。
她再次拿起刀摆好架势，才看到梅利达并没有刺出右手上的忍刀，而是伸出了左掌。
虽说忍者也有体术技能，然而她仅凭徒手一击，而且还是透过护肩就削掉了有纪一成的LP。意识到这一点后，有纪倒抽了一口凉气。
虽说早就知道了，但还是觉得梅利达真的很厉害。
不，只是自以为知道而已。在之前的游戏中，梅利达一直充当有纪和蓝的助攻，她自己不会放大招去重创怪物，而是尽可能地多给姐妹俩分配一些经验值。
有纪至今看到的只是梅利达真正实力的冰山一角而已。她仅用这么一招，就能让有纪无法主动发起下一次攻击，只能僵持在原地了。这时，一个沉稳的声音传到她耳边：
“……我一开始也是这样的。”
面罩之下的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痕。
“在SAO封测时期，我第一次和玩家对决时都不敢伸直两只手臂，完全无法击中目标。这毕竟跟攻击屏幕里的角色不一样嘛。就算大脑清楚对手不是真人，不过是一个虚拟形象，身体还是跟不上……过了整整两个星期，我才能像样地与人对决。”
“……那为什么你之后又敢战斗了呢？”
面对着这位忍者，有纪想也没想就这么问了。闻言，梅利达抬头望着阴沉的天空，仿佛在探索自己的记忆似的说：
“……在我与一个和我一样使用单手剑的人对战时，那个人对我说，对决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互相厮杀，而是在通过双方武器的相互碰撞来传递情感。这一点，不管是在原有的网络游戏，还是VRMMO里，说不定在现实世界的体育竞赛里也是一样的……所以刚才有纪说想和我对打时，真的有点吓到我了呢。”
没错—有纪确实想向梅利达传达一些东西。虽然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但那股情感一直在她内心深处热腾腾地翻滚着。正因为她认为或许可以通过彼此的武器来传递这种情感，所以才向梅利达提出了对决的要求。
一开始就畏手畏脚的话，就什么都无法传递了。必须跨越恐惧和犹豫，往前迈步才行。往前，再往前，一直往前……梅利达的心就近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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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相互碰撞才能传达，对吧？”
梅利达似乎听到有纪对她轻声低喃的这句话了，也点了点头。她把右手的忍刀翻了一圈，改为反手握刀，斜斜地架在身体前方。相对地，有纪再次将打刀高举过头。
这次先出击的人是梅利达。
她让身体大幅度前倾，化身为一阵浅绿色的疾风，从正面冲了过来。这次她应该不会手下留情了—必须想办法挡下通过忍刀使出的这一记超高速斩击，或者避开后再做反击。就在有纪想去凝视反射着阳光的朱红色刀身时……
—小棉，不是看着刀，要看着梅利达的全身！
她身后似乎传来了这样的声音。于是她瞬间睁大双眼，原本逐渐变得狭窄的视野一下子拓宽了许多。
梅利达用右手拿着忍刀，将它架在身体前方，左手则藏在刀身的阴影下，看不太清楚。不过还是能看到她紧握的拳头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忍刀是烟幕弹，她第一招是左手的……飞镖！
就在梅利达的左手突然变得模糊的一刹那，有纪瞬间捕捉到反射光，便盯准那里挥下了双手紧握的打刀。
“锵！”一道刺耳的金属声响起，迸出了白色的火花。十字形飞镖被有纪的刀击飞，旋转着往梅利达那边折回。这是武士的专属技能“击回”的效果。
“……唔！”
忍者泄出一道短促的呼气声，用右手的忍刀再次将飞镖弹开。有纪不再关注渐渐往右斜上方消失的反射光，而是用力地踩了地面一脚，冲着已经乱了阵脚的梅利达而去。
距离足够，她不会再犹豫了。
她挥刀不是因为憎恨，也不是为了获胜和打倒对方，而是为了传递从梅利达那里学来的本领……以及存在于未来的某种事物。
“唔……喝啊啊啊！”
有纪在大喊一声的同时翻转了手腕，从下方往上砍去。虽然身形不稳，但梅利达还是试图往后一跳拉开距离，然而黑色的刀刃依然在逐渐冲入她怀中。
随着“噗咻”一声效果音，一阵沉重的触感窜过有纪的双手。高高挥起的刀身迸发出深红色的光芒，一直往天空延伸。梅利达头上显示的LP条已经被削减了百分之十五。
