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孤儿怨
嘡、嘡、嘡。
“......虽然你有着我的记忆,也跟着看过不少小说,对末法时代和灵气复苏之类的设定比较清楚,但鉴于你没看过这趟任务的前情提要,所以我给你解释一下。”
嘡、嘡、嘡。
“这个任务世界现在正经历着元素退潮,这个元素退潮的现象,就如同咱们那里正经历的第四纪冰川一样,存在冰川期和间冰期。”
嘡、嘡、嘡。
“世界的整体大势是,所有因为元素潮涌而诞生的异象,都会随着元素退潮消隐或灭亡,不过就像间冰期会温暖一阵子,这里的元素潮涌也会短暂恢复一段时间。”
嘡、嘡、嘡。
“但这里的元素潮汐现象终归无法和咱们那边的宇宙气象地质学相比,因此这种元素潮汐现象持续时间都很短暂。”
嘡、嘡、嘡。
“咱们俩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就是这一次元素潮汐结束的象征。”
嘡、嘡、嘡。
“那些发着荧光的石头,按照这里的说法,是能用来建造传送门的元素晶石,元素晶石既能在元素富集的地带天然生成,又可以人工大量夯叠元素手工生成,看那个传送门镶嵌的元素晶石的轮廓,那没有经过任何人工打磨,但特别规整的棱角,就证明它们是人造元素晶石。”
嘡、嘡、嘡。
“如果是天然元素晶石,在元素潮汐现象结束的时候至少还能扛到它元素逸散完为止。”
嘡、嘡、嘡。
“天然元素晶石之所以......”
“你叽叽喳喳的没完没了了是吧———!”
正在六面封闭的空间里,用指关节来回敲打着墙面的爱雅,终于忍不住对盘腿坐在破口的卵囊旁的任窘咆哮起来。
她身上披着的,开裂过、还被旋拧成过绳的黑袍到处漏光。
整体也就勉强将三处敏感部位给遮蔽住了,其它都在裂隙处,随着她对任窘的咆哮而若隐若现。
一点都不亚于包租婆的咆哮声,在这处封闭空间里刮起了一阵大风。
任窘额头那发鬏尖端燃烧着的火焰都被风吹得左摇右晃,将两人在封闭空间里的投影扭曲得越发不可名状的同时,也一副即将熄灭的颤巍巍模样。
“我不是怕你不了解这里的情况,被读小说读来的经验见知障了嘛。”
被狂风突脸,脸上粘着的凝结血痂都被吹下几块的任窘,毫不介意自己这半身的澎湃口气,摊了摊手,一脸的无辜。
“我见知障,我上当我吃亏,那是以后的事!”
这声咆哮相当消耗体力,但喘了几口气的爱雅依然没改脸上的愤怒神色,刀子一样的目光凌迟着任窘,“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找到离开这里的路!”
如果不是男女打架谁穿的少谁占便宜,看她的样子,肯定恨不得对眼前的任窘来一通拳打脚踢。
“不着急。”
任窘摆摆手。
“还不着急?!”
爱雅一对重瞳成爱心模样的瞳孔,都因为愤怒缩成了两条竖线,“你这是打算在这里一直待下去,然后等变成化石被人挖出去?!”
“虽然这一刻,我应该说一句好吐槽。”
看着爱雅的任窘转移目光,视线落在他盘腿坐着的膝盖前地面,“但为了不让你情绪失控,拉着我同归于尽,我还是解释一下吧。”
“......”
听任窘这么说,爱雅眯了一下眼睛,竖线状的瞳孔恢复心型,胳膊交叠在胸前,将黑袍下恰到好处的弧度又上挺了几分。
“这里的元素潮汐又不是什么跃迁现象,距离彻底结束还有一段时间,这剩下的时间足够我们脱离这里。”
任窘将双手前伸,手腕侧着搭在膝盖上,随意张开的双手掌心,刚好与两眼视线在身前空处汇聚成一个焦点,“我说的不着急,是准备先让你在一旁看着我做个实验。”
“做什么实验?”
“试验我们现在是不是缸中脑。”
“可任务不是......”
“任务介绍只是任务介绍,太把它当回事你就等着吃亏吧。”
虽然是隶属于替活机制的打工人,但任窘阴阳起替活机制来,一点也不客气,“任务介绍只是让我们对任务世界有一个大概认识,这里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还得我们自己实地考察完才能有个大致判断。”
“难道我会跟你说,我上上一个任务世界,任务介绍里说是一个与咱们那里高度相似的日常世界,但我人刚一到那里就直接撞了鬼,要不是我这人认真好学,把那个世界的画风硬生生掰回硬核科幻,那里差点就成战锤40K了么?”
“......”
虽然相关记忆模糊了,但感觉好像是有这么回事的爱雅,脸上的怒意有些维持不住,嘴角不由得抿了抿,“你已经说了。”
“啊,不要意思,稍微凡了下。”
嘴上应着爱雅的吐槽滑溜了一嘴,但任窘并没有忘掉正事。
只见他身前空处视线与双手掌心朝向的焦点处,泛起淡淡蓝光。
亮起蓝光的一秒后,一个蓝色光点从蓝光里冒头,然后便快速以蓝光源头为中心运动。
这它的运动轨迹看似是不规则的布朗运动,但它运动过后每次暂停留下的光点残影,却构成了一个个数学方程。
“这是......”
