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狭间
“人死后前往的世界？”
小萍听到蛛灵这么说，不由得抬头，再次看向深邃如无底深渊般的黑天。
“那里，就是阴曹地府么？”
她想起了自己只在照片里见过的父亲。
父亲遭海难的时候，她才刚半周岁，记忆里根本没有父亲的印象。
如果到了那里，她是不是就能见到父亲了？
“别瞎想了。”
这个时候，走在最前面，在难辨方位的白色步道上引领方向的王海陆，突然开口，“那里不是阴曹地府，你去了也见不到你爸。”
“那里不是阴曹地府？那为什么人死后要去那里？”
“......”
小萍的这个问题，直接把王海陆问沉默了。
他当初在这里学的，都是些现实里能用到的实用知识，这种现实里用不到的东西他哪懂啊。
“你理解的死，和我说的死不是一回事。”
知道搭档窘境的蛛灵接过话茬，不过她没有深入地解释，“具体怎么回事，等你完成登记入学后，自己学了就知道了，你那个当哥的没学过，你问他也没用。”
“既然那边不是阴曹地府，那那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另一个世界？
十七年来就只在自己出生的村子、邻村，以及几个村子所属的上级县城转悠过的她。
虽然只能通过报纸、电视和电影，外加现如今的手机来了解外面更加广阔的世界，却也足够她了解更好的生活是什么，并对此产生向往。
村子外面的世界都那么美好了，那另一个世界会是一个什么模样？
小萍很难按捺住自己对新世界的好奇。
“那边啊。”
回答她的，依然是走在她后面的蛛灵，“那边虽然不是你认为的阴曹地府，却也相差不到哪去，比这狭间看着还阴间。”
“末世你知道么？”
虽然没见到小萍那似是点头似是摇头的一脸懵懂模样，但已经知道答案的蛛灵，抬手隔着一段距离点了一下她的后脑勺，“这下懂了么？”
小萍正想问末世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她突然感觉自己陷入了回忆。
虽然这份回忆短暂得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但在回忆过程中，却感觉自己仿佛在一段段过往岁月里看过了数本有关末世题材的小说、电影，于是她立刻明白了末世的含义。
然而更大的疑问也由此产生。
先前在她哥辅助她举行的仪式过程里，她不仅回顾经历了一遍她母亲、她表姑，以及其她五个长辈的过往。
为了仪式收尾的时候，为了帮助她回忆起自己是谁，她也将自己的过往重新经历了一遍。
那些她知道的、遗忘的，半真半假的记忆，都被她重历时，去假留真的回忆了起来，并每当她快忘了自己是谁的时候，重新泛起，帮助她调整状态。
因此她很清楚，自己没有过了解末世相关题材的经历。
那这在她回忆里从无到有，突然多出来的经历是怎么一回事？
“这就是狭间的神奇之处，等你入学了，好好体会吧。”
作为过来人的王海陆，很了解小萍现在的感触，同时当哥的他，还不忘传授他的一些经验和教训，“在这里学东西，千万别偷懒往过往的记忆里加东西。”
“虽然学得快，但一旦形成了依赖，记忆的空隙被填满了，你再想学其他东西就难了。”
“你哥他当时就这样。”
后面的蛛灵突然插了一嘴，揭王海陆的短，“本身是个插班生，还想着一步登天，最后才学了半年就被迫提前毕业，该懂的东西他一个都不懂，只能给别人打杂。”
“得亏有我这个学霸帮他，不然就算他运气再好，也成不了主教。”
“......”
