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他走了,你怎么办?
这样的关系，又或者说，如今她和姐姐的相处模式，会一直维持下去吗？
这是几天来芭芭拉曾多次想过的问题，空暇时刻往往会因此走神。
一幅幅如梦幻般的、突然跃入她眼帘的画面，犹如这漆黑夜里的暖黄灯火，她怔怔地望向姐姐坐在对面的身影，偶尔将目光投向窗外，会产生一种不真实感。
让人想起鹰翔海岸的白沙，稍不留神便会从指缝间滑落，而她又难以确定，此刻正经历着的一切，是否会成为悄然溜走的东西。
来的太过突然，便担心它会走得同样突然。
她知道，种种的改变、所踏出的第一步，其实并非只自己和姐姐主动的结果，甚至于，其中的大部分助力，都要归功于另一个人。
是由于顾先生帮忙调解的缘故吗？
从前她以为是这样，后来又觉得不全对——调解并非重点，因为在此之前，丽莎姐姐她们都劝说过很多次，但效果仍不算显著；
或许，做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去做了这件事，她渐渐意识到这点，龙灾的影响当然有，但直觉还告诉她，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来，都不可能促成如今的局面。
那么，对方究竟和姐姐发生了什么，便成了她想要找到的答案，因为作为当事人的双方并不怎么愿意提及。
一方面是好奇心作祟——作为她一直以来憧憬和依恋的对象，姐姐几乎从来走在她前面；
不知道是不是走得太快的缘故，有时看到身为代理团长的她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身姿，总会令自己想起模糊的往事；
两个小小的人儿拉着手走在街头，看着道路两旁不算繁茂的树，一颗颗地数过去，踩着影子，记得清楚……如今却辨认不出那些树位于何处。
而路灯下的影子，也不再是小小的一团。
在逐渐拉长的阴影与岁月里，人总会对自身的变化反应迟钝，相对应的，又会对身边人的改变感到敏感；
那个扎着马尾、握着木剑，一招一式比划着的小女孩，如今已经这么大了。
虽然这不太像是妹妹会发出的感慨，但她的确是这么想的。
她一直想以一副画面来比喻这份恍然——这些年的时光像是一段长路，在路的上方、天空之中高悬着一轮烈日；
最开始时日头在她们前面，跟在对方身后，她每迈开一步都会踏进姐姐身后的影子里；
就这样走啊走，有一天猛地抬起头，才发现已经将太阳甩在了脑后，这时候影子则是挪到了两人的身前。
她第一次脱离了阴影，在刺眼的阳光下，仔细打量起姐姐，或许看得更为真切了一点。
真切代表着什么她不清楚，但要是说些实际点的，有关于姐姐的感情、像是姐姐那么优秀的人，能配得上她的另一半会是什么样子……她没事时总会托着脸遐想一番。
这也是从一个小女孩到少女都要面对的事，对吧。
自从那晚和顾先生的交谈后，她就不知觉地将对方纳入考虑对象了，又因为可莉走丢，脑海中还会时不时冒出迪卢克先生的身影，其实从很早前她就想象过这两人有没有走到一起的可能，因为一些外界的传言，也因为家族的安排……并非空穴来风。
有时会在深夜抱着被子，红着脸暗暗脑补，比如这三人的关系是怎么样、再比如顾先生和迪卢克老爷哪个更合适一点；
姐姐喜欢看恋爱小说这件事她是知道的，尽管她总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但在自己看来，姐姐身上发生的事，精彩程度堪比任何一部恋爱小说，喔，自己的想法应该不算太奇怪……
如果说这些好奇属于少女心思、以及身为妹妹的关注，那么还有一点就是必要的——她和姐姐如今的相处模式能维持多久？
想要弄清楚这点，换句话说，就是找出维系这份关系的关键是什么。
这个答案或许已经呼之欲出了——是在各种机缘巧合下注定的。
没有风魔龙的入侵，就不会造就突如其来的危机；没有这场危机，姐姐就不会铤而走险，也不会注意到以往工作方式上的缺陷；而没有她决定以自身为诱饵吸引风魔龙这件事，自己就不会体会到将要失去对方的无力与绝望；
更不会一改往日的踌躇，无论那时的情况如何，都下定决定要去见她一面，哪怕是添麻烦；
而实际上，如果不是踏出了这一步，她可能也看不到姐姐当时那疲惫与脆弱的一面。
——原来，姐姐也是需要自己的啊。
长久以来，她总是被这样的念头困扰着，所有的小心与顾虑，也是基于这点，她总觉得只是自己需要姐姐，而这种需要，当对方被沉重的职责所环绕时，便成了一种负担。
