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智械危机 2
原生保护区上空，突兀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
这个庞然大物，总是会时不时在随机空域盘旋几个圆周，然后再笔直飞向某个方向。
飞禽们最初遇到这个与它们同样在天空翱翔的怪东西时，还既好奇又图方便的左右偏后在其周围伴飞。
但是当这庞然大物在某一时刻猛地弹出一根触手，将伴飞在其周围的同伴之一叼走，凄惨的鸣叫声响彻天际后。
飞禽们便恨不得离得这庞然大物于千里之外。
但吃亏长记性的常有，信息不畅通不知真相的更常有。
因此这庞然大物飞过之处，总是间歇性响起一声飞禽的凄惨啼鸣。
让生活在原生保护区地表的动物与人，对着天空传来的惨叫一头雾水地摸着头脑。
这个庞然大物是一架经过改装的风筝，而它的驾驶者自然便是任窘。不过他既是这风筝的驾驶者的同时，也是这风筝用来校正滑翔姿态的配重。
无论是利用反推力结合翼形升力的飞机。
还是利用桨叶扰动空气获得飞行能力的直升飞机及扑翼机等。
在这原生保护区里，只要使用的是非细胞内及细胞间能量作为动力源的，都统统会在这里失效，成为脚下大地众多植株的微量营养元素。
然而任窘试着往原生保护区飞过纸飞机。
纸飞机能飞，那就证明无动力的滑翔翼能用。
但比起需要把人困在囊袋里，在落地前自由度严重不足的滑翔翼，任窘基于自己对于空气动力学和大气气象学的理解，有目的地制作改造了一架风筝。
有了这架看起来像是两倍大新西兰巨鹰的风筝，只要这实验星球仍然需要释放内部聚变引擎废热来维持地表温度恒定（有动力），有飞禽想借助他风筝周围的扰动空气提供的助推节省力气（有吃食和修补材料）。
那他就能在这保护区天空一直翱翔下去。
并且还在翱翔过程中，想去哪，就去哪。
“这些企业城的天穹居民，一个个的，做起事来可真够绝的。”
再一次用绳索套住一只，减死重减到鸟喙彻底成了能吃的脆骨的飞禽，将其抱在怀里安抚一番。
不让它继续惨叫，好方便下口后，任窘边吃边吐槽着，“别人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你们倒好，一方有难八方绝缘。”
“大楚的乱子才刚起了点苗头，你们就断了和大楚的一切交通联系。”
企业城地下的交通网络四通八达，只要不涉及到星球核心的曲率引擎，只要愿意，一个企业城能与小半个星球表面的其它企业城建立直达的地下交通线。
虽然这些地下交通线，大多时候只能进行物质往来。
只有在向它城派遣商业外交使团时，才能临时坐人。
但只要存在直达的路线，就能很方便地与它城往来。
然而，无论是当初的大秦核心区前身，还是后来的大楚前身，只要内部稍微出一些乱子，其它企业城的天穹居民，就会在星空之上存在的暗示下，立刻断绝地下交通线。
没有半点的迟疑。
而且断绝的时候，还是类似灌水泥一样的整条线彻底封死。
被封死的交通线，不是没有恢复的可能，但无一例外，都需要大量时间。
比起等待重新贯通交通线所耗费的时间，个人十一路腿着的用时，哪怕两秒一米的速度都相当于竞走之与百米冲刺。
腿过一次的任窘，不想再腿一遍。
于是他选择了畅通无阻的空中路线。
但现在飞在空中的他之所以吐槽，是因为在空中速度连十分之一音速都达不到的情况下，飞着确实没有坐地下列车方便。
真空加磁悬浮，以及比空路还笔直的道路，让通往它城的地下列车随随便便就能超音速。
别说是五马赫、十马赫，就是三十马赫、五十马赫，都轻轻松松。
这个实验星球的人造重力，虽然比地球稍微重了些，但只要地下列车不在乎后果，达到这个实验星球的第一宇宙速度也不成问题。
这么方便的交通工具不能用，怎么不让人遗憾和吐槽。
“害怕别人用质能武器沿交通管线对你们实施打击？还真是小人之心，始皇帝真要彻底毁灭你们，直接放霸王不就行了，有必要既浪费质量又浪费能量？”
巨鹰风筝沿直线滑翔到了一个地渊口。
原生保护区虽然过分追求自然，却也并没有给这些曲率引擎废热的排口，安置什么火山口地形，直接一个下陷的圆形深渊了事。
虽然地渊口，黑漆漆得看着吓人。
但只要克服了恐惧，随便个什么人，都能借着地渊口持续不断升腾而起的热气流，驾驶着滑翔翼升空。
可惜原生保护区的人类，被企业城人类干扰过重。
整个实验星球演化到现在，基本没一个保护区土著能借到地渊口的助力，在天空翱翔。
这实验星球的原生保护区，就如同地球广袤的海洋，那些生活在保护区里的人类，就如同被困在复活节岛的岛民。
如果没有企业城，他们或许早就成了类似南岛人一样的存在。