被戳到痛处的王海陆，再一次沉默下来。
不过在深刻了解了什么是末世后，小萍并没有在意前方她哥的低气压。
“那边都已经成了末世了。”
既然另一个世界的状况不佳，那为什么人死后要去那里，“为什么死了的人要去那里，留在这边不好么？”
“这部分内容，也得等你入学后，去针对的学才能懂。”
小萍身后的蛛灵三句不离入学，“有些事情你要是没那个概念，我说了你也不会懂。”
身后的蛛灵都这么说了，小萍也跟着点点头，即便心里还有其他疑问，也没有再开口提问。
一行三个沿着每走一段路就出现一个岔口的步道，一路上七拐八拐。
走了许久的小萍，发现自己身边的景色都没有什么变化，仿佛他们一行三个迷路了一样。
不过因为迈步走了这么久也没感觉到累，而且无论身前的王海陆还是身后的蛛灵，都还是一副目标明确的模样，没有什么焦虑情绪出现。
因此虽然疑惑着他们是不是已经迷了路，但她并没有开口问询。
终于，当他们一行来到一个本该是岔路，但临到跟前却突然变成了球状模样的白色建筑前。
“我们到了。”
走在前面的王海陆才结束沉默，再次开口，“这是我当初在这里住过的地方。”
他抬手按了一下建筑的白色外壳，对应的位置逐渐显现出了一个门框。
“小萍你进去吧。”
见门框稳定下来，王海陆转身，抬手推着小萍那没有什么横向条带膈手的后背，把她推入门框。
门框内的空间，空无一物。
然而当小萍正式迈步走进其中，纯白的空间立刻变成了她卧室的布局，就连她从先前偷潜入刘子豪家顺来的羞人东西，都能从床底缝隙边看到。
感到自己隐秘暴露在光天化日下的小萍，顿时羞红了脸并回头看去。
“诶？”
发现王海陆和蛛灵并没有跨步进入门框，且看上去像完全没有发现她秘密的模样后，小萍松了口气，诧异着问道，“哥你们俩不进来么？”
“不了。”
蛛灵不置可否，不过王海陆则对应问题摇了摇头，“这个地方已经是你的了，除了你以外，没人能进去。”
说着，他后退一步，准备转身离开，“等一阵会有其他人过来引导你登记和入学，按照程序走流程就行了。”
“那哥你呢？”
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虽然现在所处环境是她无比熟悉的卧室，但小萍内心还是不由得泛起了一丝恐慌。
“我。”
王海陆抬手挥了挥凭空出现在他手里的一份文件，“我之前不是说过了么？咱们村连带附近其它地方已经通过审核，升格成主教区了，我这就要过去把这事落实一下。”
临走前，他还留给了小萍一个放心的笑容，“不用怕，就当是重复了一遍你参加中考时的流程而已。”
“在这里，你只要保证自己的情绪足够镇静淡定，什么都能应付过去。”
在王海陆和蛛灵转身离开的同时，小萍进来的门框也跟着收缩闭合。
她想跟着出去，但害怕自己来不及出去而把自己卡在墙里，迟疑下慢了半拍，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与另外两个分开，一个人待在这个和她卧室一模一样的地方。
门框闭合后，留在原来门框所在位置的，是她卧室的房门。
她没有立刻开门查看情况，而是扭头看向卧室的窗户。
窗外，是她熟悉的她家院落的风景。
她下意识地想要脱鞋，没想到当她产生了这个想法后，脚上的那双灰色帆布鞋在她的注视下瞬间消失，她直接光着脚站在了地上。
“连地板的感觉都像我家。”
熟悉的感觉，让她内心的忐忑安静下来不少。
于是她跪着上了床铺，趴在窗户上向外认真看去。
窗外的风景完全与她家院落一模一样，就连院墙外的村景也一模一样，仿佛她完全可以像小时候走捷径开窗从卧室所在的二楼跳下去一样。
即便她来回挪动，试着从不同角度观察不同风景，对应的风景也一如她印象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然而当她想要开窗，感受一下从海那边出来的风时。
