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逐光之旅 9
当六天体联合体被实验星球一方近身后，结果已然注定。
联合天体一方的反抗，不过是实验星球一方接手过程中的一点插曲。
当尘埃落定。
原本的六天体联合体所在星域，展现在常规光学图景里的景象，就只有七十九个特殊天体呈特殊矩阵方式环绕某个看不见的中心的场面。
原本的一颗超级地球加五颗地球大小卫星的组合，完全没了踪影。
这七十九个特殊天体，从形制颜色到大小规模，都没有任何区别。
每一个，都以两条彼此交叉嵌套的莫比乌斯环形式的立方结构为主体，以两条环带结构共同的偏心焦点，那在宇宙背景里微弱到仿若烛光的光点为核心。
两条环带绕着光点核心彼此逆向旋转。
阵阵只有引力波探测器可感知的波动，向四面八方扩散。
“你确定他们会听令行事？”
“放心，现阶段所有人的利益一致，任何一个违抗指令的，都是在损害包括他自己在内，所有人的利益，这种无智的家伙，早在来这里之前就已经被吃干抹净了。”
“这个朕知道，但朕担心的是，他们会联合起来自作主张。”
“他们要真有这么大本事，也不会等到现在才发作，相关知识我们虽然公开分享给了他们，但现在他们还处在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阶段，不是我小瞧他们，再给他们五十年，才能勉强追上我们的进度。”
“朕觉得，知其然也够了。”
“我提供给他们的那套方案，确实没有掺杂任何后手，而且他们要是做到默契配合，也的确能在接下来的行动里孤立我们。但，陛下，你觉得以他们那难以纠正自身缺点的性子，敢抛下我们自己单干么？”
“他们不敢，但那个莽夫敢。”
“确实，霸王那家伙在战术方面的直觉敏锐得离谱，现在也一定在串联其他人孤立我们，但就以霸王一直以来的战绩，其他人根本不敢相信他会诚心和他们合作，霸王是他们中，仅次于陛下的存在，主导权一旦归属霸王，那他很难不保证做出把其他人一并吞下的举动。”
“找你这么说，那莽夫越作为，其他人就越相信大秦？”
“我虽然不敢百分百打包票，但事情很可能正在往这个方向上发展。”
“好，一直以来你都没出过错，这一次朕还选择相信你。”
大秦内部的简短对话结束，一道校准了时间的公开广播随之传向其它七十八个天体。
当接到广播信号的各天体，前后陆续闪烁光芒作为回应后。
被七十九个天体公转环绕着的看不见的存在，开始隐隐荡起能引起引力波探测器蜂鸣警示的无形波浪。
这阵无形波浪荡过七十九个天体时，没有引起任何异常现象。
然而当以宇宙速度上限向外传播的无形波浪，荡到了众多高速奔向这边而来的人造天体时。
这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造天体，顿时一个个故障频出，被迫退出了高速航行的状态。
更有甚者，甚至来不及反应，就在瞬间累积上限的故障引爆，化作了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被看到的宇宙烟火。
一个月后。
当闪耀的烟火传递到七十九个天体这边时。
天体阵列所公转环绕的肉眼看不见的中心，却开始亮起比烟花还耀眼的光芒。
那看不见的天体，仿佛一颗体型小巧的恒星，大公无私地向宇宙各方向撒播着光芒。
但这个变得肉眼可见的天体，撒播的不只有光芒，阵阵被引力波震荡泛起涟漪的星际尘埃，以该天体为中心，同样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环绕它公转的七十九个天体，是这些星际尘埃的第一批获益者。
原本各天体微弱如烛光的内部核心，在汇聚而来的星际尘埃的助燃下，变得熊然，爆发出不亚于它们公转对象的光芒。
一时间。
七十九个天体所在星域，就仿佛恒星系洪荒重演一般，成为了黑域地带未来最耀眼的存在。
“学有所成的感觉......”
