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插曲 2
六、七岁的孩子很奇妙。
醒着的时候，精力充沛到仿佛无穷无尽。
上树掏蛋下水摸鱼都只是寻常，如果没了约束的话，一整条山脉都会成为孩子的游乐场。
可一到了困的时候，醒着的那种精力充沛又突然消失不见，眼皮子稍微打片刻的架，整个人就如同断电了一般陷入沉眠。
入夜。
二楼的卧房里。
王海陆和小丹一左一右，躺在‘大’字熟睡的豆丁旁边。
侧躺的小丹手拿着蒲扇，一下一下对着豆丁扇着，帮女儿驱散夜晚的闷热，而王海陆则左手抵头看着身边的母女，脸上的表情将丈夫与父亲融合在了一起。
“海陆。”
“怎么了？”
“先前我一直忘了问了。”
打了个哈欠的小丹，强打着精神，放下蒲扇，正躺下来，侧头看着王海陆，小声地问：“海斌怎么没回来？”
“我哥？”
仿佛融洽的家庭氛围里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外人一样，听到问话的王海陆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一下，然后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我哥不会回来了。”
“不回来了？”
听到这个答案的小丹，半眯着的睡眼陡然瞪大，惊诧地抬头看向王海陆，尽可能压低声音的同时，却也将自己的不安表现出来，“海陆，怎么回事？”
“看把你吓的，你想哪去了。”
面对小丹的诧异眼神，王海陆脸上带着成功捉弄到人的促狭笑容，“我哥在外面那小日子过得好着呢，就算他做事不地道，大多时候不把我当弟看，那也是我哥。”
“那他？”
“说也怪了，都是一个爹一个妈生的，还是同一胎出来的，长得也差不多，但我哥就是看着招姑娘喜欢，嘴巴上也比我更会讨好姑娘。”
“海陆你的意思是？”
“嗯，他在外面被一个富家姑娘看上了，我回来之前路过看了他一眼，儿子都有俩了。”
“这样啊。”
选择相信王海陆的小丹，将头重新放回到枕头上，然而想起了什么的她又重新抬头看向王海陆，“可你哥他不是，他不是？”
不好意思把一些话说出来的小丹，脸上的羞涩都能借着朦胧月光看到。
“我哥他那只是清汤寡水，又不是至清无鱼。”
王海陆故意当着小丹的面，一边用不怎么正经的眼神来回扫视，一边随口解释着，“现在科技那么发达，我们以前认为的绝后的毛病，在外面根本不算事。”
“我哥以前念不了大学，窝在这小地方没出去过，见识不够。”
“这一出去，长了见识，再加上有富家女追，还有了自己的种，事实婚在外面又不被承认，扔下你们没任何负担，又怕被村里人戳他脊梁骨，我要是他，我也不想回来。”
“那你以前那是在骗你哥？”
心里的负罪感减轻了不少的小丹，释然的同时，还注意到了另一个细节。
“当然，不骗他，能有小茜这孩子？”
收回眼神与小丹对视的王海陆，脸上露出旗开得胜的笑容，“我虽然也没念过大学，但我正儿八经在外面念过几年书，就这点常识怎么可能不知道。”
“你这人咋这么坏？”
“那你喜欢我坏么？”
“......”
......
在外游子，时隔七年重回家乡。
当然要正式摆开席面招待同村里的人一下。
王海陆和小丹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赶早参加集市，就为了这一顿准备。
“海陆，你这是不怕船了？”
负责操控海上小轮渡的老伯，看着和小丹一起踩在他船上的王海陆，面露惊奇。
而听到老伯这话的小丹，也跟着回想起来，同样做出惊奇表情看向毫无异状的王海陆。
“这都过去多久了。”
王海陆先看了老伯一眼，又看了身边小丹一眼，动着脸部肌肉做了个‘少见多怪’的表情，“我这出去的七年，什么没遇到过，就这点小毛病，早好了。”
私家运营的轮渡，没什么固定启航时间卡着。
稍微等了一段时间不见有其他人赶来，小轮渡便在老伯的摆弄下，发动起来沿浅海向南驶向一个小时海程外的临海城市。
不是所有沿海城市，都能因为靠海发达起来。
王海陆和小丹赶集前往的这个城市，名称里虽然带着一个市，却不过县城规模。
不在乎钱的买了一大堆席面上能用到的东西，还为了方便带走，专门配了一对手推车的王海陆和小丹二人，再次乘着老伯的船踏上了返程。
路上浪费了两个多小时，并不影响宴席的正常进行。
仅剩下二十四户的村子，再加上大多是老人、妇女和孩童的人口结构。
让这场宴席根本不需要制定多高的标准，让村里人都能吃得开心就够了，在外面七年还抽空学了些厨艺的王海陆，配合着打下手的小丹，很轻松地就将席面撑了起来。
傍晚，被收拾饭场的小丹和村里其他妇女赶出来的王海陆，一个人在海边散步。
“这么骗她真的好么？”
“我骗了什么？”
“你哥那事？”
“我那也不算骗，只是瞒了一部分没说而已。我哥不是的确在外面被富婆看上了么，也的确有了两个儿子不是么？不就是我哥因为之前忘了我的关系，连带着也忘了小茜是怎么来的，所以才狠下心干出抛妻弃女这种事，这事你觉得我能说出来？”
“事是这个事，但你为了自己选择误导别人，也的确是欺骗。”
“......”