她这才发现，窗户像是被焊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这里不是我家。”
反应过来的小萍脸上不由得泛起了一丝失落，然后侧身躺在了这张她十分熟悉的床上。
“好像，其她婶婶的记忆影响不到我了？”
躺下来后，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来到这个狭间后，她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唤醒仪式完成后，负担上的那些并不属于她的记忆，仿佛过去了许久，如同遥远的幻影一般难以回想起来。
因为这份轻松，让她对这狭间产生了几分归属感。
来到陌生地方，再加上孤身一人而产生的忐忑，开始真正的消退下去。
本能的熟悉，夹杂上理智上的陌生，让她开始手上不老实地摸索起了身下的床单。
当她摸索到纯棉床单上一片有点像硬痂一样的区块时，不由得撩起头看了一眼，然后脸又红了。
“回去就把你洗了！”
狠狠地瞪了床单上的污渍，小萍来了新力气，翻身离开床。
离开脚榻下意识产生的穿鞋念头，让她刚才消失的那双灰鞋重新出现在脚上。
已经确定这个地方真的和她卧室一模一样后，小萍没有去四处翻找那些她藏好的东西，再次确认，而是来到卧室门边，抓住把手准备出门。
然而这门也如同刚才的窗户一般，如同被焊死在门框上一样，连把手都扭不动。
不过比起她试着开窗时的无动于衷，想要开门的她，却突然明白了一个信息。
“还不到时候么？”
明白得有人敲门，这门她才能正常开关后，小萍坐到书桌座椅上，“这就是狭间么，真的好神奇。”
情绪彻底安定下来后，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开始在她脑海里浮现。
“我如果把这里换成是小丹姐家的卧室，会怎么样？”
有了想法，她眼前的卧室，逐渐开始发生转变。
“嗯......”
她对哥嫂卧室的印象，还停留在小丹姐怀孕期间她陪住那段时间，因此这里的改变，也只对应了那个时候，很多她见王海陆从外面走邮件买回来的新东西，并没有出现。
想法获得了验证，但没有被完全验证的现状，让她稍有些不满。
于是她大着胆子，让脑子里的印象被新想法代替，并闭着眼认真回忆，一点点完善。
当她再次睁开眼，眼前哥嫂家的卧室，便顺着她的想法变成了另一个空间。
“啪！”
皮鞭抽打，以及对应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小萍红着脸，按捺下内心的悸动，拍开影响她视线的粉泡泡，试着触摸房间改变后，一同出现在房间里的一对身影。
“......”
然而触摸的结果，却让她冷静下来。
连带着身边来源于她的泡泡们也都跟着纷纷破裂。
眼前的活人场景就只是看着真实而已，实际上就只是幻影，她什么都摸不到。
“我还想着能不能抽刘子豪一顿，教训他一下。”
从幻影手里夺过手感真实的皮鞭，朝站着的那个身影抽了过去，确定什么都打不到后，小萍一脸的无聊，“没想到就这？”
聊赖下，眨眼间让房间恢复她原本卧室。
小萍撇了撇嘴，装模作样地向着身边空白处道了一句歉，“小玲、小晴、小琪、小丽，我还想着帮你们报一下仇呢，抱歉，暂时做不到。”
确定玩不了什么新花样后，小萍不再摆弄这里。
书桌上摆着的那些书，她都看过，坐过去翻看了几眼，确定它们不能帮她排解无聊后，她再次躺回到床上，消磨时间。
无聊的时候，时间过得很慢。
不想让自己变得烦躁，从而采取一些解压手段的小萍，开始幻想一些她小时候画在纸上的幻想产物。
长着蝴蝶翅膀的鱼，能汪汪叫的鸟，有着蜻蜓翅膀的花仙子......