如果是与怪物对战，此时就应该打开GroundCircle，发动剑技来重创陷入僵直状态的敌人。不过梅利达应该不会仅因为刚才那一记攻击就暴露出那样的空当。最终有纪选择以通常攻击进行追击—在这一击里押上了自己的一切。
就在她第三次将爱刀高举过头，梅利达准备利用遭到劈砍攻击后的惯性做出后空翻回避时—
为了抓住对方落地那一瞬间产生的空当，她狠狠地踩了一下地面。
“喝啊啊啊！”
有纪从腹部深处发出一声吼叫，用尽全力猛地一刺。然而在刺出之前—
“当”！空气中发出了一道声响。
梅利达在空中蜷起身体，一边俯视有纪，一边用两腿在空无一物的半空用力一蹬。这一招是忍者的专属技能“二连跳”。
“嘿呀！”
她展示出在这场对决中首次显现的气势，迅速地冲了过来。右手上的忍刀化作一道红色闪光，直逼有纪的喉咙。
论劈斩的速度还是身为忍者的梅利达更快一些，但先行动的人是有纪。就现状来看，双方的时机不相上下，但如果此时因为一时恐惧而让动作出现些许迟疑，就会反过来吃上一记痛击。
有纪想传达给梅利达的心意是—
她会让梅利达看到一个更强的自己。
封闭式死亡游戏SAO外头的世界是无边无际的。不管是在虚拟世界还是现实世界，都有很多很多邂逅、发现和故事在等着她们。
—我会带着你一直走下去。
—我会让梅利达看到全新的命运。
—所以……
“……啊啊啊啊啊啊！”
在有纪的视野里，白光呈放射状扩散开去，虚拟形象全身上下冒出许多发光的粒子，就像一颗颗小星星似的。受到刀刃挤压的空气已经撑到极限，眼看就要被刺穿了—
在彻底的寂静中，有纪的刀变成一束光线，从高处落下。
仅仅晚了一瞬，梅利达的忍刀也紧贴着有纪的脖子左侧，滑向后方。
有纪维持着向下挥刀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声音回笼之后，脖子上的伤口处立刻发出“啪”的一声，喷出深红色的伤害特效，LP条又被削减了两成。
有纪晃悠悠地回头一看，发现梅利达也保持着刀尖向下的姿势僵在了原地。
突然，忍者装束的左肩到后背的部分无声无息地裂开了，裂口处迸发出大量的红色光效。原本还剩百分之八十五的LP条也开始骤减，最后只剩不到五成。
突然，随着“咚咚咚”一阵太鼓声，一个显示着对决结果的窗口出现了。让有纪不由得“咦”了一声。她瞪大眼睛，又眨巴了好几次，不过窗口上确实用大号字体写着“胜方：有纪”。
“为，为什么？还没打完呢……”
看到有纪惊慌失措的样子，梅利达慢慢站起来转身，一边把忍刀收回腰上的刀鞘里，一边笑着说：
“《飞鸟帝国》里的对决，除了直到一方战死才告终的‘决斗’模式以外，还有一方的LP条被削减到一半以下就能结束的‘对弈’模式。作为被挑战的一方，我选择了‘对弈’模式，所以这场对决毋庸置疑是有纪赢了。恭喜你，你真的变得很厉害了。我都被吓到了呢。”
“……这……”
在双方即将发动必杀技的节点扑了个空，有纪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
这场对决好像是她赢了，但是她不知道这样的结果是否代表自己的心意已经传达给了梅利达。梅利达带着温柔的笑容站在那里，那身影看起来是那么的缥缈，仿佛就要溶进阳光里消失不见了。她甚至忘了收起打刀就着急地开口问道：
“……如果真的是我比较厉害，那也是梅利达的功劳。正是因为你教了我很多，所以我才能变强。我说过，我要带你去找到值得燃烧生命的事物。虽然我还不知道那会是什么……但是，我向你保证，我会变得更强，带着你一直……一直走下去……”
有纪好不容易才能用言语表达出自己在对战高潮中萌生的想法，但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就中断了。她反复深吸了几口气，试图找到合适的话。
梅利达看着有纪，拉下脸上的面罩，露出了微笑—与她第一次在“宁静花园”中遇到有纪时展露的笑容如出一辙。
“有纪，我都接收到喽。”
“咦……”
“有纪的心意都通过那把刀传达给我了。我不仅能接收到你对我的心意……还听到了很多很多你想和我说的话。呃……我脑袋不是很灵光，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有纪的强大……不，应该是某种更加巨大的……呃……“
这次轮到梅利达找不到合适的词了。
“……可能性。”
听到这个平静的声音，梅利达和有纪同时挪动了视线。
声音的主人就站在大杉树下—是蓝，她一直守望着两人的这场对决。这位巫女露出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一边踩着滑行一般的步伐朝两人靠近，一边再次开口说：
