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开端
日子,不是想混,就能随便混的。
“哈啊——”
巡逻车里的任窘,虽然不瞌睡,但还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然后还在内里心理报告上,记上一笔因无法正常休眠而对办事处经理产生的埋怨。
无机化改造的身体,理应没有睡眠这个生物质身体的功能,但由于标签化的设定,必须要有一个休眠过程。
于是在这个伪装身份两天没睡的境况下,他必须表现出困极了的状态。
监控他人,在没有其他轮班人员的情况下,必然是一个把人累死的活。
被监控对象工作,他工作,被监控对象下班,他还在工作,被监控对象休眠,他依然得继续工作。
虽然工作内容只是保持对目标的监控,只要保持自己醒着即可,并没有其它内容。
但只要人醒着,随时间累积的疲劳值,就会呈指数级地转化成磨损老化状态,不断摧残着无法休眠的身体。
无机化的身体磨损老化到无法修复的程度后。
倒不用像生物质身体那样躺着等死,但换一具身体的代价,却不是一个普通巡吏能承受的。
一个监控任务而已,巡吏里的预备人员都能轻松胜任。
将预备人员的累活点明了让他一个人做,那个办事处的经理,是摆明了要让这个伪装身份去死。
在这里,不眠不休超过七天,就必须得更换一具新的身体。
而他这监控任务的持续时间是一个半月,换算成身体,他至少得准备六具,而且还不一定够用。
暂且不提六具身体的总价值,以他这个身份是否支付得起。
单是为了更换身体而临时中断任务这一点,就足够让那个办事处经理有理由向更上一级申请开除他。
“那家伙不会做人,背后可没有什么高人指点。”
“看来这是被我这条鲶鱼逼得,杀手本能觉醒了啊。”
“也对,以他那种身份,掉又掉不下去,上又上不上去,就只能活一张面皮了。”
虽然他这个身份,根本不足以扯下那个办事处经理的遮羞布,但那经理在其同阶层同领域的社交圈子里,也依然会因为御下能力不足而成为笑话。
对于把面子看得比命重要的人而言,这比杀了他们都难受。
任窘没有入侵过那个经理的社交圈子,不了解对方被嘲笑成了什么状态,但想来也不会优美芬芳到哪里去。
奈何不了同阶层里的人,还奈何不了他这个小小的巡吏?
哪怕有企业城规则约束,但一个处在上位的人对付自己的下属之一,合理合规的阳谋手段没有九种也有十种。
不过是借着其他企业城公访人员到来的例行监控任务,就足够逼得他进退两难。
当然,这个进退两年仅限于他的这个伪装身份,而不是他。
“话说,我是不是该考虑辞职了?”
见监控目标离开住所,任窘装着强打精神,启动巡逻车跟了上去。
他的巡逻车,没有做任何伪装,就这么直白地跟在目标车辆身后。
毕竟他是巡吏,跟踪一个人不需要任何理由,对方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任由他跟着。
“但我这个身份的那个上峰还在休眠期,找不到人,而不把那个上峰弄死,断了我这条线,我现在辞职就等于主动暴露。”
商业间谍想要获得自由。
只有被迫失联,不存在主动背离。
选择主动暴露,向潜伏对象的本企业城投诚?
即便他这个伪装身份成了本企业城中层的主管也不行。
“难道又要动用作弊手段?”
“但那手段一次两次还好,次数一多就足够上头的人察觉并定位我的。”
替活对象从其原附属领队自动继承来的权限,到了他手里,也就无所谓沉睡或唤醒。
任窘想动用权限为自己图个方便,也就一动念的事情。
但这份权限终究来源于星空之上,使用次数多了,必然会被星空之上察觉并基于使用记录反向定位他的所在位置。
自己都已经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了,再来回蹦跶,真不怕自己死的不够快么?
跟在监控目标身后,任窘驾驶着巡逻车一路来到了本企业城的地下一层。
“嚯嚯,那边搞事情搞的,名声都传到其他企业城了。”
看着监控对象没有任何本企业城向导引领,却熟门熟路地找到了这片区域的地下交易区,任窘脸上露出一丝阴险的表情。
之所以表情突然阴险。
是因为他在心理报告上写了这么一种可能。
“我要不要仗着这里是关注盲区,弄死那家伙算了。”
他在自己的心理报告上这么记,并不违规。
‘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这句话在企业城这边不存在,但道理是相通的。
他都因为两天没休眠,累成现在这幅德行了,就不允许他累极了想要摆脱现状,发散思维下想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么?
反正杀一个自己跑到非规定活动区域的其他企业城人员罢了。
即便对方以公访的名义随队来了这边,但也不受本企业城规则保护。
又不是什么其他企业城住在天穹上面的人,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至于外交人员出事后,必然引发的企业城之间的纷争?
