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任务间隙
“唔......”
“我就知道。”
任窘捂着额头，眼前如没信号的显像管电视屏一样，一片纷乱雪花。
可能是这趟替活任务被他心血来潮提前中止，被强制安排了一个新任务，意识跟着被一分为二的缘故。
位于现实身体里的意识的回程。
如同空手无辅助向上攀爬光滑湿腻的深井一般。
与上一个任务世界替活任务结束，那种眨眼一样的瞬间跃迁完全不同，他仿佛走了亿万斯年的漫长旅途，才终于完成脱离。
在他还以为替活机制出现什么问题的时候。
几乎在他意识刚跳出井口，回返回来，同步跟着回来的，被新任务滞留的那一部分，裹挟着四十万年的记忆开始冲击他的意识。
他这才明白。
不是安排他的替活机制出了什么问题，出问题的是他。
他必须完整的从这一个替活任务世界里出来，他的这趟任务旅程才算真的结束。
“呼——”
虽然脑袋仍然胀痛，但至少眼前不再花屏，这让任窘终于有机会喘一口气。
“不愧是我。”
任窘瞥了一眼周围仿佛被纯黑包围，与狭间没什么差别的环境。
‘啪’地打了一个响指，让环境转换成金乌星控制中枢的模样，“即便双核变单核，思维运行效率只剩下不到百分之一，也能四十万年如一日的死磕数学模型。”
四十万年的记忆洪流，虽然庞大。
但在狭间滞留了四十万年的他的有意筛选下，洪流并没有冲垮他脑海里的数学模型。
所有记忆都顺利拆解成了一个个组合零件，分门别类地归纳到了各自所属的模型区间。
不过他之所以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四十万年记忆冲垮，在这四十万年里完善了不少的数学模型虽然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但狭间环境的特殊也同样功不可没。
毕竟狭间的环境，如果不是到了临近崩塌的时候，无论过去多长时间，百年、千年、万年、十万年，甚至是百万年，都不会有任何变化。
比起现实世界那种沧海桑田，简直简单到不能再简单。
以狭间记忆为主体，有关现实的那部分记忆，被针对的提前转换成了编年体兼纪传体的史书的联合作用下。
别说是四十万年，就是四百万年都冲不垮他。
“白地世界的人类文明还真是幸运啊。”
心随意动，手上真的出现了一部纸质史书。
即便已经知晓书里面的内容，任窘还是饶有兴趣地翻看起来，“虽然同样诞生的较早，几乎是宇宙里第一批次的文明共同体。”
“但比起孤独文明而言，他们至少在跳出世界的末尾，看到了宇宙里开始有其他文明闪烁发光，听到了宇宙里除了他们之外的噪音。”
初代恒星的光芒虽然纯粹且炽烈。
但因为初代恒星过于短暂的燃烧生涯，以及光芒的过于纯粹，根本无法给予纯粹的重子类型世界里的生命形成机会。
而诞生过早的二代恒星，虽然光芒成分开始复杂。
但与初代恒星同样过于短暂的燃烧生涯，让好不容易在它们周围诞生的生命，又来不及演化到足以承载智慧的程度，便伴随恒星的态变而消亡。
只有诞生较晚的二代恒星和同时期的三代恒星。
构成其光芒组成成分的光谱比例开始复杂，同时燃烧生涯也足够漫长，生命在其周围才能有足够的演化时间，并得以让智慧出现。
至于如何区分恒星的代际。
以恒星构成中，重元素金属的比例，及其光谱中，由金属元素干扰而导致的紫外线含量等多方面因素为判断基准。
孤独文明的初始恒星，便是一个诞生较晚的二代恒星。
虽然诞生时间较晚，甚至还误导了早期的孤独文明对其初始恒星代际的判断，但比起宇宙动辄以亿年为单位的时间跨度而言。
孤独文明的初始恒星诞生的还是太早。
早到孤独文明都开始了深空星际时代，都还在自身所在的河星系找不到其他文明踪影。
成为了在河星系内，甚至是整个超大星系团之内，唯一产生跨星域级别噪音和改变天空星图布局，极有可能孤独而来孤独而去的存在。
而白地世界的人类，虽然同样孤独。
但他们的初始恒星却实实在在是一颗诞生较早的三代恒星。
即便三代恒星的紫外线杀伤力，要明显高于诞生较晚的二代恒星，却也让他们在踏入深空星际时代后，观察到了河星系里有文明试图跨出摇篮星球的天文现象。
稍微浏览了一点第二个任务世界人类文明的历史，任窘便合上书。
随手将其置放在新出现的书架上，成为空荡荡的书架上，唯一一本纸质书籍。
他并没有将整部历史全都看完，毕竟在他看来，史书内人类文明的主体，已经在第四万年彻底脱离他观测的刹那结束。
剩下的那三十六万年，只不过是人类文明这个宇宙初代巨人残留的皮屑。
人类的宇宙帝国，不过是一群跟不上人类文明主体，思想堕落的残渣汇聚而成的垃圾堆。
除非他哪天无聊了，想当个拾荒者，这才会重新拿起这部人类史书，从后续内容里翻找那些令人值得称赞的闪光点。