不如说，这也是姐姐所顾虑着的，就像顾先生说得那样，她总是想与自己拉近关系，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其实最大的不确定——便是由于以往的疏远、也由于只顾着工作的愧疚，开始不清楚自己的关心是否被妹妹需要。
当你无法再确定是否被对方所需要，那么，无论是多么紧密的关系，都会逐渐产生裂痕吧。
而当确认了这点，一切便足够了。
这是她所能看到的、摆在明面上的缘由，但还有一条藏在暗中的线索，也就是姐姐和顾先生之间发生了什么，尽管她难以得出答案，却不代表它不存在。
龙灾的影响；
她和姐姐对于彼此间的确认；
还有那个得不出的答案；
以上三者就像是一个牢固的三角积木，构成了如今的局面。而到了此刻她也终于明白，心中的不安与烦躁究竟源于何处——
如果将这个积木中的一角，抽走呢？
也许……这份看似牢固的三角，就会突然坍塌掉吧。
而除了担心顾先生走了她和姐姐的关系会不会回到从前以外，对于扮演着妹妹这一角色的她、对于关心着姐姐的她、以及对于喜欢遐想着姐姐的感情的她而言，感到怅然与忧虑的一点：
他走了，姐姐该怎么办？
姐姐会怎么想？
她对于他究竟报以何种感情，又对他注定的离去有着怎样的反应？
是黯然神伤、还是强掩欢笑、又或者，自始至终只是她想错了方向？
一个是守护这座城市的骑士，另一个是外乡的旅人，就在昨天的此刻她还从两人身上幻想过许多种发展，甚至像是父母的爱情故事重现于眼前；
然而，也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芭芭拉回忆着琴方才的语气，讷讷不能言：
“那、那他走了……”
“总有一天要走的。”琴温柔地看着情绪低落的少女，这样简短安慰了一句，她打趣道，“如果让顾白知道了你舍不得他走，应该会很高兴哦，不过这点还是要你自己传达。”
“可我……我不是说我自己，我是说……”这样说着，芭芭拉有些紧张地盯着面前人的脸庞。
她张了张嘴，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
琴却面色不改道，“担心我吗？”
“……是。”
“那你也太小瞧姐姐了，虽然要承认，在他的督促下我的作息规律了不少，但他走了，又不代表我会回到以前那样。”
琴伸出手指，一件件数着：
“像是按时吃饭、午睡、不加班不熬夜……也不是很难嘛，完全可以继续坚持下去的，还是说担心我没时间回家了？”
她以权威的语气说道：
“据我看过的科普杂志上讲的，养成一个良好的习惯只需要二十一天，这样算起来的话，在他走之前应该足够了吧……”
“嗯，以后你来帮忙监督姐姐好了。”
说着琴笑了笑，伸出手，拍拍芭芭拉的脑袋：
“说起来啊，我很早就想摸摸小孩子的头了，尤其是扎着辫子的小女孩，感觉把头发揉乱了会很有趣，但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只好在一旁羡慕……”
果然她对于扮演姐姐，或者说大人这个角色，有着异常的执着。
芭芭拉垂着脑袋，感到双马尾被姐姐揉乱，她沮丧地捂住头；
我根本不是在跟你说这个啊………
少女在心里喊道。
谁说养成好习惯的事了？
还有那本科普杂志，就是写着喝牛奶会促进胸部发育那本，不要因为上面写了科普两个字就异常迷信啊！
姐姐的确像她自己说得那样，在一些常识方面尤其欠缺，并且尤其可爱，明明是一个总会忘了吃饭的人，却喜欢在有空的时候拿一本营养指南翻来翻去，什么番茄很有营养要多吃、洋葱很有营养要多吃、土豆也很有营养，也要多吃……这点和教会里上了年纪的修女尤其相似。
但这时却不是讨论可不可爱的时候，她心里有的只是暗暗着急，明明是在讨论顾先生走了你该怎么办，显然是情感方面的事，却一时间难以分辨纠结是姐姐会错错了意，还是故意将话题带偏。
但她也明白，如果是会错了意，说明姐姐并没有那方面心思，自己的纠结便全做了无用功；
而如果是故意引开误解，则是说明她不想谈论此事，归根结底这是私人的情感问题，哪怕两人是姐妹，自己可以表现出适当的好奇与关心，但若是再进一步，就会令姐姐困扰了。
各种念头交织着，只得归咎于自己的信息缺乏，芭芭拉只好在心中吐了口气，将心思移回面前的炖菜上，却已经没了胃口。
两只蹬着小皮鞋的脚在餐桌下不断摇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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