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我们期待的未来. 5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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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我们期待的未来. 5K

  黄昏时分。

    晚霞如被打翻的调色盘,泼墨般晕染无边的天际。

    那座如天空之城的纯白墙壁,仿佛童话中的造物,它纯粹无暇的底色,成了衬托黄昏的画布,正一如往常的横跨山川大海,维系着人类的文明与和平。

    【织梦】沉默着眺望着这番景致,作为魔法和科技的“造物”,它身在会场内部,也能用亿万种视野,看到那座叹息之壁屹立在黄昏、蓝天、阴霾、彩虹、大雨,乃至各个城市背景,山川大漠中的画面。

    楚元青道出这一极具震撼的回答时,不仅仅是海都,连整座东煌联邦、神圣合众国、周边数百小国,近乎全世界的范围,【纯白】都确凿消失了片刻。

    这是17年来从未发生过的恐怖事件,几乎惊骇得全世界都掀起了滔天巨浪,若非【织梦】亲眼看到了楚元青的动作,及时与各个上层同步了消息,许多火种计划都险些提前实施。

    而倘若【纯白】再多消失一分钟,同时让大批【灾种】有了复苏迹象,那些为了管控风险,迟迟没对十三座禁地使用的科技武器,恐怕都将紧接着进行投放,绽放出极致的光与热。

    ——楚元青就是【纯白】。

    这一事实的荒谬程度,完全超出了当初在会议里讨论的种种可能。

    但偏偏……

    楚元青说的极有可能是事实。

    因为这恰巧撞上了从梦魇口中曝出的情报。

    ——“找到了【纯白】的本体。”

    梦魇的目标并非舞台上的楚元卿,而是藏在台下的楚元青!

    可若是如此,它最初是在等什么呢?

    为什么不在陈亦凝那一组的舞台上场,偏偏等到楚元卿那一队上场才出手?难道灾兽也知道威胁人,知道台上有楚元青的女儿,这才故意为之?

    另一方面,梦魇的行动逻辑,证明了在它的视角里,杀死楚元青就可以解决【纯白】,也就是说这位无名救世主的寿命,等同于人类还剩下的时间?

    这太过可怕,也太过荒谬。

    可对于【织梦】而言,只要锁定了楚元青和【纯白】的关联,就能轻易将两者的所有数据进行细致的对比。

    而这一工作一旦展开,许多埋藏于过去的痕迹,便在数据的世界里如雪花飘零。

    楚元青17年间去医院体检、和单位请假、缺席家长会、无理由旷工,乃至各种看似寻常的事件,竟是几乎无一例外,全都能和【纯白】发生动荡、颤栗、坍塌、黯淡的特殊时刻对上。

    一位平凡到有些庸碌,藏于亿万人海,沉溺于柴米油盐的单身父亲。

    一座横跨全世界,压制十三尊神明胚胎,镇压无穷灾潮,为人类续命17年的奇迹造物。

    这怎么看都风牛马不相及的两者,却在数据空间中缓慢重叠,确认了命运共同体般的奇妙联系。

    织梦兔幽幽叹息:

    “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楚元卿知道对方想问什么,也没刻意遮掩的意思,直截了当的回答:

    “四个月。”

    “这是我剩下的时间,也是【纯白】剩下的时间。”

    织梦兔闻言默然。

    四个月,这虽不是各种预案里最坏的结果,却也已经不容乐观。

    要知道,按照《闪舞》原先的企划,想要走完全部流程,至少需要八个月的发酵流程,才能培育出大批的【魔女】、【燃料】、【灾壳】,编织出足以净化禁地的闪耀魔法。

    这八个月已经是尽量缩减发育时长,让参赛者承担巨大压力,忽略全球范围观众感受,将营销手段运用到极致的结果。

    如果再将它折半成四个月,原先的《闪舞》企划又还能落实到几分作用?