“没想到我居然也成了世界之外的存在。”
任窘后脑勺枕着交叠的双手，任由自己失重地飘浮在空中，脸上带着一些自嘲。
按照强制任务，拆解狭间，提前分开黑天、白地两个世界的过程，同样也是一个深入认知狭间本身的过程。
身处于两个世界之间，要在狭间滞留四十万年的情况下，他怎么可能不去试着了解一下另一边的黑天世界。
然而虽然他通过不断拉近与黑天对应的球体，隐约触摸到了黑天世界。
但来自替活机制的警告，还是让他止步于了解黑天世界的门槛外。
只能通过那些思维黄昏后，残留部分被改造成大型镜像筛选机器的黑天智慧，来间接了解。
“黑天世界的局，禁止世界之外的存在亲自下场。”
这是那些关注黑天世界动态的世界之外存在，定下的规则。
既然这个规则把他拦在了黑天世界外，那无疑证明他同样也是世界之外的存在。
包括永眠恶灵在内，所有盘踞在狭间之地的大型恶灵，都是思维黄昏后的黑天智慧残留，而每一个残留，都能被看作是一部纪传体史书。
之所以是史书而不是个人传记。
是因为除了那些令思维黄昏前的黑天智慧印象深刻的经历外，其余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不会被记录在大型恶灵身体上。
借助恶灵史书的记录，他窥探到了世界之外存在的威能。
是的，是威能。
而不是世界之外存在的身影。
因为世界之外的存在对黑天世界的干涉，太过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他只能通过黑天智慧们自身的经历，来了解世界之外的存在到底能对黑天世界干涉到何等程度。
干涉时间线、倒果为因，源头打击、吞胃自噬......
每一个在世界之外存在干预下，不可避免的思维黄昏的黑天智慧，都遭受了基于他的认知，相当难以理解的玩弄。
是的，玩弄。
他能想到的最佳形容，就只有玩弄二字。
他不知道有没有能察觉甚至能正面对抗世界之外存在的黑天智慧，但狭间里的每一个大型恶灵，都被玩弄得很惨。
很多史书所记的内容，明明他这个旁观者已经认识到那是世界之外存在干涉所致，但史书主体却始终一无所知。
如同被鬼蒙了心一样，自己傻乎乎地顺着安排作死。
最后作死到真的把自己作死了之后，居然还感叹天意难违。
简直与那个被骗的买了拐，临到最后还谢谢骗子的冤大头一模一样。
“呵呵。”
任窘这一声笑，笑得不是那些恶灵原身，而是自己。
因为他在汇总了所有相关记忆后，居然差点让自己与世界之外的存在站在同一位置。
大型恶灵的原身黑天智慧，虽然被世界之外的存在玩弄得很惨，但他即便没有冷静过头的心理状态加持，也不会同情它们。
毕竟相当中立的恶灵史书既记录了它们的凄惨下场，也同样记录了它们玩弄别人的恶行。
白地世界跃迁到黑天世界的人类智慧，被它们炮制成美味的流程，都快被他总结成一本恶灵菜谱大全了。
可能因为出于‘恶人自有恶人磨’的看待态度，外加他自己也按照不亲自干预规则被定义成了世界之外的存在。
他才会站在世界之外存在的角度来看待黑天智慧。
虽然按照规则定义，他与大佬同样都是世界之外的存在。
但他一个受替活机制摆弄的打工仔，和真正的大佬能一样么？
按照那句经典话语来说。
他也配姓赵？
大佬可以不计较自己被与他一同被定义成了世界之外的存在，但他不能没有自知之明地认为自己和大佬真就是一类存在。
“倒也挺符合我身份的。”
“正常的时候，因为自身原因，成了一个社会边缘人，遭遇了异常成为了世界之外的存在，也依然是个该类群体里的边缘存在。”
这个时候，任窘终于抬眼看向用来提示他现在拥有多少手机电量的图标。
“说起来，替活机制愿意给我这个边缘人士一份活干，不让我太过于边缘，我其实应该感谢替活机制才对。”
“以后的替活任务，替活机制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不会再自作主张了。”
当然，嘴上虽然这么表态，但他其实自己心里清楚。
如果替活机制如果安排给他什么丧心病狂的替活任务，那他该自作主张仍然会自作主张。
毕竟他除了想活着以外，还想稍微活得舒坦一些，不想因为什么必须完成的任务而恶心自己一通。
没看到他因为不想承担第二个任务世界里的一些封建糟粕。
专门开发了一套全新的人格感召唤醒技术。
将本来以他的意识为主导的很多替身分身的活，安排给了不会有记忆传输到他主体意识里的工具人那里了么。
翻看史书一样的，以第三人称视角去了解工具人都干了什么，他们想了些什么，以及他们周边的人和事。
与记忆传输间接亲身经历工具人的一生，完全是两回事。
为什么很多用来刺激人感觉的上不了台面的文艺作品，大多以第一人称视角去写，那是因为只有第一人称才有足够的参与感。
第三人称视角很容易出戏，冷静一下阅读气氛就没了。