一看到组成了运动方阵的数学方程,爱雅好像想起了什么痛苦回忆,嫌弃的表情瞬间爬满她全脸,“啧!”
但爱雅的嫌弃并没有影响到任窘分毫。
他面前空处的数学方程越来越多,多到从二维坪面垒叠成了三维立体,再由三维立体升格成了爱雅看不懂的形状。
随着方程密度越来越高,方程向外弥散的蓝光逐渐将方程矩阵本身都遮掩了起来。
任窘眼前的空处,出现了一个通体由蓝光构成的球。
在爱雅眼里,这颗发着蓝光的球体表面越来越混沌,越看越像她以前看科学纪录片里,蓝巨星模样的时候。
一抹从球体内部蔓延出来的黄光,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眨眼间将球体表面的蓝光取代。
而蓝球变成黄球之后,任窘面前空处悬浮着的球,体积也在以肉眼可见速度减少。
“呵呵,有意思。”
任窘看着他面前的这颗缩小到乒乓球大小的黄球,笑出了声。
“什么有意思,你笑什么?”
这任窘一副明显有什么事情自己偷着乐不告诉她的态度,让爱雅很是不满。
“没什么。”
任窘摇了摇头,抬手将面前着继续缩小到鹌鹑蛋大小的黄球摘下,放在手里合掌搓了搓,搓成一枚镶嵌着血红色宝石的暗金戒指后,戴在了自己手上,这才转头看向爱雅,询问道,“你看到了么?”
“看到什么?”
面对任窘这突然没头没尾的问题,爱雅一头雾水,不知道该具体回答什么,“是看到你摆弄数学方程?还是看到你手搓了一枚看着就很不详的戒指?”
“唉,朽木呀朽木。”
任窘很铁不成钢地看着爱雅,一副‘你该重新开启学业了’的模样。
“都说了!你什么意思?!”
被看得发毛,产生强烈抗拒心理的爱雅,顿时松手摆出招架姿势。
“我刚才不是说了嘛,我要做一个实验,让你在一旁见证,所以问你看到有没有什么失真,或者空间扭曲的画面。”
“......”
顿感自己出丑的爱雅,脸不由得热了下,短促地摇了两下头。
“哦,这样啊。”
见爱雅回了答案,任窘表现得很坪淡。
“......你那实验,靠谱吗?”
总感觉自己面对任窘严重底气不足的爱雅,叛逆心理一起,质疑起了对方刚才的作为。
“我刚才那套方程组,根据我所在世界不同,甚至是同一世界不同时间、不同地点,都会给我一个不同的答案。”
依然维持坪淡态度的任窘,淡淡的给爱雅解答,“而且这个答案,往往也是我提前无法预料的。”
“你的意思是......”
终于感觉到自己的脑袋灵光了一点的爱雅,双眼一亮,选择了抢答,“如果你得到了一个你已知的答案,就能证明我们是缸中脑?”
“嗯。”
任窘淡淡的点头,然后起身。
“可是......”
但得到任窘点头回应的爱雅,很快产生了一个疑惑,并立刻将这个疑惑说出,“如果要是这个答案是别人给你的,那你还能证明我们是缸中脑么?”
“不能。”
“那......”
“那又如何。”
任窘坪淡的眼神看向爱雅,“大不了努力破盒呗。”
“......”
那个她印象里冷面冷心的任窘,在这一刻仿佛重新出现在她面前,一股寒意让爱雅被迫冷静下来。
“好了,实验做完了。”
任窘扭脖子伸懒腰,伸展的手顺势按在他身旁那破口的卵囊上,“我们也是时候离开这破地方了。”
还没等从寒意回过神,逆反心理又起的爱雅质问他要怎么离开这里时。
血水。
曾经主持仪式那个高台身影化成的血水,不着片缕躺在地上没有了生命痕迹的老妇人正在溃塌转化的血水,任窘手抵着的卵囊表面蔓延的血管渗漏出来的血水,从看着浑然一体但此刻不知为何正在往外渗出血水的血水......
在爱雅眼里如海边暴风里翻滚的浪潮一般,汹涌澎湃起来。
“哈哈哈!”
抬手高举,掌心朝着这封闭空间顶棚的任窘,突然嚣张起来,“我这钻头,可是能突破天际的口牙!”
“啪!”
这是爱雅翻白眼手掌拍在脑门上发出的声响。
“这种从小说里看来,不知道前因后果的梗,就不要随便乱用了啊。”
......
上了年纪的教堂后花园。
坐在树冠投影下来的阴暗处的任窘,正看着自己手指尖端的蚂蚁。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那小鬼居然在骗我,居然敢骗我!”
这个时候,豆丁大,一脸稚嫩的爱雅,穿着一身补丁打成的衣裙,气冲冲地朝他这边走来。
“更可气的是,你居然还就上当了。”
然后,斗鸡眼看着蚂蚁挥舞触角的任窘,恰到好处地接上了话茬。
“啊!气死我了!”
