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阳春面
葬礼毕，棺材入土，等仪倌们整理好后续，已是寅时过半。
空没有和队伍一起回往生堂，而是被胡桃拉扯，去到一条餐食街。
这个时间点儿，比空练剑的时间还要早，寻常人都还在睡梦里呢，也唯有做餐饮行业的，早早起床开工，开始挑理食材，为一整天的售卖做准备。
菜刀剁猪肉、热油炸面、铁锅炖肉，各种声响连带着香气，从街道两侧飘来。
走到一处二层小阁楼，门店没挂招牌，老板戴着头巾，抱来一捆柴，在门前头的大锅里烧水。
“老板，两碗阳春面，葱花都加蛋啊。”胡桃轻车熟路走进店，找老板找找手。
“哟，胡堂主，稀客啊。”见到少女，老板脸带笑意，放下手中活计，“昨晚又去工作了吗？”
“是啊，刚好有个单子，这不事儿办完，来你这吃碗面。”胡桃笑说，从桌下抽出板凳，摆摆手招呼空过来入座。
“哦哦，好，等这水锅烧开，我就开始煮面。”老板笑笑，拿来一碟大蒜放在桌面，然后转身离开。
“怎么样，熬了一晚上，肚子饿没？”胡桃闲来无事儿，拿起装筷子的竹篓，摇摇转转。
“不是很有食欲。”空吸吸鼻子，如实回答。
听了一晚送葬的哭声，加之没有休息的昏沉感，比起吃饭，空此时更想早点儿回屋，抱起枕头睡觉。
“理解，待会儿喝口热乎的面汤，胃口就打开了。”作为昨夜主持的胡桃，似乎早已习惯，脸色并不显得疲惫，手指有节奏扣着桌面。
见男孩儿有些无神，胡桃脸上涌现丝笑意，“说实话，昨晚有没有被吓到，那个白色的灵体，你有看见吧。”
“看见了。”空点点头，“不算害怕，但确实有被震到，你知道的，那个，人的灵魂对吧，我还是第一次接触。”
“那是未去往阴阳之地，仍停留在人世的执念。”胡桃解释道，“灵体一般人是看不见的，但昨晚我们用了特制的铜铃，当执念顺着铃声前来，感知力比较强的人，就能看见。”
“亲身参与昨晚的葬礼，有什么感受嘛？”胡桃又问，像是公司老总考量新来的员工。
“感觉胡堂主很辛苦，那么长时间，不仅做祷告，还要舞铃、撒符纸。”空说道。
“嘿嘿，还好吧，毕竟我是堂主嘛，负责主持，多做点事儿很正常。”胡桃笑笑，正打算向男孩儿也说声辛苦，却见后者盯向桌面一处，竟然发了神。
胡桃伸手，在男孩儿眼前晃晃，不见有反应，悄声开口，“哈喽，有在听吗？”
“嗯？”空眼眸恢复神色，看向胡桃，“怎么了？”
“我看你刚才在发呆，是有心事儿吗？”胡桃虽生性活泼，却也知道什么时候能开玩笑，什么时候不能。
“昨晚的葬礼，想到了一件往事儿。”空拿起一根筷子，在手指间转一圈，然后停下。
“这会儿周围只有我俩，愿意和我说说看嘛，说出来心情就会好一些的。”胡桃柔声说道，看向男孩儿的眼睛。
阁楼一楼正厅，除了等面的男孩儿女孩儿，就唯有门外，柴火烧水的声音。
“其实我以前，还参加过一场葬礼。”空停顿片刻，看向女孩儿，还是开口说道。
胡桃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她大概猜到了些。
“在我爷爷去世的时候。”空说的很慢，末了还补充一句，“就是我爹的爹，我老家那边儿，父母方的长辈，我都叫爷爷。”
“嗯...你继续说。”爷爷两个字，让胡桃也回忆起一些过往的事。
“当时我还在上学，突然收到亲戚消息，说是爷爷去世了，于是我就请假，当天夜里赶了回去。”空缓缓开口。
“老家外的院子里，也搭起一个白棚，比昨晚那户稍大些，里里外外站了很多人，看见我回来，都露出苦笑，然后拍拍我的肩膀说没事儿。”男孩儿说话的声音很小，不时还停顿一下。
胡桃依旧坐在男孩儿对面，睁着眼睛望着他，没有说话。
其实，胡桃也曾参加过自己爷爷的葬礼，在她十三岁的时候，或许是有着相同的遭遇，即使男孩儿说的字眼都很简单，语句没有什么形容比喻，胡桃却很能感受到，那种悲彻。
“我也头戴白孝条，看着棚子里那具棺材。”空深吸一口气，看向女孩儿，“但是在场，不仅是我，其他亲人，都没有人哭，你知道为什么吗？”
没等女孩儿开口，空自嘲一声，“因为，其实吧，我们并没有多伤心，关于我爷爷的死。”
胡桃突然一愣，振振向空看去，眼神充满质疑，不过出于信任，她并未因此插话，而是等待男孩儿的后续。
“其实我称他一声爷爷，仅仅是血缘关系而以，从小至今，我见他面不超过三次。”空眼神也凝下来，开口说。
“他在我爹还小的时候，带着当时家里的存款，离开了家乡，没人知道他去哪儿、去做什么，一连好几年都没有回来。”
“我爹被我奶奶一手养大，后来读书、成人、工作、结婚，乃至我的出生，他都没有出现过。”
“大概是我五六岁的时候吧，他才回来，可笑的是，他回来的原因，并非是念家和亲人，而是外面混得太惨，回家来要钱了。”
“没人乐意，却也按捺不过血缘关系的纽带，把钱给了这位是亲非亲的人，他拿着钱就离开了。”
“之后的几次我和爷爷的见面，基本都是，因为他回来借钱。”空耸耸肩，露出一个苦笑。
胡桃懂了，懂了男孩儿先前的话。
当一个不负责的亲人，在你面前离去，除了血缘纽带，你们几乎没有交集和感情，甚至他还带来不少麻烦。
本该祭奠的后人，却不知祭奠什么，从何处哭泣，因为他留下的，实在太少太少。
“那后来呢。”胡桃突然出声，带着一丝颤音追问。
“后来，后来就不说啦，再说就要想家了。”空向胡桃清冷地笑了笑，然后深吸口气，向着门外喊道，“老板，阳春面做好没？”
“就好，就好，马上给两位端来。”老板喊着回应。
抬头见女孩儿撅嘴，一直盯着自己不说话，空侧头挠挠后颈，“我没事儿，就是突然回想起了这些，稍微怀念下、思考下。”
“准备吃面吧，我可都饿了。”空对好一双齐长的木筷，递给女孩儿，随后自己也拿上一双。
“阳春面来喽，多葱花，还加蛋。”
夜破黎明的前一刻，香热的餐食，端上了桌。
看小说就用200669.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