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摸索
“这是怎么把自己的腿扭曲成那样的？”
这是风行者第一眼看到动静来源时，有的想法。
在他目光所及的一处血肉缓坡人为挖掘出来的浅坑里，一个人影，如同陆地上四足站立的鳄鱼一般扒在浅坑边。
它两只双手不停鼓捣着浅坑边上一具人体。
人体无力耷拉在浅坑里的头颅，随着它的鼓捣一点一点。
不过比起这个人影正在做的事情，还是它那两条腿更引人注目一些。
只见它的那两条腿，大腿像是人正常站立那样，与躯干呈一条直线，但膝盖之下的小腿，却逆着正常人膝盖弯折的方向，与大腿呈九十度支撑着身体悬空。
不过惊奇归惊奇，但这种腿部反曲的情况，还不至于让他惊骇。
毕竟，把自己身体折腾成各种古怪模样的情况，他见得太多了。
稍微让他惊讶的，也只是这种自己对自己动手的狠劲。
“是个狠角色，明明只需要对应的辅助手术就能简单办到，却非要自己动手掰折，不怕疼的么？”
看了一眼那个人影暴露在皮肤外，仅靠一丝筋膜挂连着的膝盖骨，以及已经快要愈合的大、小腿关节处，风行者将目光转移回被它鼓捣的人体。
“想要做成这种反曲模样，连我都能立刻想到九种无痛达成的办法，九种，这家伙居然非要选择最疼的那种，厉害！”
然而还没等他感慨完，那个人影接下来的行为，让他的瞳孔不由得跟着放大。
只见它鼓捣了一阵那个人体后，突然像是有了什么收获一样，反曲着的小腿带动着身体在原地左右摆了两摆。
随后，它一只手高举，一颗鲜红的心脏被举在手心。
然后风行者便眼见着它收紧五指，用力攥紧手里的心脏，将其中的鲜红血液榨了出来。
榨出来的血液，除了相当一部分飞溅到周围的烂地和它身上外，其它的都进了它那张依靠脖子向后一百二十度弯折，仰面朝上大开的血盆大口中。
虽然那个人影没有正脸朝着他这边，但他还是能看清它的情况。
“我就说它为什么不直接上嘴开咬，明明这种情况下牙比手好用，原来是这一嘴的牙都烂完了。”
而且那个人影不仅仅没有牙，连上下嘴唇连带着两侧的一部分脸皮，也都不知道是被什么切削掉了，导致它连吮吸这个哺乳动物的本能动作都没办法做到。
“喔，这喝的痛快的，就像是在喝西瓜汁一样，看得我都......”
“！！！”
反应过来的风行者，被自己下意识产生的想法震撼，意识都产生了片刻的空白。
“这游戏究竟是怎么通过审核的！”
“这游戏究竟是怎么通过审核的！！”
“这游戏究竟是怎么通过审核的！！！”
脑海里来回反复质问了三遍，耳朵如同幻听到了轰隆巨响，嗡响的震得他眼前有些花白后，他才艰难的开始调整自己的思绪。
“这血肉祭坛如果不是本体的正式内容也就罢了，人吃人这种事也能拿背景补充糊弄过去，但这利用承载体潜移默化影响玩家想法和冲动的行为，简直过分到不能再过分！”
“就连不需要审核的私服，想要弄出这种类型的游戏，也得是先有了类似想法的玩家提供市场，不敢直接用游戏内容直接去诱导那些没这方面想法的人。”
“这游戏，这游戏绝了！！”
“等等！”
见识过风浪的风行者，虽然被震惊到有些失态，但还是快速调整过来，“我现在真的是在游戏里么？”
“该不会是我感觉自己的建构师工作乏味了，主动找组织里的造梦师扭曲了我自己的记忆，然后以部分记忆和人格为基础，专门来这种体验梦里折腾自己的吧！”
“我什么时候这么贱了，来这种地方找刺激？！”
“不不不，我是了解自己的，我这人不可能贱到这么折腾自己。”
越想越觉得眼前现状越来越符合的他，害怕自己陷入逻辑自恰的陷阱难以抽身，赶紧试图想一些别的可能性，“快开动啊，我的头脑！”