“梅利达，你想说的是可能性吧？”
“对对对，就是这个！”
梅利达打了一个响指，连连点头道。
“有纪心里装着很多很多东西，已经塞得满满的了。对决中的强大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今后你还会变得越来越厉害，总有一天，不同世界里的人都会知道你的名字。”
“……像我这种人……怎么可能……”
有纪含糊地嘀咕着，眼睛依然注视着梅利达的脸。
她脸上没有一丝阴霾，但那种通透的虚幻感仍旧没有消失。
梅利达是否已经打消前往SAO的念头了呢？她会不会还是没有改变决定？有纪正想狠下心提出这个问题时—
站在右边的蓝把手搭在她肩膀上，说出了让人意想不到的话：
“梅利达，有纪，其实在稍早之前，我就有了一个想法。”
“……蓝，是什么想法？”
“我想靠我们三人成立一个公会，然后慢慢地结识更多同伴，更多朋友，将这个小小的圆圈变成一个更大的圆圈。”
说着，蓝用左手握住有纪的右手，又朝隔着一小段距离的梅利达伸出了右手。
有纪也下意识地向梅利达伸出了左手。
梅利达俯视着这两只手，露出略带困惑的表情回道：
“可是，蓝……我们……”
没错。这也是让有纪担心的一点。
她们是在VR疗养院结识的，三人的共通点就是都在与病魔战斗。就算在《飞鸟帝国》里建立了公会，并且有新成员加入，也不能一直隐瞒自己生病的事实。总有一天得向大家解释清楚，或者是在那天到来之前就会被迫分离。
站在公会成员的立场来想，越是亲密就越会让双方痛苦，公会甚至很有可能会因此解散。蓝应该也很清楚这一点才对。
“……我也想过，总有一天我们能够战胜病魔，把这个圆圈一直扩展下去……”
蓝先是低声说出这句话，又以坚定的嗓音继续道：
“我觉得起初可以先邀请一些和我们有一样境遇的人。在《宁静花园》里，应该还有很多人像我们一样，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想去更遥远的地方。我想邀请他们加入公会，然后一起前往虚拟世界的尽头。就像之前梅利达牵起我和小棉的手那样。”
说完这些话之后，蓝的右手依然伸得直直的。
梅利达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默默地注视着蓝。
轻风吹过，引得大杉树上的无数树叶沙沙作响。草原上已经没有一丝对决的痕迹了。这里的蓝天的色调与“宁静花园”的有些不一样，碎云正在上空静静地流动。而在比碎云更高的地方还有一只雄鹰正在悠然地翱翔。
目前《飞鸟帝国》的全区地图以日本近畿地区为中心建立，最东边是富士山，最西边则是关门海峡—当然了，游戏里的地名还是不一样的—这似乎就是世界的全貌了。不过听说下次更新会添加关东地区和九州地区，这个世界也会一点一点地扩大，与ALfheimOnline类似的VRMMO产品也会越来越多。
—梅利达，我们一定能找到的。
—我们一定能找到该去的地方，该相遇的人，以及值得燃烧自己生命的命运。
有纪用尽全力伸出左手，同时在内心努力地诉说道。
终于—
梅利达那双祖母绿色的眼眸开始像水面一般晃动，清澈的波光化成水滴状，静静地滑过她的脸颊。
与在“宁静花园”时色调一样的泪水正悄无声息地落下。梅利达用嘶哑的声音说：
“……真是服了你们……说了那样的话……我怎么还能丢下你们两个呢……”
用穿着短布袜的右脚狠狠跺了几下地面之后，她才下定决心似的往前迈步。
一步，两步，三步……梅利达踩着缓慢但坚定的步伐来到姐妹俩跟前，抬起双手，分别紧紧地握住了蓝的右手和有纪的左手。
“……真的是，好小的圆圈呢。”
她挤出笑中带泪的表情说道。有纪则倾注全身的力气回握她的手，说：
“不过，比起我和姐姐两个人围成的圆圈还是大了很多哦。”
露出笑容的同时，有纪眼中也落下了泪水。她很想擦擦眼睛，只可惜两只手都用不了，只能像个孩子似的不断流泪。即便视野里盈满了有些走样的七色光彩，她还是能看到梅利达展露了更加灿烂的笑容。
“啊哈哈……有纪，你的脸好夸张呀。再这么哭下去的话，现实世界里的你也会流眼泪的哦。”
“无所谓，反正我现在很开心嘛。”
有纪试图用眨眼的方式来挤掉眼里虚拟的泪水，蓝暂时松开了妹妹的手，用巫女服的袖子帮她擦了擦脸。
“明明刚才小棉还那么厉害，结果还是没变，还是这么爱哭。”
姐姐说出这句话时，脸颊上同样有光芒闪烁着。有纪再次握住蓝的手，抬头仰望天空。