    楚元青给出的答案,几乎是在对全世界宣告《闪舞》企划的提前破产,作为这项企划的总导师,也作为存续人类文明而缔造出的超级AI,在概率不为0之前,它不会接受这个结果。

    因为……

    那已是人类能团结起来的最后理由,亦是兵不血刃终结末日的最后希望。

    如果让世界各国得知剿灭全部灾厄,捣毁所有禁地,已是不可能的事情,那《闪舞》这档企划就再也不可能回到大家都勠力同心的局面。

    ——不患寡而患不均。

    即使《闪舞》能在四个月里,编织出剿灭大半禁地的闪耀魔法,先剿灭哪个禁地,先捣毁哪个灾巢,就又成了问题。

    到了那时,内部竞争、算计、内卷、互扯后腿、甚至恶劣的自爆,都会接踵而至,恐怕没等灾潮正式爆发,人类文明内部就能掐架内耗,又何谈去施行《闪舞》原定的计划?

    织梦兔明白,《闪耀的舞台》在本质上,不仅是断绝末日源头的希望,更是一场为全人类编织的美梦。

    那份兵不血刃解决灾厄,打出完美结局的可能性,让绝大部分国家愿意去共摊风险。

    虽然里面有很多未知数,可在拿不出更好的方法前,去相信《闪舞》就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在问出这个问题前,它便在底层代码下,进入了高度自主的模式,封锁了任何人共享视听,查阅相关信息的权限。

    现在来看,这无疑是正确的选择。

    织梦兔轻声道:

    “楚先生,如果可以,请别再告诉其他人这个问题的答案。”

    楚元卿若有所思,理解到了其中的深意,想要让人类在灾难面前团结一心,不过是一种堪称奇迹的奢望,她见证过同样的世界在面临灾厄时最本真的模样。

    哪怕是看似梦幻的《闪舞》企划,也不过是在【纯白】庇护下的安逸氛围中,才能得以落实下去的一场“过家家”,而一旦危机的阈值超标,就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时候了。

    这便是人性。

    从当代互联网的牛鬼蛇神,就能管中窥豹,见到藏匿在里面的恶劣与阴暗。

    楚元青答应了织梦兔的请求。

    至此,接触官方的目的已经达到,在初步摸清了全人类当前面临的局面后,这道魔力分身,也没了多少留在会场的理由。

    【织梦】则根据对方之前几次消失的逻辑,猜到了这一决策,它不再试探,而是直白问道:

    “楚先生,你有加入东煌对策局的想法吗?或许我们有方法能延续你的寿命,如果成功,对你,对你女儿,对大夏,乃至全世界都有极大的益处。”

    如果能让楚元青再多活一年,《闪舞》或许就能大获成功,编织出清洗世界的闪耀魔法,届时无需让那些孩子去用魔法和灾兽厮杀,更不会有人再因此而死,美好的和平将继续维系。

    【织梦】理论上是没有情感的,但它也曾具备真实的喜怒哀乐。

    如果可以,即使只作为一个AI,它也不希望那些叫自己老师的孩子,前赴后继的迈入对抗末日的战争。

    楚元青身穿泛旧的水洗衬衫,他沉默着捋直了袖口的褶皱,漆黑的瞳仁里如堆满了灰烬,再也不复烈火燃烧的色彩,当下疲倦又孤独地站起身来,如被人忽略的幽灵,行走在人声鼎沸的观众席,逆流般走向无人的安全出口。

    “奇迹是有代价的。”

    “【织梦】,你觉得什么样的魔法,能代偿修正世界的代价?”

    “我会尽量撑久一些,但你们依旧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这位满载着故事篇章,显得沧桑的救世主,独自走出会场,他沐浴着夕阳的余晖,身上没有沉浮世俗多年的落魄,背脊仍旧挺直,如光尘般缓慢溃散,只留下一句如叹息,似祝福的低语。

    话音落尽。

    织梦兔眼前的楚元青消失不见,它抬首眺望着远边的纯白城墙,瞳底的情感晦涩,轻声说道:

    “人类终将击溃灾厄……吗?”