企业城与企业城之间本就是竞争关系,没大打出手只是因为中间隔着保护区,打不起来。
单凭潜伏的那些商业间谍,突然爆发或许能让企业城内部混乱低糜一阵子,但做不到彻底颠覆,伤筋动骨都差一些。
但凡给各个企业城一个可以无视保护区存在发动战争,又不担心星空之上存在清算的机会,你看他们打不打的起来。
外部的强制规则,将各个企业城强行约束在了跑道上。
只能明面上保持公平竞争的同时,在暗处下一些绊子。
一旦没了跑道分区的约束,彼此还要必须分一个高下,最简单的办法当然是将同一赛道的竞争对手全杀了。
同一赛道里的对手没了,自己不是第一也是第一。
所以即便他的这个伪装身份眼界狭窄,不清楚企业城的整体情况,但在整体氛围如此的影响下,产生这样的想法也是自然而合理的。
监控目标不能离开他视线。
对方进了地下交易区,他也得跟着进去。
地下交易区虽然位于地下,但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发展,看着一点也不地下。
天蓝色的天花板底色,云状的装饰纹路,具有明显时间变化痕迹的照明,都让进入地下交易区的人,有了一种身处真正地表的感觉。
要不是单纯停留在交易区里什么都不买卖,都需要真金白银地花钱。
本着对身处在教养院时自然天空的向往,绝对会让足够多的地表居民在这地下交易区流连忘返。
使用天空涂装,明显违反了住在天穹的人给地表居民强加的规则。
但在这地下,根本没人在乎。
有本事就把这地下的人全杀了,做不到的话那就别在那哔哔。
“那什么第一偶像的综合人造嗓音就那么令人欲罢不能的?”
按照人设,贪婪地看着地下交易区的天花板,但不忘自身履行的任务,用余光对监控对象保持关注的任窘,淡然地看着对方掏空钱包购买第一偶像嗓音数据的行为。
但在他这个身份内里的心理报告上,他却表示着疑惑。
以他的这个人设,他表示疑惑很正常。
这个伪装身份虽然眼界狭窄,但好歹也是经历了两个企业城的人。
哪怕没有这样的经历,身为有着正式员工资格的巡吏,他也多少能了解一些其他企业城的一些情况。
在本企业城,第一偶像的嗓音数据的确是禁品。
但在其它企业城那里,只要稍微变动不起眼的音调,所谓的禁品也成了免费公开的东西。
所以在这里掏空身上钱包就为了购买一个在其它企业城不值钱的东西,怎么可能不让人心生疑惑。
“难道真的是因为信仰?”
一无所有和心怀大义的人,或许还能因为心中执念,去做一些令人诧异或赞叹的事情。
但这个来自其他企业城的中下层员工,显然不是那种一无所有或心怀大义的人。
“呵,扯淡,这其中一定有阴谋。”
将这个定论记在了心理报告上后,任窘顺便对上一个阴险想法进行了否定。
“嗯,这样我不主动去杀这家伙的合理理由,有了。”
阴谋,当然有。
但这个来自其他企业城的公访人员做出的,掏空自己钱包,让自身一段时间里丧失花钱购买本企业城有偿保护的行为。
并不是他记在心理报告上,他按照这个伪装身份人设所猜测的,诱导本企业城相关人员主动出面杀他这么简单。
“有点本事啊。”
“身为商业间谍,居然能混到公访队伍里。”
这个企业城的主导人员,虽然因为蛋糕分的出色,已经离不开这地下经济体,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想除掉明面上主导地下经济体的霉一万。
碍于企业城规则,他们没办法直接出面对付霉一万。
而一些暗地里的手段,也因为没名字在暗处出手阻拦,作用不到霉一万身上。
于是才只能坐看霉一万的重要性一天天增加,将要成长到威胁天穹居民地位的程度。
虽然这种威胁,只是会影响到天穹居民对地表居民制定的那部分规则,并不会被取而代之,但即便只是稍微动摇天穹居民的统治这件事本身,也依然不被他们所允许。
于是本企业城的各种明处暗处手段不行。
那就借着其他企业城来人,作为他们动手理由。
任窘虽然没有动用作弊手段,了解他的这个监控对象的来历。
但对方是本企业城外派潜伏到其它企业城的商业间谍这一点,已经可以明确。
霉一万身上没有与其它企业城牵扯的污点,金身不坏?