然而时间显然不站在风行者这边。
就在他正要努力构想着，自己不是身处于真实度极高的梦境体验的其它可能时，畅饮完心血的人影接下来的动作，不由得引起了他注意。
“它在干什么？”
看着浅坑边的人影，扔掉手里的干瘪心脏，依然仰着头在原地打转，他有些诧异，“鼻子都烂成坑了，还有嗅觉？”
爬伏人影原地打转，正脸对向这边的时候，他看清了对方的全部情况。
虽然不清楚它成了现在模样前遭遇了什么，但它脸上一只完好，一只挂落在眼眶边，以及被整个切掉的鼻子，配合上涂满的血浆，让它看着格外狰狞。
不过比起它脸面上的狰狞，它的动作更值得关注。
因为它的动作，就像是有了嗅觉目标，暂时没有辨别清目标来源方向的狗一样。
“不会吧。”
看着那个爬伏人影转了两转，确定了目标，开始往他这边过来，风行者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居然在这里埋伏我？！”
被目光扫过的双手前胸，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不再白腻黏滑，仿佛被认真清洗过后，放在保温箱里张开的婴儿一样。
掌皮上的发白褶皱，也已经尽数展开，掌纹隐约可见。
那个畅饮完心血的人影，显然是闻到了他在这个变化过程中散发的气味，所以才朝他这边直奔过来。
“生存是第一要务，生存是第一要务。”
为了压制自己因为开始怀疑自身处境，不受控制将要暴走的思绪，他随便想了句话重复念叨起来。
确定不再不受控制的瞎想后，他一咬牙，不准备再藏下去，直接离开偷看的位置，远离朝他这边匍匐过来的那个人影，“管他现在什么情况，先活下去再说！”
“我还没活够，死亡体验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对自己在各种残肢断臂中奔跑跳跃时的身体状态很是满意的风行者，直接开口叫嚣了起来，“游戏也罢，体验梦也罢，只要我自己没同意，谁也别想弄死我！”
“嗬！嗬！嗬！......”
见到风行者快速远离自己，循着气味过来的匍匐人影仿佛到嘴边的肉飞了一般，愤怒的呼喊起来。
但显然它烂嘴烂牙连舌头都没有的情况，严重影响了它发声恐吓。
发出的声音就只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呼气声。
“嗯？这地方感觉没多大。”
回头看到匍匐人影追不上自己的风行者，奔跳的节奏放慢，同时被反回耳朵的回音稍微分了一下心，双眼开始向四面八方扫视。
“按照相关游戏规划的套路，既然弄出了血肉祭坛，那就没必要把环境整的过于干净。”
目光从被从上而下流淌的水流，洗刷的银灰一片，看着光洁如新的墙壁移开，转而看向另一边的圆柱。
边沿着环形的血肉祭台，与身后的匍匐人影保持安全距离，他一边尽量将圆柱的情况完整看清。
他的眼神很好，还能透过水雾，勉强看到上方天顶的状态。
“怎么感觉，这里像个金属壳子造的大圆桶。”
就在风行者初步了解到自己所处环境的同时，上方银灰天顶突然显现的圆孔，以及被圆孔往下挤出来的东西，让他瞳孔稍微收缩了一下。
“那是，刚从培养器皿里出来的人体？”
被天顶圆孔挤出来的东西，在他的注视下，向下坠落。
然而在坠落过程中，仿佛突然遭遇了无形刀刃一样，连透明薄膜在内的一切都被切碎成细碎块状的情况，让他本来从回缩中恢复的瞳孔再次猛缩成点。
“......”