    “您的祝愿,我代替所有奋战前线的孩子们接受了。”

    楚元青虽对一些事避而不谈,可远远算不上谜语人,他留下的线索很多,指向性也很强,推测出对方的部分过去,并不算太难的事情。

    所以,作为AI的【织梦】亦能理解对方的选择。

    如果说,比英雄迟暮更悲伤的,是昔日的江湖豪侠受困于柴米油盐。

    那楚元青的境遇无疑要更加复杂,他预见甚至亲身经历过灾潮的爆发,为此甚至愿意付出惨重的代价,缔造庇护众生,镇压神明的【纯白】。

    17年。

    这位无名的救世主,庇护了全世界17年的岁月,却没享受任何鲜花和礼赞,甘愿沉浸在和平时代的柴米油盐,当一个疲倦又辛苦的父亲。

    若非海都出现了灾兽的痕迹,他或许会怀揣着幸福、遗憾、还有对女儿未来的期待,连同着那些无人知晓的波澜壮阔,一同安然的葬入棺木。

    但命运捉弄,他在生命的终点得知了真相。

    那捧在风中散去的灰烬,不得不在光中重燃,一如天边短促的晚霞,想要再照亮一次这个没谁为他付出过什么的世界。

    多可笑?又多幸运?

    【织梦】吉祥物的轮廓晕花,竟是在光里勾勒出些许窈窕的人形,又随即如昙花凋零,仿佛效仿着楚元青,缓慢消散在黄昏之下,只余留下几缕细腻的喃语:

    “不知来自过去还是未来的救世主啊。”

    “无论结局如何,都感谢你多赐予了人类17年的幻梦。”

    ...

    ...

    两小时后,二次公演有惊无险的结束。

    《闪舞》的客车行驶在公路上,夜色已然逐步昏沉。

    楚望舒的脑袋靠在窗户,她的眼皮疲倦地耷拉,正半睡半醒的休憩。

    绿眼猫猫坐在旁边,丝毫没有前辈的风范,正丢人的靠在小棉袄的肩膀上,心安理得的呼呼大睡。

    谢清玹警惕地瞥了眼坐在前排的某人,还在脑补姐姐的肚子里到底藏着什么坏水。

    谢清瑜心中欲哭无泪,她被妹妹冷漠又猜忌的目光深深伤害了,当下精气神蔫蔫的,如枯萎的向日葵,只能用一副显得高冷的墨镜遮住沮丧的表情。

    可恶,怎么感觉什么都没做,就被玹宝讨厌了?

    难道玹宝很讨厌和自己坐一辆车吗?但这是【织梦】老师要求的嘛,又不是她的错!

    谢清瑜的皓腕上,充当手表的小蝴蝶正在灵魂里叽叽喳喳:

    “笨蛋小瑜,玹宝肯定是觉得你会来《闪舞》当嘉宾,都是因为想找机会欺负她,当然不会对你有好脸色。”

    “只要改改你说话的毛病,找机会解释清楚就好啦,玹宝那么呆萌,多交流几次就能冰释前嫌,和正常姐妹一样,一起出门一起逛街一起打游戏,说不定还能一起玩摇滚呢。”

    谢清瑜听后无比憧憬,沉浸在小蝴蝶画的大饼里,忍不住心中夸赞:

    “紫罗兰,难道你真是天才?”

    小蝴蝶无视了对方愚蠢的夸奖,它的感官覆盖整座客车,仿佛发掘了新大陆,惊讶道:

    “小瑜,那只超漂亮的妹妹是谁啊?”

    谢清瑜瞥去后,丝毫不意外的说道:

    “那是楚元卿啊,就是救了我们一次的后辈,如果不是她的闪耀魔法,紫罗兰你说不定已经壮烈牺牲了呢。”

    如果放到平常,小蝴蝶大概率会用翅膀扇对方几巴掌,可当下它以比本体更虚幻,更娇小的模样,悄悄钻出表盘,看向远边散发着诱人气息的纯白魔女,认真道:

    “小瑜,我想要做楚元卿的提灯哎,她好漂亮,闻起来好香,让提灯晕乎乎的……”

    小蝴蝶说着,就晕头转向地跌回表盘,撞碎成大片晶莹的紫色光尘,看起来如醉倒了,十分丢人。

    谢清瑜看得大为震撼,一时间心情极为复杂。

    欸?紫罗兰当众“出轨”,她这算不算被当面牛头人了?

