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养气
卯时，狄花洲。
深秋的早时，东边山峦仍然暗淡，旭日还未升起，空气被一层将要稀释的水雾笼罩，客栈外挂着的灯笼，是仅有的光亮。
空站在客栈升降台，手中提着两个餐盒，装着煲好的腊肉粥，一袋小咸菜。
从客栈走出，硕大的下层，竟不见一人身影，空荡荡的竹桌凳、蒙上一层挡雨布的摊位店铺。
“可真是个大冷天啊。”空看着呼出的热气化作白雾，而后于半空挥散。
受冷空气刺激，男孩又吸了吸鼻子，才继续行进。
临近客栈入口大桥，那棵高大的银杏树下，江雪依旧一袭布衫、挎着铁剑，靠在树干上。
听见有人的脚步声，江雪睁开眼，“哟，来啦。”
空点点头，走向前说，“早上好，江先生。”
江雪笑笑，抬起头望向高空的云雾，以及背后一些还未离去的繁星。
男人同样呼出口热气，“做的不错，这个时间点儿，我刚还在想你会不会迟到。”
“江先生愿传授我武艺，大机缘当此，哪敢有所松懈。”空笑着回答，“况且常日做言师傅帮厨，也就比现在稍晚半个时辰起床，还是习惯的。”
说道此处，空提起手中的餐盒，“对了江先生，斋食已经做好了，都还是热的，要这会儿吃嘛？”
“哦，真做了啊。”江雪眨眨眼看向男孩儿，略感诧异。
昨日所说本是玩笑话，卯时于水洲旁相见，那提前准备饭粥的男孩儿，起的该是多早。
“哈哈，那就承你的恩情了，都有什么好吃的？”江雪笑道。
“翡翠白玉粥，烧饼和咸菜。”空打开盒子，顿时香气四溢，食物散发的热气，将周身严寒去了三分。
“哟，手艺不错嘛。”江雪也不含糊，抓起一只烧饼掰开，夹些咸菜放入口中。
“不错不错，烧饼外壳金黄酥脆、内里的面松软喷香；咸菜不仅小巧精致、盐的程度把握的刚刚好。”江雪两三下便将大烧饼入肚。
“谬赞了，都是和言师傅学到的手艺。”空笑了笑，然后说，“还有粥呢，江先生再尝尝。”
“哈哈，好好好。”捧起盛粥的坛子，倒入小瓷碗，江雪美滋滋一手掌着，在碗边吹了吹，蔬菜粥米、混合腊肉小块一同入肚。
顿时间，整个人变得热乎起来，剩下大半碗，江雪也不怕烫，匆匆就往嘴里灌。
“痛快，痛快。”世外高人江先生，此时没有半点高人矜持，后背抹着嘴、舔舔唇角，放下碗筷，用力地拍拍空的肩头。
目露赞扬之意，“好小子！我寒天卯时传你武艺，换你做的这顿早饭，值了！”
空微微一笑，也拿起烧饼，就着咸菜吃着，味道比以前的确有进步。
空猜测，这和自己做饭时关键点，使用元素视野有关，这种少数神之眼才可掌握的技巧，自己通过火元素的亮度、把握炉灶的火温，再结合言笑传授的步骤，进一步提升菜品的色香味。
“对了江先生，练功前先用早斋，会不会有影响？”空抬头问道。
记得前世寒暑假，早上和好友一起晨跑的时候，都是锻炼后才吃早餐，具体道理自己也不明白，只是听朋友这样说，也就跟着这样做。
“无妨。”江雪摆摆手，“今年寒流来的有些早，是我误判了让你卯时过，这会儿的风寒不适合修炼。”
“但作为先生，也不能让你白起这个大早，不介意的话，就陪我在客栈附近走走吧。”江雪侧身，已经踏上桥面，“关于修炼，有什么疑惑都可以问，我会把自己的理解分享给你。”
空点点头迈步跟，正如江雪所说，今早的寒气着实重了些，尤其走在桥面，四面环风，且风是从水面和狂野吹过，不得一丝暖意，冰凉的刺骨。
空捧着手里热粥，感受着瓷碗传递来的温度，给江雪同样新舀一碗粥，用于暖身子。
“江先生，我有个疑问。”空走后面，问道。
“但说无妨。”江雪道。
“你刚才说今早的寒气不适合练武。”空绕绕头，“但习武之人，不就应该用意志战胜这些艰苦，越是残酷的环境，才能铸就强大的自我吗？”
“哪听来的道理，自己悟的？”江雪步伐依旧稳健、不急不缓。
“不是，一些武侠小说里面看到的。”空顿了顿。才继续开口，“书里的角色，从小坚持雪中舞剑，哪怕被雨雪淹没，也从不放弃，最终成就绝世武艺。”
江雪耐心听空讲完，停下脚步回头说，“那若我也这样要求你，你能坚持下来吗？”
“能，我相信先生不会骗我。”空认真地说。
“嗯。”江雪点点头，“我也相信你能够做到。”
“与我并排吧，不要走到身后，这样听的明白些。”江雪向空招手，待男孩儿走到身旁，才继续迈步。
“对你方才所说，我谈谈自己的观点。”江雪开口道，“以极端炼体，不只存于小说，江湖中我就见过且不少，用手掌翻炒烧红的铁砂、以腿骨不断撞击树干，功至大成可开石断木。”
“这样的修炼确实存在，成者也足够令人敬佩。”到此，江雪叹了口气，“但终归是走错了路。”
空看着江雪，等待先生后续所说。
“力量不是凭空产生，即便再繁琐和不可理解，都将有一个源头。”
“方才所讲亦然，人的肉体本就脆弱，如何获得开石之力？那是一次次受伤后涂抹特殊药物，强行使肌肉组织断裂、吸收而后异变。”
“这样索取的力量，过程艰苦、副作用显著，结果还不一定乐观。”
“那神之眼的拥有者，所得到身体素质的提高，源头便是自然界中的元素力。”空开口说道。
“是，所以有人会觉得不公，十年寒苦所铸之武，多少血与泪，多少呐喊与无助，却不及凡人获得神之眼的那一刻。”江雪抬头看着星空，那点点繁星似连接一起，构成某位星座图谱，“我也曾有过神之眼，虽然不曾用了，但对于这样的观点，我并不是很认同。”
空看着江雪背影，没有说话。
神之眼拥有者，被誉为神明所注视的人，虽能在刹那获得神的丰赐；但就空所知，得到神之眼的人大多数情况下，他所经历过的，不会多么幸福和轻松。
“说的有些远了。”江雪收回远眺的目光，看向空说道，“我要向你分享的，是凡人亦可为之，不以极端险境，而是走绵延悠长之路的借力方法。”
“名为：养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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