沉默着低头，避免下落的血雨和碎肢淋到眼睛和嘴里，任由自己被成分复杂的血浆淋了遍。
等这阵阵雨过后，他干脆停了下来，看向身后因为阵雨来临而临时停止对他的追逐，同时不再发声仰头张嘴迎接天降甘霖的匍匐人影。
“总是被这么追着，也不是办法，先把它处理了吧。”
将想法转为行动，他开始拉近与匍匐人影的距离。
“虽然没有趁手的武器，但无所谓。”
活动着上半身，熟悉着这具身体的风行者，对喝完了那一口甘霖，重新扭头看向他的匍匐人影，抬手做出挑衅动作。
“你这种身体状态，看起来是合适这种环境了。”
看着受他挑衅后，重新嗬嗬地向他冲来的人影，“但人最重要的几项优点，却也就这么被你给丢了。”
“直立起来虽然缺点多多，然而最重要的一项优点，却可以抵消一切缺点。”
风行者如同斗牛士一般，在匍匐人影迎面撞过来的刹那，扭动身体侧身躲过。
“那就是，双手被解放了。”
不过他没有像斗牛士那样任由目标远离自己，优先保证自身安全，而是在擦身而过的刹那，向它后背扑了过去，双手锁住它的头，在嘎巴声中，给它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旋转。
“四肢着地，没有其它肢体的情况下，嘴就成了最后能用的工具。”
起身，不再关注仅剩身体本能不断颤动的匍匐人影，“你这烂嘴烂牙，连个能威胁到我的工具都没有，冲我来，不就是上赶着送死么？”
“我躲着你，是担心这里还有没有其它你这样的。”
“我一对一的时候再厉害，面对围攻也是个死。”
“没想到你这家伙就这么一个，居然还敢这么勇，是吃人吃多了，把脑子吃坏了？连最基本的集群本能都没了？”
不用再分心关注自身安全后，他开始认真了解整个环境情况。
在他了解情况的同时，天顶再次现出圆孔，开始往下挤东西。
这一次往下挤出来的东西，数量多达七个。
风行者注视着这七个东西的下坠情况。
“嗯，看来越距离那个圆柱近，掉下来的东西的处境就越危险。”
看着因为距离圆柱远近不同，而或是完整坠落，或是被切割成几块坠落，又或者是被干脆打烂成夹杂轻微冰雹的阵雨的坠落。
风行者开始往那些完整坠落下来的东西那里走去。
“也不知道这些掉下来的东西运气怎么样，从这么高的位置上掉下来，就算完整得掉也一样够呛。”
能完整从天顶上掉下来的，大多落在了血肉陆地外的水池里。
他想要前去了解掉下来的东西的情况，只能淌着水过去。
“还行，才到胸口，不用我喝着水游过去。”
虽然这大圆筒的外壁，不断有清水流下更新水池，但桶底血肉陆地边缘的水池依然还是一片血色。
如果水底较深，需要他游着走，无论仰泳还是其它什么游法，都难以避免被血水溅进嘴里。
即便是溅进来的，也相当于他喝了人血。
离得筒壁近了，能看到的细节越跟着变多。
风行者暂时先放下对筒壁的关注，来到坠落下来的东西旁边，仔细观察它的情况。
“不行，掉下来的时候头着地，没救了。”
抬手摸着和羊膜一样的透明薄膜，但坚韧程度要高于自然羊膜，显然是人工造物，他了解完把内部溶液染成黑红的人体情况，试着用手将透明薄膜撕开或者划开。
“这么硬？”
发现无论是手撕还是指甲划，又或者上牙咬，都破坏不了这比牛皮还硬，比羊皮还软的透明薄膜后，风行者不再理会手上的囊袋，抬头看向数米距离的筒壁。
桶底并不完全与筒壁垂直，越离得筒壁近，水就越深。
能沉在水底的坚硬骨茬大多顺着水流汇聚在筒壁边缘，不想脚被扎到的他，不打算靠近筒壁上手触摸。
不过即便不能用手摸，但单是看着，就有许多细节纳入他考量。
“这些口子......”