面对质询，王海陆沉默下来。
然后沿着海滩从渡口一路向北，走到山崖海边的沙滩尽头，再从北向南折返。
来回走了这么一圈，等王海陆返回到渡口那边时，天已经大黑下来，天光开始让位于灯火。
“嗯？”
就在王海陆准备沿渡口附近的陈旧海堤的水泥台阶离开沙滩时，渡口那边的动静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随后他找了个位置藏身，看着渡口上的一对男女学生。
“怎么了？”
“嘘，有好玩的。”
带着看乐子心态的王海陆，观察了一阵渡口附近的男女学生后，又看向渡口后方另一个能藏人的位置。
“什么好玩的？”
“那我没见过的小子，是这村郑家的。”
“哦，是白天席面上，这村里唯一缺席的那个？他不是在外面读书么？怎么突然回来了。”
“所以才有好玩的看啊。”
在王海陆注视下，渡口最后一班渡船边说完什么的男女学生，互相告别后，男学生登上小渡轮离开，而女学生在渡轮身影被黑暗的海面吞没后，才结束招手，转身返回。
远远跟在女学生后面的王海陆，看着她走出渡口码头，看着这村里唯一的男学生出现拦在她面前。
“嗯，原来如此。”
王海陆看着远处停下面对面站着的两个学生，摩挲着下巴，“我就说，为什么刚才那小子的背影，让我感觉像是看到了一个熟人，原来如此。”
“什么熟人？”
“算了，等一下再说。”
也不知道那个男学生拿出手机给女学生看了什么，那女学生整个人一下子愣了起来，被男学生牵着手走，都没有从呆愣中反应过来。
王海陆继续跟在那俩牵着手走路的身后，一直跟到女学生被男学生带到了其在这个村里的住房内，才在其院门口停下。
漆黑的屋子灯光亮起。
几分钟后，随着二楼的台灯被进屋的人开启，两个学生的身影被投放在了窗帘上。
简单披散着及腰长发的女学生的身影，被推着散开了头发仰着离开了窗帘，而那个男学生，则将自己解衣并俯身下去的画面都继续投影在窗帘上。
“呵呵，我明白教里为什么会出这地方的任务了，奖励还那么丰厚。”
不准备再看窗帘上接下来内容的王海陆，转身离开，“走了，该为完成任务做准备了。”
“你刚才不是说看那小子的背影像一个人？那个人该不会是你吧。”
“啊？”
被这话整疑惑了的王海陆，直接反问起来，“你这话怎么说？”
“你的小丹不就是被你哥给撬走了的么？刚才的那一幕，是不是也在你和你小丹身上，发生过？”
“我知道的你应该也都知道，你是在故意恶心我是吧。”
“诶呦，被你看出来了。”
“呵！”
承认自己的确被恶心到的王海陆，翻了个白眼，忍不住解释起来，“我家和小丹家有婚约，当初我家这边生下来的如果不是我们俩兄弟，谁娶小丹根本没争议。”
“呵呵，你破防了！”
“你再这样我申请换搭档了啊！”
发出威胁成功让戳他肺管子的声音闭嘴后，王海陆最后看了眼身后院中屋子窗户上的狗附投影，撇撇嘴，继续离开的步伐。
然而他的威胁，并没有让那个声音闭嘴多久。
“你说的那个熟人，是谁啊？”
在王海陆走到距离他和小丹的家还差几十米的时候，突然出现。
“以前一个经常被我欺负的家伙。”
知道不满足这家伙好奇心，它就不会闭嘴的王海陆，再次翻了个白眼，“那家伙当初给小丹写情书，被我和我哥当着全班人的面一人一句念了出来，他当时被老师带出去的背影，和那离开的小子简直一模一样。”
“场景都不同，能一样？”
“都像条被遗弃的狗，怎么能不一样？”
“那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你怎么好奇起了这个？”
“不行么？”
“行，我给你查。”
王海陆无奈地抬手，在身前莫名比划了几下，眼睛在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来回扫视，“查出来了，那小子现在在当老师，嚯，居然教得就是那离开的小子，怪不得两人那么像。”
“家庭美满，儿女双全，人家现在过得比你好诶。”
“你够了！”
王海陆第三次翻白眼，随后抬手将一个单侧的无线耳机扣在左耳上。
“爸爸，你在和谁说话啊？”
就在王海陆完成手上动作的同时，一个扎着三个髻的豆丁从他家院门口探出了头。
“爸爸在和生意上的一个朋友打电话呢。”
孩子很聪明，知道什么场合说什么话，所以王海陆快步上前将两个胳膊伸向他的女儿抱了起来，给她示意左耳上的耳机。
“爸爸，这是什么？”
两眼放光的豆丁，想抬手抓向王海陆左耳上的耳机，但又怕自己不小心弄坏东西，于是只能用装出来的可爱语气问着，同时一脸期待地看着王海陆。
“这就是爸爸用来和人说话的耳机。”