那么简单,他们牺牲一个潜伏出去的棋子,创造一个污点出来。
“这家伙,连自己被卖了都不知道。”
任窘跟在做好了被截杀准备的监控目标,离开地下交易区,装作惋惜自己这一趟的不必要花销的模样,摇了摇头。
无论他这个监控目标,活着回到了他下榻住处,还是在回去的半道上死了,都无所谓。
反正或通过他上峰,或绕过他上峰给他下达行动指令的存在,已经有了霉一万与其它企业城有关联的证据。
就等着时机合适连锅端了。
任窘没有提醒没名字那边。
不是他担心被没名字察觉到他的存在,而是根本没必要。
虽然因为他从没名字的潜意识里大幅度抽离的缘故,对方的个性跳脱了不少,但没名字还没跳脱到不靠谱的程度。
就以布下这杀局的存在的那点手段,根本瞒不过没名字那边。
“也不知道那边的应对办法,能不能让我有个休息时候。”
任窘驾车跟着监控目标,往对方的住处原路返回。
虽然对方一路上,几乎把自己没有任何保护的状态,对外展现了一个遍。
但只要他这个第一人选不动手,那么其他想要动手杀这家伙的人选,也就没有动手机会。
企业城不允许无理由地发生伤害事件,他的这个巡吏身份,既是被他监控对象最大的危险来源,同时也是最大的保护屏障。
“嗯?这么快?”
就在任窘跟着对方回到住处附近。
还没等对方下车,同样属于其他企业城公访人员的车辆,便拦下了对方。
而任窘的监控目标虽然因为被自己人拦下而表现得有些诧异,但还是在与拦下他的交谈了一番后,上了对方的车,转道离开。
“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任窘看了一眼负责监控另一个它城公访人员的巡吏,隔着玻璃点了点头,随后驾车返回自己的住处。
他的监控对象,上了不属于他监控对象所主导的车辆。
监控重点便立刻按规则转移到了另一个工作人员身上。
虽然另一个工作人员可以要求他一同保持监控,但一个预备人员要求他这个正式人员......
他这个伪装身份虽然得罪了所在办事处的经理,然而拿捏一个正式员工身份都没有的巡吏,还是没问题的。
一回到住处,任窘连服饰都没换,直接躺在卧房地上,让身体进入休眠状态。
从现在开始,到身体休眠结束,天上下刀子也不关他的事。
......
然后,他这一觉醒来,天上还真就下了刀子。
“......那边的胆子还真大。”
了解了没名字那里做了什么的任窘,只能这么表示。
企业城历史上,从未有过的。
它城公访人员将自己随队公访的领队暗杀的事件的发生。
顿时将那个将本企业城外派商业间谍安排进公访队伍的存在,架在了火上烤。
按照企业城之间的公访规则,只有天穹居民才有资格带队离开企业城到其他企业城访问。
天穹居民的死亡,和地表居民的死亡,完全是两回事。
虽然一个天穹居民的死,还不至于严重到提前引发企业城的审计年到来,但身为暗杀凶手的商业间谍身份的被公开,却无法避免。
那个安排本企业城商业间谍进它城公访队伍的本企业城存在。
只要说不清为什么这么安排,其中的各种缘由是什么,一命抵一命是必然结果。
天穹居民会为了所有被外派出去的商业间谍能够保持继续潜伏,而付出自己的生命?
怎么可能!
于是。
本企业城在他一觉醒来后,彻底成了了解不到其他企业城情况的瞎子、聋子。
“嘶......”
没名字是他的一部分,这一点毫无疑问。
虽然没动用作弊手段完完整整地去了解前因后果,但任窘还是能大致想明白没名字那边为什么这么做。
也正是因为想明白了,他才会对没名字感到了惊讶。
“既然规则不利于自己,那就把形成这套规则的桌子掀了。”
“这样的情况下,确实是个好办法!”
在身体休眠的时候,不用再营造内里状态应付需要提交企业城的心理报告后。
任窘自己基于思维实验,营造了一个如果自己置身于相同境遇,该怎么应付这个麻烦的模拟环境。
虽然只是模拟,但大体情况与现实保持高度一致。
所以他构想出来的各种解决办法,都能用来将霉一万将要遇到的麻烦应付过去。
他的办法里。
有温水煮青蛙,一点点把结果偏转到自己想要的方向,让麻烦没爆发出来就提前消弭的。
有争锋相对,通过极限操作,在麻烦正式爆发后,正面抗衡过去的。
也有裹挟着大势,让制造麻烦的存在,挑明麻烦后自尝苦果丢脸的。
但这种摆明了不跟你们玩,掀桌子之后你们打你们的,我们打我们的做法。
因为休眠时间有限,他暂时还没模拟构想出来。
“看来城外已经有了其它发展。”
五散人与其他离城在外人员不同,是风行者扎根在这个企业城的眼睛耳朵,任窘自己不太清楚城外保护区风行者那十三个人的情况。
所以在思维实验的时候没有把那边的情况考虑进来。
掀桌子的做法在他这里,是代价最大的一种。
他能想明白的事情,有着他身体的没名字不可能想不明白。
既然没名字这么做,那就证明那边有能力将这做法的代价尽可能压低到最小。
“看来我真的应该放手了。”
“既然如此,失踪的哨兵主体,也该到了重新现身的时候。”
“体验一下被战争天网统治的可怕吧!”
任窘看向天穹,“渣渣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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