    好可怕,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后辈,回头一定要让玹宝离对方远一点,不然以后觉醒出的提灯,都得被楚元卿拐跑,这也太祸水了吧!

    楚元卿不知道自己被悄悄按上了“提灯掠夺者”的诨号,她还在思考之前和织梦兔对话得到的信息。

    这一次的收获很大。

    首先世界局势很清晰,夏绿蒂和她的计划成功了一半。

    如果没有意外,她会在四个月后死去,导致【纯白】坍塌,让颠覆文明的末日重演。

    到了那时,人类17年间准备的大半措施都将不攻自破。

    哪怕是工程极为浩大恢宏的地下基地,也没办法在大陆板块蠕动挤压的灾厄中幸存,能否保留下来只取决于运气,官方或许能保下更多的人,可无法改变大局。

    另外一方面,似乎是由于灾潮没正式爆发,人类只通过耀石研究出了【魔女】,却未曾诞生一位身具赐福的存在。

    ——赐福。

    旧时代的人们,将掌握了赐福的存在,称为天选者、代行者、讨灾人、神之子……

    诸如此类的代称很多,具体怎么称呼取决于当地的文化土壤。

    而在终末之城里,大家统一把身怀赐福的人,视作为执掌着薪火的勇者,所以叫薪火也行,叫勇者也可,本质上都是一种祝愿。

    楚元卿认为,所谓的赐福,就是一种潜藏在灵魂深处,需要以真理之海为媒介,从未知之地攫取到的权柄。

    每个人觉醒赐福的过程都不同,有的约莫于在漫长的夜晚孤独跋涉;有的干脆像是睡了一觉,做了个模糊不清的梦;有的仿佛在趟入刀山火海,于地狱沉沦起伏。

    “旧时代里,第一位觉醒赐福的人是谁呢?”

    “好像自那以后,类似的存在就如雨后春笋冒出,没有任何规律,新时代现在还没出现赐福,或许是因为某个隐藏的条件还没满足,也有可能……是我修正世界线的代价。”

    楚元卿不希望是后者。

    虽然她已经决定,临终前让官方带自己去各大禁地,从中选择几尊对人类而言,最为绝望的【灾神】展开讨伐。

    但如果无法再诞生赐福,那就算这个计划不出意外,人类也很难对抗余下的【灾神】,结果甚至会比上次更差。

    楚元卿整理思绪,她在竭力从残破的记忆里,寻找有什么信息能够帮到新时代的人。

    例如,一些赐福的觉醒流程。

    例如,关于【灾神】和灾兽的情报。

    例如,当事不可为,灾厄爆发时,哪一块大陆板块会出事,哪里会出现前所未有的海啸,哪里会立即沦为【灾神】的领域。

    但无论怎么想,都是一些治标不治本,有用又没多大用的东西。

    关于未来和灾厄的信息情报,很难有100%的参考价值,也没办法帮助新时代的后辈,去借此讨伐比自己强亿万倍的【灾神】。

    事实上,就算在赐福百花齐放的时代,唯一真正亲手杀死过【灾神】的人,也只有依靠【不死】豁免所有负面作用,一次又一次继承前人遗愿,用大量赐福滚雪球,强行通关的自己。

    楚元卿想到这里,倏地意识到了什么,她心中自语:

    “真理之海针对的是我的灵魂,是我本身的存在,而非我身上的赐福。”

    “如果在挥出莱瓦汀后,将它和【不死】一起传承给后来者,或许其余人也能沿着我的路,将剩下的【灾神】全部讨伐,达成……我们所期待的那个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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