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偶遇
淳化二年（公元991年）十月，离泉州还有二十来里的北郊。此时在寒冷的北方早已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但对处于南方的泉州来说，气温仍然还是偏高，不但没让人感觉寒意，反而好似那炎热的酷暑没过一般。如果不是有什么太大的急事，一般人都不愿意顶着炎热的阳光出行。在通往泉州的宽敞官道上，只是稀稀拉拉得行走着用指头都能数得过来的几个人，他们还时不时的需要在路边的树荫下休息片刻，直到自己觉得汗歇了后才会再继续前行。
时间已是午是，天上太阳的威力更大了，在这条官道上几乎都看不到还有继续赶路的行人，偶有行人路过，也都是快步而行，以期望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到达自己在前方所不远的目的地，其他一些没什么太大急事的人就干脆在路边所开的小店或是路边的树荫处打尖歇脚，以躲避这午时的威力十足的阳光。
此时，一个身着青衣长袍，背上背着一个篮筐的中年男子仍然在路上不紧不慢的向着泉州的方向行走着。他背后那个筐中装满了各式各样的药草，在筐的上方用几根木头高高地搭着一个简易的支架，上面蒙了一层白布，这样就成为了一个简单的遮阳棚了。可能是因为时日久远，再加上路上灰尘过多的原因，那层白布都是泛着一层土黄的颜色了。
他的身上虽然也是沾了一些灰尘，但也很是整洁，并没有给人邋遢的感觉，略为消瘦的脸庞上五官分明。由于头顶上有着那简易遮阳棚的关系，脸上不象其他赶路人那样汗流满面，只是微微有些汗珠从皮层里渗了出来。
这男子在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再用衣袖擦拭一下脸上的汗水后，抬头眯着眼看了看空中那仿佛就悬挂在自己头顶上的一轮烈日，微微晃了晃头，口中轻声嘀咕道：“唉……要不是为了那朵难得一见的红花，只怕现在早已回到家中了，那还用得着象这样顶着太阳在路上独自行走？”
他从自己的衣襟里拿出那朵红花，边走边仔细揣祥着。虽然这朵花在这一路上他至少都拿出来看过十数次了，但却象是总也看不够。这个中年男子象是抚摸着一件稀世珍宝一般，用手轻轻抚摸着手中的红花，好象自己再用大一点力气就会将这朵花给搞坏了，捏着花茎放在鼻子下面轻轻的嗅了嗅，然后又是一个人在轻声得自言自语道：“没错，这肯定就是书本上所记载的番红花！可是，番红花怎么可能出现在泉州这附近呢？按书上的记载，这种药草只能在土番（今西藏）那种地方才能生存，象泉州这样的气候根本就不可能生长出番红花的啊，这怎么可能呢？虽然这花是我在地上拾到的，但就算是别人遗失的，从那边运到这泉州来也要不短的时间，按理说也早就该干枯了才对，可这朵番红共却又如此的鲜艳，象是才采摘下来没几天的样子呢？真是怪事啊！唉……要不是为了在那附近到处寻找这样的番红花，只怕此时早就回到家里了，哪还用得着象现在这样顶着太阳赶路啊？”
他呆呆得看着手中的红花，一时出了神，在不知不觉中竟然停下了脚步，一个人呆呆得站在官道上想着事。过了良久，他的心神才清醒过来，抬头四处看了看，发现在这长长的官道上就只有自己一个人这样傻傻得站在烈日下暴晒着，不由自嘲般得苦笑了一下，轻轻晃了晃头，然后小心翼翼的把手中的番红花放入衣襟之中收好。
他将红花收好后，看了看天，又看了看路边的树林，发出了一声轻叹后自言自语道：“反正家中也没什么急事要处理，还是先到路边歇息一下，吃点东西后再继续赶路好了。”
这个中年男子慢步走到了树林边上，四处看了看，看到离自己不远处坐了一群人正在吃着一些粗陋的大饼，从那些人的装束来看，应该是些脚夫之类的人物。他不想和别人交谈，于是自个找了一棵大一点的树，将自己身后的药草筐放在脚下，自己则背靠着树干坐在树根处的草地上，然后从身边的那筐中翻出了一个油纸包。他打开了那油纸包，包内的食物还挺丰富，除了有几个大馒头外，还有着两个黄灿灿的鸡大腿正在不时向外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他将打开的纸包轻放在地上，拿着一个馒头和一只鸡大腿，很是优雅斯文的开始低头专心吃着自己的午饭。
当他快要吃完手中那个馒头时，听到那些离自己并不太远的一个汉子在说道：“你是哪家人的孩子啊？看你这样子也不象个小叫花子，可别人吃东西时你为什么总是盯着别人看啊？你家大人呢？怎么也不管管你？去去去，一边去！别打扰了我们吃东西！”