他先是看了看水面以上的排水口，又看了看沉在水面下的排水口，脸色有些难看起来，“虽然我上学的时候没好好学，但这，显然是方便高压水刀搅拌的模式布局吧！”
“什么血肉祭坛，没想到居然是个水切割式的破壁机！”
虽然这台超大的破壁机还没正式运转起来，但一联想到它运转起来后，他自己的下场。
“这尼玛还不如直接上刀片！”
“至少用刀片我连痛都不一定能感觉到，死的还算痛快！这上了高压水刀，我还不得被凌迟虐死！”
“不行，哪怕就是为了死的痛快点，我都不能再在这里滞留下去。”
风行者也不再在乎自己会不会喝到血水，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沿着筒壁游了起来。
每游出一段距离，他就重新浮出水面，观察着水面下的筒壁情况，一直绕了筒壁完整一周，才离开水池，回到血肉陆地边。
“像这种大型设备，为了方便故障时检修，一定会有维修人员的出入口。”
为了寻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他还不顾眼睛进水的，在水下睁眼查看桶底状态，但这一番努力并没有任何结果。
带着些沮丧，他连脚上被骨茬扎伤的创口都没顾。
“难道这里维修的时候是直接揭盖开修？”
抹了一把脸，他仰头看了一下天顶，片刻心算过后，摇摇头，“怎么可能，把顶盖吊起来，再探入机械臂进来修，虽然能保证掉进这里面的人很难再出去。”
“但维修成本，和维修过程中的故障率也高的过于离谱。”
“除非这游戏，或者说这体验梦完全不追求真实和逻辑，不然不可能这么无脑。”
“难道说......”
他转头看向血肉堆积的中间，那根立于血潭的银灰圆柱。
“如果维修人员的出入口在那里的话，那到也合理。”
“毕竟只要设计上合理一点，安全死角比筒壁简直不要低太多。”
“不过......”
看着这完全由人体的血肉铸就的环形血潭堤坝，他脸上就满是为难，“如果就靠我一个人来办，那这工程量也过于庞大了吧。”
“别说我现在都有些饿了，就是不饿，只是单开个口子，都需要太久。”
一想到饥饿，这具身体渴望能量补充的本能，就开始驱动他把目光瞄向身边的诸多肢体。
“不会真让我吃人吧！”
“虽然在紧急避险原则下，吃人又不是不行，但这，也太丧心病狂了。”
“要不我先淌一边那个池子，先进里面摸摸底？”
血潭里的血浆太过浓稠，就像是刚从人体里抽吸出来的一样，将一些视线观察都彻底屏蔽。
再加上血潭的高度要明显高过外侧的水池，在里面无辅助潜水的难度，几乎比无保护海浅还难。
但身体一旦饥饿起来，状态就会随时间变差，现在趁他还能动，说不定能有所发现。
等他真的饿的动不了，被逼着不得不就地解决食物，那到时候他说不定都不想出去了。
忍着脚痛，风行者起身。
“嘶......还真疼！”
本着长痛不如短痛，他咬着牙把扎穿脚底的骨茬揪了出来，也不去处理，一步一个血脚印的开走。
这里断肢残臂这么多，但他没看到一个发生腐烂的情况。
这明显是个卫生标准定的极高的，人体培育失败实验的材料回收区。
甚至干净到，连培育的人体内，都没有伴生的用来腐败发酵人体的微生物，所以些许伤口，交给这个身体的恢复机制处理即可。
用不着担心感染。
“嗯？”
然而在他意外将伤脚踩进一个腹部被破开了个口子的人体时，一种异样感觉从他伤脚传来，让他不由得诧异出声，“这个感觉？不会吧，连这都有？”
虽然嘴上诧异着，但他的脸上却显露出了喜色。
“我就知道这游戏或者这体验梦，不会恶意逼人做一些不想做的事。”
“这下我不用直接吃人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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