因为任窘说得太过符合现实,一口气喘不过来的爱雅,一拳头砸在了任窘背靠着的树干。
可惜,豆丁大小的身体,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超规格的怪力,这一拳头下去,树干不仅没有半点摇晃,还疼得爱雅直咧嘴吸气。
“这有什么好气的,还要死要活的。”
任窘缓缓放下手,将手指尖端的蚂蚁放生到地面,任由它爬行进草叶间不见了踪影,这才转眼看向爱雅。
“可,可那些小屁孩真的是太气人了!”
手疼好了一点的爱雅,委屈地蹲在树干另一侧,与任窘背对背,“一口一个喜欢我、爱我叫的那叫一个亲切,转头就准备把我卖给路过这里的行商,你不觉得气人?!”
“还没发育的小屁孩哪懂得什么情呀爱呀,不要拿成年人的眼光看他们。”
“可他们撒谎撒的比成年人还真实!”
“你说这话可就......”
任窘说一半留一半,一副‘为师来指导指导你’语气开口,“那我可就要教训教训你了。”
“咋的,就你?”
扭头回看了任窘一眼的爱雅,挥了挥自己的拳头,“现在大家伙都是豆丁,你人还比我瘦小,论打架我可不怕你。”
为了从深埋在地下千米的换身仪式举办地出来,两人都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元素潮汐消退的速度实在太快,还没等他们向上穿行到一半多,任窘利用他那具身体天赋弄出来的血钻头就干涸枯竭,剩下的路程两人完全是用手挖出来的。
没有工具辅助的情况下,用手太耗费人体。
非凡特征与实际身体的双重损耗下,两人自噬成了五、六岁大的幼童。
不过也多亏了现在的这幅外貌形象,两人得以成功被这座旧公爵度假庄园发展而来的乡村教堂收留,成为这里的众多孤儿之一。
“奇怪,我以前也不是你这种性格啊,怎么老动不动就动手打人?”
“你说呢?”
“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抱歉,我现在只是个小女子!”
“唉,挨打我也认了。”
任窘淡然地叹气摇头,选择坚持己见,开口训起了爱雅,“都说了,不要拿我们过去的经验和小说里看来的东西,来套到当下。”
“我没套!”
“那你为什么要认为孩子天生就要有诚实的品格呢?”
“......”
“你看,这就是你犯错的地方。”
任窘抬起右手,晃了晃刚才蚂蚁待过的食指,“诚实是一种后天品格,它是被强行塑造出来的。我调整你记忆的时候,没修改过我们的过往记忆。你应该还记得,我们当初偷拿了两块钱向父母撒谎时,挨得那顿混合双打吧。”
“......记的,明明白天花了三百块钱给大表姑家的侄女买了芭比,我晚上偷拿两块钱就挨了一顿狠揍,我记得我埋怨了父母三天。”
“我们家那时候又不穷,这是我们这么想的理由,我们当时觉得父母不公坪,是拿三百块和两块比。但我们拿了那两块钱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为了那两块钱撒谎。”
“......我知道。”
“偷拿两块钱,说实话,只会挨妈的打,其实等背妈的地方,爸会给我们补偿,但我们眼界窄,怕被妈打,于是撒了谎,结果就是混合双打。”
“所以我想明白之后,就不再怨恨父母了。”
“这就是我要跟你讲明白的点了。”
任窘背对着爱雅的脸上,弯起了一抹笑容,“人天生自私,天生无私的人终究只是少数中的绝对少数,因此孩子会表现得自私,也在所难免,因为眼界狭窄为了眼前的好处或躲避责罚,选择撒谎自保,是孩子的本能。”
“可那些孩子......”
“做的太过分了是吧,我知道。”
任窘脸带笑意的点点头,然后问了爱雅一句,“你不会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吧。”
“......没,没忘。”
听爱雅这回话的语气,和她窘迫的表情,显然她忘了。
“我们那个时代的儿童福利院,也大多只是保证孩子不被饿着冻着,不把孩子当成苦力,就已经是世界上绝大多数孤儿院里做的比较优秀的那种。那些私人性质的,国外的,哪个不是经常爆出丑闻,连孩子肉进了麦当劳肉饼里的新闻都有。”
“......”
“这里只管养,不管教。没人教他们,这里的这些孩子,当然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做出在你看来过于匪夷所思的行为。”
“......确实。”
想明白的爱雅只能选择点头。
“就算他们真成功把你卖了,然后未来有一天看到长大后的你,明白什么是情,什么是爱的他们,在你这里当然会后悔,但那也依然是本能反应。”
“呃......你这话什么意思。”
“人这种存在,虽然自诩是智慧生命,但究竟智慧多一点,还是生命多一点,就只能见仁见智了。”
说到这里,看见天上的太阳被云层遮挡住,树冠阴影的边界开始模糊,任窘起身,离开树荫范围,并留给了爱雅最后一句话,“你没有我这样的加持,所以只能像神秀那句话说的那样,得时时刻刻反省自身,免得被失控的情绪影响。”
“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成了老妈子了,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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