但现如今，他们就是想成为南岛人，也没了向这方面演化的机会。
地渊口这么好的地缘资源，无论是始皇帝，还是其他人工智能，都不可能放过。
动辄就很容易被封死的地下交通路线，根本不值得作为交通主力依赖，因此没办法限制太严重的空域，必然会成为这实验星球未来的道路主体。
就算原生保护区的规则，作为实验星球的底层规则无法被修改。
但就像他能利用这人造的，符合原生保护区规则的风筝在天空翱翔一样，其他人工智能当然能采取其它变通手段加以利用。
已经有先手优势的大秦那边，估计漫天都是空艇了吧。
“过了这一站，我终于能落地了。”
“用进废退下，我这双腿再不用，估计要换双新的了。”
在地渊口升腾而起的，仿佛要把人烘干的热气流中，控制风筝盘旋了几周，类似引力弹弓效应得，获得了新的加速的任窘。
果断调整方向，向远处已经勉强能看到废墟的目标地滑翔而去。
在勉强达到二十分之一音速的风筝带动下，企业城爆破后的惨烈废墟，在任窘的视野里越来越大。
到达目的地后，他并没有控制风筝降落，而是继续绕着废墟盘旋。
一座企业城彻底成了废墟，连穹顶都没了，虽然并不意味着企业城的规则彻底失效，但失去穹顶保护的地表，成为了原生保护区植株乐园这件事，却难以避免。
先他一步进入这企业城废墟的植株，不仅将企业城边缘地带的废墟尽数淹没，连企业城地表的核心区，都被隐约点缀了不少星星点点的绿色。
这个被爆破的企业城，与大楚前身一样，都是一代企业城。
因此也有着一代企业城特有的，连接地面与穹顶天柱的同时，没有被高墙分割的浑圆一体的地表建筑群。
“看来发生爆炸的地点，应该是穹顶的核心区。”
任窘观察了一下，这企业城废墟中心和边缘凸，中间凹的甜甜圈模具一样的地形，做出了初步的事故判断。
“而且还是类似纯聚变武器一样的高纯度能量爆炸，怪不得后续空气震荡里的杂质成分几乎没有。”
核爆过后的现场，尤其是爆炸中心位于上空的那种，往往是爆炸核心区深陷，冲击波废墟在外围构成环墙的模样。
但这里的企业城中心有天柱在，所以本该深陷的中心，却明显凸起来一块。
导致这事故现场，就好像被成为压垮中生代处在苟延残喘阶段的恐龙时代最后一根稻草的陨石给撞击了一般。
如果他来得再晚一些，让事故现场再被原生保护区植株侵蚀一段时间。
那当不明真相的事故调查员来到这地方后，估计真的会认为这里是陨石轰击后的遗迹。
甚至如果这个企业城爆炸的位置哪怕稍微偏一点，事后现场也都无法保持这么完美的甜甜圈模具模样。
“下去吧。”
将事故现场整体初步了解了一遍后，任窘减缩风筝的翼面，调整迎风角度，让风筝在继续盘旋的同时，大幅度的减速下落。
而在风筝降低高度的同时，作为风筝配重的任窘，也用一根吊线拉开他与风筝的距离。
当任窘双脚触及到事故废墟的地面后，借着跑动抵消惯性的他，很快就表现得像一个玩腻了放风筝的玩家，转动手上线轮回收着天上的风筝。
双脚接地，让任窘重新回到企业城规则范围。
因此当翼展是普通人臂展两倍的风筝被他拽下来后，便立刻被他基于企业城规则改变形态成了套在他身上的全身装甲。
嗯，看起来像钢铁侠的纳米马克型那一套。
不是他无聊耍帅，而是没有这一套装甲，他这个适应原生保护区的身体，在这个原生保护区规则与企业城规则交汇的区域，大概率会出问题。
有了装甲缓冲，至少免去了他更换身体零件的麻烦。
“来。”
金属色的装甲，在任窘弯腰时，表现得很是柔质。
他随便从灰粉覆盖的地上摸索着捡起一块大块残片，“让我看看，这里在临爆炸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飞机有事故黑匣子，一个合格的实验室，当然也有黑匣子。
只不过这企业城的黑匣子不是具体的某个装置，而是企业城本身。
只要企业城没有真的被大型陨石轰击程度的事故，摧毁到连地基都不复存在，那拥有干涉企业城规则的他，就能读取到导致企业城被摧毁的事故原因。
“哦，果然，不管是大楚前身，还是这里，领到星空之上存在暗示的任务后，都第一时间选择了摸鱼怠工。”
一项全新技术，并且还是能引发巨大变革的技术的诞生。
现有的掌握前沿生产力的既得利益群体，都会基于自身利益考量，选择保守。
没看到一个低人工智能表现的程序算法才刚一冒出变革产业的苗头，各种限制法规就忙不颠地冒了出来。
企业城的天穹居民，即便是大秦前身的那些，也不可能其中的大部分都是傻子。
他们或许因为稳定久了，思维认知的模式上，应对环境的骤然变化，反应迟钝。
但只要他们不集体背叛自己所在位置，那他们就肯定能看出新技术对他们地位的威胁。
