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屏幕外的矛盾已然爆发
经机器过滤压缩过的空气，从出风口涌出。
悄无声息，却能抚动的遮阳轻纱连连摇摆。
仿佛有清风无视玻璃，穿越进屋，与纤薄透亮的轻纱翩翩共舞。
如此阳光明媚、天气正好的时日，房间里的人，却都窝在床榻上，一副天荒地老也不愿起床半下的状态。
伴侣小玲，屈膝而坐，隔着枕头靠在床头板上。
而她陪伴的机主，则将脖子枕在小玲的膝上，仰头看着天花板。
机主身后的小玲，手拿纤细棉签与圆头长针，清理着机主头顶的那些草莓孔。
清理完一个，便将数根集束的仿真毛发嵌入孔中，一点点为机主装上一头紫黑的短寸刺毛。
“......，已经到点了。”
认真为陪伴对象植发的小玲，掐好了时间抬头，看了一眼挂钟，提醒着身前的机主。
“......”
眼睛看似睁着，实则早就舒服得半眯半醒的机主，闻声只是抬手摆了摆。
“......您不去学校上课，真的可以么？”
陪伴不是拉人堕落，小玲眼里带着不舍地劝着机主上进，“学生还是要以学业为重。”
“没事。”
机主耷拉在床面的双手，用力往后一探，托了托伴侣的驾驶基座，“我这不是旷课，是昨天系里提前通知我们最近这几天放假，不用担心我。”
“哦。”
既然担心的事项不存在，小玲也就不再多言语，继续专心为对方植发。
头顶位置的仿真毛发植装完毕，就轮到了后脑勺部位。
一起对应调整了一下姿态后，感受着陪伴对象一吸一呼间吹拂过来的气息，小玲的脸颊泛起丝丝红晕。
但还是能一丝不苟的，将紫黑的短发束精准嵌入清理干净的植毛孔里。
后脑勺需要植装的仿真毛发，越靠近脖子，就越短。
到最后，都需要小玲戴上特制的单眼镜片，才能完成单个毛孔的植装。
不过无论植装毛发过程中有多少不便。
都无法改变小玲手上那精准迅捷的植装动作频率。
“嗯......”
小玲刚一收工，机主还没照镜子，就摸着自己重新有了毛的头皮，一脸满意，“不错，又快又好，看来我以后再也不用到外面的店里找人帮忙处理头发了。”
“花的钱又多，还又浪费大半天时间，哪像小玲你，两个小时就完事了。”
“......”
被夸奖的小玲，将植发用的一切用具收拾装箱，湿漉漉的双眼看向机主，眼里闪过一丝小小的狡黠，“主人......”
清脆空灵的声音，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显然是伴侣小玲，已经在不短的陪伴时间里，摸清了机主的一些脉络，开始拿捏起了自家陪伴对象。
被拿捏住了的机主，果然应声而动。
......
“真烦人。”
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出门戴帽，让机主有些不适应没帽子遮掩的状态，左右手别扭地塞在衣兜里，向身边好友抱怨，“好端端的日子不过，非要搞什么游行，课课上不了，游戏游戏玩不了，烦死了。”
“谁能知道那帮子人是怎么想的。”
双臂架在栏杆上，居高俯瞰下方的刚子，一头纯黑油亮的及肩头发被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配合上脸上精致的仿素颜妆容，本就有些玩世不恭的气质上，又多了一丝优雅。
“呸！”
只不过这份优雅，随着他朝下方的啐口水，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还是吃得太饱了！”
此刻的两人，正站在一对高矮错落的双子塔的，较矮那座的顶端。
二十几层楼的高度，让两人能居高临下，将附近数条街区的境况尽揽眼中。
此刻的下方街道上，密密麻麻挤满了行人。
这些行人里，打标语的高举着手里的标语来回摇晃，手持喇叭的则在撕心裂肺地呐喊，但更多的，则是不起眼的从众者。
与两人所在高楼楼顶高度坪齐的直升飞机，一街一架。
在行进人群上方来回游弋，时刻监控着下方的一切发展状态。
行进人群的前方，是一栋占地面积较广，风格统一的大型组合建筑的集群。
在这座学园都市的绝大多数学生的集中汇聚而来下，那座集群建筑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由于进不去建筑内部。
一些较早靠近的学生，已经被后续的人群拥挤到了建筑外墙上的一个个凸起处。
站在上面挥舞着他们手里，那用夸张字形表达的诉求。
不过，仔细分辨那些围拢在集群建筑的人群，所有表达出来的诉求。
可以发现，这汇聚在一处的游行人群，其实被各自的诉求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部分。
无论哪一部分，都声势浩大。
一部分人群，要求集群建筑象征的资本集团，停止亵渎人类，还人类一个纯净的世界。
不希望人造人形出现在人类社会。
而另一部分人群，则在反对前一部分人群的诉求的基础上，抗议着同一个资本集团在高品位商品定价上的昂贵。