他抬头看了看传来声音的地方，看到一个莫是八九岁的年龄小女孩正站在离那些脚夫不远的地方，那个小女孩虽然只是穿着一身已经洗得发白都看不出原来本色的粗布衣服，且衣服上还到处都打着补丁，但一身上下却很是干净，给的人感觉非常整洁。自己的这一身行头虽然没有补丁，但如果跟那个小女孩一比，自己简直就象是从垃圾堆中爬出来的一般。她双腿并得很拢，右脚轻微得在地上磨动，双手交叉握着放在自己的小腹前，瘦瘦的有些发育不良的身驱在轻微得打着颤。乌黑的头发中夹杂着些许黄发的头发，用黄色的布条扎成两支羊角辫，在布条处还各插着一支小小的红花，原本应该是梳得很整洁的刘海因为汗水的原因紧贴在额头上。红扑扑的瓜子脸上还在向外淌着汗水，小小的嘴唇微微张着，可能因为有点缺水的原因，嘴唇的颜色并不是很鲜艳，还略为有点褪皮，隐约露出一口洁白的贝齿。
这个小女孩很怪，她的眼睛只是盯着那些脚夫们手上的大饼看着，在听到那些汉子说话后，咽喉处动了几下，象是吞咽了几口口水，但既然别人都让她走开了，她也很不好意思得低着头走开了。
这中年男子的眼力很好，看到了那小女孩的眼中满是饥饿的的神色，此时又她见无奈的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向着树林内走去，不由动了恻隐之心，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食物，想到自己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就算分些给那小女孩，想她那小小年纪，应该也是吃不了多少。于是，他开口向那小女孩喊道：“那个小姑娘，来，到我这里来一下！”
那个小女孩在听到有人喊时，四处看了看，没有发现哪还有其他的女孩子，想来应该是指自己，便回过身来，向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看到了一个中年人向着自己微笑着，见到自己转过身后，还特意向着自己点了点头，应该是在喊自己了，虽然心中有着疑问，但觉得那人好象没有恶意，于是便向着他走去。
她走到离那中年人五步远的地方后，很有礼貌得对他轻声问道：“这位先生，刚才可是您在叫我的吗？不知道先生叫我有什么事啊？”
中年男子看到这个小女孩长得眉清目秀，心中本就十分喜爱，现在见她又是知节懂礼，心中更是欢喜，见她问自己话后，沉吟一下后对她说道：“小姑娘，你是不是肚子饿了啊？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这里到还有些东西可吃，你就自己拿吧！”
小女孩愣了一下，看着他摆在地上的那些食物，犹豫了很久，突然她的腹部传出一阵咕噜的雷鸣声来，不由小脸一下就羞红了。那中年人听了那声音后，对她微笑着说道：“呵呵，小姑娘，不要再害羞了！你看，你的肚子都在抗议喽！来，别客气，我家就住在泉州，过会我就能到家了。再说，我这里的东西也不算少，我自己一个人也吃不完，我们就一起吃吧。”他将手中被自己吃了快一半的鸡腿放在了地上的纸包中，然后拿起另一个没有吃过的鸡腿递向那个小女孩接着说道：“来，过来吧，这个鸡腿我还没有吃过的，你就拿着你吃吧！”
那小姑娘还在犹豫着，眼中满是挣扎的眼神，但最终那鸡腿散发出来的香味在她的心目中还是占了上风，向着这个男子走了过来。但出乎这个男子意料的是，这个小女孩并没有接过他手中的鸡腿，而是怯生生的伸出了一只手指了指纸包中的馒头，但却没有开口说什么。
男子微微皱了皱眉，旋即明白了过来，对着小女孩说道：“你不想要我手中的鸡腿，而只是想吃馒头？为什么呢？”那小女孩指了指男子手中的鸡腿，再指了指男子的嘴，然后接着指了指纸包中的馒头，最后指了指自己。
那男子再次皱了皱眉头后说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吃鸡腿，你吃馒头就行？”小女孩听了这话，重重的点了点头，微微笑了笑。但咽喉中却因为看见了美食而不自觉得在那不停得吞咽着口水。
男子在明白小女孩的意思后，放下了手中的鸡腿，然后将纸包撕成两半，把那自己吃过的鸡腿和另一个馒头留在一张纸内，另外的那些馒头及那还没有吃过的鸡腿被他包成一包并递向了小女孩，口中说道：“没关系的，这些都给你吧。我已经吃过一个馒头了，再有一个馒头加这个鸡腿也就足够了。”他顿了顿，见那小女孩没有接过自己手中的纸包，于是又接着说道：“我虽然不是很富有，但凭着我的能力，要想常常吃到这样的鸡腿也不是什么难事，何况过会就能到家的，家中还有得是这样的鸡腿呢，你就不用不好意思了，收下这些东西吧。”
