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丛游
“这地方，究竟是怎么演化的。”
任窘像个猴子一样蹲在树梢，看着手里捏着的东西。
这东西，已经不能用好看和难看来形容。
蜻蜓、蜣螂、蜜蜂之类的膜片翅膀，菜粉蝶、蝴蝶、飞蛾之类的鳞片被毛，哺乳动物较为普遍的温血性，鸟类、爬行动物之类的卵生性。
共同作用下，出了他手上这么个怪东西。
这怪东西的要害，是它背上的两对翅膀。
即便每片翅膀都比他手掌稍大一圈，但只要将其中一对那么一捏，哪怕它体型和吃虫蝙蝠差不多，也只能徒劳地动弹它那三对细足等死。
“上头有人就是好啊，连演化这种事情都可以瞎胡闹。”
任窘脸上做出嫌弃表情，放生手上东西。
他在捏这东西的时候，就没准备过收力。
所以在他松手的时候，这东西的那一对被捏住的翅膀，褶皱得不成样子。
不过这东西即便被报废了一对翅膀，剩下的那对也能勉强支撑它飞起来。
因此刚从他的手里坠落没两秒，它便扑闪着翅膀勉强飞了起来，然后在最短时间里飞到一个它自认为安全的位置上，反向折叠使用着它的一对细腿，梳理被弄皱的翅膀。
在地球上，像它这种不怎么符合空气动力学体型的飞行动物。
要么像蜻蜓、蝙蝠等动物，依赖专门经过特化的运动肌飞行。
要么像蜜蜂、苍蝇等动物，通过胸腔震动牵动翅膀运动飞行。
但在任窘注视下，这个刚被他放生没多久，就立刻成了别的猎手猎物的东西，居然是靠连接着心脏，经过对应特化的动脉血管的收缩舒张，来牵动翅膀飞行。
它心脏的跳动是心脏的，动脉血管的跳动是动脉血管的。
规律极其紊乱的血液流动节奏，导致它除翅膀以外的末端肢体都力量不足。
它那三对细足的作用，就只是用来扒附停靠环境固定自身，以及像汽车前挡风玻璃的雨刷那样保持翅膀表面清洁而已。
就连捋顺褶皱起来的翅膀，都捋得特别困难。
“这种竞争力弱鸡的动物，且不说地球上演不演化得出来，就是真演化出来了，都会因为只会送菜而在短时间内灭绝，在地层里连个化石都留不下。”
一个变色龙一样，但体型和猫差不多的爬行类，没有放过这道天上掉下来的一坨美食。
在那怪东西还在费心费力地捋顺自己翅膀的时候，一个弹舌将其黏握住，缩回嘴里抿着吞了下去。
这个在他手里逃得一命的怪东西，因为饱含汁水，在这一抿下，直接爆浆。
黑色的汁液如同吐血一样的，从猫差不多大的变色龙模样的爬行类口中喷出。
“啧。”
黑色的汁液，听起来理应难闻又恶心。
然而一股浓郁的香味却以守株待兔的狩猎现场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
任窘之所以嘬牙花子，是因为闻到这股爆浆而出香味的他，居然产生了食欲，而且还是饿了两顿的那种。
“这是什么演化思路，把自己搞得香喷喷的，然后和猎手同归于尽是吧。”
吃了怪东西的爬行类，显然知道被香味缠身还留在原地的下场。
看着像变色龙那般只能慢条斯理动作的躯体，突然爆发出能玩铁掌水上飘轻功级别的速度，快速离开狩猎现场。
不到两个眨眼间，便没了踪迹。
“如果这东西的繁衍，是通过牺牲成熟体，来让卵和幼体进入猎食者体内，通过寄生的方式完成大部分生命周期，那这种同归于尽的思路还算有用。”
“但是......”