这一刻，即便有冷静过头的心理状态加持，任窘也不由得有些心潮澎湃，“不得不说，真的挺爽。”
“我在第一个任务世界里，也终于能算作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存在了。”
七十九个天体所环绕的那个引力源，就是身为六天体联合体核心的那颗黑洞。
因为之前的戴森体系只是拿这颗黑洞当能量源，除了光以外，什么都不往里扔，因此戴森体系被回收成各天体改造自身结构的原材料之后。
黑洞干净的，立刻成了肉眼难以看到的存在。
就算用极高灵敏度的红外观测设备观察它，也只能通过它表面的一层薄薄的红毛来隐约察觉到它的位置。
黑洞，既能作为文明发展的科研对象。
也能作为文明维持所必须的能量来源。
更重要的是，当黑洞的科研价值和能源价值大幅度降低后，它还能作为生产物质的矿藏。
为什么文明发展到浅空星际时代末尾，即将步入深空星际时代的时候，类地星球的存在就变得不再重要。
因为到那个时候，恒星为引擎，黑洞为矿藏，类地星球在这两者面前，完全就是个没有丝毫用处的装饰品。
把类地星球当做是边缘人群安置地，都属于废物利用的那种。
此刻始皇帝麾下的大秦、霸王麾下的大楚，以及其他统管智慧形制改变后的本体，在他手把手提供的方案和操作指南指导下的所作所为。
就是通过大幅度削减这颗黑洞的寿命，来给所有人补充遨游星海所必须的聚变燃料。
“每一个伟大的科学人物，伟大之处不只在于他们提出的理论，更在于文明能根据他们那超越时代的理论，将难以想象的生产力实现出来。”
黑洞蒸发理论，虽然只是宇宙的自然景观。
但既然这个景观它存在，就意味着它终将能为人所用。
任窘指挥这些从实验星球上出来的逃犯们所做的事情，就是活用黑洞蒸发理论，利用引力矩阵干涉，让黑洞内重现宇宙初始状态。
黑洞虽然是宇宙的极端引力现象，存在事件视界。
但这并不意味着黑洞就可以彻底独立于宇宙而存在。
因此黑洞史瓦西半径内重现的宇宙初始状态，会因为史瓦西半径的收缩而扩散到事件视界之外。
而在现行宇宙的大背景环境里，处于宇宙早期状态的各种物质单元，会快速聚集成纯度极高的氢元素，即最基础的聚变燃料。
如果不是这颗黑洞的质量太小。
如果不是他们这群逃犯目前需要的只是聚变燃料。
任窘完全可以用更大规模的引力矩阵，来干扰质量更大的黑洞，模拟宇宙大多数材料的生成环境，获取一切物质和能量所需。
“时间，快了。”
主导这一切的任窘，澎湃心情消退后，并没有继续像始皇帝那样，将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观察和学研黑洞的各项变化上，而是利用他在安排相关事宜时添加的私货，以宇宙视角观察整个宇宙的状态。
把黑洞当矿藏的行为，终究是在向宇宙本身获取物质和能量。
虽然他的这番举动，放在整个宇宙层面，连米粒之光都不如，但蝴蝶效应下，终究还是影响到了整个宇宙。
时间，即熵的体现，在引力矩阵工作的时候，变快了。
“宇宙很大，但也很小。”
眼界开阔了，一些想法也会随之改变。
“怪不得一个健康的文明，最终都会走向升华的道路。”
任窘，计算了一下如果自己这番作为的规模放大到整个文明的层次，将会引发什么后果，心情有些凝重，“如果一直留在宇宙里，那其他同生态位的文明，无论空间距离远近，都将永无出头之日。”
他现在不过是开采了一个小质量黑洞，就引发了全宇宙的熵增。
即便这点熵增变化，对应在时间上，不过是亿亿万分之一都不一定到的变化。
然而当开采的规模，遍及一整个河星系，甚至把银心都当做矿藏来开采的时候，那么引发的熵增变化，就不是一句规模可观可以形容的。
“我就说嘛，要按照现在的状态发展下去，我都要在这边永生了，替活机制都没反应。”
“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
突然接到替活机制几乎是明示的暗示，任窘让替身替自己咧了一下嘴角，“好家伙，我算是明白能力越大，压榨越狠这句话了。”
“我这个工具人好用，就准备往死里用了是吧。”
“让我来引发整个宇宙的相变？啧啧啧......我都不知道我有这么厉害。”
可惜，既然替活机制用的是暗示，而不是直接发布任务。
在不知道具体任务内容的情况下，他就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施为才能达成目的。
不过也因为不是具有强制作用的任务，他也用不着为了这个暗示过于劳心劳力，像上个任务世界那样一坐坐了四十万年。
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情况下，他拍拍屁股走人就行。
“既然没有既定的行动路线和行动时限，那我就给自己顶一个时限吧。”
任窘将目光遥遥看向正苦恼地看着自己学研教具的没名字，“等这家伙什么时候厌烦了这里的一切，不想活了，那我就结束离开。”
这个时限定的，特别的唯心和灵活。
只要他愿意，既能下一刻就让自己的这个半身产生厌世心理，也能让对方千年万年都不会对这个世界产生厌烦。
不是他能违背对方主观意愿，强行干涉对方的心理状态。
而是因为他凌驾于对方的眼界和心态，能让他像安排游戏人物一样安排对方的生活剧情。
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内心再强大的人，只要安排得足够合适，也都能做到被人轻易破防，心态崩溃。
不过他到不准备故意这么安排他这个半身。
毕竟对方是从他几乎完全重构了的替活身体上诞生的，勉强算的上是他的某一个侧面。
自己玩自己，他目前还没这么恶趣味。
“目前......”
任窘替身咧嘴笑着摇了摇头。
好家伙，他这是确定自己未来有可能心理变态，然后提前用话术打好了补丁？
......