刚才的雄鹰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但天空依旧那么美丽。有纪总觉得这片天空与“宁静花园”，甚至与现实世界都是相连的。
走吧。一起手牵手，一直走下去。为了未来面临的世界，为了将来遇见的人。
自小学五年级那次迫不得已的转学之后，有纪的心门一直关闭着，现在终于一点一点地敞开了。
她不知道自己还剩多少时间。不过既然不能活得比别人久，那就用比别人更快的速度奔跑吧。虽然现实世界里的她只能一直躺在病床上，但虚拟世界是无限广阔的。
“……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
说出这句话的人是梅利达。似乎是要消除姐妹俩的不安，她最后一次往手上施力，握了握有纪和蓝的手，然后松开手说：
“我跟妈妈说好了，3点前会回到咖啡厅……有纪，蓝，难得你们过生日，我却搞出这么一摊事，真的很抱歉。”
梅利达正准备深鞠一躬，就被蓝用力地按住了肩膀。
“你不用道歉的，梅利达。我觉得这个生日很棒哦。毕竟梅利达特地来看我们了嘛。”
一听到姐姐这么说，有纪也嚷嚷道：
“我……我也很高兴！所以……所以，回到那边之后也要跟我见面哦！”
看到蓝诧异地回过头来，她点了点头才继续说：
“其实我现在住在无菌病房里，只能通过旁边监控室的玻璃和梅利达见面……虽然不能和你握手，但我还是很想见见你。”
出于Medicuboid的保密义务，也不知道仓桥医师会不会批准有纪隔着玻璃与梅利达相见，但她觉得他应该是会答应的，毕竟今天是她的第十四个生日。
“……好！有纪，等我回到那边，我就会马上就去见你。”
梅利达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已经看不见一星半点的缥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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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棉季，准备好了吗？”
听到扩音器里传出仓桥医师的声音，有纪回了一句：“请吧！”
话音刚落，她所在的无菌病房与隔壁监控室之间的调光玻璃一下子就变得透明了。
在过道般狭窄的房间里，可以看到没有穿无菌服，而是穿着一身白衣的仓桥医师、穿着睡衣的蓝，以及一名坐在轮椅上，看似比有纪年岁稍长的少女。
“……有纪，生日快乐！”
这是有纪第一次在现实世界里听到梅利达的声音。听着比她在虚拟世界里的嗓音嘶哑了一些。淡绿色毛线帽下的脸蛋很是消瘦，皮肤也是苍白的。不过那双大眼睛里正闪耀着明亮的光辉。
“谢谢……谢谢你，梅利达。”
虽然医师不让有纪触摸玻璃，但她还是尽可能地靠上前去并这么回道。梅利达也让轮椅前进了几十厘米，几乎让脸蛋碰到厚厚的调光玻璃，然后笑着说：
“蓝和有纪真的跟那边的形象很像呢……抱歉哦，我给你们带来了花，但医师说不能拿进房间里。”
梅利达的膝盖上确实放着一束小小的花束。
“没关系，能这样看着就足够了！好漂亮的花……真的很谢谢你，梅利达。”
有纪赶紧道了声谢，接着梅利达又从花束下方伸出右手，靠近玻璃。有纪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只轻轻握起的拳头，里面好像握着什么小东西。
“有纪，蓝，听我说……我向你们两人保证，我再也不会……说想去那个世界了。这就是证据。”
梅利达又抬起左手，从右手手掌中捏起一个薄薄的方形物体—那是一张记忆卡。
标签上的商标文字比米粒还小，但有纪看得非常清楚。
—SwordArtOnline。
梅利达闭上眼睛，嘴唇微微颤动了几下。虽然话筒接收不到那个声音，但有纪的耳朵确确实实听到了一句“永别了”。
对方稍稍往手指上施力，一阵轻微的颤抖之后—记忆卡发出“啪”的一声轻响，断开了。
日本警察厅制定的计划—强行拆除“SAO事件”受害者们的NERvGear—最后还是没有实施。因为在计划准备周全之前，那个死亡游戏就被人通关，六千多名玩家也回到了现实世界。
那时距离有纪和蓝的十四岁生日，同时也是“沉睡骑士”公会成立的那一天，已经过去大约半年的时间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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