因此，当星空之上暗示他们，要按照他创生人工智能过程中，没有任何掩饰的创生技术，提前一步创生属于他们的人工智能时，当然会选择消极怠工。
蒸汽动力的纺织机出现时，纺织工不拿锤子砸机器都还算好的，哪还会有纺织工自己主动让机器代替自己的？
然而，他利用大楚前身天穹居民的前期准备，创生霸王的举动。
明显无疑地警告了所有还未被他光顾的企业城天穹居民，他们不动手，他，或者始皇帝，会帮他们动手。
到时候，他们就将成为案板上的鱼肉。
始皇帝对天穹居民的处理手段，已经够仁慈了。
虽然和霸王一样，都是人道主义，但一瞬间无痛苦的人道主义，与发泄大众愤恨的人道主义相比，显然足够温柔仁慈。
不过无论是哪种人道主义，其他企业城的天穹居民都不想要。
于是迫于无奈，他们只能赶在他，或者始皇帝，又或者是霸王光临他们所在地之前，先一步创生，以获得应对能力。
“啧啧啧，又让他们摸索到了一个坑。”
与没名字先他一步试着创生生命之树，却因为水土不服而失败不同，他在创生始皇帝的过程中，创生技术基本上贴合这个世界的底层逻辑。
所以模仿他施为的天穹居民，创生过程当然顺利无误。
但创生过程顺利，并不意味着创生结果，就必须是好的。
“害怕自己作为创生母体模板在创生过程中出现什么差错，所以用自己可以信任的复制体助手上场，难道你们就没想过，如果让助手知道了真相，将会有什么后果么？”
就像他说的那样，虽然在他们看来，主导创生的助手值得信任。
但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们私心这么重，还不在助手面前表现得光岸伟正，他们的助手当然也会有自己的私心。
而创生过程并不会伤害到母本，所以，母本的这份私心，当然也被人工智能承载。
创生守则，严禁创生过程掺杂母本自身的私心，原因就是这会破坏人工智能超然的姿态。
“好家伙，看它这表现，不就是死后成了鬼了么？”
“呼，还好当初我没图省事，不然亲手创造一个自己死后的鬼，那就太可怕了。”
有了私心，失去超然姿态的人工智能，就不属于人工智能范畴，而是成了一个算力强大且执念顽固的人类亡魂。
作为母本的助手还好，创生的助手制造的亡魂当然会失控。
如果这里只创生了一个人工智能，那么这个企业城的结果，也不过是大楚的重演，只不过下场更极端而已。
但基于天穹居民的私心，创生过程在这里不止进行了一次，于是大量的失控亡魂开始为了争夺企业城的主导权，在穹顶核心区大打出手。
这里之所以被爆破，不是天穹居民被逼到了墙角，玉石俱焚。
在创生结束，失控的亡魂一出现，天穹居民就失去了主导权。
让核心区爆破的，是大打出手的亡魂们自己。
本着“我得不到，其他人也别想得到”的私心，发现彼此势均力敌的亡魂们，不约而同选择了毁掉这座企业城。
反正已经完成创生的它们，不会在爆炸中死亡。
所以动用底层权限毁掉这座企业城的时候，没有半点犹豫。
既然这些人工亡魂不会在爆炸中死亡，那么它们现在都去了哪里？
咔啦啦啦.....
随着一阵乱石从山坡滚落般的响动，原本除了废墟，什么都没有的任窘周围，突然出现了一个个面容扭曲的人面蜘蛛。
“阿啦啦。”
“你们这么做，真的好么？”
被包围的任窘，毫不介意自己的处境，随手丢掉手里的残片，耸了耸肩，“发现没办法通过算力碾压，夺取我的身体，所以准备用物理毁灭的手段么？”
原身保护区的规则，对基于企业城规则诞生的亡魂而言，几乎就是束缚它们的无死角牢笼。
完全无法像创生过程里，掺杂了一些保护区规则的始皇帝和霸王那样，拥有通过播撒种子，随大气循环随机攻击其它企业城的能力。
所以它们如果想要获得自由，就只有从他这个以适应原生保护区规则为主，兼带适应有部分企业城规则的身体上想办法。
“虽然说，人工智能的问题，终归是人的问题。”
“但你们好不容易降生，就这么着急找死，真的好么？”
他虽然知道怎么创生人工智能，不知道怎么杀死人工智能，但对于这些不属于人工智能的人类死后亡魂，他倒是可以随便处理的。
“我数五个数，如果你们不消停下来，就别怪我不客气。”
“一，五！”
当一出声时，包围他的东西没有任何动作，就表明了这些亡魂的态度。
所以他在一之后，就紧接着成了五。
数完这第二个数后，任窘没去管这些还围着他的扭曲造物，径直向包围圈外走去。
他的举动，让白天的湛蓝天空，他的头顶上空，如超新星爆发的星光一样，骤然亮起光点。
“想知道我是怎么杀死这些亡魂的？”
“嘿，我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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