时间仍在持续。
对黑洞的开采行动也仍在持续。
通过引力矩阵反馈来的矩阵外情况。
任窘了解到，在他们这一伙对黑洞的开采作业开始后，黑域各势力就不敢再靠近这里。
一个个处于足够远的安全距离上，用各种各样，或主动、或被动的观察手段，观望着这里的事态发展情况。
“没胆子的怂货。”
这句评价，不是任窘或始皇帝所言，而是霸王的公开嘲讽。
因为是按照任窘提供的理论指导和操作指南开始的黑洞开采作业，因此作业一开始，只要中途没有其它变量，就必须得怎么开始怎么结束。
怎么开始怎么结束，霸王的利益就无法最大化。
无法最大化，那霸王的大楚就不能对始皇帝的大秦占据优势。
而不能占据优势地位，那面对始皇帝这个最懂得怎么发挥滚雪球战略优势的存在，就算霸王在战术战法上再厉害，也不可能有任何的胜算。
灭秦，已经如诅咒一般，成了霸王这个人工智能最大的执念。
而有了强烈执念的人工智能，也就很难算得上是真正的人工智能。
因此在他们这一伙实验星球逃犯里，霸王是介于人工智能与统管智慧之间的存在。
对于霸王的这种表现，作为祸首根源的任窘，只能承认自己翻车失误了。
集众愿创生人工智能的办法虽然可行，但就像玄幻小说里经常设定的那样，信仰有毒。
众愿来源的群体潜意识终究根植于人心，而人心这种东西，数量规模越庞大，看似越容易操控，同样也越容易反噬。
可惜霸王的嘲讽，没从黑域势力那里获得半点反馈。
“不懂人心的霸王啊，你迟早得在这方面栽跟头。”
这里这个星盘文明整体趋于保守的氛围，几乎将这里大部分文明个体都浸透到了骨子里。
就算是最激进的群体，也不敢在事情绝对不可为的情况下，做出破釜沉舟一类的冒险举动。
毕竟在现阶段大多数黑域势力都是星盘社会内各势力白手套的情况下，大家伙都是打工人，哪里会为了一点小小的收益拼上自己性命。
超个体是超个体，个体是个体。
个体的存亡不会影响到整个超个体的存亡。
但只要能活着，谁又会无缘无故地去寻死呢？
毕竟当初引力波攻击造成的黑域烟花，璀璨到有些吓人。
以现阶段的黑洞开采星系为中心，几乎环绕一圈的星际烟花，不仅吓坏了当时往这边赶的黑域各势力舰队，更吓坏了那些见到烟花的同时也接到坏消息的黑域势力。
聪明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无差别攻击所有黑域势力的行为，显然就属于不要命的行为。
这样的行为，在出现之前，敢想但不敢做；在出现后，所有成为被做了的存在，不会感觉到被冒犯而奋起反击，而是会犹豫不要命的那个存在是不是有什么同归于尽的手段。
当谁都不想当出头鸟的时候，所有人也就对当缩头乌龟没了心理负担。
至于黑域之外的那些星盘社会。
就算信息传播的速度再快，宇宙速度上限也在那卡着脖子。
估计等他们这一伙逃犯从黑洞这里把所需聚变燃料补充完毕，离开好一阵子，那些星盘社会才会得知这边的情况。
到时候，黄花菜别说是凉了，都馊了腐烂了。
当七十九个构成引力矩阵的天体，一个个都化作被两个圆环套住的小太阳模样后。
对黑洞的开采作业才终于告一段落。
随着矩阵天体在校准了多次时刻的指令安排下，一齐结束对黑洞的干涉，位于矩阵天体公转中心的耀眼天体，亮度骤减。
然后一个吸积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成形。
“唉，我们这一离开，这地方的原主人肯定恨死我们了。”
任窘替身将目光重新放回到黑洞上，很欠揍地吐槽着，“这地方不仅被彻底公开，成了这黑域里的灯塔，还没办法被重新利用，价值全无。”
他们开采这黑洞的时候，是冲着竭泽而渔去的。
但小质量的黑洞即便再小，也不是他们这群逃犯能够竭泽而渔完的。
然而就如同那些被暴力开采过后的废矿一样，这个黑洞被短时间里的竭泽而渔过后，因为星际尘埃构成了吸积盘的缘故，再利用难度大的离谱。
如果以星盘社会的体量，这点难度不算什么。
但曾经拥有这里的黑域势力只是星盘社会某个势力的白手套，而不是星盘社会本身。
单纯只是让这个被开采过的黑洞恢复原本的功能，需要付出的代价远超过这些势力所能承受的上限。
“这就像被魔法少女用三年贷的车砸了三十年贷的房子的上班族一样。”
任窘举了一个不恰当的例子，“不黑化成为反派都已经算是宽宏大量的。”
“但......”
就像根据他安排，这七十九个天体将被迫向着七十九个方向航行的接下来的发展一样，任窘根本不关心他们走后这里会怎么样。
“跑就完事了，谁管你们什么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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