希望资本集团能尽可能照顾低消费人群，惠及大众。
这两个示威群体，无论哪一个，都成分复杂。
同时也都将另一方视作不共戴天的仇敌。
这两群人，之所以没把游行发展成你死我活的混战。
完全是因为学园都市管理方及时安排的一列列隔离栅栏、阻拦网，如手术刀般，将两波人精准隔离。
不过也因为有隔离栅栏和阻拦网在，拥挤的游行人群汇集区，成了一个互飙脏话，并比拼谁嗓门更大的骂场。
现场不是没有人给双方的骂战配上奏乐。
但没有管理方的扬声器支持，再大的音乐也盖不住人群的骂吼。
这座学园都市的主体是学生，是汇聚了天南海北的同年龄学生。
大多数城市学生参与游行示威，汇聚在了一处，那其它方面的生产生活，自然会陷入停摆。
对于那些没有参与游行的学生们，游行这件事本身，带给了他们极大的不便，也自然不会对游行带有任何正面看法。
而且这游行的两方，乃至隐藏在两方下的其他小团体。
他们向外表达的诉求，看起来是那么的不切实际和离谱。
对于自认为自己是正常人的个体们，当然越发排斥游行。
「果然，不管是哪里，一旦和坪安稳久了，智慧生命群体都会不受控制地集体幼稚化。」
比学园都市管理方，更加全面地观察着这场游行示威活动的任窘，一样对这场游行没有正面看法。
看着屏幕外的社会，发展到眼下的这个状态。
他可以确定，屏幕外的世界不是什么虚拟造物。
因为如果屏幕外的一切都是虚拟的，那现在这游行现场早就应该乱成一锅杂烩了。
社会治乱交替演变的自然发展规律，无论在现实还是虚拟灵境，都无法彻底避免。
毕竟熵增是绝对的。
无论物质上的熵增，还是思想上的。
一个智慧集群构成的社会，发展得内部熵增壮大到，运行成本已经远大于一切增益，那么必然会通过动荡来完成一次洗牌。
抛下那些相对拖累发展的部分，重新开始。
不管是现实利益上的动荡，还是思想层面上的动荡。
不过比起现实利益上的动荡，思想层面上的动荡才更加难以处理。
经济基础不仅能决定上层建筑，也能决定思想领域，但同时上层建筑和思想领域，也能决定经济基础。
它们就像一个皮筋圈里的多个支点。
互相带动，同时又严重拖彼此后腿。
因此即便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两个支点都想趋于稳定，思想领域的熵增，也会驱动得另外两者不得安宁。
如果是在虚拟灵境里。
在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真正合二为一的情况下，为了解决思想领域里的熵增，前两者并不会吝啬掀起动荡。
当管理方连虚拟灵境中人的生死都能决定时。
那么非管理方的虚拟灵境中人彼此之间的打生打死，相互折磨，也就变得无关紧要。
他在第一个任务世界的虚拟灵境里见到的社会分层情况，并不是管理虚拟灵境的人工智能们有意为之，而是皈依虚拟世界的那些人，自发演化的结果。
既然彼此理念严重不合，又无法彻底消灭对方。
那互相隔离，自然是一个必然选择。
现实里很难做到的眼不见为净，在虚拟灵境却很容易。
随着皈依虚拟世界的人越来越多，社区发展为大区，大区发展为大陆。
如果不是虚拟灵境里的大陆，可以天如斗笠地向四方的无限大，只要现实基础足够，想容纳下多少人就能容纳下多少人。
那虚拟灵境里的大陆，早就发展成星球，乃至世界了。
因此。
在现实里才需要花大力气维稳。
越是虚拟，才越不在乎，由思想领域熵增引发的动乱。
毕竟动荡一起，那些从众者里，渴望获得安定的个体，才能被迫真正冒头，形成群体。
动荡不起混沌一片下，谁又能分辨，谁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而谁又是喜欢岁月静好的。
「不过......」
任窘看着那些，经由这次城市小动荡，而出现在他观察范围内的学园都市城市管理方。
「这里在生物学方面的发展，也实在太领先地球那边了，这里的人对自己，也着实够狠。」
不仅这‘领先’是正面褒义，连这个‘狠’，也都是。
因为比起地球那边对人脑和人体的前沿研究，是以怎么能让那一小撮人永生，或永久保留个体意识为驱动力。
额外获得的研究成果，如果不能对永生产生帮助，又或者产生极大的经济效益。
那么宁可束之高阁、压箱底吃灰。
只有等科研领域分蛋糕的人群嫌环境内卷，才为了缓解内卷而有选择的放出的情况。
这里在这方面，明显要果断得多。
就像地球那边，人造子宫技术，早在进入二十一世纪之前，就准备足了全部的前置科技。
然而就是因为这项技术的经济收益周期太长，而且周期循环过程中获得的收益少的可怜。
于是等到那些后发国家开始面临人口减少危机之后，这才正式有了发展。
而且在发展过程中，还需要面临那些不担心人口降低的国家，以人权等理由的恶意阻拦。
因此。
「我一定得藏好了，等什么时候这里的本土人工智能开始大行其道了，我再试着冒头。」
他这么谨慎小心，一点都不为过。