她的这些想象，有的如蝴蝶鱼、狗叫鸟一样，能在她想象过后，临时且短暂的出现在房间里。
让房间不再冷清。
但也有的像花仙子之类的，无论她怎么想都没办法出现的。
“为什么呢？”
来了兴趣的小萍，第二次翻身从床上起来，“明明我已经想得够详细了，为什么就是想不出来？”
“是因为没有实际参照么？”
想着刚才的蝴蝶鱼和狗叫鸟等显现的东西，与花仙子之类事物的区别，小萍恍然大悟。
蝴蝶她熟悉，鱼她也熟悉，而且她还见过那种能在水面上飞的鱼，所以长蝴蝶翅膀的鱼才能随着她的想象显现出来。
而狗叫鸟则更简单了。
因为那就是一只鹦鹉，她中学时在县城集市上见过的，学会了狗叫的鹦鹉。
至于花仙子，她又没亲眼见过长着翅膀还会飞的人，仅凭画册上的内容，怎么可能想象得出来。
“说起来，花仙子的衣服真好看啊。”
带着遗憾情绪感叹起来的小萍，刚感叹完，眼睛就亮了起来。
随后她便站在了衣柜上镶嵌着的，她哥王海陆给她买的衣镜面前，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随着她的注视，镜子里的自己身上那清凉简短的衣物，被她在逛集市时，喜欢上却买不起的各种华丽衣物代替。
虽然颜色一水的灰色，不会因为款式的改变而改变。
但一直以来眼馋，却不能获得满足的她，依然为能穿上想穿的衣物而雀跃起来。
然而她从小到大逛集市的次数终究有限，她看上的各种衣物，也只有那些她亲手触摸过的才能被她想出来。
她身上的衣物越是更换，风格就越是开始往歪了的偏。
“啊——”
“停停停！停下来！”
在身上的衣物即将换成小玲在刘子豪家穿过的那套前，小萍捂着脸蹲了下去，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往那边想。
但有时候大脑里的思想，就是总喜欢与主观意识对着干。
她越是克制自己不往那处想，脑子里对相关衣物的想法就越是清晰。
捂着脸的小萍感受着身上几乎没几片布料的情况，都快要恼羞成怒起来。
噹，噹，噹。
好在卧室房门在她脸烫得快要晕过去之前，拯救了快被羞耻心击溃的她。
“谁？”
抬头应答的同时，小萍身上的衣物瞬间恢复原状。
门外没有应答，只是再次敲了三下门，这种表现让她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好在先前她哥王海陆告诉她的，这个房间成了她专属后，除了她以外谁都进不来这一点，让她不至于越想越慌，把自己吓坏。
提起来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后，她在敲门声第三次响起来的时候，来到门前，把手放在了门把上。
“哦，原来是该登记和入学了啊。”
从门上得到了相应信息后，小萍放心地扭动把手开了门。
“好厉害。”
开门后，看着她只在中学学校的电视电影里见过的校园景象，小萍被眼前阳光明媚的风景晃得有些愣神，不由得走出了门。
“新生请到这边登记！”
不过没等她愣神多久，一个语调较为熟悉的声音将她重新唤醒。
小萍循声看过去，一个全身纯白，没有脸面没有两性表征的人形，正站在校内的步道边，如同负责接待学生的老师一样，拿着一个喇叭对着站在校门口的她呼喊。
“稍等。”
凭空得到信息，知道那个人形是负责登记和入学流程的接待人员的小萍，没有被对方吓到，回应了一声后她转身，准备关门。
“呃......任意门？”
看着眼前这与她在村里学前班的学生课外漫画读物上，看到的画面一模一样的她卧室门框，她不由得吐了个槽，“我是不是还得把它收起来，装进那什么四次元口袋里？”
不过吐槽归吐槽，她并没有什么用来装任意门的四次元口袋。
“但这其实也和四次元口袋一样的不科学。”
看着她关门后，出现在她关门右手手背上的卧室房门纹身，小萍一边走向接待她的人形，一边好奇地摸着手背。
有了这个纹身，她无论身在哪里，只要她还在狭间里，都能随时随地开门，回到卧室。
“不过既然这里是狭间，那这也应该属于是正常情况。”
完成登记，注册入了这狭间学校的小萍，看了一眼身上这与她哥身上那套形制相同，只不过颜色依然是灰色，还在胸口左侧标了学徒二字的服装。
抬腿走向凭空产生的信息提示给她的新生教室。
“在这里能学到什么呢？真期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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