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心如止水
巴黎的秋，也别有一番风味。
夜空中充斥着淡淡火光，浓黑的烟柱蹿升而上，马路边零散摆放着红白警戒路障，是游行的副产物，都歪歪斜斜，被冲撞得不成样子。
“咳咳。”
环境实在说不上良好。
这次民众游行的主要诉求，是财政部提议进一步削减养老金开支，在原本的基础上足足打了三折，何止是激发民众的不满，简直就是在民众心头直接割了一刀，难怪会带来这样的恶果。但这些都是表象，穿过混乱的游行区域，便会看到一个神奇的、充满割裂感的地方。
酒照喝，舞照跳。
金色的酒吧仍开着门，交易所刚刚摘牌下班，流光的剧院正在上演维多利亚时代的话剧，仿佛外面的一切没有任何影响。
仔细一想，这些高端第三产业的服务对象本来就不是参与游行的穷人，即便胜利了也没有丝毫好处。相反如果积极响应号召关门歇业，惹得大人物们不高兴，带来恶果是他们无法承受的。
那时候，看似壮大的游行队伍可不会帮自己啊。
这就是为什么，有些街区灯火通明，有些街区暗无天日。
赵白脚踩水洼抬起头，目光穿过数千米的空气，黄昏已经过去，意料之中的星辰却没有到来，反倒是乌云占据了整座天空。
“要下雨了吗？”
“空气湿度93%，有百分之七十的概率下雨，可能伴有雷暴。”
布洛妮娅也看了看天空，舌头轻轻伸出，感受空气湿度与风的流向，最终得出一个十分靠谱的结论，缓慢开口回答。
专业。
话音刚落，后方便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琥珀小碎步奔跑而来，递来一把英伦风浓重的尖头雨伞，伞身修长，像一把蓄势待发的利剑。
端在手中细细端详，赵白发现这是一把大伞，足以容纳他们两个人。
这不是秘书，简直就是妈妈。
赵白有些感慨。
不远的前方，街区之间奏响警笛，一条小小的四车道马路，左边是愤怒的民众，右边则是顶戴头盔立防爆盾的干员，被隔离带分割，充满难以言明的割裂感，似乎随时都会爆发冲突。
“为了您的安全，琥珀温馨提示，赵大人应该绕路而行。”
“你看看你。”
雨滴掉落在头顶，赵白从容不迫地撑伞，同时转过身看向琥珀，目光中带着闪烁的怜悯。
“大人？”
赵白将布洛妮娅拉到伞下，开始向前迈出脚步：“我刚觉得你有些开窍了，但这建议一下子又让你回去了，我想做什么，难道还需要你来教吗？”
“啧。”
琥珀气得直咬手指。
赵白却似乎不太在意她的感觉，看着黑云压境的天空，上千万吨水自铅灰色的倾泻而下。
“还有一件事。”
为了不让琥珀淋雨，赵白只有长话短说。
“我看了行程安排，我一说法国你就给我安排了这间酒吧，是这样吧？”
“是这样的。”
“这条路太暗了，我不太喜欢，它得变明亮一些，懂吗？”
“？”
这要求已经超出正常范畴，尤其是在街区断电的情况下，一方面要与城郊发电厂沟通，一方面要警惕游行队伍。
做到确实不算很难……
但图什么呢？
就为了享受大权在握的感觉吗？自己一句话就能让其他人为了自己的私欲忙前忙后，这种小孩般的心态，就算是奥托大人，也已经很久没做这种事了。
这大概是出于炫耀心理？
雄孔雀会炫耀自己华丽的尾翎，雄狮会炫耀自己茂盛的鬃毛，而男人……最喜欢在女孩面前炫耀权力，尤其这权力还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滋生这种事也不奇怪。
但琥珀总觉得很奇怪。
奥托大人不仅选择了赵白，还静默地观察了他两年，直到临近毕业才去找他一趟，那必然是做好了所有准备。
难不成……这都是计划的一部分？
“别发愣，淋雨感冒了就没人给我干活了。”
赵白温馨提示。
琥珀的心情非常平静，转过身开始下达一条条指令，赵白撑着伞静默地等待。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布洛妮娅终于开口，她知道赵白反常的原因，但越是知道清楚，越是看他这个样子，布洛妮娅的心就像被揪住了一样，有些疼痛，仿佛突然间空了一大块。
“让我发泄一下嘛，反正这玩意是白送的体验卡，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赵白一脸轻松地回答道。
布洛妮娅知道，这不是理由，赵白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
发亮的光斑自天边而来。
那是天命的卫星，一整块铝制反光板将月光照射到界面上，覆盖了一整个街区，由于有铅灰色的乌云遮挡，银白的光没有直接落到地面上，而是如酝酿的雷暴一般，乌云发着光，每一滴雨水都反射着来自天上的光，那是苍银的瀑布，赵白瞳孔中倒映着那光，有瞬间的雀跃。
嗯……像看见什么美丽的事物一样。
“这也太强了吧？”赵白咂舌，“这种离谱的愿望都能实现？天命是什么万能的许愿机吗？”
“您的要求，我们已经按要求实现了。”
琥珀撑着同款黑伞走来，看着面前雨水如银瓶乍破，一时间竟忘了呼吸。
确实十分美好。
但问题是……这都是钱烧出来的！
赵白向前行走，伞刚好能笼罩住两人，银白的光从马路边两拨人身上滑落，警员们的防爆盾是透明的，示威者的塑料雨衣也是透明的，水滴落在他们脚边，升腾起银白的水雾，宛如一场蓄势待发的圣战。
赵白和布洛妮娅自战场中心走过。
沉默。
赵白盯着零落的雨，酒吧突然开口：
“布洛妮娅，你知道太虚神剑中的止水之境吗？”
“知道一点。”
布洛妮娅回忆起自己在数据库中读到的东西：“心情就像停止的水一样，无悲无喜，很难被外物打破。”
赵白不言语。
他将伞偏离了一个角度，让自己能看清发着朦胧光亮的黑云。
银白的雨滴自天而落。
那坠落的雨，在空中加速滑落，就像一根根纤长的毫毛。
线汇成面。
赵白歪了歪头，感觉自己也该找句诗号。
“……”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光寒……”
“咳咳……还是算了。”
赵白手指向上，下坠的雨瞬间凝固，宛如凝固的星辰，这就是他的止水，字面意义上的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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