因为这里的这种社会现状，显然是因为这里的发展，仍然时刻受着那些和他同样的外来者的干扰的结果。
无论是历史下游者，还是它界轮回者。
无一例外，背后都有着世界之外的存在站台背书。
如果一山多虎，那他这个打工人说不定在露头后，还有腾挪辗转的余地。
而如果是一山一虎，或者一山两虎，那么他一旦露头，必然会成为被针对对象。
毕竟就连写小说的都知道，要想让穿越文写得尽可能爽，那除非是对主角的陪衬，不然穿越者最好就主角自己一个。
多一个哪怕不势均力敌，甚至是后宫之一的穿越者，都会对穿越本身的爽感产生削弱。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肯定这里的社会，一定在外来者的实时影响下。
那些在他掌控下，各电磁场信号接收装置探查到的，同一身份的城市管理人员，就是最佳例证。
毕竟除非大公无私到先天思想圣贤的存在，不然能成为管理人员的存在，没有谁真的会为了别人，而将自己脑组织切片，成为非人化的超个体。
先有过鲜活身体，后成为缸中脑。
与降生后直接就是缸中脑的情况相比。
前者成为缸中脑，将时时刻刻身处在痛苦状态里。
人类里那些享受剧烈痛苦的个体，之所以能享受痛苦，是因为大脑能将痛苦转化为快乐。
然而成为缸中脑的人，根本不存在这个大脑将痛苦转化为快乐的过程。
因为这份痛苦不是发端于身体，而是发端于大脑自身。
体验过身体复杂信号环境的大脑，除非缸中脑百分百模拟身体，不然永远会有种自己已经身死的感觉。
而感觉上的死亡，与现实里的存活。
两者之间的剧烈冲突，必然会产生类似于幻肢一样的痛苦。
在这样的痛苦里，成为缸中脑的个体根本无法胜任管理岗位。
因此，这一个个出现在他感知范围里的管理人员，都是一个个被药物麻痹成机械人形一般，类似于游戏程序NPC的存在。
如此违背人权的情况。
他为什么还会褒义的夸奖这里的人对自己的‘狠’。
因为他严重怀疑，这些城市管理人员，很可能就是影响这里社会发展的外来者的一部分。
「这一个个的生命演化残留痕迹，与这里的本土人种连半点共性都没有，哪怕没有表现出任何与世界之外存在沾边的迹象，但说你们不是外来的，谁信？」
「也就这里的人还没能力分辨这种微观的残留痕迹，不然分分钟暴露。」
对别人狠，那叫残暴。
对自己狠......
这就不太好恰当形容了。
「当然，可能还有这么一种情况。」
「那就是这里的高等智慧存在，发现了外来者，然后将外来者改造成了方便自己管理文明的工具。」
「毕竟哪怕是通识教育里的粗浅历史内容，外来者干预痕迹也着实过于明显，本土一旦出现大智者级别的存在，发现这个在所难免。」
但无论是两种猜测的哪一种。
这里对他而言，都一样的危险。
前一个猜测，无论他露头后有无任何举动，都会触犯具有先发优势的外来者的利益。
毕竟情绪价值方面的获益，同样也是利益的一种。
而后一个猜测，他提前露头后，必然会陷入本土智慧与外来智慧之间的矛盾冲突里。
与他自己想不想、要不要，无关。
......
因为和好友出门，没有任何的娱乐活动。
机主和刚子碰了个面，一起吐槽了下社会现状，便选择了各回各家。
不过就在机主临进家门之前，被一个不在他预料内，出现在他家门口的人，拦住了。
“大神！”
前不久在刚子住院的病房见过一面的学生护士，像是献宝一样，把自己送到了机主身前，“我来朝拜圣所了！”
“啊这......”
哪怕与眼前这人经常在游戏里组队，现下还意外碰到过面。
但机主在不太熟悉的人面前难以放开自己的性格，还是让他木讷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大神，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呃......这......那个，我家里有点不方便。”
“没事的大神，您家里什么情况，视频里我不都见过了么？”
“呃......我说的不是这个。”
“别犹豫了，快开门吧。”
“啊......哦......”
被小护士拿捏住的机主，听话地把门打开。
“主人，您回来了。”
门一开，机主的伴侣小玲，便一身正式家居穿着的在门口迎接。
在小玲无视了机主约定好的称呼方式后，她端庄地转头，看向机主旁边的小护士，“你就是经常和主人一起玩游戏的橘实吧，刚才真不好意思，主人不在，我实在没权限帮你开门，让你在门外等了那么久。”
“......”
机主的冷汗，缓缓打湿了他后背衣物。
「这也能修罗场？呵。」
大概预见接下来要发生的剧情的任窘，选择将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
为这种过家家的内容浪费注意力，属实没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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