小女孩在他的再三劝说下这才伸手接过了纸包，结巴的对着男子说了声谢谢，并对这个男子鞠了个躬。男子在听到小女孩开口说谢谢时，心中又是一愣，继而轻声笑道：“呃？呵呵，原来你会说话的呀，刚才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哑巴，想不到……”因为小女孩向着自己鞠躬，他眼睛的余光一下看到了小女孩插在黄色布条内的两朵小小的红花。
这个男子心中一动，腾的一下站起身上，双手抓在小女孩的肩上，激动得喊道：“红花？番红花？小姑娘，你头上的这两朵番红花是从哪里摘来的？”由于他太过于激动，抓着小女孩肩膀的双手的力量不由大了一些。当他感到自己的手中传来一阵阵抖动的感觉时，才意识到自己有些用力过度，马上松开了自己的双手。此时那小女孩虽然一身还在轻微颤抖，脸庞也因疼痛而有点变形，她的眼光中带着一丝迷茫的眼神怔怔的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个男子，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样的激动。
已经恢复常态的男子松开了小女孩的肩，不好意思得对着小女孩说道：“对不起，刚才我是太过于激动了一点，没有吓到你吧？来，你可以先坐下来回答我几个问题吗？我真得很关心这几个问题的答案。”说完后，他自己先坐了下来，双眼诚恳得看着小女孩，眼中满是期待的眼神。
小女孩手中捧着那个纸包，看着男子的眼睛，从他的眼神中看不到会有什么要对自己不利的眼神，这才隔着离男子三步远的距离坐了下来，静静得看着男子，眼中带着一丝的疑问在等待着他的问题。
男子看到小女孩坐了下来后，轻吐了一口气，然后斜斜得靠在背后的树干上，对着小女孩说道：“你应该很饿了，那我们还是连吃边说好了。”说完后，带头拿起自己那还没有吃完的馒头咬了一口，一边慢慢地咀嚼，一边用眼神鼓励小女孩吃她自己手中纸包内的东西。
小女孩本不好意思当着这个男子的面吃他送给自己的食物，但看到他在吞咽着馒头，而自己的确也是挺饿了，于是也就打开了手中的纸包，先闭着眼睛闻了闻那鸡腿的香味，然后才拿起一个馒头，放在嘴里大大的咬了一口，一口就将那馒头咬掉了三分之一。
由于一口吃得太多，并且都还没有好好的咀嚼几下，她就向肚里吞咽了，结果一下就给噎着，脸颊一片绯红，一双乌黑的眼睛直向上翻着白眼。那男了见状后，忙放下手中的馒头，又从自己的药草筐中拿出一个水囊来，打开上面的木塞，边递到小女孩的手中边拍打着她的背说道：“快，先喝口水。不要急，不要急，慢慢吃啊！”
小女孩一手捧着水囊的底部，一手扶着水囊就咕噜咕噜的灌了好几口水下去。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来，口中仍在喘着粗气，等气息稍微转顺后，又小口的喝了几口水，这才将水囊递还给那男子，口中说道：“谢……谢先……生了。”
男子接过水囊放好后，呵呵得笑了一下，对着小女孩挥了挥手道：“不要总是说谢谢的，这么一点小事何足挂齿啊！呵呵，你慢慢吃吧，不用着急，要不小心又会被噎到啊。”
小女孩的脸上绽放出了笑容，对着男子点了点头说道：“嗯，先……生，我知……道了，这次会……小心一点的。”然后不再象刚才那样大口的吞食馒头，而是开始象这个男子一样慢慢得吞咽着手中的馒头。
男子看到小女孩脸上露出的那种纯洁的笑容，心神猛得呆了一下，心中想道：“这小姑娘不过才是十岁左右，粗看时并不觉得容貌如何出众，但细细看来却让人觉得心神愉快。尤其是她笑起来的这样子，更是让人心爱不己。假以时日，当她长大成人后，不知道这天下能有几个英雄好汉可以逃得出她的笑颜啊？”转念之间，他又想道：“这小姑娘的穿着虽然破旧，但却很是整洁，并不象是一个靠行乞为生的小丐，除了说话略有点结巴外，给人的整体感觉就象是沐浴在阳春三月的阳光中一般。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她的家人怎么不管她，任她这样一个人在外游荡？而且看她这样子，好象还有好几顿都没有吃过东西了。嗯，过会可要好好的询问下她，如果她是迷路了，那她的家人还不急死？先不急，还是等她好好的吃完东西再说吧。”
想到这里，这个男子脸上露出了慈父般的笑容，静静得看着坐在自己对面正在轻嚼慢咽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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