认为那些第三人称视角的能上得了台面的文艺作品部分内容很毒的，还真是一些好孩子。
“居然又只剩这么一点了？”
看着加上他手机里那百分百满格的电量，就只够现在的他用不到一个星期的电量提示，任窘撇撇嘴，“这替活机制还真会诱导人消费啊。”
“潜移默化的，比资本家还资本家。”
他抬手看向手机的任务领取界面，“你该不会就是资本本资吧。”
他这一次的替活任务，不止只替活了被开挂的原主的身体，还顺带的把很多恶灵事件的受害者也一并替活了。
虽然在人类从浅空星际时代迈步走向深空星际时代的时候。
透过虚拟世界间接认知到了狭间内一众恶灵对人类文明的影响，以及人类文明内部的那些人奸对人类文明的危害。
进而让他的后续替活戛然而止，不再需要有受害者被他直接或间接替活。
但近一千年的时间积累下来，他从各个受害者那里赚取来的手机电量总量，理应相当庞大。
然而现在，他这一趟赚来的电量，却居然只够他用体感时间一个星期的。
是他赚来的电量巨额贬值了么？
虽然以他四十多万年的体量而言，确实有点，但贬值力度远比不上现实里那些面临更替之交的信用货币。
之所以电量所剩无几，还不是因为他需要整理自己那四十万年的庞大记忆。
不去详细拆分整理记忆，那他就会如同暴饮暴食许久的肉山一样，瞬间庞大到不能动弹。
这样虽然能让他有足够多的电量去消耗，但庞大到连手机都没力气消遣的体量，那与在小黑屋里坐牢有什么区别。
而想要将一股脑涌来的庞大记忆拆分整理，那必然得消耗在这里几乎万能的电量。
阳谋，妥妥的阳谋。
替活机制显然不想让他这个打工仔赚多了钱休息太久。
所以才借着他擅自更改任务流程的行为为借口，强制安排给他一个拆解狭间的任务。
还看似好心的，因为他狭间身体的思维活跃程度不够，将任务时间延长到了四十万年，然后用收尾后的记忆洪流，来大量消耗他已赚电量。
至于为什么他要把这种阴谋诡计称为阳谋。
那是因为，即便这个任务不强制，而是以可选任务的形式摆在他面前，他也很可能会选择去做。
能全面详细的认知狭间，真是太香了。
虽然他嘴上抱怨着任务量突然增加，需要加四十万年的班。
但没看他口嫌体正直地完完全全把这个强制任务做完了么？
并没有像纤夫那样，只是安排一个快速拆解狭间的引线，将其点燃后便提前离开。
如果没有对狭间的存在拥有一个详细完善的认知，他完整的回来时，周围的环境根本不可能转换成狭间地带。
“看来在这世界之外，一个合格的打工仔，也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想到了那个在任务世界里昙花一现的纤夫，任窘看着新的替活任务，准备过两天再点。
虽然在替活机制的安排下，他和那个纤夫一样，都是世界之外的打工仔，但那个纤夫显然是经验老到的前辈。
对方如果不是为了证明自己完成了安排的任务，那黑天世界的一众智慧，甚至连纤夫的这个代称都不会知道。
能在不知不觉间。
在其它世界之外的存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
给白地世界栓上缰绳，然后不用亲自下场就带偏了白地世界的重合轨迹。
即便只是那么原子都不一定来得及闪烁的一瞬间，也足以证明，这个纤夫是同为打工仔的他需要仰望的大佬。
“我以后能不能也像纤夫一样，不显于人前，却能留下名声呢？”
冷静过头的心理状态加持，并不能阻止任窘对自己的未来展开畅想。
“那这第三个替活任务，我就试着这么做试试。”
“不过想要做到这一点，我就必须理解我之前没深入了解的时间概念。”
第一个任务世界里，由于时间这个因素，可以用数学推导到不存在，所以在学研材料学领域的知识的时候，他基本上不考虑时间的存在。
但他当时的做法，显然让自己的知识面出现了严重空缺。
虽然没有接受过完整再教育的他，空缺的面多到离谱，完全就是一个偏科生。
如果当时在第一个任务世界多学一些知识，对时间概念有一个足够深入的认知，那他说不定对自我跨越时间的回响现象，能有一个更好的认知基础。
但现在。
“只能从头开始补课了。”
收起手机，任窘再一次‘啪’地打了个响指，让身边环境改变成他刚到第一个任务世界时所处空间的模样。
虽然因为担任过助教的缘故，他这里有全套的启蒙教育内容。
但启蒙教育之后的教材，在他这里依然是一片空白。
不过没关系。
套路他都懂，而且他后续学研的几大领域知识都有涉及。
他可以试着旁敲侧击将相关知识总结出来一部分，然后基于自己的理解进行完善。
延后新任务的这两天时间，就是他留给自己的学研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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