王海陆从腰侧把能够卫星通话的匣子拿出来在女儿面前晃了晃，“耳机在加上它，就能让爸爸和距离很远的人说话。”
想起先前那个搞事的男学生拿出的手机没有连接卫星信号的功能，王海陆给女儿解释耳机功能的时候，眼睛半虚了一下。
“小茜。”
刚一解释完，王海陆便把女儿放下，拍着她的背让她进院子里，“你先回去和妈妈说一声，爸爸五分钟后回去，爸爸一会去就拿这个给你听好听的歌。”
“哦。”
豆丁很乖巧地点了点头，迈动小短腿飞快地跑向了院子中间的房子。
“妈！”
然而还没等她正式进屋，刚一闯开房门，便重新露出了野惯了的本性，“二叔说他五分钟回来！”
“哈。”
知道家里还有外人，同时知道自己女儿以后绝对淑女不起来的王海陆，半是苦笑半是叹息的出了口气，然后面露严肃地低声道，“那小子在外面还有同伙，估计是郑家小子现在的同学。”
“另外。”
“布控那小子同伙的时候，也给我这边加派些人手，我一个人估计不行。”
“什么？”
仿佛从耳机那边听到了什么出乎他意料答案的王海陆，往左边侧了下头，“就我一个任务执行人？团那边只会提供外围辅助？”
“奖励我可以分享，就不能保险一点给我再派几个助手？”
“呃，好吧。”
王海陆把左耳的耳机扣了下去，随后看向了村子旁的山脉那边方向，“没别的人手，就没别的人手吧，缺人了，我就不能自己招么？”
目光收回后，王海陆揉了揉脸，转身进了自家院门。
......
又是新的一天开始。
找三姥舅海钓的王海陆，天还没亮就从小丹身边爬起，出了家门。
人的年纪大了，生理因素再加上本能的对死亡的恐惧，让老人的觉比较少。
在王海陆打着哈欠准备敲三姥舅家的院门时，已经准备好了两套海钓用具的三姥舅，就提前开了门。
“瞧你那出息，这么早都起不来？”
“我哪能跟三姥舅您比啊，村外面这个点人都还在睡回笼觉，我这不是还没适应过来。”
从三姥舅手里将两套用具都接过来的王海陆，一脸倦意地跟在三姥舅身后。
如果不乘船出海的话，整个村子适合海钓的地方，就只剩下延伸到海里有一段距离的渡口码头。
一路来到码头，王海陆就与三姥舅各自找了个合适的位置，错开坐着一人一边开钓。
“三姥舅。”
在马扎上坐了几分钟，不适应钓鱼节奏的王海陆，便扭头找吸着水烟的三姥舅搭话，“在这边钓不到什么好东西吧，要不租条船到海里试试？”
“别跟我说这个，晦气！”
头也没回的三姥舅呛了王海陆一句，继续沉默地看着浮漂。
就在王海陆找三姥舅搭话的同时，村子里的八个学生，也在这时候出现在渡口，成群结队地往渡口外侧停着的小轮渡上走。
村子里的学生数量，少到不足以支撑一个学校的开设。
这几个学生这是准备乘船，到北边半个小时海程的另一个有着学校的村子上学。
回头找三姥舅搭完话的王海陆，与这几个学生逐个打了个照面，由于昨天一个席面上见过，除了走在最后的长发女学生外，其他人都与王海陆点头示意了一下。
昨天的经历，让长发女学生突然变得缺乏起了自信。
原本气氛融洽的小团体，仿佛将她一个人孤立了出去。
王海陆上下看了她几眼，没有任何表示地转回头，像三姥舅一样盯着浮漂。
五分钟后，小轮渡响起了汽笛声。
“那小子的主要目标就是郑家小子。”
借着汽笛的掩护，王海陆按着左耳的耳机，悄声说着，“让布控那小子同伙的人，注意关注郑家小子的状态，这边有我看着。”
说完，王海陆放下手，微侧起头看向离开的小轮渡那边。
刚才经过他这边的那些学生，此刻正在男学生的有意引导下，重新接纳长发女学生。
“培养突破其他人的助手么？看样子居然是个老手。”
“你小子在那嘀咕什么呢？”
没了汽笛声掩护，王海陆的说话声被不远处的三姥舅听到。
“没事，就是奇怪海货怎么还没上钩。”
“你小子现在怎么这么缺耐心，这才多久，没耐心滚回家去！”
说着，本来就不愿意浪费时间海钓的三姥舅，就准备起身收拾东西离开，“田那边我还需要打理，浪费老子时间。”
“我错了我错了，三姥舅。”
王海陆赶忙安抚，不过就在他同样准备起身时，手里的钓竿却突然动了，“来货了！来货了三姥舅！”
而在王海陆大喊大叫的同时，一个看着就不小的海鱼，背鳍露出了海面。
“稳着！别着急！”
正准备走的三姥舅当即上前按住王海陆一侧肩膀，关注起了海面上的情况，“你小子运气不错，看来今天能钓些好东西。”
至于刚才不钓走人的想法，也跟着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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