任窘让自己眼角抽搐起来，然后看向他旁边树干上扁塌塌爬着的，口器钻入树干内吸食植物汁液的拟态动物。
这个拟态动物，就是刚才那怪东西完全变态之前的幼体。
各种毫无意义，对个体生存和种族延续没半点好处的功能，居然这么奇葩地组合在了一起，还能在优生优育的情况下，在这原生保护区里普遍存在。
只能是因为这怪东西获得了星空之上存在的青睐，所以才即便这样也都没有灭绝隐患。
“太空里那些家伙们的审美，怎么畸变成这样？”
因为这个生物质化改造的身体饥饿感难以压制，任窘像拔手中剑一样，右手从左手手心里拔出一根吸管。
尖锐的那头怼进怪东西幼体的体内，就当是喝饮料一般嘬着它体内汁液。
“该不会我活久了，审美也会发生这样的畸变吧？”
“那样的话，也太......嗯，不得不说，这东西是真的好喝。”
怪东西成熟体体内的汁液，与幼体体内的汁液没什么本质区别。
如果不是用吸管嘬，这个时候他这里也会被幼体汁液挥发出来的浓郁香味笼罩。
能挥发出浓郁香味的生物质液体，能选择性的屏蔽掉部分味觉感知的话，喝在嘴里一点都不比香甜口的饮料差，甚至还有点让人上瘾的感觉。
“嗯，差不多可以了。”
满足了身体的饥饿感后，任窘抬手揉搓了一下看着和树皮一样，但实际软踏踏的拟态动物。
这怪东西幼体的神经排布，基本以它的成体盘为核心，任窘手上的吸管在怼它的时候，刻意避开了神经位置。
所以，这东西还不知道，自己体内转化植物汁液而来的营养物质为什么突然少了那么多。
反而更大力度地抽取着被它寄生的植物汁液。
但被他这么突然揉搓了一下后，原本专心进食的这个幼体，本能地感觉到了危机感，于是原本只是拟态了个外表的躯体，骤然收缩硬化，让自身触感越发像它身下的树皮。
而任窘，也借着它躯体的收缩，将吸管拔出。
吸管在它拟态躯体上造成的伤口本就不大，再一收缩，更是连受伤痕迹都看不到。
确定吸管造成的伤口没有汁液流出，香味挥发后，任窘便没有再刺激这拟态动物。
怪东西的幼体是个暴脾气，被逼急了的话，会直接选择爆浆，因为它幼体体积远大于成熟体的缘故，汁液溅射范围比成熟体还要大，没有哪个猎手能躲过这样的气味标记。
这原生保护区里被香味引诱后，为了吃连命都不要的东西简直不要太多。
不想在这里被麻烦缠身的任窘，当然会避免这种被标记的情况发生。
丛林幽深，没到繁殖季节，基本上听不到什么声响。
但怪东西爆浆挥发出去的香味，传播扩散速度很快。
即便一些丛林猎手知道香味的来源，很可能找不到什么猎物，但在侥幸心理驱使下，也还是会忍不住循着香味过来。
于是一些给人一种不详感觉的唏唰声，传入任窘耳朵。
在这原生保护区里，即便满状态的作弊手段，都没办法消除他的存在感。
原生保护区里的人类、动物猎手，甚至是植物猎手在内，都有很多手段找到他，继续留在这里注定会被发现。
于是。
“该跑路了。”
将用过的吸管团成一个混元一体的小球，随手一扔，任窘便以一副长臂猿的姿态，把自己晃荡到了其它树梢，有目的地行进起来。
......
任窘在这原生保护区里的行进路线，没有刻意指向这里的人类聚落，也没有刻意避开。
沿相对笔直的路线行进了一段距离后，他遇到了一个人类聚落。
原生保护区的人类，对陌生同类的感知能力高得简直离谱。
发现这个人类聚落后，为了不被发现，他只能用红外视角远距离观察，确定该聚落的范围，决定接下来的行进路线。
至于直接接触。
他这个身体的企业城居民特征明显。
没有担保人在旁，就是表现得再友善，也只会获得对面的致命打击。
企业城天穹居民安保人员在原生保护区的所作所为，直接将企业城居民的整体名声搞得臭不可闻。
除五散人外的风行者一行，能在原生保护区成功扎根。
他前期强行安排的数个巧合确实功不可没，然而占比更大的，还是他们通体没有任何无机化改造的身体，以及他们身为实验体的身份和主动入乡随俗的行为。
他对这原生保护区的人类无所求。
所以也就没有必要委屈自己，入乡随俗。
因此他现在这个身份，注定不可能获得原生保护区人类的接纳。
“运气不错。”
观察了这人类聚落一段时间后，任窘让自己的嘴角弯起，“居然是个以采集树果、昆虫为主要生活方式的母系聚落。”
丛林里的生存资源丰富。
只要不竭泽而渔，大都能维持在基本温饱线上。
以采集生活方式为主，就意味着他现在遇到的这个聚落的人类活动范围有限，且行动路线较为规律。
比起那些以狩猎生活方式为主的聚落，更好规划绕行路线。
“一个聚落总共才七人口。”
确定好规划路线，重新开始行进的任窘，再一次吐槽起了星空之上存在对这原生保护区的安排举措，“为了研究人类智慧的退化现象，还真是有够丧心病狂的。”
在地球上，人们通常观念里那种人口动辄几十、上百的原始聚落。
其实并不是真实的原始人类社会状态。
那种几十人、上百人规模的原始部落之所以成为常态，是因为人类工业化之后，成体系的化学药品惠及到他们的结果。
如果没有近现代医药学发展对人口增长做出的贡献，原始人类的聚落规模基本上都与他遇到的这个聚落相当。
企业城的居民要么没病，要么就只有一种病。
因此在企业城并不存在什么正轨的医疗机构，更没有什么医疗产物。
原生保护区里的人类有个头疼脑热、肢体损伤了，只能用没有文字传承也缺乏科学体系完善的土方法应付过去。
这样简陋到基本等于没有的医疗体系，又怎么可能支撑得起他们的人口增长。
将这原生保护区里的人类，生活情况进行一个初步总结的话。
“人造塔斯马尼亚效应，啧！”
他与风行者一行人的联系，在风行者一行人成功逃离企业城之后，便完全断开。
对原生保护区里的具体情况，基本只能通过风行者一行人偶尔与留在企业城内的四散人之间的通信，浅尝辄止的了解。
而风行者与四散人的沟通内容，大多以介绍其他几人近况，以及计划执行进度为主。
对原生保护区本身的描述少之又少。
这导致原生保护区在他这里，存在着大片的战争迷雾。
原生保护区的‘物产资源’、‘野怪分布’、‘NPC状态’，他都可以说得上是一无所知。
等他人接了始皇帝任务，腿着前往其它企业城时，人亲自进了这原生保护区，才终于驱散了这里的迷雾，开始对原生保护区境况产生认知。
“搞不清楚智慧是怎么来的，就先试试怎么把智慧搞没是吧。”
原生保护区的规则为什么会与企业城规则处在一个针尖对麦芒的状态，原因就在于此。
如果不利用规则冲突，尽可能隔绝企业城与原生保护区两地人类的交流，那针对人类智慧的退化实验，就很难进行下去。
“这么说起来，穹顶居民的不做人行为，反而帮到了这里。”
企业城天穹居民的娱乐活动里，除了无脑压榨地表居民以外，其中还有一斗人项目。
就是派安保人员到企业城附近的原生保护区里抓捕这里的人类，或田忌赛马、或斗蛐蛐地让被抓来的人厮杀。
由于原生保护区的人类无法进入到企业城的规则环境。
所以这种项目，一般在青黄不接阶段的教养院里进行。
项目的失败者什么下场自不必多说，胜利者则会获得让下一代诞生在教养院，成为企业城的地表居民的机会。
霉一万的一半父本和四分之一母本就来源于这个项目。
教养院里发生过的事情，天穹居民就没做过任何隐瞒，更没想过隐瞒。
因此这发生在各个企业城配套教养院里的斗人项目，在漫长岁月里，通过口耳的方式，被原生保护区人类熟知。
每一个人口的失去，对对应聚落而言，都是难以承受的巨大损失。
那种聚落最强大的战士被天神召唤的神话，在这里完全没有诞生基础。
为了躲避天穹居民派出的安保人员的抓捕，原生保护区里的人类都被迫竭尽自身所能。
可能正因为为了躲避这样几乎无法抵御的可怕外部敌人，原生保护区里的人类才没有塔斯马尼亚化。
还在地质年代里几乎转瞬即逝的岁月里，演化出了对陌生同类近乎变态的感知能力。
即便任窘这个身份的身体，已经看不出有任何无机化改造痕迹，但这原生保护区里的人类，也依然能一眼辨别出他企业城居民的身份。
“这种善与恶的转化关系，简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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